蓝汀小区最近出了件怪事。小区住户赵大有突然收到一笔500元的汇款,这张汇款单寄自邻省,汇款人是刘英。赵大有拿着汇款单,脸色煞白。因为刘英是他母亲的名字,而她早在三年前就去世了。
赵大有坐在那里一抽一了几根烟,这才颤一抖着手,拨通了弟弟赵二有的手机。三年前的那个冬天,是赵二有和自己的舅舅刘古找到母亲刘英一尸一体的,现在唯一的解释,就是当时找到的一尸一体,不是母亲,而是另有其人。
赵大有在一家工厂当保安,他住的蓝汀小区,是拆迁安置区。赵二有头脑灵活,这些年做室内装潢,挣了一大笔钱,两年前就在市中心买了房子。
赵二有接到电话,赶来赵大有家。赵大有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赵二有被哥哥看得心惊肉跳,好半天才开口问道:“哥,你让我来,是不是因为一娘一的事?”赵大有点点头:“你说吧,一娘一是不是还在人世?”赵二有吓了一跳,连连摇头道:“不可能,这根本不可能。”
这事还得从几年前说起,赵大有和母亲刘英住在蓝汀小区,赵大有这份活儿,是两班倒。刘英和媳妇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时不时就会发生口角,赵大有老婆经常对婆婆冷言相加,刘英多少次气得背地里痛哭,可是自己的丈夫早早地离开了人世,她想找个贴心人诉诉苦也没有。
这天,刘英喜滋滋地告诉赵大有,说邻居翠花给她介绍了一个活儿,进市区给人家当保姆。赵大有当然不同意,说一娘一都快60岁了,在家做做家务活儿就行了。
刘英笑了:“我这也是做家务活儿呀。你看看人家翠花,比我还大一岁呢,都出去做了好几年了。”刘英说的翠花,是赵家的邻居,也住在蓝汀小区里。
最后,赵大有答应了刘英,并说明天一早亲自送一娘一去那户人家。
刘英却摆了摆手:“我和你翠花婶一道去,再说二有不是在城里吗?找到了地方,我再让二有去一趟。你一天到晚累得觉都不够睡,就别管了。”
第二天一早,刘英就去找翠花,谁知那天翠花的孙子过十周岁生日,正在家里摆酒席,走不开身。刘英迫不及待地想离开家,于是,她谢绝了翠花让她再等一天的好意,向翠花要了地址,自己去了城里。谁知这一走,刘英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回来过。
刘英走后不到一个星期,翠花突然回来了,她找到了赵大有,说:“你一娘一答应我去市里做保姆,怎么人到现在都没去呀?真是的,找到了好活儿,也要告诉我一声呀。”
赵大有顿时感觉不妙。他来不及解释,就直奔进城,找到了正在室内装潢公司学手艺的赵二有,劈头盖脸地问道:“一娘一进城了,她来找过你吗?”赵二有一听,嘴巴顿时张成了O形。
赵大有看着弟弟的模样,就已明白了答案。他把一娘一进城的经过向赵二有一说,赵二有也慌了神,兄弟俩再次找到翠花,详细地了解了刘英去的那户人家。接着,兄弟俩找上门去,果然和翠花说得一模一样,刘英压根就没来过。
既然一娘一没有进城打工,那很有可能是去亲戚家了。兄弟俩又找到舅舅刘古,刘古一听,也急了,陪着兄弟俩找了几天,但刘英还是人迹渺渺。
一娘一这一失踪就是两年,直到刘古和赵二有找到了刘英的一尸一体。
现在赵大有听到弟弟坚信一娘一不可能活在人世的话,涩涩地问道:“照你这么说,是有人冒充一娘一的名义给我汇钱?不,这不可能!”
