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光绪皇帝在慈宁宫哭了半天,直到下午,方到宁寿宫来请示慈禧太后的办法。慈禧太后道:“东佛爷的大丧,皇上不必管了,都有我料理。”
就立刻传敬事房太监,传谕下去,令王公军机大臣,六部九卿,领侍卫大臣,八旗都统等立刻进内,听候召见。那班王公大臣们,在早晨已得着消息,早已换了素服,在朝房里等着,一直候到掌灯的时候,才由内奏事官传出懿旨。说西佛爷已经升殿。召见军机大臣恭亲王、宝均、李鸿藻等到了殿上。慈禧太后面带病容,对恭亲王等说道:“慈安太后不幸于今日宾天,中外人民,莫不悲悼。尔等赶紧恭拟慈安太后的尊号,候旨选择,还要拟一道遗旨,明天宣布。”
至于慈安太后的丧礼,除命各衙门遵照前例敬谨办理外,并派恭亲王?亲王额驸景寿大学士宝均、李鸿藻,侍郎荣禄,恭办大丧事宜。一切应行典礼,均着查例具奏,恭亲王等退下。当日就颁下一道大行皇太后的遗旨,其文云:“内阁奉上谕,朕钦奉慈安端裕康庆皇太后懿旨,予以薄德,只承文宗显帝册命,备位宫阃。迨穆宗毅皇帝寅绍不基,孝思肫笃,承欢奉养,必敬必诚,今上皇帝,入继大统,视膳问安,秉一性一诚孝,且自御极以来,典学维动,克懋敬德。予心弥深欣慰,虽当时事多艰听宵勤政,然幸体气素深强健。或冀克享遐龄,得资颐养。本月初九,偶染微疴,皇帝侍药问安,祈予速痊,不意初十,病势陡重,延至戍时,神思渐散,遂至弥留,年四十有五母仪尊养,垂二十年,屡逢庆典,迭晋微称,夫复何憾。第念皇帝遭兹大故,自极哀伤,惟人生一身,关系天下,务当免节哀思,一以国事为重,以仰慰慈禧端佑康颐皇太后教育之心,中外文武,恪暴厥职,共丧郅治。予灵爽实,共与嘉之,其丧服酌遵旧典。皇帝持服二十七日而除,大祀固不可疏,群祀亦不可缀。再予向以俭约朴素为宫闱先,一切事关典礼,固不容矫从抑损,至于饰终仪物,有可稍从俭约者,务惜物力,即所以副予之素愿也钦此。”
这一道遗旨颁下之后,臣民等思念太后功在平匪,无不痛哭流涕,次日奉旨上尊号曰贞。并由内务府发给各衙门各旗营孝布,并传知宗人府各衙门,凡属福晋命妇,一律穿素服入宫。举哀致奠,并由礼部奏派主祭王大臣,奉旨派出恭亲王?亲王睿亲王肃亲王,大学士李鸿藻宝均尚书延勋侍郎,翁同稣等一百余员,均赏孝服百日。这天礼部奏呈行礼摺片,慈禧太后应行率领宫眷等,于某某日行礼,贵妃等于某某日应率领福晋命妇等行礼。慈禧太后看了这个摺片,大为不悦。立刻召见恭亲王,恭亲王进宫,跪见慈禧太后,见慈禧太后仍穿吉服,并未换孝衣,依然是梳着两把头,擦了满脸的脂粉,仅不穿大红,穿了一件黑色缎子的旗袍。恭王一见,心中十分讶异。慈禧太后问道:“礼部方才呈递行礼的单子,怎么也将我列入行礼之中,这个规矩,我不明白是哪一朝传下来的,所以召见王一爷先问一问。”
恭亲王奏道:“礼部奏请皇太后按日前往行礼,乃表率群臣以示天下之意。”
慈禧太后道:“这个礼节,未免有些不对吧,东佛爷是皇太后,难道说我不是同她一样的吗既是一样,为什么我要给她穿孝行礼呢?再说穆宗毅皇帝是我亲生的,他并未曾生过儿子难道她比我尊贵吗?”
