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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的宇航员》作者:[美] 李·莫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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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天日志第3138号日期:2199年11月4日时间:10:46

我是科里·戴尔什,“艾历克赛”号宇宙货运飞船的机长兼宇航员,现在是飞往德耳塔·塞佗利星的最后一段旅程,不过我肯定无法活着到达目的地。我现在已经完全被“悲哀”、“寂寞”和“宇航员的绝望”等情绪所困,不管它叫什么,反正我知道只有一种办法可以治好这种病症——那就是死亡。

我从没想到过我会被寂寞压倒。毕竟,我生命中1/3的时间一直在太空深处远距离飞行——11年里这样的旅程共有过11次——除了曾以有过偶尔的情绪低落外,我还从未被这种无边无尽的孤独折磨得如此狼狈过。我的前妻永远也不明白,一个男子整整10个月孤独一人在太空中是如何活下来的,而且还能保持头脑清醒。按她的说法,我不

是人。确实有人说过太空飞行的时间最多是10个月,而且最多不能超过10次超过这个限度宇航员的神就会崩溃。但是我科里·戴尔什从来没有为这种事情犯过愁……直到现在。大概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再来一次就太多了”,也许我本应该按规定提早退休,就像我在地球上的伙伴们去年向我建议的那样,也许真应该那样。

但是现在回并没有已经太晚了。我在1个月前已经越过了路德兰星系的中点线,到达德耳塔·塞佗利星还要飞3个月,如果掉头返回地球则要飞4个月。我现在觉得自己能再活48小时那就算是运气好的了。我再也不想动,也不想说什么,总之,觉得累极了。如果这是我最后一次记下的日志,那么请让我向……向发现我的人致意。

航天日志第3139号日期:2199年11月4日时间:18:12

唉,我还能在这日志上继续往下写,说真的,也算是一个奇迹了。在过去的8个小时里,我一直坐在我的位子上,四周的沉寂简直要让我发疯。我的情绪显然开始变得忧郁乖僻起来,我收起了我的剃须刀和镜子,统统把它们堆在了气压过渡舱里,我还不如将子留得长长的好……唉,这种心情相信你们能够理解的。

绝望之中,我将还未拆包安装的人工智能机打开来,我想它的昵称应该叫多利,我知道这是专门为深太空单独一人飞行的宇航员设计的,但是我早已厌倦了这些讨厌的东西。我还知道,人工智能机(AIUs)是专门设计用来帮助深太空航行的宇航员免除太空寂寞之苦的。不过我个人还是比较喜欢安静,不喜欢那个没完没了唠叨不完的愚蠢东西。不过,最后我还是把她装配起来,打开了开关。作为一个“人工造就的人”来说,她的模样还真不错。AIU问我有何吩咐,我竟然愚蠢地说,她如果是拉妮就好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说。此时此刻,我最不愿意打道的人就是我的前妻了,即使她只是一个复制品。总之,几分钟之内,AIU的举手投足都变得与我的前妻像极了。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最该死的是,她的脸部表情,她生气时的语调——天哪,甚至她沉默不语时的样子都像极了拉妮。

我开始担心起来,照这样下去,对她来说可真不妙——我的意思是说AIU,不是拉妮。我得承认,眼前这里谁说了算是很显然的——飞船上只有我一个人。我拿了一把扳手卸下了AIU的工作芯片。哈,这就让她闭上了嘴。如果拉妮也有这样一个开关,我们俩也许到今天还能在一起生活呢。不管怎么说,总之还不算太糟。我拿起芯片,然后……从飞船的气压过渡舱里将它甩了出去。

只是,当我眼看着这个不起眼但却代价昂贵的高科技小玩艺飘向无边无际的太空深处时——我才明白自己做了怎样的一件蠢事。这个小芯片的代价几乎等于我在太空里飞一趟的全部报酬,最要命的是,虽然它很烦人,可现在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如果说随我一起登上运货飞船的AIU是用来帮助宇航员摆脱各种心理困扰甚至用来救命的——那么,我等于将我的救星扔进了上帝那个巨大无边的虚无中了。随着孤独和寂寞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等于已经签署了我自己的死亡通缉令,再有24小时,一切都会结束。

