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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利拉与空间站装配工》作者:[美] 罗伯特·海因莱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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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在修建一号空间站时,我们遇到过麻烦——但这麻烦主要是出在人的身上。

在离地面二万二千三百英里(1英里=1.6093公里)的外层空间中修建空间站,可不是件小事。这是一项比巴拿马运河、金字塔,甚至沙士克哈纳能量堆都更宏伟的工程奇迹。但特尼·拉森修建了它——只要是他经手的工程没有完不成的。

我第一次见到特尼时,他还是奥本海默技术学院的学生,在业余球队打后卫。在此之后,他一直利用暑期替我打工。毕业后,他就一直致力于工程建设,最后,我开始为他打工了。

特尼绝不会贸然接受一项工作,除非他对整个工程计划都很满意。他发现空间站工程中的部分岗位根本不适合穿着太空服的成年人去做,简直就是为长着六只手臂的猴子设置的。特尼发现了这些可笑的纰漏。在材料的规格和工程图纸让他满意之前,一吨材料也不允许被发射升空。

真正让我们头疼的还是人的问题。我们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个已婚男人,其余全是受高薪和冒险吸引的头小子。他们当中有破产的太空飞行员,也有电工、机械师等专业人员;近一半的人都曾是穿着压力服工作的深海潜水员。另外还有隧道挖掘工人、装配工人、焊接工人、轮船装配工人等,甚至还有两个马戏的杂技演员。

我们开除了四个在工作时间酗酒的工人。为了迫使一个醉鬼接受被炒鱿鱼的现实,特尼不得不打断了他的胳膊。酒是从哪儿来的?这让我们迷惑不解。原来,有个装配工人暗中弄来个利用周围的真空环境工作的无热蒸馏器,用从补给舱偷来的土豆酿造出了伏特加。我虽然非常舍不得让他走,但他实在是聪明过头了。

我们运行在二十四小时环绕地球一圈的轨道上,一切物品都处于失重状态,漂浮在空中。您肯定认为这种状态下不可能玩掷色子,但有个叫彼得斯的无线电技工,发明了把钢色子掷进磁场决定胜负的赌博方法——他同时也在这些色子上动了手脚,所以我们开除了他。

我们打算让下一班飞船“半月号”把他运走。当“半月号”喷射着气流与我们的轨道会合时,我刚好在特尼的办公室里。他往观测窗口飘去。“派人去叫彼得斯,老爹。”他说,“让他上路。谁来接替他的工作?”

“一个叫G·布鲁克斯·麦克尼的人。”我回答。

一根太空绳索像蛇一样弯曲着伸过来了。特尼说:“不可思议,这样就算和我们的轨道会合了?”他向信号室询问飞船相对空间站的飞行状况,回答让他很不满意,他下令呼叫“半月号”。

船长刚出现在屏幕上,特尼就问:“早上好,船长。为什么送条绳索过来?”

“装卸货物呀!快把你的捣蛋鬼送过来,我要在进入影区前点火起飞。”空间站每天有一小时十五分钟处在地球影里面,所以我们把工作时间分成两班,每班十一个小时,避开空间站处在地球影中的那段时间,省得换上带照明、加热设备的太空服。

特尼摇摇头,“你得先跟我们的轨道和速度保持一致。”

“已经一致了。”

“我的仪器显示,还没有达到标准。”

“替我想想,特尼!我的机动燃料不多了,为了这区区几顿货物,我还得重新发动整艘飞船做那么一点点调整,这样会让我耽搁时间太长,最后可能只好在备用机场着陆,甚至在螺旋桨停转的情况下着陆。”那时所有飞船都配有着陆机翼。

“得了,船长,”特尼话语犀利,“你升空的唯一理由就是为了和空间站对接,运送这几顿货物。我不管你最后会不会用弹簧高跷迫降到小亚美利加(美国在南极洲的主要基地,位于凯南湾附近),反正我们的第一批货物是小心翼翼地确对接后完成运送的,我得让以后的每批货都和头一回一样。把你那架大马车赶到车道上去。”

“很好,主管先生!”希尔兹船长语气生硬。

“别不高兴。唐,”特尼语气缓和下来,“对了,你是不是给我带了个人来?”

