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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庭筠《春江花月夜词》鉴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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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夜词

温庭筠

玉树歌阑海云黑,花庭忽作青芜国。

秦淮有水水无情,还向金陵漾春色。

杨家二世安九重,不御华芝嫌六龙。

百幅锦帆风力满,连天展尽金芙蓉。

珠翠丁星复明灭,龙头劈浪哀笳发。

千里涵空澄水魂,万枝破鼻团香雪。

漏转霞高沧海西,玻璃枕上闻天鸡。

蛮弦代雁曲如语,一醉昏昏天下迷。

四方倾动烟尘起,犹在浓香梦魂里。

后主荒宫有晓莺,飞来只隔西江水。

【解析】

温庭筠《春江花月夜词》是一首咏史抒情之作,对隋炀帝荒淫误国,逸游江都(今江苏扬州),身死国灭给予了讽刺,暗寓了对晚唐统治者淫逸奢靡的警诫。此诗结构颇为奇特:全诗主体本为隋炀帝淫逸亡国,而诗的开首却以陈后主添色,借陈后主陪起,结尾两句复以 “后主荒宫有晓莺”回映开头作结,中间14句才是描述隋炀帝的正文。这种写法,不仅是个结构安排问题,而且还体现着诗人深层的构思艺术与高超的抒情技巧。为说明这个问题,我们先将中间一段大意略作解说。

“杨家二世”,即隋炀帝杨广,继帝位后居于九重之尊,不御华芝之伞盖,嫌弃六龙车驾,竟乘御龙舟驾幸江都。但见舳舻联绵,万幅锦帆兜满风力,遮天蔽日,风展锦帆尽是彩绣的金芙蓉。每条彩舟选择妙丽女子千人,执镂金楫划水,满头珠翠如缀星,明灭闪烁,龙头劈浪而进,奏起了隋炀帝自作的《浮龙舟曲》,哀音掩抑。千里江流,涵照着晴空与两岸倒影;江堤上万枝杨柳,吐絮飘绵,如团团香雪扑鼻而来。在江都迷楼里,漏转星移,从晚霞高张于沧海西头,到玻璃枕上听到天鸡报晓,隋炀帝沉湎无度,每当入睡,便命歌吹齐发,蛮弦代雁,南曲北乐,以婉转如细语的乐曲催眠,竟然一醉昏昏,天下迷乱。全国四方倾危动乱,烟尘暴起,而隋炀帝还在浓香的绮罗丛中,神魂颠倒地做着温柔梦。

这段以秾艳辞采描述隋炀帝放荡逸乐的文字,深寓着作者对亡国之君的讽刺。作者落笔虽指向隋炀帝,但目光却远注陈后主,诗之结起则以陈后主荒淫覆灭为连环钩带。所以这样安排,一是诗题曰 《春江花月夜词》,而陈后主前作《玉树后庭花》,隋炀帝后作《春江花月夜》,皆“绮艳相高,极于轻薄”之作,他们的淫靡生活情调如出一辙。二是陈后主与隋炀帝是前后相随的两个放荡亡国之君,皆生于昏昏,亡于昏昏。而今呢,晚唐统治者又重步陈隋之后尘。显然,诗以陈后主为起结是颇具深意的。诗之首写陈后主《玉树后庭花》一歌终了,四海涌起乌云,如花似锦的皇宫庭园,忽然化作一片青草荒芜之地,只剩下秦淮河清冷无情的流水,还在向金陵旧都荡漾着媚人的春色。陈后主的荒淫逸乐、身虏国灭,本应成为隋朝国君的前车之鉴,不料隋炀帝却变本加厉,远甚于此,导致隋王朝二世而亡。这一发端,既从诗题上生发联想,借“玉树后庭花”映衬“春江花月夜”,暗示出陈后主、隋炀帝二人结局一样,又在诗歌意象组合上创新,构成起结之陈后主与中叙之隋炀帝相互交融,成为一而二,二而一的意象叠映。于是,首四所写,作为隋炀帝后车之覆的一种铺垫和预衬,加深了炀帝二世而亡的历史深度。结尾二句更为巧妙。陈后主游宴诗中多次写到娇莺,此诗则写陈后主荒宫之晓莺隔水飞来,陪伴隋炀帝,重温“莺喧杂管韵,钟响带风声”(陈后主《上巳玄圃宣猷堂禊饮》)的帝王淫乐生活,暗喻隋炀帝的游宴逸乐与陈后主毫无二致。而从“浓香梦魂”直接转入“荒宫晓莺”,则使读者产生一种错觉,将结尾二句想象为隋炀帝幻梦中所见情景。据《隋遗录》载,隋炀帝在江都游吴公宅鸡台时,曾恍惚与陈后主相遇,似幻似梦。此诗结句仿佛即描述了隋炀帝在梦境中隔着“西江水”,即秦淮河,见到晓莺自后主荒台飞来的情景。这样,结句不仅与发端连环钩锁,显示着结构的严谨,而且表现出隋炀帝与陈后主淫逸荒乐、亡身祸国的相互沟通与感应。总之,这种“起结连环”的写法不仅结构新颖,而且显示出高超的构思艺术与抒情技巧,深化、扩展了诗歌意蕴的历史感,对于现代新诗创作也颇有借鉴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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