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援)
◆马援传
马援字文渊,扶风茂陵人。他的先祖赵奢为赵将,爵号马服君,子孙因以为氏。武帝时,以吏二千石自邯郸迁到茂陵。曾祖父马通,以功封为重合侯,因兄长何罗谋反遭连累被杀,所以马援的祖父及父辈不得为显官。马援的三个哥哥马况、马余、马员都有才能,王莽时都为二千石。马援十二岁时就成了孤儿,年少而有大志,几个哥哥感到奇怪。曾教他学齐诗,但马援心志不能拘守于章句之间,就辞别兄长马况,想到边郡去耕作放牧。马况说:“你有大才,当晚些时才能成。好的工匠不告诉人以大木材,暂且听从你所喜一爱一。”适逢马况去世,马援身着丧服一周年,不离开墓所;敬侍寡嫂,不结好发戴好帽就不进庐舍。后来作了郡的督邮,解送囚犯到司命府,囚犯有重罪,马援可怜他将他放了,就逃亡北地。
赦免后,就留下牧畜,宾客们多归附于他,于是拥役属数百家。转游陇汉间,常对宾客们说:“大丈夫的志气,应当在穷困时更加坚定,年老时更加壮烈。”因从事耕作放牧致有牛马羊数千头,谷数万斛。既而又叹道“:凡是从农牧商业中所获得的财产,贵在能施救济于人,否则就不过是守财奴罢了!”于是将财产尽分散给了哥哥和故旧。身上穿着羊裘皮裤过日子。
王莽末,四方兵起,王莽从弟卫将军王林广招英雄豪杰,就征马援及同县原涉为掾吏,推荐给王莽。王莽以原涉为镇戎大尹,以马援为新成大尹。等到王莽败,马援的哥哥马员这时为增山连率,与马援都离开郡,又逃避到凉州。世祖即位,马员先到洛陽,帝遣马员回去仍为增山连率,死于官。马援因而留在西州,隗嚣很敬重他,以他为绥德将军,与他共同筹划决策。这时公孙述称帝于蜀,隗嚣派马援去蜀观察。马援与公孙述是同乡,素来相好,以为他去后公孙述会与他握手像过去一样高兴,而这次公孙述却盛陈御林军,引马援相见,交拜完毕,把马援引至馆舍,再为马援制都布衣,给他帽子,会见百官在宗庙中,立上旧交的座位。公孙述拥着皇帝用的銮旗和旄骑,左右侍卫之人全都像皇帝一样上车,屈身如磬而入,掌管仪礼和宴会的官员都很多,想授予马援以封侯大将军爵位。宾客们都乐于留下,马援晓示众人说:“天下胜负未定,公孙述不殷勤礼让以迎国中有才能之士,以共商成败,反修饰边幅,像木偶一样,此子何足以久留天下的人才呢?”因而辞归。告隗嚣说“:公孙述只不过是个井底之蛙,而他却妄自尊大,您不如专意经营东方。”
建武四年(28)冬,隗嚣使马援奉书到洛陽。马援到,帝在宣德殿接见他。世祖出迎,笑着对马援说:“你奔走周旋于二帝之间,现在见到你,使人一大感惭愧。”马援叩头辞谢。因而说“:现在的世界,不独君主选择臣子,臣子也选择君主呢。我与公孙述同县,年少时相友善,我前次去蜀,公孙述令近臣持戟卫于两侧而后召我进见。我今远来,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刺客一奸一人,而如此粗心?”帝又笑道“:你不是刺客,不过是个说客罢了。”马援说“:天下反反复复,窃取名字的人多如牛一毛一,今见陛下,宽宏大量,与高祖一样,就知道帝王自然有真的了。”帝甚赞其言。马援从帝到黎丘,又转到东海。回后,让他暂时待命,派太中大夫来歙持节送马援西归陇右。隗嚣与马援同卧同起,问他在东方听到的消息及京师方面的得失。马援对隗嚣说:“前次到朝廷,帝十多次接见我,每次与帝宴间谈话,从夜谈到清晨,帝的才能勇略,不是别人所能匹敌的,且坦白诚恳,无所隐瞒。胸怀阔达而有大节,大抵与高帝相同,而其经学之渊博,处理政事和文章辞辩,在前世无人可比。”隗嚣说:“你说,他比高帝怎么样?”马援说“:不如。高帝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为;而光武喜一爱一政事,处理政务能恰如其份,又不喜欢饮酒。”隗嚣不高兴,说“:像你这样说,光武倒胜过高祖了?”然而极为信任马援,因而派遣长子隗恂到京师作为人质。