正说话间,赵二有的手机响了。原来是装潢业务单位给他来了电话。赵二有起身就走,赵大有却拦住了他:“二有,我告诉你,我准备找到那个地方去。”
赵二有推开了哥哥的手,淡淡地说道:“那随你的便吧,我得走了。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一尸一,你连一娘一的一尸一体都看到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赵二有离开后,赵大有脑子里的困惑更深了,晚上睡觉时还在思来想去,他频繁地翻身,扰得妻子小花也睡不着。
“你到底在搞什么呀?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睡。明天我们都要上班。”小花实在憋不住了,闷闷地说了句。赵大有含混地应了一声,突然问道:“小花,其实我一娘一她还活着。”就这一句话,把小花惊得从一床一上跳了下来,黑暗之中,她突然“嘤嘤”地哭出声来。
赵大忙起身开了灯,他疑惑地看着小花,突然厉声喝道:“别哭了。说,你早知道我一娘一可能没有死,是不是?”
小花小心翼翼地把手放了下来,泪眼婆娑地看着赵大有,许久才点点头,慢慢地说出了原委。
半个月前,赵二有四处打听哪里有神婆,说他睡觉魇着了,想让神婆帮着送一送。找来找去,找到了一位“马神仙”。谁知这“马神仙”竟然是小花一娘一家的一位亲戚。那亲戚悄悄告诉小花,说她假装刘英的魂灵上来和赵二有说话时,赵二有哀求道:“一娘一,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想出这个法子的。我对不住您,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放过我吧。我保证以后多给您烧纸钱。”
“你说的都是真的?”赵大有死死地盯着小花问道。
小花连连点头。
“那你害怕什么?就像是见了鬼一样?”赵大有越发疑心了。
“我,我,”小花战战兢兢地看着赵大有,在他怒视的目光中,小花终于吐露了实情,“她走之前,我和她争吵了几句,后来她说要出去打工,我当时在气头上,就说除非你死了,否则永远不要回来,最好死都别回来。后来她真的一直没有回来,所以二有找神婆我听了就害怕,加上今天晚上你一问,我就更害怕了。”
小花的话刚说完,赵大有抡起巴掌,重重地打在她的脸上。小花正要哭闹,却看到赵大有已穿好衣服,头也不回地拉开门,出去了。
赵大有来到路上,发疯一般地走着,等他走到市区那个大的一交一通指示牌下,闪烁的灯光提醒他,他已走了20多公里。赵大有拦下一部出租车,向弟弟家驶去。
赵二有接到哥哥的电话时,还在睡梦之中。赵大有在电话那一头吼了一句:“快开门,我到你家楼下了。”赵二有吓了一跳,人已清醒过来。他打开门,不一会儿,赵大有就上了楼,脸色铁青地站在赵二有面前。
“你前不久找了神婆,神婆帮了你吧?”赵大有压住心头的火气,冷冷地问道。
赵二有听到这话,顿时面如死灰。他看着怒气冲冲的哥哥,许久才说道:“哥,你都知道了?那我也不瞒你了。”说着,赵二有走进卧室,拿出一张纸来,递给了赵大有。赵大有接过纸一看,顿时一愣。这张纸竟然也是汇款单,和赵大有收到的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收款人的姓名变成了赵二有。再看邮戳,比赵大有收到的汇款要提前一个月。
赵大有拿出自己收到的那张汇款单,递给赵二有。赵二有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就彻底傻了。
“你说一娘一是不是还在人世?是不是?你告诉我呀,是不是呀?”赵大有几乎癫狂了,他一个劲儿地追问道。赵二有长叹一口气,道:“哥,我要怎么说你才信呢?一娘一死了,是我们亲手将她送去火化的。这些你都忘了吗?”
赵大有摇头道:“那这两张汇款单,又是怎么回事?”
赵二有斩钉截铁地答道:“有人在吓我们。你想想,一娘一不识字,她怎么去邮局汇款留言?还有,我这房子可是在她死后才买的,她怎么可能知道我的住址?你听我说,好好去上班吧,别管这些了。”
有人想吓自己和弟弟赵二有,却假冒母亲刘英的名字,还给他们兄弟俩寄来了一千块钱?这岂不是天方夜谭吗?赵大有看着自己的弟弟,心里长叹一声,看来,寻找母亲这件事,只有落在他的肩上了。
赵大有回到家里,正收拾东西准备启程前往邻省,家里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的舅舅刘古。
刘古先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大有,我听说你一娘一给你汇了钱过来?”
