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载既打死了李少良,便有少良的友人韦颂,和殿中侍御史陆埏二人,叩阙呼冤;都被元载喝令武士擒下,打入死囚牢。
韦、陆二人,一时气愤填膺,齐撞壁而死。代宗知道了,心中十分懊恨,只是平日被元载胁制住了,一时不敢翻脸。忽想起浙西观察史李栖筠,是一个忠义刚直之臣,便暗暗地下手诏,传栖筠进京来,拜为御史大夫。栖筠受职后,即察出吏部侍郎徐浩、薛邕,和京兆尹杜济虚,礼部侍郎于劭四人,俱是元载一党一羽,专一欺君罔上.黩货卖官。栖筠给他一本参革,一齐罢官。元载深恨栖筠,便与同一党一陰一谋陷害他。不多几天,栖筠在家中,竟然无疾而亡。因此外边许多人谣传,说李栖筠是被元载买嘱他贴身人,用一药毒死的。代宗皇帝虽也十分悲伤怀疑,只是元载在朝中的一党一羽甚多,一时又拿不到他的真凭实据,便也只得忍耐在心中。但元载见李栖筠去世,越是肆无忌惮,进事骄横。代宗因此心中忧随,终日愁眉不展。
这一天,左金吾大将军吴溱入宫来,朝见代宗;见万岁爷面有忧色,觑着左右无人,便低声奏道:“如今心腹大患,是在元载一人。陛下是否因此人劳心?”代宗长叹一声说道:“朝事荒堕,全是朕一人之过;元载之敢于大胆妄为,亦朕平日纵任所致。今欲除之,亦已难矣!”原来这位吴大将军,是章敬皇后的胞弟,与代宗有甥舅之亲;平日忠心为国,君臣素称相得。今吴将军一句话打动了万岁爷的心事,当时君臣二人在宫中秘密计议,直到更深,才退出宫来。
第二天,吴将军在家中悄悄地召集吏部尚书刘晏,御史大夫李涵,散骑常侍萧昕,礼部侍郎常兖,可怜这时朝官号称正直的大臣,只有这五六人了!吴将军受了代宗皇帝的密意,与这五六个忠义大臣,在府中南书斋里商议国家大事。正说话时候,忽见一个壮士,直闯进屋中来;众人一大惊,十几道眼光,一齐注定在那壮士身上。见那壮士黑纱罩住脸面,直立在当门,一言不发。吴将军按着剑,大声喝问:“何人?”那壮士举手把脸上黑纱揭去,慌得一屋子的人,一齐跪倒在地,口称:“万岁!”原来那壮土打扮的,竟是代宗皇帝。他见事机危急,便改装做禁兵模样,混出宫来;跨一头黑马,飞也似地跑到国舅府中,跳下马,便向府中直闯。府中自有守卫家将,把守大门;今日府中秘密会议,关防更是严紧,见这禁兵进来,齐向前去拦阻。那禁兵把手中小红旗一举,家将们知道是宫中的密使,便让出一条路,放禁兵进去。原来唐朝时候,皇帝有密事宣召大臣,便从宫中派一密使出来;手执小红旗,上有金印为凭。谁知今日这个密使,竟是代宗皇帝自己充当的。
当时招呼众位大臣入座,愤愤地说道:“昨夜有内侍探得消息,说近日元载与王缙谋反;连日在元载私宅中,借着夜蘸为名,召集徒一党一,密谋起事。如今禁兵在元载手中,便由元载指挥禁兵,旦夕围攻宫廷,意欲劫朕西去,挟天子以号令百官。
众大臣皆忠义之土,岂能坐视乱臣贼子倾覆李家社稷耶?”众大臣听了代宗的话,个个露着悲愤之色:有扼腕叹息的,有拍桌大骂的。一室中,君臣们也忘了仪节;只是纷扰了半天,却想不出一条计策来。
满室静悄悄的半晌,忽见又有一个壮士打扮的,走进屋子里来;众人看时,吴将军认识是府中的守卫长,名余龙的,便喝令退出去。谁知这余龙好似不曾听得主人的话一般,看他抢上几步,当着他主人跟前,噗地跪倒在地,说道:“万岁爷有急难,责在主公;主公有急难,责在小人。今日事机已迫,小人却有一计。”吴将军问:“汝有何计?快快说来!”那余龙爬在地下,说道:“小人想元载这一奸一贼,平日胆大妄为;却有一人,是他的心腹爪牙。”吴将军道:“却是何人?汝且说来。”