马援因此携家属随隗恂同归洛陽。住了几个月没有接到新的任命。马援以三辅地广土沃,而所带宾客杂多。就上书请求在上林苑中屯田。光武准许了。适逢隗嚣用王元计,更加狐疑起来,马援几次用书文责让晓谕隗嚣。隗嚣恨马援背叛了他,得信后更增仇怨,后来就发兵拒汉。马援就向光武上疏说“:我自念归身圣朝,敬侍陛下,本来没有三公辅相一句话的推荐,也没有左右的人为我先言。我自己不说,陛下何能听到。居前不能令人分高低,居后不能令人分轻重。招人怨不能为人患,这是臣感到羞耻的。所以敢于触冒罪忌,冒死陈述至诚。我与隗嚣,本来是朋友。当初,隗嚣派臣来洛陽,对我说:‘本来是想为汉,请你先去看看,如果你以为可以,我就专心事汉了。’等到我回去,以赤心报隗嚣,想真心实意诱导他从善,不敢挑唆他以为不义之举。而隗嚣自挟一奸一心。私下憎恨陛下,而把这种怨恨之情归结到我身上。我如果不说,意见就无从上达。我愿亲到你那里,陈述消灭隗嚣的策略,能够把想说的话统统说完,申述我的浅见,然后退回老家去种田,死无所恨。”帝于是召马援议事,马援为之出谋划策。因此使马援率领突击骑兵五千,往来游说隗嚣将领高峻、任禹之属,下及羌中的英杰,为他们剖析形势说明祸福,以离间隗嚣的一党一羽。马援又写信给隗嚣将杨广,要杨广去劝导隗嚣。说“:春卿无恙。前在冀南分别,一直未通音信。马援乘间回到长安,因此留在上林。我见四海已定,兆民同心,而隗嚣闭拒背叛,为天下所指射。时常害怕海内对他恨之切齿,恨不得要将他杀了分一尸一,所以写信给他。恋恋之情,以致恻隐之计。听说隗嚣归罪于我,而接受王元一奸一邪之说,自以为函谷关以西,举足可定,以现在的形势来看,究竟怎样呢?马援曾到河内,看望伯春,见到其奴吉从西方回来,说伯春小弟仲舒望见吉,想问伯春有没有意外,竟不能讲话,早晚号泣,婉转风尘之中。又说他家悲愁的情况,不可言说。怨与仇可刺而不可毁,马援听了,不知不觉也泣下了。
马援素知隗嚣孝一爱一,虽曾参、闵子蹇也不会超过他。对亲孝顺的人岂能不对儿子慈一爱一呢?哪有忍心让儿子身带刑枷,而为父亲的还在强横妄作,像乐羊一样忍心吃用儿子的肉做成的羹汤呢?隗嚣平生自己说他之所以拥兵众,只是想保全父母一之国而使先人坟墓完整,又说苟且厚待士大夫罢了。而现在想保全的将要破亡了,想完整的也将毁掉了,想厚待的将反而薄待了。隗嚣曾经挫辱过公孙述而不接受公孙述的封赐,现在则与公孙述同流合污,还想归附于他,不感到难为情吗?假若公孙述要隗嚣送儿子到洛陽当人质,他从何处得儿子呢?以前公孙述想封你为王,你拒不接受,现在老了,倒还想低着头与小儿辈们共槽而食,并肩侧身于怨家的朝廷吗?男儿淹死为什么拘束于游泳呢?现在国家对你有深意,你应当使牛孺卿与各位耆老大人共同说服隗嚣,如计划不被接受,就可以引领而去了。前展阅地图,见天下郡国共一百零六所,奈何想以区区的两个邦以抵挡天下的一百零四个邦呢?你事隗嚣,外有君臣之义,内有朋友之道。以君臣而言,应当面谏争议;以朋友而言,应当商量切磋。岂有明知其不能成功,而软弱不敢开口,叉手跟着他刑及父母兄子呢?如现在计划成功,待遇还是优厚的;失了这个机会,就很可惜了。且来君叔是天下的信士,朝廷敬重他,他时常为西州说话,有依依不舍之情。我猜想朝廷,尤其想立信于此事,必不至于负约。马援不会久留,愿你快点回信。”杨广竟然不答复。