“奥,带来了。”希尔兹突然咧嘴笑了。

“好,卸完货,再把他送来,也许你们还能赶在影期来临前起飞。”

“好,好!我何必给你们添更多麻烦呢?”船长中断了通话,最后这句话有点儿让我的老板摸不着头脑。

我们也没时间琢磨他的话了,希尔兹用陀螺仪调整了飞船,点火时间仅持续了一两秒钟,很快他的飞船就同我们完全一致了——尽管开头他满腹牢,但实际上只用了一点点燃料。我立刻调出所有能用的人,在进入地球影前装卸完了货物。失重状态下,装卸货物变得十分容易,我们将“半月号”上的货物卸空——完全手工,你相信吗——只花了五十四分钟。

运来的货物中,有外面包裹着铝制防护层的一罐罐氧气和空间站外层嵌板——两层钛合金板中间夹着轻质玻璃做成的“三明治”,还有一箱箱助飞器部件,它们将用来实现空间站生活区的旋转。货物全都挂上运送绳索后,我便让所有人都挂在同一条绳索上回来,我从不允许他们在没有绳索连接的情况下在空间站外面工作,不管他说自己多么喜欢在太空中漂浮的感觉。最后我让希尔兹把人送过来,然后便离开了。

这个小个子从飞船气闸出来,把挂钩挂在飞船的太空绳索上,他熟练的动作显示出他惯于外层空间的生活。随后,他双脚一纵,潜水一般顺着绳索直冲过来,他的安全钩松开了。我急忙退后,示意他跟着我,于是,特尼、这个新来的人和我一起来到气闸边。

除了那个用于装卸货物的气闸之外,我们还有三个普通快捷气闸。快捷气闸就像是一个铁笼子,只容得下一个穿着宇航服的人,仅需排出几品脱空气,这些气闸全都是自动完成循环。这能为我们节省不少换班时间。我进了中号的那个,不用说,特尼进了大号,那个新来的人则毫不迟疑地进了小号。

走出气闸,我们来到特尼的办公室,特尼系上固定带,把头盔向后一推,说:“好了,麦克尼,欢迎你。”

新来的通讯工程师也打开了头盔,我听见一个低柔悦耳的声音回答道:“谢谢。”

从我站的角度,可以看到这位通信技师头上竟系着丝带,我不禁愣住了。

我原以为特尼会暴跳如雷,没看到丝带不要紧,只要头盔一打开,他就能看得一清二楚,他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女人,一个维纳斯一样的女人——但他只是气急败坏地咕哝了几句,片刻之后,他才解开固定带,冲到观测窗旁边,“老爹!”他大声喊道,“接通信号室,拦住那艘飞船!”

可是,“半月号”已经飞远了,只剩下远处的一火光。特尼有些茫然,“老爹,”他问,“这事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据我所知,没有。”

他思索片刻,“我们不能让其他人看到她——对了,把她关起来,别让人看见,下一艘飞船一到就送她回去。”他根本不看她一眼。

“你们到底在谈什么?”麦克尼的嗓门提高了,声音也不再悦耳了。

特尼瞪着她,“你,谈的就是你。你是什么人——偷渡者?”

说!我是G·B·麦克尼,电子工程师。你们没有我的资料?”

特尼转向我,“老爹,这就是你的错了。我的天——对不起,小姐。你怎么能让他们派个女人上来?你难道没有看过她的资料?”

“我的错?”我问,“你自己看看,你这个大傻瓜!这些表格上根本看不出别,公平就业委员会不允许这样做,除非别与工作质有重大关系。”

“你是说我这里的工作和别没关系?”