余龙道:“便是左卫将军,知内侍省事董秀。”这句话一说,满屋子的人,都不觉愕然。原来董秀这人,是统带御林军的;时时随在皇帝左右,代宗皇帝也拿他当心腹看待。如今听说此人与一奸一臣同一党一,真出于众人意料之外。吴将军却不信,说道:“汝言可有证据?”余龙道:“小人有一八拜之交,名常胜的;他却当着董秀家的守卫长,所有他家主公,和元载二人的来踪去迹,俱看在常胜眼中。如今元载、董秀二人的踪迹,过往愈密了,常胜在一旁,都听得仔细,心中也是气愤,来与小人说知,意欲辞了这守卫长的差使不干,免得他日事败以后,玉石不分。是小人劝他耐着一性一儿。如今听万岁说了,小人才敢说。
如今小人意欲去把常胜唤来,请主公和他商量,看有什么妙计;俺们今日只须把董秀擒下,便什么事也不怕了。”代宗听余龙说到这里,便忍不住说道:“好好!汝快去把常胜唤来,便着在常胜身上,把那董秀擒下;事成之后,朕自有重赏。”余龙见万岁对他说话了,慌得他忙上去磕头谢恩,起身倒退着出去。
这里吴将军劝代宗:“今日事机甚险,万岁既已出宫,一时不宜回宫,且在臣家驻驾几天,俟一奸一贼就擒,由臣等再护送陛下回宫。”众大臣也都劝说,吴将军便把南书斋收拾出一间卧室来,留皇帝住下。一面也把诸大臣留住在府中伴驾,随时商议机密。那余龙一去,直到傍晚,不见回来,吴将军心中甚是挂念。
看着屋中已上灯火了,忽听得门外一片喧嚷,只见余龙和常胜二人,揪住那左卫将军董秀,直至堂上。这时董秀正准备去赴元载的秘密会议,不料那守卫长常胜,早巳与余龙商议停妥,又与手下的守卫兵士暗约;俟董秀出门,路经吴将军府门口,那驾车的武士,却把那董秀的车辆,直驱进府门来。董秀坐在车上,大诧,连连喝问时。那常胜上去,劈胸一把,把董秀拖下车来;余龙也上去帮着,两人前牵后拥的,直上吴将军堂来。
把个董秀拖得衣带散乱,纱帽歪斜,董秀大声咆哮着。正喧嚷时候,忽见吴溱手捧皇帝诏书,踱出堂来,大声宣读道:“董秀听旨!”董秀到此时,也不敢倔强,只得转身向内跪倒。听诏书上说道:“元载谋为不轨,董秀素为内援,着左金吾大将军吴溱拿下,严刑审问。”董秀听了诏书,还是哓哓辩说。吴将军只喝得一声:“搜!”上来四个武士,擒住董秀两手,向他身上里外一搜,不见有什么挟带;又抓下纱帽来,向帽中发髻中细细搜索一番,也看不出破绽来。吴将军又吩咐脱一下靴来,果然在靴统子里,搜出一卷文书来。吴将军接在手中看时,竟是元载和王缙二人密谋起事的案卷。上面写明谋反日期,和几路兵围攻宫廷,几路兵擒捉国戚大臣,写得明明白白。吴将军看了,不觉大怒,便把圣旨高高供起,在一旁设着一张公案;吴将军就公案前坐下,武士推着董秀,跪在案下。堂上喝一声:“打!”那大杖小摈,一齐向董秀身上打下去。那董秀只是忍着痛,一言不发。吴将军愈是惯怒,喝令把这一奸一贼上下衣服剥去,用皮鞭痛打。这董秀真是一个铁汉,打得浑身皮开肉绽,只在满地下打着滚,竟咬紧牙关,不嚷一声痛,也不招承一句话。吴将军看看无法可想,还是那余龙在一旁看了,心生一计,向他主公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话。吴将军点着头,余龙便去厨下取一大桶盐卤来,向董秀身上泼去。那皮肉新开了裂的地方,一沾了盐卤,便痛彻心骨;任你好汉,也忍不住大声叫喊起来。