八年(32),帝亲自西征隗嚣,到达漆县,各将领都认为王师重要,不宜深入险阻,计划犹豫不决。召马援,马援夜至,帝大喜,引入,就告以大家议论的意见征求他的决策。马援因此说隗嚣将帅有土崩瓦解之势,进兵就有必破之状。并在帝面前聚米以为山谷模型,指画形势,指出众军应从哪条山道进去又从哪条山道出来,分析曲折,明明白白。帝说“:敌虏已在我眼中了。”第二天早晨,就进军到第一,隗嚣众大溃。
九年(33),拜马援为太中大夫,助来歙监诸将平定凉州。自王莽末年,西羌侵犯边境,就移居塞内,金城属县多被羌人占有。来歙奏言陇西被侵残地,非马援不能定。十一年夏,玺书拜马援为陇西太守。马援就发步兵骑兵三千人,击破先零羌于临洮,斩首数百级,获马牛羊万余头。守塞羌八千多人向马援投降。有各族数万人,屯聚攻击掠夺,拒守浩..隘。马援与扬武将军马成发起攻击。羌于是将其妻子辎重移阻于允吾谷,马援偷偷走小路,突然袭击其营。羌人一大惊,再远迁到唐翼谷中,马援再追击。羌引一精一兵屯北山上,马援陈军向上,而分遣数百骑绕到羌兵背后,乘夜放火,击鼓呼叫,羌兵大溃,共斩首千余级。马援以兵少,不得穷追,收其粮谷畜产而回。马援被羌人射穿小腿,帝以玺书慰劳,赐牛羊数千头,马援尽分发给各宾客。这时,朝臣以金城在破羌之西,路途遥远又多盗寇,商议想放弃掉。马援上书说,破羌以西城多完好牢固,易于防守;其田土肥壤,灌溉流通。如让羌人在湟中,那就为害不止,不可放弃。帝同意,于是诏武威太守,令在武威的金城客民都回金城去。归者三千余口,使他们都回到自己原来的旧邑去。马援奏表他们派置长吏,修缮城郭,建立小城镇,开导水田,劝以耕牧,郡中得以安居乐业。又遣羌族富豪杨封晓谕劝说塞外羌民,都来和亲。又武都氏人背叛公孙述来投降的,马援都奏请恢复他们的侯王君长,赐给印绶,帝都照准。撤消马成军。
十三年(37),武都参狼羌与塞外诸族为寇,杀长吏。马援率领四千余人攻击他们,到了氐道县,羌在山上,马援军占据有利地形,夺了羌军的水草,不与他们交战,羌军就穷困了,富豪们率领数十万户逃出塞外,诸族万余人全部投降,于是陇右就清静了。马援注重广开恩信,宽以待下,按职务任吏,而他自己则只抓大事而已。宾客故人,日渐集中到他的门下。属官们有时谈到外面的事,马援总是说:“这是长史、掾史们的任务,不用告诉我。哀怜老子,使得清闲游乐。如果是大姓欺侮小民,狡黠的羌民不服从,那是太守的事罢了。”邻县曾有报仇的,吏民们惊慌失措说是羌民造**了,百姓奔入城郭。狄道长登门,请求闭城门发兵讨伐,这时马援正与宾客饮酒,大笑说:“烧羌怎敢再来进犯我。晓谕狄道长回去守舍,胆小怕死的,可躲到一床一下去。”后来风波平静了,郡中人对马援的胆识都口服心服。他在陇西视事六年,征召回去拜为虎贲中郎。
起先,马援在陇西时曾上书,说应当像过去一样铸造五铢钱。朝廷将此事转交给太尉、司徒、司空设立的府署办理,三府奏报认为不可,此事就被搁置下来,等到马援回京师,从公府求得以前三府的奏书,辩论十多条,随牒解释,再上表章申述理由。帝同意了,天下赖其方便。