“按工种来说,这儿的工作和别无关。在地球上,也有很多女通信员和雷达检测员。”

“可这里不是地球。”他有自己的隐衷。他想到了外面那一大群长着两条腿的蠢动的狼,而且G·B·麦克尼长得相当漂亮——也许八个月时间没见过女人对我的判断力会有所影响,但可以肯定的是,她长得绝对过得去。

“我还听说过女火箭驾驶员呢。”我有些生气了。

“我不管你是不是还听说过女大天使(高阶层的天使),我这里不要女人!”

“等等!”如果说我有些生气,那麦克尼已经称得上怒不可遏了,“你是工程主管,是不是?”

“没错。”特尼承认。

“很好,那么,你怎么知道我的别?”

“你想否认你是女人?”

“正相反,我以此为荣。但是从官方文件上,你看不出G·布鲁克斯·麦克尼的别,这就是我用G代替格洛丽亚的原因,我不想得到任何优待。”

特尼哼了一声,“你不会得到任何优待。我不知道你怎么溜进来的,听清楚了,麦克尼,或者格洛丽亚,或是别的什么名字,你被解雇了,你坐下趟飞船回去。与此同时,我们将尽力不让其他人知道这里来了个女人。”

她极力克制着愤怒。“我能说一句吗?”她最后说,“布莱船长法是不是也规定我不许说话?”

“你说吧。”

“我不是偷偷溜进来的。我是空间站的长期职员,首席通信工程师。我之所以亲自来填补这个空缺职位,是为了在安装过程中熟悉这儿的设备,最后可以留在这里。我没有看到任何不立即开始工作的原因。”

特尼挥手打断她,“男人和女人这儿都会有——将来某一天。甚至还会有小孩子。但现在,这里只有男人,这一点不会改变。”

“我们等着瞧。无论如何,你不能辞退我,通信职员不归你管。”她击中了要害,通信人员和其他专业人员都是哈里曼公司借调给承包商五大联营公司的。

特尼轻蔑地哼了一声。“也许我不能解雇你,但我可以送你回去。‘所派人员必须让承包人满意’——这里的承包人也就是我。第七节,第M款,这款是我亲自撰写的。”

“那么,你就该知道,如果所派人员被无故拒绝,承包商必须承担置换费用。”

“我情愿花钱送你回去。”

“你真是不可理喻。”

“也许吧,但我得为这儿的工作着想。我宁愿来个毒品贩子,也不能让一个女人来扰我的小伙子们!”

她的呼吸加剧。特尼也意识到自己的话太过分了,他又说:“对不起,小姐,但事情就是这样。你得先被藏起来,直到我们把你送走。”

她刚要开口说话,我打断了她,“特尼——看后边!”

一个装配工人正鼓起眼球、目不转睛地透过观测窗往里看,另外还有三四个人也飘过来加入到了他的行列里。

特尼猛地扑了上去,他们便像一群鲤鱼似的四散逃走了。那些人几乎被吓的溜出了自己的太空服,我觉得他准备一拳击穿石英舷窗。

他折身返回,仍然余怒未消,“小姐,”他手往旁边一指,“到我房间里等着。”待她走后,他又问,“老爹,我们该怎么办?”

我说:“我以为你已经想好了,特尼。”

“我确实已经想好了,”他气呼呼地说,“去,把督察长叫来!”

看来他确实决心已定,督察组属于哈里曼公司管,不在我们的管辖范围内。特尼平时只把那帮家伙当作一群碍手碍脚的人,再说,特尼是奥本海默的毕业生,而督察长达尔林普尔则来自麻省理工学院。

达尔林普尔得意洋洋地进来了,“早上好,主管。早上好,威瑟斯庞先生。您找我有何贵干?”

特尼脸色沉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达尔林普尔幸灾乐祸地说:“她说的没错,老头。你可以送她回去,另外指定一个男人来接她的班,但我现在很难签上‘因为恰当的理由’,我能吗?”

“他的。达尔林普尔,我们这地方不能有个女人待着!”

“这就难办了。你知道,合同里没有这一条。”

“要不是你们上次派了个赌棍上来,我现在也用不着为这些事情伤脑筋了!”