恭亲王奏道:“这是我朝的家法,请皇太后遵守。”
慈禧太后道:“你不必说家法,你且讲讲这个理。”
恭亲王奏道:“孝贞显皇后,乃文宗之皇后,我皇太后,当然去穿孝行礼的。”
慈禧太后听了此言,勃然大怒道:“我不穿孝行礼,便把我怎么样?”
恭亲王道:“此乃我朝家法,皇后须召见礼部诸臣议决后,臣方敢遵旨。”
慈禧太后说道:“好你下去。”
恭亲王叩头退出。慈禧太后立刻又召见礼部尚书李鸿藻,延勋二人。李延两位尚书进内,慈禧太后问道“孝贞显皇后大丧行礼单,因为什么要我穿孝行礼,你们讲这个理给我听。”
延勋道:“此乃我朝前例,臣等不敢妄议,”
慈禧太后说道:“我不问什么前例不前例,我只问我与东佛爷是不是一样的皇太后,你们说。”
延勋奏道:“臣不敢妄对。”
慈禧太后又说道:“比如我死在东佛爷之前,她也该替一我穿孝行礼吗?你们讲。”
延勋奏道:“这个例不行礼。”
西太后大怒,忙问道:“这是什么缘故。”
延勋奏道:“皇太后圣明,此理不难解得。”
慈禧心中明白延勋的意思,是说东太后是正宫出身,她是贵妃出身,明明是争大小之分,更为不悦。就大声说道:“我不行礼,又怎么样?”
延勋奏道:“此乃列祖列宗之遗法,皇太后若不遵从臣等不敢妄议,但是臣等却不能不奏。”
慈禧更怒气冲天,高声说道:“你敢说我不遵祖训吗?”
延勋奏道:“臣不敢妄议,但皇太后天资聪明,当然了解,如皇太后定要变更祖例,只有请皇太后明颁懿旨,臣等敢不遵命。”
慈禧太后道:“你们一定要我行礼吗?”
延勋奏道“臣等亦不敢强迫皇太后行礼,但臣等罪该万死,有一言奏明,请太后垂听。”
慈禧太后道“有话只管说。”
延勋奏道:“皇太后如以文宗显皇帝为皇帝,以孝贞显皇后为皇后,自应照例行礼。如其不然,似乎可以不必行礼。臣等请皇太后即下懿旨,罢免臣等官职,礼单亦可掷远。”
延勋这几句话,更说得针针见血,都刺在太后的心中,太后好不难受。慈禧太后连一句话也回答不出。愣了半天,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下去,我行礼就是了。”
延勋李鸿藻忙磕头退下。可怜她把那李鸿藻已吓得汗流浃背,面无人色。出得宫来,到了礼部衙门,李鸿藻说道:“我们二人的一性一命,只怕保不住了。”
延勋冷笑道:“大丈夫死或重如泰山,咱们职司典礼,若不抗争,不但遗笑后人,且何以见列祖列宗于地下。纵有不测之祸,这一死也同泰山之重了。”
李鸿藻被延勋一说,又羞得面红耳热,默默无言。那慈禧太后被恭亲王延勋二人,据理力争之后,深恐人心不服,不便再行争执,只得遵守祖例,替慈安太后行礼。但是心中恨极了恭亲王与延勋二人,总要想法子去收拾他二人。对于慈安太后的大丧,也是鸡蛋里寻骨头,诸事俭约,不叫慈安太后死后大出风头。大丧过后,慈禧太后处处存心,专找恭亲王的错处。因恭亲王在诸位亲王大臣之中资格最老,又是先朝顾命大臣。此人在朝,诸事必多掣肘,便常常和李莲英商议,要革恭亲王的职。但恭亲王奉公守法,办事又极公正,从无失职的事,便要去他,也无从藉口。恰巧云南报销帐目错误,慈禧太后召见孙毓汶时,便向孙毓汶说道:“近日恭亲王恃一宠一专权藐视朝廷,我听说云南报销,恭亲王、宝均等均受了贿赂,你是朝廷重臣,岂可袖手旁观命你秘密调查,实行参奏,我自秉公办理。”