马援自回到京师,多次被召见。马援为人注意修饰须发,眉目容貌如画。善与人对答,特别长于讲述前世故事。每每讲到三辅长者,下至乡里少年,都很动听。自皇太子、诸王的侍从们听到,莫不竖耳一爱一听而忘倦。又善于用兵方策,帝曾说:“伏波论兵,与我意见相合。”每有出谋划策,没有不被采纳的。起初,卷人维汜,妖言惑众说自己是神,有弟子数百人,都坐罪杀头。后来弟子李广等宣言维汜神化不死,以诳惑百姓。
十七年(41),就纠集徒一党一,攻下皖城,杀皖侯刘闵,自称“南岳大师”。朝廷派谒者张宗率兵数千人讨伐,又被李广打败。于是派马援组织诸郡的兵,共一万多人,击破李广等并将他斩首。又交阝止女子征侧及妹征贰造**,攻下郡城,九真、日南、合浦蛮夷都响应她,侵掠岭外六十余城,征侧自立为王。于是以皇帝玺书拜马援为伏波将军,以扶乐侯刘隆为副,总楼船将军段志等南征交阝止。军到合浦而段志病逝,诏马援统率其兵。于是缘海路前进,随山开道千余里。
十八年(42)春,军到流泊上,与贼接战,攻破贼军。斩首数千级,降者万余人。马援追征侧等至禁溪,几次打败贼军,贼于是分散逃走。
第二年(43)正月斩征侧、征贰,把首级带到洛陽。封马援为新息侯,食邑三千户。马援就杀牛斟酒,慰劳军士。从容地对官属们说:“我的从弟少游常哀我慷慨多大志,说‘士生一世,只要有吃有穿,能乘坐在沼泽中行走的短毂车,驾御着行动缓慢的马,做一个郡的掾史,守住祖先的坟墓,乡里人都称赞说是个好人,这样就可以了。至于追求更多的东西,那就是自找苦吃了。’当我在一浪一泊、西里之间,贼未灭之时,下面是水上面是雾,毒气熏蒸,仰望天上巨鹰踮踮坠一落水中,回想少游平生对我说的话,真不知怎样才能得到呢!如今幸赖大家的共同努力,被蒙大恩,侥幸在诸君之先封侯晋爵,我真是既高兴又惭愧啊。”吏士们都伏地称万岁。马援楼船大小二千余艘,战士两万多人,进击九真贼征侧余一党一都羊等,从无功到居风,斩获五千多人,岭南全部平定。马援奏言西于县有三万二千户,边界离县庭一千多里,请分划为封溪、望海二县,帝同意了。马援每到一处都为郡县治城郭,挖渠灌溉,以利其民。又奏明越律与汉律不完全相同的十几件事,与越人申明旧的制度来加以约束,自此以后骆越都遵守马将军旧制。
二十年(44)秋,整顿军旅回京师,军吏经瘴疫病死的十有四五,赏赐马援兵车一乘,朝见时地位仅次于九卿。马援喜一爱一骑马,善于识别名马,在交阝止得到骆越铜鼓,就以之铸造马的模型,回后献给了皇帝。并上表章说“:在天上走莫如龙,在地上走莫如马。马是兵甲战争的根本,国家的大用。国家太平时可用以识别尊卑顺序,国家有变乱时可以克服远近的患难。过去有麒麟,一日可行千里,伯乐见了,明白不疑。近代有西河子舆,也明相法。子舆传给了西河仪长孺,长孺传给了茂陵丁君都,君都传给了成纪杨子阿,我曾经拜子阿为师,接受了相马骨法。在事实上考验,时见功效。我以为传闻不如亲见,视影不如察形。今想以活马为形,则骨法难备于一马之身,又不可传于后世。孝武皇帝时,善相马者东门京,铸作铜马法献上,皇帝下诏把此马立于鲁班门外,并把鲁班门改名为金马门。我现在严谨地依据仪氏的马络头,中帛氏的口齿,谢氏的嘴唇马鬣,丁氏的身中,把这数家骨相集中在一个模型上以为法度。”马高三尺五寸,宽四尺五寸。帝下诏立此马模型于宣德殿下,以作为名马的标准模一式。起初,马援军回来,将到,朋友故旧多欢迎慰劳,平陵人孟冀,以有计谋著名,在坐贺马援。马援对他说:“我希望你有善言勉励我,你反而同众人一样么?过去伏波将军路博德开置七郡,才封了数百户;现在我只有微小宝劳,却食邑三千户,功劳小赏赐厚,何以能长久呢?先生有什么能帮助我呢?”孟冀说“:我没有想到。”