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兵曹胡马
杜甫
胡马大宛名,锋棱瘦骨成。
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
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死生。
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
【解析】
先解释一下“骊黄牝牡之外”。“骊黄牝牡”,语出 《淮南子·道应篇》,原意指求骏马不必拘泥于马的性别——“牝牡”(雌雄)与毛色——“骊黄”(黑黄)。换言之,“骊黄牝牡”系指马的非本质的表面特征。由此,我们可以明晓,所谓“骊黄牝牡之外”,即是指马的非本质特征以外的方面,也就是马的本质、马的 “神”乃至寄寓于马的 “志”。
杜甫的《房兵曹胡马》是一首专写马的诗,从诗体来说,它属于咏物诗。咏物诗,自然主要是咏物,通过咏物来表达诗旨,它早在春秋时代即已产生,到战国时代的屈原,诞生了中国诗史上第一首真正的咏物诗《桔颂》,而后至齐梁时代,这类诗开始兴盛。咏物诗有两种:一种是为咏物而咏物,将所咏之物描写得曲尽妙处,所谓工于体物、穷物之态,对物的特征作形象、传神的描画;另一种则并不就物咏物,而是在对物的形神描绘的基础上寄寓人物(主要是诗人本人)的情思,从中表达诗人的感受与体验,让所咏之物富有含义,做到“不即不离”——既不离开物,也不太粘滞于物,赋物于情,托物言志。当然,要写好咏物诗并不容易。宋人张源说: “诗难于咏物。”(《词源》)清人吴衡照说: “咏物虽小题,然极难作。” (《莲子居词话》)原因何在?关键在于咏物诗要在追求“形似”的基础上达到“神似”,同时又要有寓意,有寄托,即刘勰所说:“吟咏所发,志惟深远。”(《文心雕龙·物色》)杜甫这首《房兵曹胡马》咏物诗,可以说是做到了“不即不离”“不粘不脱”(王士祯《带经堂诗话》),故而赵子常说它:“词气有飞行万里之势,如在目中,所谓索之于骊黄牝牡之外者。”
我们看诗章本身。全诗除首句点明马的不凡来历(“胡马大宛名”)外,其余七句均写了马的形象、神态、特征与气概。比较起来,前三句是“实写”——写马的“骨”、“耳”、“蹄”,以生动、贴切的词语活生生地勾勒出了一匹雄姿逸态、神情别具的骏马:后四句转写马的气质品格,属于虚写,咏物中注入了情思——由字面的此马可共艰危、托生死、所向无际、骁腾万里,寄寓作者对房兵曹的期望与勉励,并隐托了诗人自己的志向与抱负。联系诗人其时所处的盛唐时代及其与房兵曹等书生寒士渴望建功立业的志向,此诗的蕴含即由单纯咏马而升华到了骊黄牝牡之外——追求更高、更开阔的意境了。
像杜甫《房兵曹胡马》这样不“粘皮带骨”而有寄托的咏物诗,在唐宋时代的诗词创作中并不鲜见。陆游的《卜算子·咏梅》即是一首典型的既细微刻画梅花,又溶入作者人格与心声的佳作:“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梅花的神韵在这首词中跃然而现,诗人自身的品格与情感也充分地得到了表达与体现。苏东坡的《水龙吟》也是如此,写得“幽怨缠绵,直是言情,非复赋物”,尤其“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由杨花而及思归之愁情,情意浓郁,直抒胸臆,真正达到了言物寄情。
毫无疑问,咏物诗如能在咏物基础上赋予骊黄牝牡之外的寄托与寓意,确可使诗的意境更为开拓、深邃而富有情意,它显然比单纯咏物要高出一筹,更具有艺术魅力与丰富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