“好了,好了!小心得高血压。我想我们可以不用签字,直接补偿费用就完了。这不就公平了,嗯?”

“我也这样认为。谢谢。”

“不用谢。但是想一想:你事先赶走了彼得斯,现在手下只有哈蒙德一个人了,他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值班。”

“他可以睡在信号室里,一有警报他就会醒的。”

“我不同意。总部办公室和飞船的频率必须随时保持监测,既然哈里曼公司已经提供了合格的技术员,我担心你恐怕只能暂时用她了。”

对不可避免的事,特尼总是会明智地选择让步,他平静地说:“老爹,让她负责首班,最好安排已婚的人和她同班。”

然后他把她叫进来。“到信号室接受岗前培训,这样哈蒙德很快就可以休息了。记住他教你的东西。他的技术不错。”

“我知道,”她干脆地说,“他是我训练出来的。”

特尼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督察长说:“主管从来不为这些小事费心——我是罗伯特·达尔林普尔,督察长。他肯定也没有介绍他的助手吧——这位是威瑟斯庞先生。”

“叫我老爹吧。”我说。

她笑着说:“老爹好。”我顿时感到浑身暖洋洋的。她继续对达尔林普尔说,“奇怪,我们以前怎么没见过面。”

特尼插话了,“麦克尼,你睡我的房间——”

她惊讶地扬起眉,他继续生气地说:“我这就把东西搬出去——马上搬。但你要记住,下班后,你得把门锁上。”

“就冲着你的关心,我会的!”

特尼脸红了。

后来,我很少碰到格洛丽亚小姐,因为总有货物等着码放,总有氧气管等着进行安装。最令人心烦的任务还是:把旋转装置安装到生活区。

即使乐观主义者们也不相信:未来几年星际通会有很大改善,不过哈里曼公司总想多吸引一些人进来,赚取租金以补偿他们的巨额投资。

国际电信公司已经租用了空间站的一部分,以修建微波中继站——光电视一项的收益每年就达几百万。气象局非常希望建立自己的半球集成站;帕洛玛天文台也享有了一项特权——(哈里曼公司捐赠的空间);安全理事会也有一份秘密计划;费米物理实验室和凯特灵研究所也都拥有空间——还有十几家客户急着要现在或马上搬进来,尽管我们还没有修建好为旅客准备的膳宿设施。

他们还给五大联营公司颁发提前竣工奖金并提供帮助。所以,我们加班加点,好让生活区尽快旋转起来。

没有到过太空的人要适应太空生活,有一定的困难——至少我是这样的——在自由的空间轨道当中,没有重力,也不分上下。地球就在那里,圆圆的,非常美丽,距离我们不过两万多公里,似乎触手可及。你明明知道他的重力吸引着你,但就是感觉不到,完全感觉不到,你就漂浮在空中。

对某些工作来说,漂浮状态也许是件好事,但到了吃饭、打牌、洗澡的时候,还是有点重力为妙。食物老实地呆着,你也可以吃得更自然些。

看过空间站的照片吧——铜鼓似的巨大圆柱体,侧面是停靠飞船的船坞。想象一下,这面大鼓里面还有个不停旋转着的小鼓——这就是生活区,这个区域通过离心力产生了重力。我们完全可以让整个空间站都旋转起来,但那样的话,飞船就没法在这个不停旋转的基地上停靠了。

所以,我们只让生活区旋转,而生活区以外的船坞、氧气罐和仓库等区域则保持静止状态,这两个部分在中心处连接。格洛丽亚小姐来时,生活区已经完成了隔离、加压,但其余部分还处于框架状态。

但是,在黑色的天空与星光的映衬下,巨大、错的支柱熠熠生辉,显得分外美丽。这些支柱都用轻巧、结实且耐腐蚀的1403钛合金制成。和飞船相比,空间站要脆弱一些,因为它不用承受起飞的压力。这同时也意味着,在让生活区旋转起来时,我们不能用过于粗暴的方法——这是起飞助推器将要完成的任务。