马援说:“现在匈奴、乌桓还在北部侵扰,我想请求去讨伐,男儿应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一着一尸一体回来安葬,哪能睡在一床一上守着妻子儿女呢?”孟冀说“:真正的烈士,应当是这样的。”回来后一个多月,恰逢匈奴、乌桓侵犯扶风,马援以三辅侵騷,园陵危一逼一,请求出兵,被准许。自九月到京,十二月又出兵屯襄国。诏百官饯行,马援对黄门郎梁松、窦固说:“凡人成显贵,也要能成贫贱,如果你们不能再贫贱,处在高位上要能自持自控,我劝你们想到我的嘱咐。”梁松后来果然以过贵遭灾,窦固也差点不免。
第二年(45)秋,马援就率三千骑出高柳,行雁门、代郡、上谷等边塞。乌桓探马见汉军到,便逃散了,马援无所得而回。马援曾经卧病,梁松来问候,拜见于一床一下,马援不答礼。梁松去后,儿子们问道“:梁松是帝的女婿,贵重朝廷,公卿以下莫不害怕,大人为何独不答礼他?”马援说“:我是梁公父亲的朋友,虽贵,怎能失掉长幼的辈份呢?”松由此恨马援。二十四年(48),武威将军刘尚击武陵五溪蛮夷,深入,军队遭到覆灭,马援因此又请求出兵。马援这时已六十二岁,帝怜他年老,不同意。马援自请说:“臣还能披甲上马。”帝令他试试。马援在马上据着马鞍左顾右盼,以表明可用。帝笑着说“:这个老头好健康啊!”于是派遣马援率领中郎将马武、耿舒、刘匡、孙永等。率领从十二个郡招募来的士兵及解除枷锁的刑徒四万多人征五溪。马援夜间与送行的人诀别,告友人谒者杜谙说“:我受厚恩,年龄紧迫余日已经不多,时常以不能死于国事而恐惧,现在获得出征机会,死了也心甘瞑目,害怕的是一些长者家儿或在左右,或参与后事,特别难以调遣,我独为此耿耿于心啊。”
第二年(49)春,军到临乡,遇贼攻县城,马援往迎击,破贼,斩获二千余人,贼都分散走入到竹林中去了。起初,军抵下隽,有两条路可进入,一条从壶头进入路近但水险,一条从充县进入路宽敞安全但运输路程远,帝开始有点怀疑。等到军到,耿舒要从充县而入,马援以为路远拖延时间长而费粮多,不如从壶头进,扼其咽喉,充贼自破。以此奏帝,帝从马援策。三月,进军壶头。贼乘高扼守险隘,因水流过速,船不能上。恰逢酷暑,士卒多患病而死,马援自己也患了病,于是受困,就在河岸凿洞为室,以避酷暑。贼每每升到险处击鼓叫喊,马援常拖着病腿去察看,左右被他这种壮志所感动,莫不为之流涕。耿舒与兄好..侯耿..书信说“:前次我上书建议当先进攻充县,粮虽难运而兵马得以展开使用,军人数万争先奋进。今困在壶头不得进,大众忧郁将死,实可痛惜。前次到临乡,贼无故自己到来,当时如果乘夜攻击,就可消灭掉。伏波用兵像西域的贾胡,到一处后就止步不前,因此失利。今果然困于疾疫,都如我所预言的一样。”好..侯..得书,奏于帝,帝就派虎贲中郎将梁松从驿道责问马援,且代为监军。恰逢马援病逝,梁松因以前看望马援疾病时马援不答礼而怀恨在心,于是借机陷害马援。帝大怒,追收马援的新息侯印绶。起初,马援兄之子马严、马敦都喜欢讥议时事,而与侠客们轻相交往。马援以前在交阝止,写信回家训诫道:“我想你们听到人家过失,要像听父母一之名一样,耳可以听到,口不可说啊。喜欢议论人的长短,乱讥刺时政,这是我最厌恶的,我是宁肯死也不愿听到子孙们有这种行为的。你们知道我非常厌恶此事,我之所以要再次讲到此事要像男一女婚嫁时施衿结衤离一样,申明父母的训诫,要使你们牢记不忘。龙伯高敦厚周到谨慎,口无异言,谦约节俭,清廉公正有威望,我很一爱一他敬重他,愿你们向他学习。