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鱼儿·送王子文知太平州
李昴英
怪朝来、片红初瘦,半分春事风雨。
丹山碧水含离恨,有脚一陽一春难驻。
芳草渡。似叫住东君,满树黄鹂语。
无端杜宇。
报采石矶头,惊涛屋大,寒色要春护。
一陽一关唱,画鷁徘徊东渚。
相逢知又何处。
摩挲老剑雄心在,对酒细评今古。
君此去。
几万里东南,只手擎天柱。
长生寿母。
更稳坐安舆,三槐堂上,好看彩衣舞。
李昴英词作鉴赏
这是作者成名之作。它气势磅礴,将离别之恨表现得深沉、细腻;同时,又充满着乐观主义的激情,催人奋进。
王子文,名埜字子文,号潜斋,浙一江一 金华人,是南宋后期主战派官员。在理宗淳祐年间,先后任职于隆兴、镇一江一 等府,又任沿一江一 制置使、一江一 东安抚使等职。
他忧国忧民,为人所景仰。而本词的作者李昴英也是个不畏强御、直言敢谏的耿介之士,曾奏劾权臣贾似道,被理宗称为“南人无一党一 ”,所以词中每多以国事为念,有志同道合之意。
王埜即将赴任的太平州在长一江一 南岸,居南北一交一 通冲要,是古来兵家必争之地,当时又临近前线,因此地位相当重要。王埜之出知太平州,正是被委以国防、一江一 防的重任。
“怪朝来、片红初瘦,……”以“怪”字领起,表达自己惊诧之情,一下子便将读者的注意力吸引住了。是什么令他感到意外呢?噢,是春天的繁花开始飘落了。花儿萎谢用“瘦”字去形容,使人仿佛看到一个娟美俏丽的人儿忽然颦眉蹙额,清减了几分。接着,作者以“半分春事风雨”倒点原因,解开前面自设的疑一团一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原来昨晚一场摧花的风雨将春一色 大大损毁了。“半分”,说明了摧损程度。这就是词家的所谓“逆笔”,目的是使重点突出。
三、四句正式点明“离恨”,转入送别的主题。
“有脚一陽一春”。(一本作“有脚艳一陽一”)是对能施“惠政”的官员的传统称颂语,意思是说他所到之处,如一陽一春之和煦,能令百姓昭苏。但现在“一陽一春难驻”,王埜大人要调走了,因此连山水似乎也充满离愁别恨。读到这里,我们顿悟前面写春残景象不只是为了烘染离别的气氛,而是对“一陽一春难驻”作形象的说明。“芳草渡。似叫住东君,满树黄鹂语。”写渡头景色。在芳草萋萋的渡口,树上的黄莺正在啼啭,仿佛是恳请即将离去的春天再多留驻一会儿。黄鹂即黄莺,鸣声婉转悦耳。这里“芳草”两句也是融情于景,借啼鸟之惜春,比喻自己对王埜的依依惜别。
然而王氏的调动是国家的需要、时局的要求,所以感情尽管上难以割舍,也只能分手了。在词中,这一转折是由“无端杜宇”四字开始的。无端,即没有来由,无缘无故;这里含有无可奈何之意。杜宇的叫声与“不如归去”相近,所以又名“催归”。这里说“报采石矶头,惊涛屋大,寒色要春护”的是杜鹃鸟,其目的是与上句的“黄鹂”相照应,扣紧暮春景色,让景、情、事打成一片,使整个上半阕的意境更显浑成。采石矶,在安徽当涂牛渚山北部,突入长一江一 中,奇险雄伟,“惊涛屋大”是说长一江一 风急浪高。
后三句意思是说,当涂一江一 面一带,风狂浪恶,满目寒凉,正需要春一陽一的呵护。意思是那里位置的重要和形势的艰危险恶,须由豪杰之士去支撑局面。我们知道,自理宗端平元年(1234)金国灭亡后,次年蒙古兵即大举南下,攻四川、湖北、安徽等地,淳祐十二年(1252)又掠成都,一时烽烟四起。
上阕借景抒写惜别之意,情绪一波三折,从开头至“一陽一春难驻”,是一开:“叫住东君”是一合;至“寒色要春护”又是一开。“将恋恋不舍而又不得不舍的心绪描绘得细腻传神。
下阙以送别情景过渡,然后再转入临别赠言。
“一陽一关唱,画鷁徘徊东渚。”人们唱起了骊歌,远行的船只即将启航了。临别之际,人们自然希望后会有期,但何时何地才能见面呢?世事实在难以预料,不过,既然已经以身许国,个人的事亦无需多虑了。
“相逢知又何处”一句,正表达了词人这种复杂的心情。于是,在饯别的酒筵上,两人同抒壮怀,细评今古。“摩挲老剑”,如同诗词中常见的“抚剑”、“看剑”一样,表明词人渴望施展抱负:“剑”而说“老”,则表明他们经过千磨百折而雄心犹存,不是难能可贵吗?
“君此去。几万里东南,只手擎天柱。”这是作者对友人的殷殷嘱望,希望他负起拱卫东南的重任,做撑持时局的擎天一柱。由此亦可见两人相知之深,相期之切。
全词写到这里,一气呵成,情郁而辞畅,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但下面收束处出语涉腐,令全篇有所减色。
“长生寿母。更稳坐安舆,三槐堂上,好看彩衣舞。”这是顺带为王埜之母祝寿,并表王之孝顺。安舆,也叫“安车”,是妇女、老人乘坐的小车。三槐堂,是有关王姓的典故。这里用典为王氏祝寿之词。彩衣舞,用老莱子七十娱亲的故事。这种词句象李调元《雨村词话》指出的,“乃献寿俗套谀词”,算是败笔。
总之,除结尾之外,全词大体写得不错,而尤以上半阕为佳:跳荡转折,情景相生,感喟甚深,境界亦大。下阕上半则富雄直之气,大有“莫愁前路无知已,天下谁人不识君”之概。作为一首送别词。它密切结合当前景色与情事,大处着眼,细心落笔,将私人离合之感与整个社稷安危连系起来,融“小我”入“大我”,使作品(就前面大半而言)保持旺盛气势和较高的格调,应当说是颇为难得的。这正是作者胸襟抱负与艺术手腕的完美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