起飞助推器——一种能为飞船起飞提供强大推动力的火箭,现在被广泛运用到任何需要可调节推动力的地方,如在修建水坝时帮助大卡车驶出淤泥。在空间站生活区的支架周围计划安装四千个起飞助推器,现在全部都已经安装完毕了。

就在联线完毕,准备点火启动的时候,特尼忧心忡忡地来找我。

“老爹,”他说,“停下手里的一切事情,先修建D—113区。”

“好的。”D—113区处在空间站的非旋转区。

“装配一间气闸,放上够两星期用的物品。”

“这会改变旋转时的质量分布。”我提醒他。

“下一个影期到来时,我再重新计算,然后调整起飞助推器。”

达尔林普尔一听说这事儿,就跑来干预,特尼的决定意味着付出租空间的时间得往后推。“怎么回事?”

特尼盯着他。最近,他俩的关系更加冷淡了,达尔林普尔总是找出种种理由去看格洛丽亚小姐,而要到她的临时住处去,就必须经过特尼的办公室,终于有一天,特尼忍不住了,他让达尔林普尔出去,不准再来。“这主意,”特尼慢悠悠地说,“叫做未雨绸缪。”

“怎么讲?”

“想想吧,如果助推器一点火,空间站出现结构垮塌怎么办?总不能穿着宇航服在太空中飘来飘去,等待碰巧经过这里的飞船营救吧。”

“这种想法太愚蠢了!飞船承受的压力是计算好了的。”

“在桥倒塌之前,人们也经常这么说。这里的事情我说了算!”

达尔林普尔火冒三丈地走了。

特尼对格洛丽亚的隔离其实是一种保护措施。通信技师最主要的任务,是在值班时维修宇航服上的对讲机。一时间,大家的对讲机纷纷出现了故障——而且全都是在她当班的时候。我为此专门调整了她的值班时间,还罚了几个人的款,因为蓄意损坏的天线不包括在正常维修范围内。

情况还远不止这些。刮子开始盛行起来。人们在生活区里也开始穿衬衫了,洗澡次数明显增多,这让我觉得需要再安装一台水蒸馏器。

等到D—113区安装完毕,起飞辅助器调试好的那天,我承认自己十分紧张。所有人都遵照命令,撤离生活区并穿上了宇航服。他们就位于生活区外的支柱附近。

穿宇航服的人看上去全都一样,只依靠代码和不同颜色的臂章加以区分。主管们的头盔上有两根天线,一根用于群发频率,另一根则是主管专用线路,只有我和特尼的第二根天线与信号室相连,能接通群发频率,形成一个播音系统。

主管们纷纷报告他们的人已经撤离了危险区,我正准备向特尼报告,突然发现一个人爬上建筑支架,进入了危险地带,这人没有系安全绳,也没带臂章,头盔上只有一根天线。

那是格洛丽亚小姐。特尼一把将她拖出危险区,把她挂在自己的安全绳上,与此同时,我的头盔中响起了他严厉的声音:“你当自己是谁?街头监工(美国口语中指站在人行道上观看房屋拆建的旁观者)吗?”

接着是她的声音:“你以为我在做什么?在这里逛公园吗?”

“我叫你别管这事。你如果不听,就把你关起来。”

我飘到特尼跟前,观赏自己的主管线路和他通话,“头儿!头儿!你正在播音!”

“哦—”他说着也关上主管线路,和她通话。

我们依然能听到她的声音;她没有关掉对讲机,“什么?你这只大狒狒,是你派那帮人把我赶出来的,你一直把我关在房间里,我怎么知道有关安全区的规定!”最后还说了一句,“走着瞧!”

