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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梗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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荐语:未满十八岁请在家长指导下阅读本书。版本较好的是上海译文出版社周克希先生的译本。价廉物美,仅10元一本,现在最便宜最没有人看的恐怕就是这些名著了。

【小说】--引言

小说描写的是一位小资产阶级妇女, 因为不满意夫妻生活平淡无奇而和别人通|奸,最终因此身败名裂,服毒自杀的故事。这里写的是一个无论在生活里还是在文学作品中都很常见的桃色*事件,但是作者的笔触感知到的是旁人尚未涉及的敏感区域,同时很细腻地描写了主人公情感演化堕落的过程,其实最主要的还是作者努力要从根本上找寻这种事件的社会根源。

【小说】--故事梗概

查理·包法利是个军医的儿子。他天资不高,但很勤勉、老实,为人懦弱无能。父亲对教育不重视。他在十二岁是由母亲为他争得了上学的权利,后来当了医生。这时他的父母又为他找了个每年有一千二百法郎收入的寡妇——杜比克夫人做妻子,她已四十五岁了,又老又丑,“柴一样干,象春季发芽一样一脸疙瘩”。但她因为有钱,并不缺少应选的夫婿。她和查理结婚后,便成了管束他的主人:查理必须顺从她的心思穿衣服,照她的吩咐逼迫欠款的病人;她拆阅他的信件,隔着板壁偷听他给妇女看病。

一天,查理医生接到一封紧急的信件,要他到拜尔斗给一个富裕农民卢欧先生治病,他的一条腿摔断了。卢欧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矮胖子,他的太太二年前已去世了。家里由她的独生女爱玛料理。这是个具有浪漫气质的女孩子,面颊是玫瑰色*的,头发黑油油的,在脑后挽成一个大髻,眼睛很美丽,由于睫毛的缘故,棕颜色*仿佛是黑颜色*,她“朝你望来,毫无顾虑,有一种天真无邪胆大的神情”。她给查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查理给卢欧诊治过后,答应他三天后再去拜访,但到第二天他就去了。此后,他一星期去两次。先后花了四十六天的时间,治好了卢欧的腿。

查理妻子同丈夫常上拜尔斗去。免不了要打听病人的底细。当她知道卢欧小姐曾受过教育,懂得跳舞、地理、素描、刺绣和弹琴时,醋劲大发。她要丈夫把手放在弥撒书上,向她发誓,今后再也不去拜尔斗了。查理唯命是听,照样做了。但不久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他妻子的财产保管人带着她的现金逃跑了。查理的父母发现媳妇一年并没有一千二百法郎的收入(她在订婚的时候撒了谎),于是跑来和她吵闹。她在一气之下,吐血死了。

卢欧老爹给查理送诊费来,当他知道查理的不幸后,便尽力安慰他,说自己也曾经历过丧偶的痛苦。他邀请查理到拜尔斗去散散心。查理去了,并且爱上了爱玛。他向卢欧老爹提亲。卢欧感到查理不是理想的女婿,不过人家说他品行端正,省吃俭用,自然也不会太计较陪嫁,便答应了。开春后,查理和爱玛按当地的风俗举行了婚礼。

爱玛十三岁进了修道院附设的寄宿女校念书。她在那里受着贵族式的教育。她爱教堂的花卉、宗教的音乐,并在浪漫主义小说的熏陶下成长。彼耶的小说《保耳与维尔吉妮》是她最喜爱的图书之一。她梦想过小竹房子的生活,尤其是有位好心的小哥哥,情意缠绵,爬上比钟楼还要高的大树去摘红果子,或者赤着脚在沙滩上跑,给你抱来一个鸟巢;她又“衷心尊敬那些出名或者不幸的妇女”,沉浸在罗漫蒂克的缅想中。一位在大革命前出身于贵族世家的老姑娘,每月到修道院做一星期女工,她向女生们讲浪漫故事,而且衣袋里总有一本传奇小说。后来,爱玛的母亲死了,父亲把她接回家去。

