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治翻为罪,明时误爱才。伏尸名士贱,称疾诏书哀。燕市天如晦,宣南雨又来。临河鸣犊叹,莫遣寸心灰。
【赏析】
1898年9月 (即农历戊戌年八月),当时已回天津水师学堂的严复,惊悉 “维新六君子”无辜被杀,百日变法维新运动失败,百感交集。在忧心如焚之中,写出这首感慨时事的政治抒情诗。
首联“求治翻为罪,明时误爱才”,为维新派和支持变法的光绪皇帝鸣冤叫屈,开篇即显露出作者明朗的政治态度。“求治”,即指变法维新运动。“翻”,同“反”。这里作者诉说维新派企图改良政治,反而被顽固派指为大罪。“明时”,这里用来形容光绪帝执政时期,意为贤明君主如明日普照,含恭维之意。后句是说光绪帝要变法启用人才反而被顽固势力诬为错误之举。首联可以说定下了全诗的基调。作者参与了戊戌变法维新,他以被害的 “六君子”为自己的同志,视遭禁的光绪帝为知遇的 “伯乐”,已把自己置于变法维新这一集团之中,当然毫不掩饰自己的观点。
诗意在颔联继续发展: “伏尸名士贱”叙述事实,名噪天下的谭嗣同等“六君子”竟然被顽固派任意处死,横尸于地,血的事实使作者无法冷静地描述; “称疾诏书哀”更是写严复的悲痛难以自拔,西太后那拉氏囚禁了光绪帝并矫诏称帝病不能亲临政事,音讯传来,积极参加变法维新运动的严复痛感变法无望,内心陷入极度的悲哀。“贱”、“哀” 的对称连用非常恰切地描述了他此时内心悲哀痛心的情感。
颈联语意与颔联相仿,手法有所不同。颔联直书史实,借以抒发悲悼之情。而颈联则以明喻来铺写出沉沉如夜的黑暗现实和风雨如骤的政治局面。“燕市”,北京古称燕京,这里代指清朝京城,“如晦”,如同黑夜。“宣南”,指宣武门南,这是“六君子”被杀害的地方。京城如同黑夜的天日,宣武门楼上欲来的风雨,客观上已给人心理上以沉重压抑的感觉,使读者加深印象是作者通过借用比喻手法来实现的。形象的比喻,把读者带入现实生活之中,感受现实的沉闷;同时也表明了作者对现实的强烈不满与叹息。二、三联,一实一虚,但其意贯通,加深印象,为第一联作者情绪的宣泄作了补充,也为尾联在逆境中作者吐露坚定信心做好了心理准备。
尾联作者化用典故,鼓励自己虽处逆境毫不灰心的自信心。“临河鸣犊叹”,把自己比作孔丘圣贤,借用典故说明自己虽经努力,终无所成,只能临河兴叹。典出《史记·孔子世家》:孔子欲去晋国求政,走到黄河边,听说执政的赵简子杀了孔子尊为“贤大夫”的窦鸣犊,感到此去茫然,就叹息着改变行程。因为严复积极参与变法,曾受光绪帝召对,并有《上皇帝书》献上良策,所以他用“临河兴叹”的典故来自比,用典信手拈来,非常贴切自然。而“莫遣寸心灰”则直吐胸中块垒,正面表达自己对待时局的坚定态度:不要因此而灰心丧气,今后还要努力奋斗。在重压之下的严复,能及时吐露心曲,旗帜鲜明,当为同辈榜样。
作为政治家兼诗人的严复,时时注意把现实政治斗争作为他诗歌创作的主要题材内容。这篇《戊戌八月感事》是他政治诗中的佼佼者,其成功之处在于:其一,直接反映时事,现实针对性很强。当时政治形势十分严峻,严复站出来表明支持变法维新运动的坚定态度,在同辈文人中堪称壮举,字里行间流露出对顽固派的深恶痛绝,充满了对现实的批判精神。其二,直抒胸臆,铺写情愫。此篇写作时间距他惊悉噩耗不久,难以抑制的情绪使他拿起笔来。可以说,这首诗是严复真情实感的流露,并无许多矫饰,字字悲切,句句感人,人们不禁被作者真挚情感所牵动,诗篇颇具魅力。另外,比喻的形象生动,用典的贴切自然,对仗的工整贯通,等等,无不显示出作者深厚的功力和驾驭情感的能力,使这首政治抒情诗不仅含蕴深刻,而且艺术感染力也相当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