我把他拉开了。他开始让电工开始工作,然后我们就忘记了刚才的争吵,因为我们看到了平生所见过的最美的焰火。生活区像一只圣凯瑟琳(传说西元四世纪的基督教圣徒,在被罗马皇帝马克森提处以极刑时,捆绑她的轮式刑车竟然断裂)巨轮,在太空中,巨轮周围的火箭静静地喷射着火焰,美得无以伦比。

火光渐渐熄了,生活区像飞轮一般旋转起来——我和特尼都松了口气,回到生活区去感受重力的滋味。

真是有趣,我穿过竖井,顺着梯子下去,越靠近中心,越觉得自己的重量在增加,头有点晕,就像第一次经历失重时的感觉一样,脚几乎不会走路,小腿也在筋。

我们四处检查完毕,回到办公室坐下。感觉真不错,在生活区中心,旋转产生的三分之一重力刚好合适。特尼擦了擦椅子扶手,笑着说:“这比关在D—113区里好多了。”

“谈到关人的问题,”格洛丽亚小姐边说边走了进来,“我可以和您谈一谈吗,拉森先生?”

“啊?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事实上,我也想见您。我应该向您道歉,麦克尼小姐,我……”

“别提了,”她打断了他的话,“您也是一时着急,不过,我想知道的是,您打算监护我到什么时候?”

他看着她:“快了,到有人来接替你的时候。”

“奥?这里谁是工会代表?”

“一个叫麦克·安德鲁斯的轮船装配工,找他没用,你是公司职员,不是工人。”

“我找他不谈工作的事。我要跟他说,你歧视我,下班时间也不例外。”

“也许是这样,不过你会发现这里是我说了算。从法律上讲,我是这艘飞船的船长,在宇宙空间中,船长拥有区别对待手下员工的权利。”

“那你就应该歧视你的手下?”

他咧嘴一笑,“你刚才不就是这样说我的吗?”

后来,工会代表并没有说我们什么,只是从此以后,格洛丽亚小姐开始我行我素。休息的时候,她和达尔林普尔一同来看电影,特尼看了一半就走了——可惜了这么一场好电影,从纽约转播过来的《吕西斯特拉忒(古希腊著名戏剧家阿里斯托芬曾作喜剧《吕西斯特拉忒》,讲述女为消弭战争而发起了一次针对男子的“罢工”。)进城》。

当她独自走回房间的时候,特尼特意留我在场,拦住她说:“嗯……麦克尼小姐……”

“什么事?”

“我想提醒你,嗯,那个……督察长达尔林普尔已经结婚了。”

“你是说我行为不检点?”

“不是,只是……”

“还是关心一下你自己的事吧!”不等他回答,她又接着说,“他说你有四个孩子,也许这会让你感兴趣。”

特尼结结巴巴地,“什么……我还没结婚呢。”

“这样?那不就更糟了,不是吗?”她擦身而过。

特尼不再把她关在房里了,但要她无论什么时候出去都要和他打声招呼,为此,他忙得转。我想告诉他,达尔林普尔会为此而恨死他的,但我忍住没说。

当他让我起草辞退她的文件时,我大吃一惊。我原本确定他已经打消了那个念头。

“什么理由?”

“不服从命令。”

我没说话。他说:“她不服从命令。”

“她的活儿干得不错。你对男人也从没下过那种命令——就是男人也不会听的。”

“你也不听我的命令?”

“不是那么回事。只是你的理由站不住脚,特尼。”

“好了!里有就是,她是个女人,这样够充分了吧。”

我没有说话。“老爹,”他连哄带骗地说,“你知道怎么写的,比如‘这不是针对麦克尼个人,而是出于政策上的考虑,等等、等等’。”

我把写好的纸条悄悄给了哈蒙德。尽管通讯组的人都发是要保密,但当奥康纳——我们最好的金属技工拦住我询问时,我一点也不吃惊。他问:“听说老家伙要开除布鲁克西。是吗,老爹?”

“布鲁克西?”

“布鲁克西·麦克尼——她让我们叫她布鲁克西。真是这样吗?”