连说:“犯官愿意招认了!”当下吴将军取得口供。原来元载和董秀约定在大历十二年三月朔日起事。董秀带领御林军,在宫中为内应;元载又约王缙,调四城兵马,包一皮一皮围京城。
代宗听说平日亲信的董秀,果然为一奸一贼内应,不觉大怒,便亲自出至大堂;董秀见万岁爷在上,早吓得匍匐在地,不住地叩首求饶。代宗一腔怒气,尽发泄在董秀身上。喝令常胜和余龙二人,将乱棍活活地把董秀打死在堂下。一面下旨令左金吾大将军吴溱,兼统御林军;连夜点起一千兵马,悄悄地去把那元载的一座府第,一团一团一围住。一声呐喊,直扑进去。吴将军仗剑当先,听了董秀的口供,知道他们都在萃秀轩中聚会,便领着百余个武士,向萃秀轩中赶来,其余的兵士,和府中的守卫兵厮杀。府中原有三百名守卫兵,两下里捉对儿在廊头壁角上火并起来。吴将军也不去管他们,急急去找寻元载一班人。
谁知抢进萃秀轩中看时,已走得一个也不留。吴将军知道他们躲向后花园中去了,便又赶进后花园去,分头搜寻,果然在花木丛中,山石洞里,一个一个地揪出来。吴溱认得都是在朝的官员,共搜出五个,独不见那元载和王缙二人。吴将军又向四下里寻找,一抬头,见有一个穿红袍的,正爬在墙上,想逃出墙外去。吴将军一耸身,抢上前,揪住袍角,把那人拉下地来;看时,正是那同平章事王缙。吴将军喝问:“元载这一奸一贼躲在何处?”王缙只是不说,吴将军拿剑锋搁在王缙脖子上,王缙害怕起来,才把手指着墙外,说:“已逃出墙外去了。”吴将军只是微笑着,也不追寻。一手揪住王缙衣领,回至堂上来。
那府中三百个守卫兵,俱被御林军士活捉的活捉,杀翻的杀翻,满院子东倒西横的,尽是死人。吴将军检点,共捉住八个官员,喝武士拿一根长绳,把八个官员,一串儿捆一绑着。正翻绑停当,忽见二三十个御林军士,早已捉住那元载,拿绳子捆一绑成一只粽子相似,用大杠抬着,送上堂来。那元载见了吴溱,便大喊道:“国舅快做个人情,松松绑儿!”原来吴将军早已埋伏着一支兵士,在后花园围墙外;元载逃过墙去,真是垂手而得。当时元载不住地唤:“国舅救我!”吴将军也不去睬他。御林军士,原带着十数个囚笼;到此时,抬过囚笼来,一一装进去。一大队军士押着,送往政事堂来。
次日,代宗下旨,着左金吾大将军吴溱,会同吏部尚书刘晏,御史大夫李涵,散骑常侍萧昕,礼部侍郎常兖,开堂公审。
元载和王至此时,无可抵赖,只得悉数供认。一班承审官吏,不敢怠慢,据实奏闻。朝旨下来,令刑官监视,赐元载自尽。
这元载一身贪恶,更甚于鱼朝恩;剥削同僚,人人痛恨。今见朝旨赐死,人人心中痛快。元载临刑的时候,愿求速死,那刑官冷笑道:“相公当朝二十年,行尽威福;今日落在下官手中,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相公平日辱人多矣,今日稍受些污辱,想也不妨!”说罢,脱一下脚上污袜来,塞在元载口内,然后慢慢地将他缢死。一尸一身抛在政事堂阶下,暴露了三天,任百姓们观看践踏。元载妻王氏,系前河西节度使王忠嗣之女,骄侈泼悍;生三子,长名伯和,次名仲武,幼名季能,无一成材的。伯和官拜参军,仲武官拜员外郎。季能官拜校书郎;依势作恶,贪刻肆一婬一,在京城中立南北两第,广置姬妾,多蓄优伶,声色犬马,件件皆一精一。至此,元载已死,朝旨令将元载妻子,一并正法,家产没入宫中,财帛以万计。中如胡菽一物,多至八百石,尽分赐中书门下台省镑官。