杜季良豪侠好讲义气,忧人之忧,乐人之乐,好人坏人都合得来,父亲死了,几个郡的人都来吊唁,我一爱一他敬重他,但不愿你们向他学习。学习龙伯高不到家,还是一个谨慎勤勉的人,所谓雕刻鸿鹄不成可以像一只鹜哩。学习杜季良不到家,就堕一落成为天下的轻薄儿,所谓画虎不成反像犬了。到现在为止杜季良还不可知,郡里的将领们一下车就切齿恨他,州郡都说他,我常为他寒心,所以我不愿子孙们学他。”杜季良名保,京兆人,当时是越骑司马。杜季良仇人上书,状告他“行为轻薄,乱群惑众,伏波将军从万里外写信回来以他训诫兄子,而梁松、窦固与之交往,将煽动轻佻虚伪,败乱我中华。”书奏,帝召梁松、窦固而责让,以状纸和马援诫书给他们看,梁松、窦固叩头流血,而得以不加罪。诏令免除杜季良官职。龙伯高名述,也是京兆人,为山都县长,因此提升为零陵太守。起初,马援在交阝止,常吃薏米,因薏米能除瘴气,久服能轻身省欲。
南方薏苡果实大,马援想作为种一子,回军时,载了一车。当时人们以为这是南方土产的奇珍怪物,权贵们都观望着。马援当时受帝一宠一信,所以没人敢报告朝廷。等到马援死,有人上书诬告,说马援以前从南方载回来的,都是明珠彩犀一类珍宝。马武与于陵侯侯昱等,都以奏章说明其形状,帝更怒。马援妻和儿子们惶恐畏惧,不敢把马援灵柩运回旧坟地安葬,只买了城西的几亩地草草埋葬了事。宾客们也不敢去吊唁。马严与马援妻子草索相连,到朝廷请罪,帝拿出梁松的诬告书相示,才知是挟怨诬告,就上书诉冤,前后六次,辞意哀切,然后才得以安葬。又前云陽令同郡朱勃向皇帝上书说:“我听说王者之德,圣人之政,不忘人的功劳,取人之一美,并不求全责备。所以高祖赦免蒯通而用王礼安葬田横,大臣们心中旷然,都不自感疑惑。大将在外,谗言在内,专门挑剔人家小饼,而不计人家的大功劳,这是国家所应慎重的。所以章邯害怕谗言而降了项羽,燕将攻下聊城后因害怕谗言而不敢回去。难道他们是甘心出此下策吗,可恨的是巧言伤害善人啊。“我看到已故伏波将军新息侯马援,是从西州选拔一出来,钦慕圣贤忠义,崎岖险难,冒着万死,孤立在群贵之间,得不到一句帮助他的话,奔驰在深渊,进入虎口,他顾计什么呢?难道他知道要当七郡的使臣,得到封侯的福荫吗?八年,帝西讨隗嚣,大家都拿不定主意,众营也没有集结,马援提出进军路线并建议速进的策略,很快就攻破了西州。
后来吴汉攻下陇西,冀路隔绝,只有狄道为国坚守,士民又饥又困,生死存亡悬于顷刻之间,马援奉诏西使,镇慰边塞群众,于是招集豪杰,晓谕诱导羌戎,谋略像涌一泉一样涌现出来,形势像转圆石于万仞之山,这才解了倒悬之急,保存了几将失去的城邑,兵全师进,就地取得粮食,使陇冀都平定了,而马援独守空郡,出兵有功,进军就克敌制胜。在击破先零羌的战斗中,马援潜行山谷之中,奋怒猛战,小腿被箭射穿。又出征交阝止,地多瘴气,马援与妻子离别,无悔吝苟活之心,于是斩灭征侧,使全州得到克服平定。紧接着又南讨,很快攻下临乡,师已有了业绩,但马援没有完成南讨任务就身死了,吏士们虽然罹疫,马援并没有独存。战争有时时间长而立了功,有时速进而遭到失败,深入敌境不一定就能取胜,不进不见得就错了。人情哪个愿意久屯绝地而不想生归呢!只有马援在朝廷二十二年,北去边塞沙漠,南渡江海,触冒疫气,死于职事,名灭爵绝,国中不传。海内不知他有何过错,百姓没有听说他有毁伤,终于遭到小人诬罔,横遭谗害,家属闭门,葬不归墓,怨隙并兴,宗亲战栗。死者不能陈述是非的实际情况,生者又没有人敢为他申冤,臣实感到悲哀。“明智的君主厚于用赏,薄于用刑。高祖曾与陈平四万斤金来贿赂离间楚军,不问这些金怎样使用,难道是疑惑这些钱谷闲着没有用处吗?孔子那样忠诚也不能免于季孙之谗,这是邹陽感到悲痛的。