我承认了,然后继续向前走,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讲实话。

飞船从地球起飞,到这里需要四个小时左右,“极星号”出发前,换人的方案就已确定下来,这艘船将把接替格洛丽亚的那位工程师送来。值班员给我送来两张辞职单,两个人离开没什么关系,每艘飞船平均都不止送来两个人。

但一个小时后,他又通过主管专线找我,要我到值班室去一趟,我当时正在生活区边缘检查焊接作业,我说不行。“求求你,威瑟斯庞先生,”他恳求着,“您还是来一趟吧。”当这些孩子不叫我“老爹”时,就意味着真有什么事情发生。我去了。

他的办公室门外派了一长队人。我一进去,他就关上门,把他们挡在门外。他递给我两沓辞职单。“究竟怎么回事?”我问。

“又有十几个人的辞职单,我还没来得及写。”

这些单子没有一张注明了原因——只是“出于个人选择”。

“吉米——这是怎么回事?”

“您还猜不出来吗,老爹?唉!我也要一张。” 

我把自己的猜想讲出来,他点头承认了。我拿过辞职单,呼叫特尼,让他看在老天的份上到办公室来一趟。

特尼看完辞职单,咬着嘴唇陷入了沉思,“可是,老爹,他们不能罢工,我们和所有的相关公会都签了《不罢工协议》。”

“这不是罢工,特尼,你不能阻止他们辞职。”

“让他们自己买票回去吧,我巴不得!”

“他们大部分人的工龄都已经足以享受一次免费旅行了。”

“我们赶快雇人,不然要耽误工期了。”

“比这还糟,特尼——我们肯定完不成了,下一次影期到来之前,我们连维修人员都不够了。”

“从来没碰到这样的集体辞职,我要和他们谈谈。”

“没用,特尼,你在对抗比你强大得多的东西。”

“你也反对我,老爹?”

“我永远不会反对你,特尼。”

他说:“老爹,你可能认为我是猪脑袋,但我是对的,我总不能让一个女人混在几百个男人中间,搞得他们神魂颠倒。”

我想说他和他们一样。“有这么糟糕吗?”

“当然,我不能让这里的工作因为取悦女人而被毁掉。”

“特尼,你最近看过工作进度表吗?”

“我哪儿有时间——怎么啦?”

我知道他为什么没时间。“你很难证明格洛丽亚影响了我们的工作,事实上,我们还比预计的进度提前了。”

“当真?”

当他看进度表的时候,我搂住他的肩膀说:“孩子,在我们的星球上已经存在了很长时间。在地球上,人们从来没有离开过,但许多漂亮活儿还是完成了。或许我们也必须学会在这儿适应它。事实上,一分钟前你已经找到了问题的解决办法。”

“是吗?我敢肯定我不知道。”

“你说,‘我们不能让一个女人呆在几百个男人中间。’明白吗?”

“啊?不,不明白。等等!也许我明白了!”

“为什么不试试柔术?有时适当妥协,你反而会取得胜利。”

“是的,对!”

“不能打败对手,就只能以柔克刚。”

他打开了对讲机。“让哈蒙德接替你,麦克尼,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接下来他做的棒极了。他先站起来,发表了一通彩演讲——什么他错了,花了很长时间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希望她不要介意之类的。他又指示总部办公室查看这里还有哪些工作需要女来做。

“别忘了那些结了婚的人,”我轻声插了一句,“最好也叫些老一点的女人过来。”

“我会的,”特尼同意,“我没忘掉什么事吧,老爹?”

“我猜没有。我们得扩建生活区,不过我们还有时间。”

“对了,格洛丽亚,我要通知他们推迟‘极星号’的启程日期,让他们这次就为我们带几个女人过来。”

“太好了!”她看上去真的很开心。

他咬着嘴唇,“我好象还忘了什么,嗯——想起来了,老爹,让他们尽快给空间站派个牧师来,越快越好。在目前的新形势下,我们随时都需要牧师。”我的想法也是一样的。

注:黛利拉,《圣经·旧约》中参孙的情妇。她将参孙出卖给非利士人,在参孙睡觉时剪掉他的头发,使参孙丧失了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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