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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以后,克西曼卡瑞又发了一次烧。但这次时间没有上次那么长。在她病体渐渐恢复的时候,有一天早晨,纳里纳克夏来看她;这个孝顺的儿子在恭敬地伏在她的脚前行了一次礼之后,就借机会劝导她好好将养身体。他并且对她说,她素常过的那种艰苦朴素的生活对于一个抱病的人是极不适宜的。 “你是说,在你正准备完全弃绝人世的时候,我倒该抛弃我旧日的一些老惯了?”老太太大叫着说。“我亲的纳里纳,这一出滑稽戏也该有个收场了。求你听从你的吩咐,赶快结婚吧!”

纳里纳克夏默不作声,克西曼卡瑞于是又接着说:“你应该已经看到,我亲的孩子,我这一把老骨头也不会拖得很久了。如果我不能先看见你成家,我是怎么也不能安心死去的。过去有一个时候,我曾经盼望你能够和一个经我亲手调理出来的女孩子结婚。我曾经梦想着我要把她打扮得如何适合我自己的好。但上一次的病已把我的眼睛擦亮了。没有人能知道我还可以活多久,我自己也实在没有理由假定我这风中残烛还可以燃烧很长一段时间。如果丢下你让你自己和一个完全不懂我们家规矩的女孩子去打道,那我未免太对不起你了。最好找一个年岁跟你相仿的人结婚吧。那几天发着烧的时候,我也是一夜接一夜睁着眼躺着思想这件事。我深深感觉到这是我对你应尽的最后的一个责任,我一定得趁我活着的时候了却这件事,要不然我是会死不瞑目的。”

“但我到什么地方去找一个甘愿和我在一起生活的姑呢?”纳里纳克夏问道。

“那个你不用心。一切都由我来替你安排,等到有一点眉目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

克西曼卡瑞本人从没和安那达先生见过面,因为每当他到她家来拜望的时候,她总是躲在她的幽静的内室里。但这一天,当那位老先生晚上出来散步,信步走到她家来的时候,她却叫人去告诉他,她希望和他谈几句话;她一见到他被人领进来,就立刻开门见山地提出了她的意见。

“你的女儿,”她说,“是一个长得很不错的姑,我对她非常喜欢。你们父女俩都已经和我儿子纳里纳很熟悉。他的格真是没有什么可说的,在他干的那一行里,他的声望也很高。你也许不同意我的话,可我觉得你要想为你的女儿找一个比他更理想的丈夫恐怕也很不易吧?”

“您真有这个意思吗?”安那达先生高兴地说。“啊,我可是从来也没敢抱这种奢望。我要有纳里纳克夏这样一个女婿,那我只能觉得自己是太幸运了。但只是他本人——?”

“哦,纳里纳一定会同意的,他和现今一般的年轻人可完全不一样,任何事,他总听他的吩咐。何况,这件事他也用不着要别人多劝!谁看到那个小姑都禁不住会上她。不过我希望他们能尽快地正式订婚,因为我能活的日子也许不会很多了。”

安那达先生喜气洋洋地赶回家里去,一进门就立刻叫人把汉娜找来。

“我亲的孩子,”他对她说,“我年岁已经很大了,身体也非常不好,要是我不能先了结你的终身大事,死后我也不能心安的。你不要怪我把话说的太直,汉娜。你已经死去了,我深感到我对你的一切都应该完全负责。”

汉娜丽妮睁着眼望着她父亲,不能想象他要讲的下文是什么。

“这一头亲事的提出,亲的,”他接着说,“真使我感到万分高兴。我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只怕又有什么事发生,阻止了这一件婚事。事情是这样的,亲的:纳里纳克夏的母亲今天晚上已对我提出要为他的儿子向你求婚。”

汉娜丽妮的脸马上绯红了,她惊慌地说,“嗄,是么,爹!

这可是决不可能的事。”

她父亲这样贸然对她提起这件婚事,一下真弄得她有些神思瞀乱了,因为她从来也没有梦想过纳里纳克夏可能会变成她的丈夫。

“为什么不可能?”安那达先生问道。

“纳里纳克夏!”汉娜丽妮大声说,“那怎么可能呢?”

这很难说是一个合理的回答,但它却比任何道理都更令人无法辩驳。情况已经闹得很僵了,汉娜丽妮只得躲到台上去。

安那达先生的希望完全被粉碎了;女儿的反对可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事。他原来满心以为,他女儿听到说能和纳里纳克夏结婚一定会非常高兴的。在这个沉重的失望的打击之下,老头完全变得痴呆了,他悲伤地望着那闪闪发光的油灯,一面感到对女的脾困惑不解,一面再一次为汉娜丽妮的母亲的死去感到悲痛。

这时汉娜自己却坐在没有灯光的台上,任时光流逝。最后,她忽然抬头对房子里面望了一眼,一看到她父亲的充满悲愁的脸,她立刻感到自己受到良心的斥责。她连忙走进屋子里去,站在他的椅子后面,一边轻着他的头,一边低声说道,“走吧,爸爸,你的晚饭早就已经摆上,现在恐怕已经都凉了。”

安那达先生机械地站起来向饭厅走去,但他实在一点食欲也没有。因为相信那件婚事一定能驱散笼罩在汉娜丽妮生活上的乌云,片刻间他对未来的一切已抱着莫大的希望,所以她的拒绝实在使他太伤心了。“显然汉娜对哈梅西还仍然不能忘怀,”他心里想着,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他一向的惯是一吃完晚饭就上的,但今天晚上他却迟迟不肯就睡。他不回到卧室去,却在台上的一张摇椅上坐下来,望着花园那边荒凉的乡村野道出神。

汉娜丽妮看到他坐在那里,立刻就跑过去责备他。“你快上去睡吧,爹,外边太冷,你会冻着的。”

“你最好自己先去睡吧,亲的。我一会儿就进去。”

但汉娜丽妮并不是这么容易就可以打发走的。她略停了一会儿之后又接着说,“你这样一定会着凉的,爹。要坐你至少也到起坐间里去吧。”

安那达先生从椅子上站起来,一声不响地走到卧室里去了。

汉娜丽妮唯恐对哈梅西的思念会搅扰了她的宗教热忱,早就下定决心要把他完全从自己的思想中排除出去,但要维持这种自我克制的神,她当然已曾经历了不少次艰苦的思想上的斗争。现在再加上这么一种外来的惊恐,她心上旧有的伤痕又怎能不重新裂开?一直来,她都没有机会仔细思索一下自己将来究竟预备怎么办。她只顾到想方设法以保持自己已下定的决心去了。

当她最后把纳里纳克夏看成她的神生活的导师并按照他的训示安排自己生活的时候,她以为她所要追求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一听到说起这一段婚事,她便试着要从她的心深处最隐蔽的地方挖断旧日种下的,一直隐藏在那里的情根,结果却发现那个根竟是如此难以挖去。仅是迫使她割断旧情缘的这种威胁,就足以使汉娜丽妮比过去更坚决地死命抱住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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