王缙原当赐死,后刘晏奏称,国法宜分首从;便将王缙贬为括州刺史。吏部侍郎杨炎,谏议大夫韩洄、包一皮一皮佶,起居舍人韩会等,一班官吏,俱是在元载家中捉住的,分别贬官。惟卓英倩一行六个官员,罪情重大,立刻在政事堂上用杖打死。英倩之弟英璘,家居金州,横行乡里,结识一班游民,知其兄伏诛,便纠众作乱,被金州刺史孙道平统兵围捕,一鼓成擒。当即斩首号令,奏报到京。代宗余怒未平,复打发中使,至元载家乡,发掘元载祖坟;自祖父以下,皆毁棺裂一尸一,平家庙,烧木主,才消得代宗皇帝胸头之气。
从来朝内宦官武权,没有不外结蕃镇的。唐朝安史之乱,蕃镇之祸,从此开始。当时肃宗、代宗二帝,皆因宫廷变乱,无暇顾及边疆。这时安史虽平,而安史的余孽尚在。那河北四镇,统是安史的旧部,据有遗众,渐觉骄横。卢龙节度使李怀仙,一性一情暴戾,为幽州兵马使朱希彩所杀,自称留后。代宗优柔寡断,专事姑息,仍任希彩为节度使。怀仙部下,又是不服,复将希彩杀死,改推经略使朱泚为元帅;代宗便也顺了部下的意思,把朱泚任为节度使。那时相、卫二州的节度使薛嵩病死,子名平,年只十二岁,将士推他继承父职;平又将此职让与叔父薛萼,夜奉父丧,奔归乡里。薛萼遂自称留后,代宗也无法可治,只得听其自然。
此中独魏博节度使田承嗣,最是跋扈,公然为安禄山、史思明二人建造祠堂,称做四圣。又上表求为宰相,代宗遣使慰谕,令其毁去四圣祠,便授他同平章事。田承嗣有一子名华,更是一婬一恶。他依仗父亲的权势,在魏、博两州的地方,专一一奸一婬一良家妇女。那妇女们被一奸一污了,也有含羞自尽的,也有吵闹到节度衙门里去的。田承嗣见有妇女吵进衙门来,便吩咐守卫兵,用乱棍打死。可怜这班妇女,尽是白白受了糟蹋,白白送了一性一命!他家的父兄,吓得缩着头,躲在家里,谁敢说一个不字。那田华色胆愈闹愈大,见部下将士的妻小,略有长得体面些的,他便用强霸占;那班将士,人人敢怒而不敢言。代宗皇帝一位幼一女永乐公主,长得十分妩媚;田华年幼时候,随着父亲进宫去,曾见过一面。他好色之一性一,自幼生成,直至如今,心中还念念不忘这位永乐公主。今见代宗遣使来劝田承嗣,毁去四圣祠,承嗣上表,便替他儿子田华求婚。代宗皇帝欲收服田承嗣,竟把这心一爱一的永乐公主,下嫁与承嗣之子田华为妻。
这田华一性一格粗一暴,他仗着父亲蕃镇的权势,便也不把公主放在眼中;一般的大声呼叱,任意作践。独可怜这位公主,虽说是金枝玉叶,受这莽夫的欺凌,也只得忍气吞声地过着日子。这承嗣做了皇亲国戚,愈是骄横起来;便密诱相卫兵马使裴志清,逐去留后薛萼,率众归承嗣。承嗣即以兵袭取相州,代宗下旨阻止,承嗣抗不奉诏,反进陷洛、卫二州。从此田承嗣的声势,一天浩大似一天。
代宗忍无可忍,便下诏河东节度使薛兼训、成德李宝臣,幽州朱滔,昭义李承昭,淄青李正己,淮西李忠臣、永平李勉,汴宋田神玉,诸路兵马,共六万人,会攻承嗣。又下诏贬承嗣为永州刺史,承嗣诸子,皆逐居恶地。承嗣不奉诏,与诸路兵战,往往能以诡计取胜。承嗣诸子中,尤以长子悦,骁勇善战。
诸路兵马,俱被他击败,反被他占据三四处州城,声势甚是锐急。看着已攻至临洺城下,这地方是河东咽喉,临洺若失,中原大震。当时诸路人马,俱被田承嗣、田悦父子二路强兵冲断,不通消息。临洺守张伾,死守了三个月,粮尽援绝,其势甚危。