赵大有点点头,“嗯”了一声。
“大有啊,不是我说你,这回找不得。”刘古沉着脸说道。
“为什么?”赵大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难道忘了,你一娘一的一尸一体三年前就被我和二有找到了,现在怎么会突然又冒出了个新的一娘一来呢?你这回去找,找得到找不到姑且不说,光凭一件事,你就去不得。”刘古接过赵大有递来的香烟,点着了,狠吸了一口。
“哪件事?”赵大有的语气渐渐地不耐烦了。
“你一娘一火化的时候,你家的亲朋好友,还有四乡八邻,可都是赶过来烧了纸钱,送了礼钱的,你仔细想想,不但不能去找人,而且还不能透漏半点风声,说你一娘一给你汇了钱来。要不,你和二有,包括我在内,以后还有脸见人吗?”刘古一口气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赵大有哼了一声道:“舅舅,三年前,你和二有领回来的那具一尸一体,可是直接送到火化场去的,我连脸也没见着。留下的那件浅灰呢外套,也只是看起来像我一娘一穿的。当初我心里就有怀疑,只是你们一个是我舅舅,一个是我亲兄弟,我不好直说罢了。”
刘古听到赵大有这样一说,顿时气得浑身发一抖,站起身来说道:“赵大有,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行,你一爱一找不找,权当我今天没来。以后我和你们赵家也是一刀两断,再无关系。”说着,刘古气冲冲地走了。
赵大有给小花发了条短信,就坐上了去邻省省城的大巴车,他屁一股刚落下,旁边就有人笑了起来:“咦,这不是大有吗?你这是上哪儿去呀?”
赵大有转过头看去,只见他后面坐着一个中年妇女,笑的时候,嘴里露出颗镶金的门牙。正是这颗金牙,让赵大有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小花说的那个“马神仙”吗?
赵大有一时语塞,只好硬着头皮说谎:“听说那边做保安收入高,我想去那里闯闯。”
马神仙没答话,她把眼睛一闭,人往椅背上一靠,手指却在扳着,一刻不停。赵大有正好奇呢,马神仙突然张开眼来,淡淡地说道:“你说谎,我刚刚算出,你是去找一个人。”
赵大有大吃一惊,不由得讪笑道:“是啊,我是去找一个人,他是我以前在厂里认识的保安。我这次去,就是投奔他呢。”
马神仙摇了摇头道:“不对呀,我算出来你要找的人,可是一个女的。她年纪很大了,应该60多岁了。而且她和你关系很近很近,像是一家人。”
赵大有又是一惊,他正要说是去寻找自己的母亲,可转念一想,不对呀,这个马神仙平时不都是要花钱才帮人请神送鬼的吗?今天自己可是一个子儿也没掏,她怎么可能说那么多呢?
想到这里,赵大有笑道:“大仙,你先别说这个,你能算出来我这次在哪个城市才能找到她吗?”
