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张良见作歌之人,语言出众,堪荐举归附沛公,正欲请问姓名,只见人报鲁公酒醒,要寻沛公,张良急急转到帐前曰:“沛公力不胜酒,已告过大王,蒙分付着回灞上去,留张良在此谢酒,”羽大怒曰:“刘邦不辞而去,汝尚巧说!”范增听得羽发怒,急来见鲁公曰:“刘邦言虽柔和,实含十奸十诈,前献三计,明公统不见信,今观不辞而去,实是欺侮!放沛公回灞上,皆是张良之计,公不可听遮饰之词。”羽闻增言,愈加暴怒,分付左右将张良斩讫报来,只见张良大叫曰:“冤哉冤哉!大王勿怒,臣乃沛公帐下一借士,臣本韩国人,沛公原非主也,臣何故与他遮饰?大王威镇天下,谁人不惧?若杀沛公,反掌之易耳,何必以设筵为由?筵前杀人,甚非长策,使天下诸侯闻之,皆以大王不敢与沛公为敌,却赚来鸿门杀之,纵得天下,不能名正言顺,百世耻笑也。愿大王赦臣回灞上,将传国玉玺,并各样珍宝,取来献与大王,那时即位天下之主,名分自正,天下归服;若今日杀臣,使沛公闻之,决逃走他国,将王玺或献与他人,或弃毁不存,大王失此重宝,岂不所见之误耶?”鲁公闻张良之言,急着放了,便曰:“子房之言是也!不然,使天下之人笑我之怯,况我干戈已定,四海归心,量刘邦草芥耳,岂足与我为敌?若听范老之言,几坏我事!”遂令张良回灞上:“快将玉玺珍宝献来,若复抗违,决统百万雄兵,将灞上踏碎,汝难以保命矣!”张良曰:“谨遵大王之命。”便拜辞回灞上,来见沛公。沛公再三称谢:“若非先生,刘邦之命休矣!”即将曹无伤拿出,斩首示众。
沛公因问张良:“鲁公有何话说?”良曰:“彼因明公回灞上,竟欲杀我,被我一篇言语说过,要我明日献玉玺珍宝,不可失信,须当与他。”沛公曰:“玉玺乃传国之主,恐不可与人。”良曰:“不然,得天下者在德不在宝:若明公吝而不与,必惹刀兵,终为他所得矣。不若做个人情,明早我持去献与他,他见了决喜,凡事皆不计较,我却得以从容图大事,此所谓舍小以取大也。”沛公曰:“善。”
次日,张良持玉玺并珍宝赴鸿门来见,鲁公令人传入,遂拜见,将玉玺并珍宝献上曰:“沛公昨日蒙赐酒,今日尚病未起,恐失信,使小臣献上,乞赐收录。”鲁公见王玺并各样珍宝,陈列几上,光润无暇,真天下之奇宝也,心中甚喜。内有一宝,乃照星玉斗,遂命范增曰:“此宝甚佳,与先生珍玩。”增接玉斗在手,掷于地上,以剑击碎,曰:“天下事去矣!我辈皆为沛公虏也,此物奚用焉?”鲁公怒曰:“为臣之道,不敢齿君之辂焉,古人云:‘君赐食,必先尝;君赐生,必畜之。’况玉宝乎?我方赐尔,尔即击碎,是何道理?”增曰:“齐威王耻魏惠王宝照车之珠,言:‘不过照百乘;我有四贤臣,可以照千里。’是古人重贤不重宝也。臣今所重者,沛公之首,乃天下之宝,奈明公不听老臣之言,遂失此机会,今却受此无用之物。此有激于中,所以击碎,非虚君之赐也。”鲁公曰:“沛公怯弱,终不能成大事。”增曰;“昔者十邓十侯不杀楚文王,而楚卒灭十邓十;楚子不杀晋文公,而晋卒灭楚子。今明公不杀刘邦,此人必与公争天下矣!今若放之生,如放龙归海,纵虎入山,欲再拘挛,不亦难乎?”良曰:“不然!大王威武,天下莫敌,力能扛鼎,势能拔山,九战章邯,力降子弟,各国诸侯,肘膝而见,较之十邓十侯楚子,天壤悬绝。况沛公入关,凡事不敢自专,等候大王,可见无远大之志。今君比文公晋侯。抑又过矣!”鲁公曰:“料沛公无能为也!张良,尔且随我议事,沛公处用你不着。”增曰:“大王前日要杀张良,被他掩饬过;今又留在左右,恐非心腹。明公察之。”羽笑曰:“先生过虑!张良不过一儒士耳,在我侧有何欺诳?”增曰:“明害者可防,暗损者难测,明公更思之。”羽曰:“匣有宝剑,谁当我哉?”遂不听范增之谏。张良只是冷笑。
却说鲁公召众将计议曰:“关内已破,玉玺已得,但降王子婴尚未来见,诸侯如何宾服,可差人写书与刘邦,讨子婴来诛之,则大事定矣。”遂修书一封,差人赴灞上讨子婴。
沛公见书曰:
我与尔共伐暴秦,扫黔黎,拯民涂炭。吾今入关已十余日矣,三世子婴,久不来见,此必尔占晞不发,意或他图。我统大兵,与尔比武,以为何如?