孙毓汶叩首遵旨,就借题奏参。又因中法战事发生,说他议和失策,把一个罪名,全个儿搁在恭亲王的身上。慈禧太后趁此机会,便将恭亲王等一班大臣,凡是从前与慈安太后的同一党一,一齐革职。以为一网打尽之计,便含含糊糊下了一道上谕,说得文不对题,那上谕说道:“内阁奉上谕,朕钦奉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庄诚皇太后懿旨,现值国家之气未充,时艰犹钜,政多丛脞,民未敉安。内外事务,必须得人而理,而军机处实为内外用人行政之枢钮,恭亲王奕诉等始尚小心匡弼,才则委蛇保荣。近年爵禄日崇,因循日甚,每天朝廷振作求治之意,谬报成见,不肯实力奉行。屡经言者谕列,或目为拥蔽,或劾其委一靡一,或谓簋簋不饬,或谓昧于知人。本朝家法綦严,若谓其如前代之藕权乱政,不惟居心所不敢,亦宾法律所不容,只以上数端。贻害实非浅鲜,若不改图,专务姑息,何以仰副列圣之伟业贻谋,将来皇帝亲政又安能臻诸上理,若竟照弹章,一一宣示,即不能复议亲贵,亦不能曲全耆旧,是岂朝廷宽大之政。所忍为哉,言念及此,良用恻然,恭亲王奕诉,大学士宝均人值最久,责备宜严,姑念一系多病,一系年老,兹特录其前劳,全其未路,奕诉着加恩,仍留世袭罔替。亲王,赏食全俸,开去一切差使,并撤去恩加双俸,家居养疾;宝均着原品休致,协办大学士吏部尚书李鸿藻,内廷当差有年,只为囿于才识,遂致办事竭蹶,兵部尚书景廉,只能循分供职。经济非其所长,均着开去一切差使,降二级调用。工部尚书翁同,甫直枢廷适当多事,惟既别无建白,亦有应得之咎,着加恩革职留任,仍在毓庆宫行走,以示区别朝廷于该王大臣之居心办事,默察已久,知其决难振作,诚恐贻误愈重,是以曲行矜全,从轻予谴。初不因常一眚之微,十臣一疏之劾,遽将亲藩大臣,投闲降级也,嗣后内外臣工务当痛戒因循,各据忠悃,建言者秉公献替,务期远大,朝廷但察其心,不责其迹,苟于国事有补,无不虚衷采纳,仅有门户之弊,标榜之风,假公济私,倾轧攻计,甚至卑鄙为人驱使,就中受贿,必当立决其隐,按法惩治不贷,将此通谕知之,钦此。”
那些被革的大臣们,见了上谕心中虽然不平,只因天语煌煌,也无可奈何,都忍气吞声退出了军机处。这时国内的人民,因恭亲王内则引用倭仁,整理朝政。外则引用曾国藩等,平定胡匪,铲除三一奸一,与英法议和,使京城不受涂炭,实乃国家有功之臣。而慈禧太后只因恭亲王擅杀安得海,及强迫穿孝行礼,遂心中不悦,轻轻加了委一靡一不振的攻语,将恭亲王逐出军机处,未免太不公平,都暗中诽议。恭亲王退出军机处以后,便有左中允锡钧,左庶子盛昱等数人上了奏摺,略谓皇太后不应以莫须有之事,擅免亲贵大臣,设使危及社稷,谁实其咎等语。慈禧太后因群臣力争不得已又下一道上谕,以?亲王奕环,管理军机处事务,遇有重要之事,须与恭亲王商酌然后施行,在慈禧太后的意思,不过是以?亲王做个傀儡,凡事皆由自己独行独断,免得内外大臣多所猜虑,却不料因为这件事,又生起许多事非。正是:一朝大权成独一裁五位枢臣免职回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