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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演古史之治乱 谋开篇说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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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部书是叙述华夏开天辟地神话的,但是我要叙述开天辟地的神话,我先记述两段明朝人的神话,作一个引子。

明朝万历年间,陕西省延安府肤施县地方,有一个小小村庄,名叫柳树涧村,村中有一个姓林的读书人,他的才学虽好,可奈命运不济,屡次应试,不得考取,家中又贫,不得已,只能在离柳树涧约六十里远的东土桥地方开一个小陛,教些蒙童,糊口度日,他的妻子却依旧住在柳树涧家中。

有一日,这姓林的从东土桥回到他家中去,走到半路,忽然之间,天色昏黑,大雨如绳的下来。他没有办法,只得向近旁一个古庙中暂时躲避。那个古庙只有三间房屋,却已墙坍壁倒,破败不堪。细看那当中所供的神像,金色的衣裳早已剥落,神座前的香案亦复欹斜欲倒,想来是个久已无人住持的古庙了。这个姓林的人,本想等雨下得小一点,拔脚就走,不料那雨竟下个不祝他闷起来,只好打开行李,在香案之下暂时休息。

正要朦胧睡去,忽然听得两廊之下人声嘈杂。睁眼一看,只见无数公役,在那里往来奔走,有的扫地,有的洒水,忙碌之至。旁边又看见有许多大厨,牛、羊、猪、鸡各种之类陈列其中。又有许多厨夫,拿了刀正在那里切割,以备烹调。再看那神祠堂上,但见灯烛辉煌,一切陈设非常华丽,也不知道它是哪里来的,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换的。又看见一个穿红袍,戴冕旒,捧朝笏,像个帝王模样的人,亲自在那里指挥众人,布置一切。当中设着筵席,旁边列着鼓乐,仿佛预备筵请贵客似的。庙门之外,探听消息的人,络绎往来不绝。隔了一会,探听消息的人匆匆跑来报道:“煞星下界了!煞星下界了!”

那红衣冕旒的王者慌忙趋出庙门,垂着手,弯着腰,恭恭敬敬在路旁伺候。这时姓林的亦跟出庙门,在旁边观看。

但见远处云端里,一簇人马,拥着一乘车舆,飞奔而来。

两旁环绕的,都是绝色的仙娥。音乐之声,聒耳震天。渐渐近着地面了,那穿红袍的人,又上前几步站着,拱手侍立,态度愈加恭谨。一转眼间,车舆已在庙门之外落下。车中走出一个怪人,赤发蓝面,巨齿獠牙,好不怕人!大踏步就向庙中进去,一直到当中席上第一位坐下。那穿红袍的人紧跟在后面,他仿佛没有觉得,穿红袍的人向他参拜行礼,他亦仿佛没有看见,但用手拍着席,大叫道:“快拿饭来!快拿饭来!莫误我的事。”那穿红袍的人在旁陪坐,听见之后,立刻就叫几十个人,扛了无数山珍海味之类,放在他面前,供他的大嚼。其余跟来的人,亦都有供给。那时两廊之下音乐齐作,有歌的,有舞的,非常之热闹。吃完之后,撤去了筵席。那红袍的人站起来,又向那怪人行礼,并恳求道:“今日星君下界,虽是奉天帝敕旨,亦是万民的劫数,无可逃免。但是某以好生为心,伏乞星君于十分之中暂留残喘三分,则感德非浅了。”说罢之后,垂手恭听。

只见那怪人听了之后,始而似乎大怒,要想发作,后来一想那穿红袍的礼貌待遇,实在恭敬之至,优隆之至,不觉有点惭愧。那蓝色的面孔之中,竟微微起了点红晕。但是也不发言,只将头略点一点,表示容纳之意,随即大踏步而出。那穿红袍的仍在后恭送,只见那人跳上车舆,仍由许多侍从拥护着,一片光明,直向前村而没。那姓林的一看,却是自己所住的柳树涧村,不禁大骇,便扯住一个穿红袍人的从人间道:“这个究竟是什么怪物?”那从人道:“你不必问,将来是你的学生呢。”那姓林的听了,大吃一惊。忽然灯火人物一齐不见,自己依旧坐在神座之上。仔细一想,原来是一场大梦。