张伾有一一爱一女,面貌秀美,平日视如掌上明珠。至此,张伾不得已,便将一爱一女妆饰得十分娇一艳,使坐在白玉盘中,出示众军道:“今城中库禀竭矣,愿以此女代偿饷糈!”兵士俱大感动,不觉泪下,请为主将出一死战。开城鼓噪而出,锐不可当;田悦大败,退五十里。略得粮米无数,张伾收军入城,依旧深沟高垒,死守待援。后张伾思得一计,觑东风大作,便扎成一纸鸢,临高放去;飞腾空中百余丈,过田悦营。悦使善射者,骑马追射之,不可得。落河东马燧营中,见鸢背上有字道:“三日不解,临洺士且为悦食。”马燧便合河一陽一李芃,与昭义军,三路救张伾。田承嗣父子被众军包一皮一皮围,势不得脱。马燧出锐兵,鼓噪直扑承嗣营,斩首五百级,承嗣军大乱,与田悦率余兵夜遁,尽弃旗幕铠仗五千乘。田氏父子,穷无所归;便迫令永乐公主上书求情,许承嗣入朝请罪。代宗皇宗念在公主面上,便许承嗣的请求。有诏复田氏父子原官,又赐铁券。这时承嗣已年老,至大历十四年,一病身亡,年已七十五岁。
但到大历十四年五月,代宗也崩驾。遗诏召郭子仪入京,摄行冢宰事。立太子适为嗣皇帝,即位于太极殿,称德宗皇帝。
尊郭子仪为尚父,加职太尉,兼中书令。封朱泚为遂宁王,兼同平章事。两人位兼将相,实皆不问朝政;独常兖居政事堂,每遇奏请,往往代二人署名。朱泚也是一个工于心计的人,从前将同一乳一猫鼠,献与代宗,说是国家的祥瑞;常兖便率领百官,入朝称贺。独崔祐甫上表力排众议,道:“物反赏为妖,猫本捕鼠,与鼠同一乳一,确是反常,应视为妖,何得称贺。”常兖从此怨恨崔祐甫。
及德宗即位,因会议丧服,祐甫说当遵遗诏臣民三日释服,常兖说人民可三日,群臣应服二十七日;两人便大争起来。常兖便上表斥祐甫为率情变礼,请加贬斥,署名连及郭、朱二人;德宗便贬祐甫为河南少尹。既而郭子仪与朱泚,又表称祐甫无罪,德宗大诧,以谓前后言不相符,召问实情。二人皆说,前奏未曾列名,乃是常兖私署的。德宗斥常兖为期君罔上,贬为潮州刺史,便令祐甫代相,给以专权。真是言听计从,知遇甚深。又下诏,令罢四方贡献;所有梨园子弟,概隶属太常,不必另外供奉。天下毋得奏祥瑞。纵驯象,出宫女。设登闻鼓于朝门,人民如有冤屈,得挝登闻鼓,发下三司询问,人民大悦。
便是四方军士,也都欢舞起来。德宗皇帝又因代宗沈妃是自己亲生的母亲,只因多年寻访不得,心中万分想念;如今自己登了帝位,便先下诏,封沈氏为睿真皇太后,赠太后曾祖士衡为太保,祖介福为太傅,父易直为太师,太后弟易良为司空,易直子震为太尉。一日之间,封拜一百二十七人。所有诏旨,皆用锦翠饰以御马,驮至沈氏家中,易良有妻崔氏,十分美艳;德宗召入相见,十分尊重。召后宫王美人、韦美人出拜,称为舅一娘一;王、韦二美人拜见,诏舅一娘一勿答拜。至建中元年,又册前上皇太后沈氏尊号。崔祐甫善画,帝命绘太后像,供奉在含元殿;举行大祭,德宗全身兖冕,出自左阶,立东方,群臣立西方,帝再拜上册,欷歔感咽,泣不可抑,左右百官皆泣下。
中书舍人高参上议,彷汉文帝即位遣薄昭迎太后於代故事,令有司择日,分遣诸沈氏子弟,行州县咨访,以宣述皇帝孝思;或得上天降休,灵命允答。若审知皇太后行在,然后遣大臣备法驾,奉迎还宫。但扰攘经年,依然杳无消息。
这沈氏太后,原是代宗侍女,与代宗情一爱一甚深;今德宗皇帝在东宫时候,也曾一爱一恋一位美人。虽只与这美人会面一次,但心中依恋着,永远不能忘却。今日身为皇帝,后宫佳丽甚众,但都不能如此美人颜色。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