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和圣制从蓬莱向兴庆阁道中留春雨中春望之作应制
王维
渭水自萦秦塞曲,黄山旧绕汉宫斜。
銮舆迥出千门柳,阁道回看上苑花。
云里帝城双凤阙,雨中春树万人家。
为乘阳气行时令,不是宸游重物华。
【解析】
此诗题中“奉和圣制”,意为奉命和玄宗的诗。玄宗诗原题应为《从蓬莱向兴庆阁道中留春雨中春望》。“应制”,即应帝命之作。诗中抒写玄宗由蓬莱宫出丹凤门,经环城复道,过通化门,去兴庆宫。在雨中流连玩赏春光。此诗的写作特点,主要是内容紧扣题意,即从诗的意象到间架结构层次等方面,都与诗题紧密抱合,能“擒题之命脉”。
诗中的首联与题中“蓬莱”相应。起句和对句写题中留春的出发点和方位。以秦塞、汉宫喻都城长安。秦王朝兴起于渭水上游,建都于渭水之阳的咸阳。东有崤函之固,南据武关之险,西与北则地势高峻,称四塞之国,故曰“秦塞”。汉代曾在长安西北的黄麓山修建宫室,武帝曾游幸此地,故曰“汉宫”。长安有黄山渭水等萦绕,作为屏障。山的雄伟壮丽,水的明媚秀美,构成了“留春”、“春望”的胜地。可见首联即紧擒题意。沈义父指出:“大抵起句,便见所咏之意,不可泛入闲意,方入主意,咏物尤不可泛。”(《乐府指迷·起句》)所谓“入主意”,也就是从起句开始即应擒题之命脉。
颔联与颈联,是以首联所写留春、春望的胜境为背景,从銮舆启行,辇乘连翩,扈从拥簇,在赏春前进的动态写出的。颔联写从蓬莱向兴庆阁道中所见:向前看,则皇帝的銮舆经过细柳含烟、依依飘拂的夹道,走出重重宫门;回首看,遥望都城西北皇帝园囿的佳木繁花、亭台楼榭。颈联写从另外不同的视角赏春。出句写仰视,可以观赏在云雾飘渺中大明宫含元殿前左右分列的巍峨壮丽的翔鸾与栖凤双阙;对句写俯视,可以欣赏细雨迷濛中春树环绕、若隐若现的千家万户。以上所写像梦一样飘渺、轻柔、朦胧的旖旎春光,在抒写上与视觉艺术的绘画就颇有相似之处。在美的意象与欣赏方面,也有紧密的联系。因此,古人才提出来“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方东树也以“画大轴画”为喻。以上两联就是在首联界轮廓、布势子之后,次第写出来的,完全与诗题相扣合。
尾联写玄宗这次留春、春望是依据时令,趁着阳气上升的春天及时布德惠民,并非只是为了流连玩赏阳春美景。关于诗的结尾,吴景旭曾提出:“结句:或就题结,或开一步,或缴前联之意,或用事。必放一句作散场,如剡溪之棹,自去自回,言有尽而意无穷。”(《历代诗话·律诗要法》)此诗结尾,虽能亦就题结,却结在应制上。从诗的意境考虑,是起了破坏作用。正像艳丽动人的美人脸上泼了一点墨,却很难构成黑痣美。但从另一方面考虑,这样写也有其必要性。因为此诗是“奉和圣制”、“应制”之作。在当时,为了迎合帝意歌功颂德,就不得不如此写,这仍是擒题之命脉。
在唐代的应制以至应和诗中,有许多是用擒题之命脉法写出的。王维《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在总的写法上与《奉和圣制》诗同出一辙。但具体写法有所差异。《和贾舍人》诗虽然也先界轮廓、布势子,但基点是放在时间上,从“绛帻鸡人报晓筹”早朝的时间写起,然后紧扣早朝,颔颈联先自内而外:“九天阊阖开宫殿”,写皇帝之出。后自外而内:“万国衣冠拜冕旒”,写百官入朝参拜。再先从宫外:“日色才临仙掌动”,写晨曦已照射到承露的仙人掌上。从宫中:“香烟欲傍袞龙浮”,写殿上香烟在皇帝身边飘浮缭绕。这两联完全与诗题“早朝大明宫”扣合。尾联写题中“贾至舍人”,贾至在玄宗去蜀时拜中书舍人,知制诰。写诏书用五色纸,而凤池就在中书省,故以“朝罢须裁五色诏,佩声归到凤凰池”作结,仍然紧扣题意。所用的仍是擒题之命脉法。还有岑参《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写法与此相同。
以上所举各诗,不仅运用了同样的擒题之命脉的写作方法,其间架、格局也基本一致。但从创作的艺术构思考虑,写作方法、技巧,并不能孤立地看作是纯方法论,间架与格局也并非是单纯的形式问题。这些都和诗人由于生活地位境遇以及艺术修养等方面所引发的在创作中的审美心理、审美意识有关。从整体看,这类诗具有端庄、典雅、雍容华贵的风格。这种风格正象征位居台阁的诗人。施闰章说: “诗如其人。” (《蠖斋诗话》)沈德潜指出: “性情面目,人人各具。读太白诗,如见其脱屣千乘;读少陵诗,如见其怃国伤时。其世不我容,爱才若渴者,昌黎之诗也;其嬉笑怒骂,风流儒雅者,东坡之诗也。即下而贾岛、李洞辈,拈其一章一句,无不有贾岛、李洞者存。”(《说诗晬语》)“风格即人格”,就是从这里看到的吧。因此方东树评《奉和圣制从蓬莱向兴庆阁道中留春雨中春望之作应制》一诗为 “兴象高华”,乃台阁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