那时,天也亮了,雨也止了,遂匆匆回到家中,只见桌上盛着喜鸡子一盒,便问他妻子:“这喜鸡子从何处来的?”他妻子道:“昨晚隔壁张嫂嫂生了一个儿子,刚才送来报喜的呢。”那姓林的听了,暗想道:“这个煞星,原来生在此地,我且看他将来究竟如何。”后来隔了五年,姓林的仍旧以教读为业,那隔壁张翁,竟将他那个煞星儿子送到姓林的馆里来读书。姓林的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作献忠,居然做了姓林的学生。可是愚笨得很,读了一年多书,不曾记得一个字,后来废书不读,便去做贼,渐渐做强盗,到得崇祯皇帝的时候,他就起来造反。

和他同年生、和他同造反的就是李自成。李自成降生的时候,虽没有人梦见他如何之情形,但是正史上却有一段载着,说李自成的父亲守忠,因为没有儿子,跑到华山去祈祷,梦见华山神向他说道:“我送破军星来做你的儿子。”后来就生了李自成,明末的人给他杀死的亦不在少数。

照这两段神话看来,明朝之末,一年之中天遣两个魔星下降,是的确有的事实了。但是有一个疑问,上帝向来说是有好生之德的,为什么到这个时候竟遣魔星下降,拼命的屠杀人民呢?有些人说,是因为人民骄奢佚过度了,或者是行凶作恶太厉害了,所以上天来收拾他们,表示一种警戒惩罚的意思。

但是这个答案,理由很不圆,为什么呢?骄奢佚、行凶作恶之人,上天果然要加之以警戒惩罚,何不暗中夺减他的寿算,何不明白降之以灾祸,何必要派遣魔星下界来大杀特杀,造成恐怖世界,岂不是“以暴易暴”吗?还有一层,大乱之世,杀人如麻,所杀死的果然都是些骄奢佚、行凶作恶的人吗?不见得呢!请看那明朝末年,张献忠、李自成这班魔星,所杀死的诸多人之中,难道竟没有善良之人吗?细算起来,妇孺老弱,说不定还是善良的人居其多数。火炎昆冈,玉石俱焚。果然使他们俱焚,这个上天警戒惩罚的答案,就无论如何说不圆了。那么上天派遣魔星下降大杀人类,究竟是什么原故呢?原来人间有人间的情形,天上有天上的情形,等在下将天上的情形报告一番,便知端的了。

天是无所不包的,但是综合起来,不过“”两个字。

日间就是,夜间就是。和暖而带生气的就是,寒冷而带杀气的就是,所以天上的神祗,亦分两类:一派是神,一派是神。神的主张,是创造地球,滋生万物,而尤其注意的是人类的乐利安全;神的主张,是破坏地球,毁灭万物,而尤其痛恶的,是我们人类,定要使人类灭绝而后快。这两派如水与火,如冰与炭,绝对不相容,常常在那里大起其冲突。

自无始以来一直到现在,那冲突没有断绝过。神一派,是以西王母为首领,而其他烧月星辰中之大部分神祗肯帮助她。神一派,是以一位不著名的魔神为首,而夏耕、祖状、黄姖、女丑种种魔神,及其他星辰中之一部都肯帮助他。那一位号称至高无上的皇矣上帝,只能依违于两派之间。虽则他的倾向常偏于神一派,但是因为天道不能有而无,人间不能有昼辐无夜,生物不能有生而无死,万事不能有成而无毁的原故,对于神一派,亦竟奈何他们不得。所以人世间自有历史以来,一治一乱,总是相因的。神派得势,派遣他手下许多善神下降人世,将天下治理得太平了;那神一派气不过,一定要派遣他手下的魔神下降人世,将天下搅扰得鸡犬不宁,十死八九。