马神仙避而不答,反问道:“那你先说说,你准备上哪儿去找呢?”赵大有越发心惊了,他忽然感觉自己在这车上巧遇马神仙不是那么简单,面对着马神仙咄咄一逼一人的目光,赵大有心想,如果你另有所图,想套我的话,我今天就先诈你一诈再说。
赵大有缓缓地说道:“我想过了,一个省的范围那么大,太难找。所以我直接去省城,找省电视台播一个寻人启事。”
马神仙愕然地看着赵大有,继续捏着她的兰花指,一掐一掐,然后告诉赵大有:“你要找的人,她现在已经离开了,正坐在车上呢。我想,她很快就会来到我们这里的。”赵大有一阵激动,忙说道:“你的意思是,我,我要找的人她就要回来了?”赵大有差点把一娘一这个字给吐露出来。
马神仙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赵大有见状,心里暗暗发笑,他估计马神仙坐上这车的原因,估计就是为了告诉自己,他要找的人即将返回。既然要回来了,再去找,也没什么意义了。
想到这里,赵大有装作随意地问道:“我说大姐,你这是要去哪里?”马神仙支支吾吾地答道:“我,我不去哪里,我下一站就下车了。”
赵大有决定把马神仙先诓下车再说,两个小时后,车抵达高速公路服务站,赵大有提起行李就往下走。马神仙连忙问道:“大有,你这是干什么?”赵大有答道:“我就在这里下车。等会儿看到回去的车,我直接跟车走。”
马神仙见到赵大有朝着服务站里面走去,她立即掏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告诉对方道:“赵大有不走了,他马上就返程了。”
“那好,那你也回来吧。”那人很高兴。
“你答应给我的一千块钱呢?”马神仙有些不安地问道。
“放心,少不了你的。”对方听到马神仙提到钱,语气有些冷漠。马神仙正要把电话收起来,忽然看到赵大有正站在她旁边的车窗外,冷冷地看着她。马神仙吓了一跳,连忙笑着掩饰道:“大有,你不是准备回去了吗?”
赵大有从敞开着的车窗伸进手,一把揪住马神仙的衣领,恶狠狠地说道:“说,是谁让你跟着我的?只要你肯说出来,我就放过你。但你要有半句假话,我这次不把你弄死,也把你给弄成残废!”
马神仙哭丧着脸答道:“好,好,我说,我说,是翠花。翠花,你知道不?”这个名字让赵大有如梦初醒。是啊,当初介绍母亲出去的人,就是她。告诉母亲地址的人,也同样是她。
“她为什么让你跟着我?说,她怎么知道我今天出门?”赵大有愤怒地吼了起来,他揪住马神仙领口的手也越攥越紧,马神仙连呼吸都觉得困难起来了。
“我,我只答应她,骗你回来,其他的,我都不知道。她让我买这一趟车票,是听你舅舅说的。”马神仙被赵大有的凶相吓得够呛,哪里还敢再撒一句谎。
车在服务区休息了20分钟之后,再次起程。赵大有上了车,他一逼一着马神仙把手机一交一给了自己,然后问:“你知道我一娘一的下落吗?”
“不,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马神仙战战兢兢地答道。
此时的赵大有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他估计母亲刘英五年前失踪,绝对是翠花搞了鬼。拐卖?这个字眼不止一次在他的脑子里跳出来。是的,完全有可能。因为和小花合不来,母亲肯定把自己的情况都告诉了翠花,让翠花帮忙,带她出去打工。翠花呢,则有另外一副算盘,她假意答应,却准备将母亲拐卖。
可是,翠花并没有和母亲一道出去,而是留在家里给孙子办十周岁的喜酒。这里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另有帮手,帮手会是谁?难道是自己的舅舅刘古?想到这里,赵大有不由得潸然泪下。“一娘一,如果真是我猜的那样,那他们都不是人,不是人啊!一娘一,等我找到了你,一定要把他们送进公安局!一定!”
车在晚上6点半抵达了邻省的省会。下了车,赵大有望着车潮汹涌的道路,不禁怔住了,接下来怎么办?
“有的时候,人死了比活着省心。”马神仙感叹道。赵大有怒喝一声道:“你一胡一说什么?”
马神仙吓了一跳。她看着赵大有一直站在车站外不走,心里猜出了几分,便走上前去,轻声说道:“大有,我们不是生死仇人。大姐看得出,你是第一次出远门,这样吧,我们先找个二星级宾馆,对付一一夜,明天再说。”
赵大有一胡一乱地“嗯”了一声,任由马神仙把他带到了一个二星级宾馆的服务台,开了一间房。
两人进了房间之后,马神仙突然说道:“赵大有,就凭你今晚和我住了一一夜,以后你是有嘴也说不清了。”赵大有愣了愣,闷声答道:“我赵大有这次是情非得已。我心像明月,天地可鉴。”
马神仙万万没想到赵大有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似乎真正认识了这个男人:“大有,你把你这趟来的真正目的告诉我,我想我也许能帮到你。”
事已至此,赵大有索一性一来了个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地把他一娘一从失踪到被发现一尸一体,以及五年后突然寄来汇款的事,都告诉了马神仙。
马神仙听到这里,伸手向赵大有要过了那张汇款单,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忽然笑了:“你这个大有啊,有了这个东西,找到你一娘一不难。”
赵大有听到这里,顿时来了一精一神:“说,快说!”