爱玛结婚了,她终于得到了那种不可思议的爱情。在这以前,爱情仿佛是一只玫瑰色*羽毛的巨鸟,可望而不可即,在诗的灿烂的天堂里翱翔。婚后,她却发觉查理是个平凡而又庸俗的人。他“谈吐象人行道一样平板,见解庸俗,如同来往行人一般衣着寻常,激不起情绪,也激不起笑或者梦想”。查理不会游泳、不会比剑,不会放枪。有一次爱玛用传奇小说中一个骑马的术语问他,他竟瞠目不知所对。她悔恨自己为什么要结婚!有时,她为了弥补感情上的空虚,她向查理吟诵她记得起来的情诗,一面吟,一面叹息。可是吟过之后,她发现自己如同吟唱前一样平静,而查理也没有因此而感动,正如火刀敲石子,她这样敲过之后,不见冒出一颗火星来。

不久,查理医好了一位声名显赫的侯爵的口疮。侯爵为答谢查理,他邀请查理夫妇到他的田庄渥毕萨尔去作客。查理夫妇坐着马车去了。那是个有着意大利风格的庄园,房子很大,还有美丽的花园。爱玛对侯爵家豪华的气派,高雅的客人,珠光宝气的舞会场面,一一感到入迷。一位风流潇洒的子爵来邀她跳舞,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在回家的路上,她拾得了子爵的一个雪茄匣,又勾起了她对舞伴的怀念。回到家,她向女仆人发脾气。她把雪茄匣藏起来,每当查理不在家时,她把它取出来,开了又开,看了又看,甚至还闻了衬里的味道:一种杂有美女樱和烟草的味道。她“希望死,又希望住到巴黎”。

渥毕萨尔之行,在爱玛的生活上,凿了一个洞眼,如同山上那些大裂缝,一阵狂风暴雨,一夜工夫,就成了这般模样。她无可奈何,只得想开些。不过她参加舞会的漂亮衣着、缎鞋,她都虔诚地放入五斗柜。“她的心也象它们一样,和财富有过接触之后,添了一些磨蹭不掉的东西”。爱玛辞退了女佣人,不愿意在道特住下去了。她对丈夫老是看不顺眼。她变得懒散,“乖戾和任性*”。

查理怕引起爱玛生病。他们从道特搬到永镇居住。这是个通大路的村镇,有一个古老的教堂和一条子弹射程那样长的街。街上有金狮客店和引人注目的郝麦先生的药房。郝麦是个药剂师,戴一顶金坠小绒帽,穿一双绿皮拖鞋,他那洋洋自得的脸上有几颗细麻子,神气就象挂在他头上的柳条笼里的金翅雀那样。他经常爱自我吹嘘,标榜自己是个无神论者,他没有医生执照,但私自给农民看病。爱玛到永镇那天,由郝麦和一个在律师那里做练习生的赖昂陪着吃晚饭。

赖昂·都普意是个有着金黄头发的青年,金狮饭店包饭吃的房客。爱玛和他初次见面便很谈得来。他们有相同的志趣,而且都爱好旅行和音乐。此后,他们便经常在一道谈天,议论浪漫主义的小说和时行的戏剧,并且“不断地交换书籍和歌曲”。包法利先生难得妒忌,并不引以为怪。

爱玛生了一个女孩,起名为白尔特。交给木匠的女人喂养。赖昂有时陪她一道去看女儿。他们日益接近起来,爱玛生日时,赖昂送了一份厚礼,爱玛也送给他一张毯子。

时装商人勒乐,是个狡黠的做生意的能手,虚胖的脸上不留胡须,仿佛抹了一道稀薄的甘草汁;一双贼亮的小黑眼睛,衬上白头发,越发显得灵活。他逢人胁肩谄笑,腰一直哈着,姿势又象鞠躬,又象邀请。他看出爱玛是个爱装饰的“风雅的妇女”,便自动上门兜揽生意,并赊账给她,满足她各种虚荣的爱好。

爱玛爱上了赖昂。她为了摆脱这一心思,转而关心家务,把小白尔特也接回家来,并按时上教堂。她瘦了,面色*苍白,象大理石一样冰凉。有一次,她甚至想把心中的秘密在忏悔时向教士吐露,但她看到教士布尔尼贤俗不可耐,才没有这样做。她由于心情烦躁,把女儿推跌了,碰破了她的脸。赖昂也陷入爱情的罗网。他为了摆脱这一苦闷,便上巴黎念完法科的课程。临别时,他和爱玛依依惜别。他们都感到无限的惆怅。