《诗·小雅》说:‘把那个诽谤者抓来,丢去喂豺狼虎豹。豺狼虎豹不吃,就丢到北国不一毛一之地。北国不要,说把他交给上帝惩罚。’这是要让上天平息其恶。诸陛下留心小子之言,不要使功臣怀恨在黄泉之下。我闻《春秋》之义,犯了罪可以将功抵罪;圣王的祭祀,臣子有五种是应祀的。像马援,就是五祀中以死勤事的一种。愿陛下让公卿们评价马援的功和罪,看是应该绝嗣呢还是应该续嗣,以满足海内人的愿望。“臣年已六十,常伏居田里,因感叹栾布哭祀彭越的义气,冒死痛陈悲愤。战忄栗在阙庭之上。”书呈上后,报给了皇帝,朱勃就回到乡下去了。朱勃字叔陽,年十二岁就能朗诵《诗》、《书》。曾侍候马援兄马况。朱勃穿着学者方领衣服,走路规规矩矩,言辞娴雅深静,马援刚学书文,见了自感不如。马况知他的意思,就自己酌酒安慰马援说“:朱勃器局小,成得快,但才智就止于此了,将来当跟你学习,不要怕。”朱年未二十,右扶风请他试做渭城县宰,后来马援做了将军,封了侯,而朱勃的官职不过是小小县令。
马援后来虽然显贵,时常待朱勃以旧恩而卑事他,朱勃更自亲一爱一,待到马援遇谗害,只有朱勃挺身而出以终友谊之情。肃宗即位,追赐朱勃儿子谷二千斛。起初,马援兄的子婿叫王盘字子石,是王莽从兄阿侯王仁的儿子。王莽败,王磐子石拥有财产住在故居,为人讲气节一爱一惜人才喜欢施舍,在江淮间有名气。后来游京师与卫尉陰兴、大司空朱浮、齐王章共相友善。马援对姐姐的儿子曹训说“:王氏,现在是垮了台的家族,子石当隐居自守,现在他反而与京师权贵交游,用气自行其是,多有凌人之举,以后必败。”后一年多,王磐果与司隶校尉苏邺、丁鸿事相连累,获罪死于洛陽狱中。
王磐的儿子王肃再次出入北宫及王侯邸第。马援对司马吕种说:“建武之元,名为天下重开。自今以后,国内将日趋安定。可忧的是国家的诸侯王子都长大了,而诸侯王子不许私交宾客的规矩没有确立,如多通宾客,就要犯下大罪,你们要警戒慎重啊。”等到郭后死,有人上书,认为王肃等是受诛的家室,宾客们因事生乱,恐怕将导致贯高、任章那种暗杀陛下的祸事发生。帝怒,下令郡县收捕王姓宾客,彼此牵累,死者以千数计。吕种也连累致祸,临死前叹息说:“马将军真是神人啊!”永平初年,马援的女儿被立为皇后。显宗将光武时期的名臣列将绘成图像,列于云台。因皇后的原故,图像中独缺马援。东平王刘苍看图,对帝说:“为什么不画伏波将军的像呢?”帝笑而不言。
到永平十七年,马援夫人去世,就更为其聚土为坟,植树为标记,建筑祠堂。
建初二年(78),肃宗派五官中郎将持节追加策封,谥封马援为忠成侯。四子:马廖、马防、马光、马客卿。马客卿幼年聪慧,年六岁,能应接诸公长者,独立酬宾客。曾有犯了死罪的亡命徒来看他,客卿躲避起来不让人知道。外表看来不善于言辞而内质沉着机敏。马援很赞赏他,以为是将相的材料,所以取名为客卿。马援去世后,客卿也夭折早死。
史官评论道:马援腾声名于三辅,周旋于二帝,至定计立谋,以辅佐天子,怀着为国效劳的愿望累立战功,这是千载一时的机遇啊。然马援戒人之祸,是很明智的。但他却不能自免于谗隙。难道功名之际,就是这么一条规律吗?由于利不关己,为人谋事就明智;考虑事情不私于己,断义必定严厉。如真正能回观事物的智慧而为自己反躬自问的省察,这样对人就能宽恕对己就有自知之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