马神仙神秘地一笑:“天机不可泄露,不过,你必须答应我,有了线索,你就得放了我,并且把手机还给我。”
赵大有咬咬牙,同意了。
马神仙的方法很简单,第二天一早,两人来到附近的邮政局,马神仙让赵大有掏出身份一证和那张汇款单,拿到窗口查了查汇款人地址,很快,结果就出来了。汇款人是通过省城南郊的龙岗邮政局把钱汇出去的。马神仙看着赵大有,笑眯眯地说道:“这不就成了?”
赵大有别提有多兴奋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递给了马神仙:“你走吧,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
马神仙生怕赵大有反悔,她拿到手机,转身就走。走到邮政局门口时,她突然又回过头来说了句:“大有,你这一趟去找你一娘一,一定要小心。我觉得这件事不简单。”
赵大有出了邮局,打了部出租车,就朝龙岗邮政局而去。邮政局的工作人员接过赵大有递过去的汇款单,纳闷地说了句:“奇怪,昨天也有人来问汇款人呢,你们不是一道来的呀?”赵大有听到这话,心里一个激灵,连忙问昨天来人的模样,邮局的工作人员想了想,说是一男一女,年纪都很大了,其他的倒是没在意。
邮局的工作人员听完赵大有是来寻一娘一的,连忙给他调出了监控录像。赵大有看到画面中柜台边出现了一个老头,正在一笔一划地写着,旁边还有个老大一娘一正在说着什么。赵大有差点没晕过去,那个老大一娘一正是自己的母亲刘英!这么多年了,她变得更加黑瘦,只是眉眼间那缕忧愁一丝一毫都没有改变。
赵大有泪流满面地喊了一声:“一娘一啊,我的一娘一……”整个人就软一软地倒下了。
赵大有的反应惊动了邮局里的所有人。有人凑过来看了一眼被定格的视频画面,忽然一指那个老头说道:“咦,他不就是我们这一带收废品的老曹吗?那个老太太好像也在和他一起收废品。”
赵大有听到这话,一下子爬坐了起来,抱着那个人的腿道:“求求你,带我去找老曹。那个老太太,她是我一娘一,我走失了五年的一娘一啊!”那人见到赵大有这副模样,只好答应了,他领着赵大有出了门,向镇上走去。
收废品的老曹住得并不远,从邮局出来走了不到十分钟,那人指了指一堆刚刚拆迁的废墟说道:“老哥,你自己去吧,他就住在前面那个小木棚里。”
赵大有距离小木棚越来越近了,他的腿脚也越来越发软。
小木棚的门是敞着的,里面坐着一个老头正在喝酒。见到赵大有,他讶异地看了他一眼,问道:“卖废品?”