爱玛因烦恼生起病来。对赖昂的回忆成了她愁闷的中心。即使旅客在俄国大草原雪地上燃起的火堆,也比不上赖昂在她回忆中那么明亮。一次,徐赦特的地主罗道耳弗·布朗皆来找包法利医生替其马夫放血。这是个风月场中的老手。约莫三十四岁光景,性*情粗野,思悟明敏。他有两处庄田,新近又买下一个庄园,每年有一万五千法郎以上的收入。他见爱玛生得标致,初见面便打下勾引她的坏主意。

罗道耳弗利用在永镇举办州农业展览会的机会接近爱玛,为她当向导,向她倾吐衷曲,他把自己装扮成一个没有朋友、没人关心,郁闷到极点的可怜虫。他说只要能得到一个真心相待他的人,他将克服一切困难,去达到目的。他们一同谈到内地的庸俗,生活的窒闷,理想的毁灭……

展览会揭幕典礼开始了,州行政委员廖万坐着四轮大马车姗姗来迟。这是个秃额头,厚眼皮,脸色*灰白的人。他向群众发布演说,对“美丽祖国的现状”进行了一番歌功颂德。他说目前法国“处处商业繁盛,艺术发达,处处兴修新的道路,集体国家添了许多新的动脉,构成新的联系;我们伟大的工业中心又活跃起来;宗教加强巩固,法光普照,我们的码头堆满货物……”他的演说声和附近放牧的牛羊咩咩的叫声连成一片,群众还向他吐舌头。会后,举行了发奖仪式。zheng府把一枚值二十五法郎的银质奖章颁发给一个“在一家田庄服务了五十四年”的老妇。那老妇一脸皱纹,干瘦疲惫不堪。当她领到奖章后说:“我拿这送给我们的教堂堂长,给我作弥撒。”最后,又举行了放焰火。爱玛和罗道耳弗都不关心展览会一幕幕滑稽剧的进行。他们只是借此机会说话儿,谈天,直到出诊的查理回来为止。

展览会后,爱玛已忘不了罗道耳弗了。而罗道耳弗却有意过了六星期才去看她。他以关心爱玛的健康为由,把自己的马借给她骑。他们一同到野外散心。爱玛经不起罗道耳弗的诱惑,做了他的情妇。他们瞒着包法利医生常在一起幽会。这时,爱玛感情发展到狂热的程度,她要求罗道耳弗把她带走,和他一同出奔。她和查理的母亲也吵翻了。

然而,罗道耳弗完全是个口是心非的伪君子。他抱着玩弄女性*、逢场作戏的丑恶思想,欺骗了爱玛的感情。他答应和她一同出逃,可是出逃那天,他托人送给爱玛一封信。信中说,逃走对他们两人都不合适,爱玛终有一天会后悔的。他不愿成为她后悔的原因;再说人世冷酷,逃到那儿都不免受到侮辱。因此,他要和她的爱情永别了。爱玛气得发昏,她的心跳得象大杠子撞城门一样。傍晚,她看到罗道耳弗坐着马车急驶过永镇,去卢昂找他的情妇--一个女戏子去了。爱玛当即晕倒。此后,她生了一场大病。病好后,她想痛改前非,重新生活。可是,这时又发生了另一场事。

药剂师郝麦邀请包法利夫妇到卢昂去看戏。在剧场里,爱玛遇见了过去曾为之动情的练习生赖昂。现在,他在卢昂的一家事务所实习。于是,他们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爱情种子又萌芽了。他们未看完戏,便跑到码头谈天。这时,赖昂已不是初出茅庐的后生,而是一个有着充分社会经验的人了。他一见面便想占有爱玛,并向她诉说离别后的痛苦。当爱玛谈到自己害了一场大病,差点死掉时,赖昂装出十分悲伤的样子。他说,他也“羡慕坟墓的宁静”,时常想到死,甚至有一天,他还立了个遗嘱,吩咐别人在他死后,要用爱玛送给他的那条漂亮的毯子裹着埋他。他极力怂恿爱玛再留一天,去看完这场戏。包法利医生因医疗事务先赶回永镇去了。爱玛留下来。于是她和赖昂便一同去参观卢昂大教堂,坐着马车在市内兜风。这样,爱玛和赖昂姘搭上了。

爱玛回到永镇后,借口到卢昂去学钢琴,实际上,她是去和赖昂幽会。爱玛再一次把自己的全部热情倾注在赖昂身上,沉溺在恣情的享乐之中。为了不花销,她背着丈夫向商人勒乐借债。