沛公观罢书,召诸将议曰:“项羽今已违约,竟王关中,书取子婴,诈为降楚,塞诸侯之口,复怀王之命。意欲不与,又恐动兵;意欲与之,甚失初意。”诸将曰:“羽势不可敌,当以子婴与之。倘其诛戮,愈见明公宽德,天下自有公论。”沛公召子婴出,谕之曰:“尔前日归降,念一国王爵,顺天投首,不忍加诛,即时释放。不意鲁公违约,欲王关中,今日持书来取。尔当备宝货妇女投献,彼贪而好杀。若得金宝,彼必喜悦而全汝之命。尔宜一往,不可自误!”子婴大哭曰:“既降沛公,已得生矣,今复投见鲁公,十性十命决然难保。”诸耆老公子曰:“沛公长者,宽仁容众,决不可失也!”俯伏十在地,沛公曰:“鲁公威武甲天下,不可抗违,若或迟延,定遭毒手。”众公子耆老曰:“不可降!不可降!不如弃咸十陽十而走,尚可以延残命耳!”子婴曰:“我若逃去,百姓决遭残虐。我为君不过数日,又无恩泽及民,使民被害,吾不忍也!”众人闻子婴之言,莫不下泣。
子婴仍来轵道傍请见。只见层层甲士,灿灿于戈,万缕征尘,一天杀气。鲁公一马当先,看那子婴时,素练系颈,缟衣拖身,二绳系背,口衔款表,鲁公接过表来观看,表曰:
始皇之孙扶苏之子三世子婴上言:伏以秦祚中绝,赢图失所,七庙亡祀享之礼,四海蹈涂炭之灾,大丧人心,遂至瓦解。玉符西指,六国从风,黄鉞下临,群儿束手。威令行不速之命,神武昭不杀之恩。臣婴等非敢望宗庙以承宗,惟求守坟墓而延日,百日荷再生之福,一门沾重见之光,早赐生全,愿投肝胆,周封不断,姬锡有根。汤王存夏后之宗,遂成六百之统;武王树殷胄之后,乃开八百之基。大王继殷周而王关中,存赢氏而宏楚胤,臣婴等下情,无任战栗恐迫之至。
鲁公看罢表文曰:“尔祖虏六国之子孙,害天下之百姓,遗患于汝,汝有何说?”于婴曰:“废关东六国者,乃先祖始皇之所为,非臣之罪也。玉必欲杀臣,臣亦不敢怨。但咸十陽十遭二世残暴,百姓未得安生一日,今日大王入关,百姓已再见天日矣,愿杀臣以雪天下之恨,惟望存百姓以服天下之心。臣虽死犹生,大王德威兼虚矣。”婴言未尽,鲁公急喝英布下手,只见英布一剑,数败楚兵。
将子婴杀了,霎时间愁云生大,黑雾漫漫,四下悲哀不绝。
却说秦民见杀了子婴,又见天日昏暗,一齐呐喊,振动天地,尽道沛公有德,万代至君;鲁君不仁,灭门绝户。那鲁公听得这话,大怒,便传令着大小将校,尽将咸十陽十百姓杀死,范增急下马来谏,未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