然后那神一派看不过,再派遣手下的善神下降,再来整理;到得整理一好,那神一派又要遣魔星下降了。所以遇到浊乱的时世,我们看见那些穷曰极恶的人,执国秉政,虐待人民无天无法;又看见那些良善的人民,压制于虐政之下,任凭他们的宰割,甚至身家不保,饮泣沉冤,大家都要怨上天之不公,骂上帝之昏聩。其实不必骂,不必怨,要知道天上亦正在那里大起冲突呢,恶神正得势,而善神已退处于无权呢,这就是所谓天上之情形了。

我这部书,演说上古史的神话,原想专说夏禹王治水一段故事。但是既然叫史,必定有一个来源,要说明这个来源,不能不从开天辟地说起。天何以要开,地何地要辟呢?原来我们所住的地球,亦和我们人类一样,有生有死。不过地球的死,不必一定是地球整体的毁坏,只要是住在地球上的生物统统死了,那便是地球死了。这样大一个地球,哪个能够弄它死?当然是神一派的魔力。开天辟地,就是地球的死而复生。哪个能够使它复生?当然是神一派的能力。我要叙述天地的开辟,不能不先述地球之毁坏。大约地球毁坏之方法有十种:一种是使人类饥死。地面之上,本来是水多陆少。陆地高出于水面以上的就是山,山的斜坡,就是人类生存栖息之地。

但是山石突出于空气之中,经受燥湿冷热的剥蚀,渐渐碎为细粉,随着雨水之力而冲下,由溪入河,由河入海,将海底填平,海水渐渐上泛。久而久之,高山削成平地,尽成为水,那时人类栖息无从,畜牧种植亦无地可施,岂不是要饥死?

一种是使人类溺死。南北两半球季候不同,北半球秋冬雨季,共得日,南半球秋冬雨季,共得日,计算每年差日。南半球寒气既多,那么南冰洋的冰当然渐积渐多,北冰洋的冰当然愈融愈少。经过年之后,南冰洋的冰因为多而难化,北冰洋的冰因为少而易融,地球的重心必定因此而移动。假使到了北极最热、南极最冷的时候,地球的重心一变,北方重而南方轻,地面的水将从南方倾注北方,全球淹没,人类岂不是要溺死?

一种是使人类轰死。天空之中,每隔多少年,必定有大的扫帚星出现。久而久之,难保它不和地球相撞;即使不撞着它的星体,而仅仅撞着它的星尾但因它的星尾,系热气聚合而成,倘若和地面的空气匀合,势必爆裂,那么可将地球击成齑粉,而人类统统轰死。

一种是使人类毒死。如上条所说,地球和扫帚星之尾相撞,即使不轰死,但是扫帚星上的那股恶气非常难堪。人类既然受到它的恶气,终究必受毒而死。

一种是使人类热死。天空之中有极薄极细的一种气质,能够阻碍地球的运行,使它迟缓。既然迟缓,那么它对于太的离心力就不免减校但是太的吸力和地球自身的吸力是仍旧不变的。照此情形,久而久之,地球环绕太之轨道必成为螺丝形,与太愈接愈近,到时势必寒带亦变为热带,而温热雨带更不能居住,人类将统统热死了。

一种是使人类闷死。地球的里面纯是土和岩石,这两种都有吸水的能力,假使土石将地面的水逐渐吸收进去,海洋里面的水涓滴不存,那时候的空气必稀薄异常,以至于完全消灭,人类岂不是早已闷死。

一种是使人类焚死。天空中的恒星常有忽发大光,经过多日之久,大光渐渐消灭。那颗恒星从此就不复再见,想来是销毁了。我们这颗太,亦是恒星之一。假使太忽然焚毁,那时地球上面所受到的光热必定要增加到几千万倍,人类岂不是都要焚死。即使不焚死,而太既然焚毁之后,地球上光热全无,亦都要冻死。