然而,赖昂和罗道耳弗一样欺骗了爱玛的感情。他渐渐地对爱玛感到厌腻了。尤其是当他收到母亲的来信和都包卡吉律师的解劝时,决定和爱玛断绝来往。因为这种暧昧的关系,将要影响他的前程。不久,他就要升为第一练习生了。于是,他开始回避她。

正在这时,爱玛接到法院的一张传票。商人勒乐要逼她还债,法院限定爱玛在二十四小时内,把全部八千法郎的借款还清,否则以家产抵押。爱玛无奈去向勒乐求情,要他再宽限几天,但他翻脸不认人,不肯变通。爱玛去向赖昂求援,赖昂骗她借不到钱,躲开了。她去向律师居由曼借钱,可是这老鬼却乘她眉急之际想占有她。她气愤地走了。最后,她想到徐赦特去找罗道耳弗帮助。罗道耳弗竟公然说他没有钱。爱玛受尽凌辱,心情万分沉重。当她从罗道耳弗家出来时,感到墙在摇晃,天花板往下压她。她走进一条悠长的林荫道上,绊在随风散开的枯叶堆上……回到家,爱玛吞吃了砒霜。她想这样一来“一切欺诈,卑鄙和折磨她的无数欲|望,都和她不相干了”。包法利医生跪在她的床边,她把手放在他的头发里面,这种甜蜜的感觉,越发使医生感到难过。爱玛也感到对不起自己的丈夫。她对他说:“你是好人。”最后,她看了孩子一眼,痛苦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为了偿清债务,包法利医生把全部家产都当光卖尽了。他在翻抽屉时,发现了妻子和赖昂的来往情书以及罗道耳弗的画像。他伤心极了,好长时间都闭门不出。一次,他在市场上遇见了罗道耳弗,但他原谅了自己的情敌,认为“错的是命”。他在承受了种种打击之后,也死了。爱玛遗下的女儿寄养在姨母家里,后来进了纱厂。

包法利医生死后,先后有三个医生到永镇开业,但都经不起郝麦拼命的排挤,没有一个站得住脚。于是这位非法开业的药剂师大走红运,并获得了zheng府颁发给他的十字勋章。

【小说】--书摘

“真是胡闹!这些帆布篷子真是胡闹!难道他们以为州长也像一个街头艺人,会坐在帐篷底下吃午餐吗?这些阻碍交通的摊子,难道能说是造福乡里吗!早知道这样,犯得着到新堡去找一个蹩脚厨子来吗!为什么找人呢?为这些放牛的!为赤脚的流浪汉!……”

药剂师过来了。他穿着黑色*的礼服,一条米黄|色*的裤子,一双狸毛皮鞋,尤其难得的是戴了一顶小礼帽。

“对不起!”他说,“鄙人很忙。”

胖胖的寡妇问他到哪里去。

“你觉得很奇怪,是不是?我一直钻在实验室里,就像拉·封丹寓言中写的老鼠钻在干酪里一样。”

“什么干酪?”老板娘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奥默接着说。“我只是跟你讲,勒方苏瓦太太,我习惯于一个人呆在家里。不过今天,情况不同了,我不得不……”

“啊!你到那边去?”她说时露出一副瞧不起的神气。

“是的,到那边去,”药剂师诧异地回答道。“我不是咨询委员会的委员吗?”

勒方苏瓦大娘打量了他几分钟,最后笑着说:

“那是另外一码事!耕田种地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懂得那一套吗?”

“当然懂得,因为我是药剂师,也就是化学家嘛!而化学的目的,勒方苏瓦太太,就是认识自然界一切物体的分子之间的相互作用,农业当然也包括在化学的范围之内了!事实上,肥料的合成,酒精的发酵,煤气的分析,瘴气的影响,这一切的一切,我要问你,不是不折不扣的化学吗?”

老板娘无言对答。奥默又接着说:

“你以为做一个农学家,就要自己耕田种地,养鸡喂鸭吗?其实,他更需要知道的倒是物质的成分,地层的分类,大气的作用,土地、矿床、水源的性*质,各种物体的密度和毛细管现象!其他等等。一定要彻底掌握了卫生原理,才能指导、批评如何建筑房屋,喂养牲口,供应仆人食物!勒方苏瓦太太,还要掌握植物学,学会分辨草木,你明白吗?哪些对健康有益,哪些有害;哪些产量低,哪些营养高;是不是应该在这边拔,再在那边种;繁殖一种,消灭另一种;总而言之,要读小册子和报刊杂志,才能了解科学发展的情况,总要紧张得喘不过气来,才能指出改进的方法……”