“不,我来找我一娘一,我一娘一呢?啊,我一娘一呢?”赵大有四下里看了看,小木棚里却没有其他人影。
“哦,你是说老英妹一子呀,她走了,一大早送客人去火车站了。”老曹不紧不慢地答道。
送客人走了?赵大有瞪圆了眼睛。什么客人?难道是翠花和自己的舅舅刘古?他正要转身离开去车站,却从外面走进来两名警察。“谁是老曹?”为首的一个问道。
老曹放下酒杯,站起身来答道:“我是。”
“是这样的,今天一早火车站那里有个老大一娘一死了,据了解,死者和你在一起收废品,请你到公安局录一下口供,”那警察说道。
“死了?”老曹喃喃地说了句,“怎么会?她是个可怜人,被人卖到山里,费尽千辛万苦才逃出来,后来我们一起收废品,她还说多挣点,以后回家给儿子用,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赵大有心里早就惊疑不定,听到老曹说到这里,不由得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在赵大有的配合下,警方很快刑事拘留了翠花和刘古。翠花是个人贩子,刘古不知道怎么和她搞上了,也想加入翠花的组织。翠花怕刘古心不够狠,非得让刘古先拐骗一个自己至亲的人。这时,隔三岔五向翠花诉苦的刘英进入了他们的视线。那天刘英刚出门不久,就遇到了刘古。刘古假意说送姐姐去市区,把刘英骗进了一辆面包车,然后用迷一药灌晕了刘英,把她卖到了翠花早已联系好的邻省买家。
只是事后赵大有兄弟俩不停地寻找刘英,让翠花和刘古有些害怕。为了免除后患,刘古给赵二有做思想工作:“这样找下去也不是办法。听舅舅说,我们这趟出去,找个无人认领的死一尸一,就说成是你一娘一,然后送去火化,神不知鬼不觉的。”赵二有迟疑地答道:“这哪行,万一我一娘一还活着,岂不是笑话吗?”刘古骂道:“你傻呀?你一娘一杳无音信都几年了,还有可能活在世上吗?你不怕误了你的光一陰一,你就继续找下去。”
就这样,赵二有糊里糊涂地答应了。这次赵大有准备出来找刘英,也是赵二有说出来的,他从收到汇款单的那天起,就意识到自己的母亲还在人世,成天一胡一思乱想,还跑去找跳大神的马神仙。
刘古得知刘英给赵家兄弟汇了款,第一时间找到了翠花,翠花也急了,她知道刘英肯定是从被卖的地方跑了。翠花让刘古立即阻拦赵大有,谁知赵大有根本不予理会。
翠花一计不成,又让刘古去赵二有家拿来汇款单,接着翠花让马神仙买了张去邻省的车票,上车骗赵大有回来。而她呢,则和刘古急急地赶到了刘英汇款的那个邮局。
翠花没让刘古去见刘英,她拿着赵二有那张汇款单,找到了刘英。刘英见到翠花前来,惊喜万分,谁知刘英拿出那张汇款单来,告诉刘英:“你两个儿子早就为你办了丧事了,他们让我来问问你,你打算怎么办?是回去呢,还是就这样隐姓埋名地过下去?”
刘英接过汇款单,看了又看,嘴唇也哆嗦起来:“我没死,他们都替一我办了丧事了?”
“你肯定是偷偷回去过,对吧?你也知道他们为你办了丧事了,对吧?要不,当初你跑出来,早就回家了,怎么可能到现在还守在这里?二有给了我三千块钱,让我跑这一趟送话来,信不信由你吧。明天一早,我就坐火车走了。”翠花说着,转身就走。
这一一夜,刘英彻夜不眠。她虽然没有回去过,可她托老曹去过自己家所在的蓝汀小区,得知两个儿子生活得都不错,只是老曹打听到她的丧事早就办过了,她担心如果自己这样回家,以后有人问起来这几年自己到哪里去了,两个儿子不好回答,于是又退缩了。
她给两个儿子汇款,正是想试探一下他们会不会来找自己。要是来找,她就跟着他们回家。要是不找,她也就断了这个念想了。
第二天一早,刘英来到了火车站,她在月台上看到了翠花,接着又看到了刘古。善良的刘英此时还没想到是这两个人合伙骗了自己,反而越发坚信翠花昨天向自己说的话。她目送着翠花和刘古上了火车,自己打开了昨天悄悄买的一包毒鼠强,就着带来的矿泉水,一张嘴,吞了下去。
赵大有听完办案人员的叙述,整个人都呆在了那里。办案人员领着他去认一尸一,等来到殡仪馆,看到了幕布之下的刘英,赵大有再也忍不住了,双膝跪倒,号啕大哭起来:“一娘一啊,我的一娘一啊,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这个世界,真的没有人伦天理,只有赤一裸一一裸一的金钱了吗?一娘一啊……”
赵大有一边哭,一边不停地用头撞着水泥地。他凄惨的哭声,在空荡荡的殡仪馆里越传越远,越传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