一种是使人类冻死。太的能够发光和生热,亦全靠物质燃烧的原故。假使这种燃烧的物料渐渐用尽,那么它的光热亦必逐渐减少。太面上的斑点一日增多一日,那喷火口一日减少一日,它的光渐渐变为金色,再变为黄色,再变为赤色。地球上面的陆地日多,海洋日少,寒气日多,热气日少,岂不是人类都要冻死。

一种是使人类挤死。地球的里面日日在那里冷起来,冷极了一定收缩,一定豁裂。近年以来,山崩地震,往往有裂开大缝,陷落人物之事,就是这种表显的现象。照此下去,人住在地面上未免觉得不稳,只好地洞或山洞而居,但是年久之后,大洞亦因为收缩而堵塞,所以人类必至于挤死。

一种是使人类震死。如上条所说,地球既然因冷缩而豁裂,这个时候,人类就使有能力另设一法,仍旧居住地面,以避开那地球豁裂之处,但是那裂缩逐年加大,大体分崩,势必将地球分为数块。到那时,这几大块之中就使还有人类居住,或者还有空气,但是在空中乱行,已无轨道,愈行愈远,势必与其他星体相撞而统统震死。

以上地球的十种死法。在我们过去以前的那个地球,是怎样死的?虽然不得而知,但是有死必有生。以前的地球既然死去,那么现在的新地球当然急急应该创立,这个纯然是神一派得占优势的原故了。

开天辟地的时候,怎样能够使那个已死之地球重新建筑起来?已经死尽的人类怎样能够使他们滋生起来?当然是“神”的能力,决不是人的能力。所以那个首出御世的盘古氏,以及后来的天皇氏、地皇氏、人皇氏等等,以理推想起来,一定就是所谓神一派酌神祗。既然是神祗,所以有移山倒海的能力,所以有旋乾转坤的本领。以古书考起来,当初毁坏地球的,是神一派之中混沌氏。神一派中之盘古氏要想开辟天地,少不得和混沌氏大战,也不知费了多少气力,方才将混沌氏打倒,立刻将他的体解剖起来,拿了他的肉,补充从前损失的土,拿了他的骨,补充从前毁坏的石,拿了他的血液,补充从前消耗了的水,又拿了他的支节竖起来,恢复从前崩坏的山岳,又拿了他的肠胃铺起来,恢复从前湮灭的江河,又慢慢地滋长万物,诞生人类。这种奇妙灵怪的事迹,一时也说不尽,就使说也说不相像。

总而言之,从盘古氏起,一直到有巢氏以前,都是神一派的神祗直接到下界来,排除百难,扶植人类的时期。自从有巢氏、燧人氏以后,人类的滋长渐渐发达了,知道构木为巢以避猛兽了,知道钻木取火以烹饮食了,知道剥取禽兽的羽以遮蔽身体了。衣食住三项,都已粗粗完备,从此神一派的神祗仍旧回归天上,不复再到人世,但是防恐人类的知识才艺没有完全,还不能够自存自立,所以又不绝地的派遣他手下的善神降生人世,间接的前来指导帮助,如同伏羲氏的母亲,住在华胥地方的水边,看见一个大人的脚迹,偶然高兴,走过去踏了他一脚,不知不觉心中大动起来,陡然有一条长虹从天上下来,绕着她的身子,她就如醉如痴了好一晌。及至醒来,就怀孕而生伏羲。神农氏的母亲,名叫安登,看见了一条神龙,心中感动,就怀孕而生神农。黄帝的母亲附宝,看见电光绕着斗星,便心有所感,怀孕而生黄帝。这种都是神一派派遣善神降生人世的证据。但是神一派如此,那神一派亦岂肯干休,当然也是不色杀戮,而尤其重大的就是洪水之灾,且待在下慢慢地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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