老板娘的眼睛没有离开法兰西咖啡馆的门,药剂师却接着说:

“上帝保佑,假如我们的农民都是农学家,或者他们至少能多听听科学家的意见,那就好了!因此,我最近写了一本很有用的小册子,一篇有七十二页的学术论文,题目是:《论苹果酒的制作法及其效用;附新思考》。我送到卢昂农学会去了,并且很荣幸地被接受为会员,分在农业组果树类。哎,要是我的作品能够公布于世……”

但是药剂师住口了,因为勒方苏瓦大娘看来心不在焉。

“看他们!”她说,“真不懂!简直不成话!”

她耸一耸肩膀,把胸前毛衣的网眼也绷开了。她伸出两只手来,指着她对手开的小餐馆,里面传出了歌声。

“你看,这长久得了吗?”她又说了一句。“不到一个星期,不关门才怪呢!”

奥默一听,吓得倒退了两步。她却走下三级台阶,在他耳边说道:

“怎么!你不晓得?这个星期就要查封了。是勒合害了他。他的借票都到期了。”

“那真是祸从天降!”药剂师叫了起来,不管碰到什么情况,他总不会没有话说。

于是老板娘就讲起这件事来,她是听吉约曼先生的佣人特奥多讲的。虽然她恨小餐馆的老板特利耶,但也不肯放过勒合。他是一个骗子,一条爬虫。

“啊!且慢!”她说,“菜市场里那个人不就是他吗?他正向包法利夫人打招呼呢;夫人戴了一顶绿色*的帽子。她还挎着布朗瑞先生的胳膊。”

“包法利夫人吗?”奥默说。“我得过去招呼一下。说不定她要在院子里,在柱廊下找个座位。”

勒方苏瓦大娘想叫住药剂师,还要罗罗嗦嗦地讲下去,可是他不听她的,赶快走开了,嘴上还挂着微笑,腿伸得直直的,碰到人就打招呼,黑礼服的下摆在后面随风飘动,占了好多地方。

罗多夫老远就看见了他,却加快了脚步,但是包法利夫人喘气了,他只好又放慢步子,不太客气地微笑着对她说:

“我是要躲开那个胖子:你知道,我说的是药剂师。”

她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

“这是什么意思?”他心里想。

他继续往前走,一面斜着眼睛看她。

她的侧影很安静,简直叫人猜不透。她的脸在陽光下看得更清楚。她戴着椭圆形的帽子,浅色*的帽带好像芦苇的叶子。她的眼睛在弯弯的长睫毛下望着前面,虽然睁得很大。但由于白净的皮肤下面血在流动,看来有点受到颧骨的抑制。她的鼻孔透出攻瑰般的红颜色*。她头一歪,看得见两片嘴唇之间珍珠般的白牙齿。

“难道她是在笑我?”罗多夫心里想。

其实,艾玛捅他,只是要他当心;因为勒合先生陪着他们,没话找话地说上一两句:

“今天天气真好:大家都出来了!今天刮的是东风。”

包法利夫人和罗多夫一样、都懒得回答,但是只要他们稍微一动,他就凑到他们身边问道:“有什么吩咐吗?”并且做出要脱帽的手势。

他们走到铁匠店前,罗多夫突然不从大路到栅栏门去,拉着包法利夫人走上了一条小路,并且喊道:

“再见,勒合先生:祝你快乐!”

“你真会打发人!”她笑着说。

“为什么,”他回答说,“要让别人打搅?既然今天我三生有幸……”

艾玛脸红了,他没有说完他的话。于是他又谈起好天气,谈起草地上散步的乐趣来。有些雏菊已经长出来了。

“这些温存体贴的雏菊,”他说,“够本地害相思的姑娘用来求神问卦的了。”

他又加上一句:

“要是我也摘一朵呢!你说好不好呀?”

“难道你也在恋爱吗?”她咳嗽了一声说。

“哎!哎!那谁晓得?”罗多夫答道。

草地上的人多起来了,管家婆拿着大雨伞,大菜篮,带着小孩子横冲直撞。你还要时常躲开一溜乡下女人,穿蓝袜子、平底鞋、戴银戒指的女佣人,你走她们身边过,就闻得到牛奶味。她们手拉着手,顺着草地走来,从那排拍手杨到宴会的帐篷,到处是人。好在评审的时间到了,庄稼汉一个接着一个,走进了一块用绳子拴着木桩圈出来的空场子。牲口也在里面,鼻孔冲着绳子,大大小小的屁股乱嘈嘈地挤成一排。有几头猪似睡非睡地在用嘴拱土;有些小牛在哞哞叫,小羊在咩咩呼喊;母牛弯着后腿,肚皮贴着草地,在慢慢地咀嚼,还不停地眨着沉重的眼皮,牛蝇围着它们嗡嗡飞。几个赶大车的车夫光着胳膊,拉住公马的笼头,公马尥起蹶子,朝着母马扯开嗓子嘶叫。母马却老老实实地待着,伸长了鬣毛下垂的脖子,小马驹躺在母马身子下面,有时站起吮几口奶;这些牲口挤在一起,排成一行,动起来就像波浪随风起伏一样,这里冒出雪白的鬃毛,那里露出牛羊的尖角,或者是来回攒动的人头,在围场外面大约一百步远的地方,有一头黑色*的大公牛,戴了嘴套,鼻孔上穿了一个铁环,一动不动,好像一头铜牛。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用绳子牵着它。

这时,在两排牲口中间,来了几位大人先生,他们走的脚步很重,每检查一只牲口之后,就彼此低声商量。他们当中有一位显得更重要,一边走,一边在本子上记录。他就是评判委员会的主席:邦镇的德罗泽雷先生。他一认出了罗多夫,就兴冲冲地走过来,做出讨人欢喜的模样,微笑着对他说:

“怎么,布朗瑞先生,你放得下大伙儿的事情不管吗?”

罗多夫满口答应说他一定来。但等主席一走,

“说老实话,”他就对艾玛说,“我才不去呢。陪他哪里比得上陪你有意思!”

罗多夫虽然不把展览会放在眼里,但是为了行动方便,却向警察出示自己的蓝色*请帖,有时还在一件“展品”面前站住,可惜包法利夫人对展品不感兴趣。他一发现,马上就改变话题,嘲笑荣镇女人的打扮;接着又请艾玛原谅他的衣着随便。他的装束显得不太协调,既普通,又讲究,看惯了平常人的衣服,一般老百姓会看出他的生活与众不同。他的感情越出常轨,艺术对他的专横影响,还总夹杂着某种瞧不起社会习俗的心理。这对人既有吸引力,又使人恼火。他的细麻布衬衫袖口上有绉褶,他的背心是灰色*斜纹布的,只要一起风,衬衫就会从背心领口那儿鼓出来;他的裤子上有宽宽的条纹,在脚踝骨那儿露出了一双南京布面的漆皮鞋。鞋上镶的漆皮很亮,连草都照得出来。他就穿着这样贼亮的皮鞋在马粪上走,一只手插在上衣口袋里,草帽歪戴在头上。

“再说,”他又补充一句,“一个人住在乡下的时候……”

“做什么都是白费劲,”艾玛说。

“你说得对!”罗多夫接过来说。“想想看,这些乡巴佬,没有一个人知道礼服的式样!”

于是他们谈到乡下的土气,压得喘不出气的生活,幻灭了的希望。

“因此,”罗多夫说,“我沉在忧郁的深渊里……”

“你吗!”她惊讶得叫了起来。“我还以为你很快活呢?”

“啊!是的,表面上是这样,因为在人群中,我总在脸上戴了一个嘻嘻哈哈的假面具。但是只要一看见坟墓,在月光之下,我有多少回在心里寻思:是不是追随长眠地下的人好些……”

“哎呀!那你的朋友呢?”她说,“难道你就不想他们!”

“我的朋友吗?那是什么人呀?我有朋友吗?谁关心我呀?”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嘴里不知不觉地吹出了口哨的声音。

但是他们不得不分开一下,因为有一个人抱着一大堆椅子从后面走来了。椅子堆得这样高,只看得见他的木头鞋尖和张开的十个指头。来的人是掘坟墓的勒斯蒂布杜瓦,他把教堂里的椅子搬出来给大家坐。只要和他的利益有关,他的想象力是丰富的,所以就想出了这个办法,要从展览会捞一点好处;他的想法不错,因为要租椅子的人太多,他不知道听谁的好。的确,乡下人一热,就抢着租椅子,因为草垫子闻起来有香烛的气味,厚厚的椅背上还沾着熔化了的蜡,于是他们毕恭毕敬地坐了上去。

包法利夫人再挽住罗多夫的胳膊。他又自言自语地说起来:

“是啊!我总是一个人!错过了多少机会!啊!要是生活有个目的,要是我碰到一个真情实意的人,要是我能找到……哎呀!我多么愿意用尽我的精力,克服一切困难,打破一切障碍!”

“可是,在我看来,”艾玛说,“你并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呀!”

“啊!你这样想?”罗多夫说。

“因为,说到底……”她接着说,“你是自由的。”

她犹豫了一下说:“你还有钱呢。”

“不要拿我开玩笑了,”他回答说。

她发誓不是开玩笑。忽然听见一声炮响,大家立刻一窝蜂似地挤到村子里去。

不料这是个错误的信号,州长先生还没有来,评判委员们感到很为难,不知道是应该开会,还是该再等一等。

到底,在广场的尽头,出现了一辆租来的双篷四轮大马车,拉车的是两匹瘦马,一个戴白帽的车夫正在挥舞马鞭。比内还来得及喊:“取枪!”联队长也不甘落后。大家跑去取架好的枪。大家都争先恐后。有些人还忘记了戴领章。好在州长的车驾似乎也能体谅他们的苦衷,两匹并驾齐驱的瘦马,咬着马辔小链,左摇右摆,小步跑到了镇公所的四根圆柱前,正好国民自卫队和消防队来得及摆好队伍,打着鼓在原地踏步。

“站稳!”比内喊道。

“立定!”联队长喊道。“向左看齐!”于是持枪敬礼,枪箍卡里卡拉一响,好像铜锅滚下楼梯一般,然后枪都放下。

于是就看见马车里走下一位先生,穿了一件银线绣花的短礼服,前额秃了,后脑有一撮头发,脸色*灰白,看起来很和善。他的两只眼睛很大,眼皮很厚,半开半闭地打量了一眼在场的群众,同时仰起他的尖鼻子,使瘪下去的嘴巴露出微笑来。他认出了佩绶带的镇长,就对他解释,说州长不能来了。他本人是州议员;接着,他又表示了歉意。杜瓦施回答了几句恭维话,州议员表示不敢当;他们就这样面对面地站着,前额几乎碰到前额,四周围着评判委员、乡镇议员、知名人士、国民自卫队和群众。州议员先生把黑色*的小三角罢放在胸前,一再还礼,而杜瓦施也把腰弯得像一张弓,一面微笑着,结结巴巴地搜索枯肠,要表明他对王室的忠心,对贵宾光临荣镇的感激。

客店的小伙计伊波利特走过来,接过了马车夫手里的缰绳,虽然他跛了一只脚,还是把马牵到金狮客店的门廊下.那里有很多乡下人挤在一起看马车。于是击鼓鸣炮。先生们一个接着一个走上了主席台,坐上杜瓦施夫人借给大会的红色*粗绒扶手椅。

大人先生的模样都差不多。他们脸上的皮肤松弛,给太陽晒得有点黑了,看起来像甜苹果酒的颜色*,他们蓬松的连鬓胡子显露在硬领外面,领子上系了白领带,还结了一个玫瑰领花,他们的背心都是丝绒的,都有个圆翻领,他们的表带末端都挂了一个椭圆形的红玉印章;他们都把手放在大腿上,两腿小心地分开,裤裆的料子没有褪色*,磨得比靴皮还亮。

有身分地位的女士们坐在后面,在柱廊里,在圆柱子中间,而普通老百姓就站在对面,或者坐在椅子上。的确,勒斯蒂布杜瓦把原先搬到草地上的椅子又都搬到这里来了,他甚至还一刻不停地跑到教堂里去找椅子,由于他这样来回做买卖,造成了变通堵塞,要想走到主席台的小梯子前,也都很困难了。

“我认为,”勒合先生碰到回座位去的药剂师,就搭话说,“我们应该竖两根威尼斯旗杆,挂上一些庄严肃穆、富丽堂皇的东西,就像时新的服饰用品一样,那才好看呢!” (第二部第八节)

作者福楼拜是法国十九世纪现实主义文学大师,《包法利夫人》是其成名作和代表作。一八五六年《包法利夫人》在《巴黎杂志》上发表,不仅标志着十九世纪法国小说史的一个转折,而且在世界范围影响了小说这个文学体裁在此后一个多世纪的演变和发展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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