航天日志第3140号日期:2199年11月4日时间:21:12

我再也忍受不了了,我的忍受力已经达到极限,再也无法承受,所有的希望都已经化为乌有。我刚经过了卡尔卡里斯星的3个卫星,那是极其美丽的星球,熔化的气体和岩浆在无限的空间里喷涌着,回旋着,宽广无垠,气势磅礴,充满生机——然而,如此壮观的景象却无法在我心中激起希望之火,我看到的只是越来越近的死亡影,心灵深处一片黑暗。

“艾历克赛”号按着预定的航线继续向前……

但是我的希望却在失落,不断失落……

航天日志第3141号日期:2199年11月4日时间:22:56

我回到了我的房间,我把生活中的一切都安排井井有条,但愿能够听到我这些话的人,能够为我的灵魂祈祷。我刚喝下一杯“莫尔汉尼”毒药……这意味着我将在30分钟内死去,除非在那之前有人能够为我换血,但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航天日志第3142号日期:2199年11月4日时间:23:15

在地球上我们常说的一句话是:“天使和圣灵保佑我们。”是的,我想,刚才正是一位天使来救我。

在我服下这杯致命毒药半小时后,我还能在这里写航天日志,这一明显的事实表明一定发生了什么奇迹。让我试着来想想刚才半小时里发生的一切……如果我还能想得起来的话。

喝下了毒药后,记下了我认为是最后的航天日志后,我就回到舱房里躺了下来,等待着死亡的到来,在30分钟左右的时间里,我将悄然进入我所期待的死亡怀抱里。我躺在那里,自艾自怜的痛楚折磨着我。因为悲痛而浑身颤抖,泪水从我的两边太流下,两个耳朵已经水满为患。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孤独的太空宇航员做梦也不曾想到会听到的声音,那是一个柔的女的声音。我笔直地坐了起来,将眼光投向了那个被我远远扔到屋角的人工智能机器,这是唯一可能的解释,然而我知道,AIU没有了它的中心处理芯片,是什么也做不了的。

然后我又听到了那个声音,这次我才明白,声音来自我自己的大脑里。

“科里。”这个声音说道,声音又轻柔又甜蜜,“科里。”我想这只是毒药的作用让我产生了幻觉,我开始躺了下来,但是那个声音又来了。

“科里,别睡着。”它说。

“你是谁?”我对着空荡荡的舱房说。

“我听见你在我的大脑里,”我对它说道,“你……你是真实存在的吗?”

它告诉我说:“到气压过渡舱来,你亲眼看一看就明白了。”

我颤抖着,也许是药物的作用,也许是心里害怕。我摇摇晃晃地在飞船里蹒跚走着,来到了气压过渡舱的了望室里,我看到了望室的隔舱里闪耀着神秘的光芒。我惊讶极了,难道我的飞船正在越过一颗超新星或者一颗白矮星——当我向外面太空望去时,这才明白神秘的光芒来自何处。

一个人影,全身闪耀着发自内部的光焰,就在了望室隔舱外面盘旋着,像一个闪着微光的鬼魂一样在太空中与我的飞船并驾齐驱飞行着。我不能说它有着人类的样子——它似乎根本没有一定的形状,只有不断变化着的热和光组成的形体。当我凝视着这白色光焰的中心时,我似乎看到了一张女人的脸——不,不同于一般女人的脸,因为我根本无法在任何一瞬间辨认出它的形象来。我想,这只是我的心理作用,想要对一种我根本无法理解的生命形式构想出一个样子来。

能与这个生灵联系在一起的唯一解释,就是神话传说中的恒星天使,那是一个古老的故事,是由深太空旅行的宇航员们传下来的故事——特别是那些独自一人在太空中飞行的宇航员,因此他们的故事是真是假,没有人能够证实。那些宇航员常常告诉人们说,那些长得像天使一样的生灵们是如何在他们最绝望的时刻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在永恒的黑暗中,天使在他们耳边说着柔可亲的话,给他们带来希望。这样的故事受到了多数人的嘲笑,包括其他一些宇航员,当然也包括我自己。人们都相信,这一定是孤独中产生的幻觉——而不是他们所说的什么救星。

“你好,科里。”那个声音说道。尽管我已经看见了声音的主人,但是声音仍然发自我的大脑里。

当看着这个生物时,我提出了此时涌上心头的唯一问题:“你是天使吗?”

那个幻影沉默了片刻后回答道:“你说的什么天使我们不明白,但是我们有许多名字,我们自称为阿阿拉希。”

“你只是神的存在呢?”我问道,“还是有形体的呢?”

当它回答我的时候,我觉得它在对着我微笑。“两者都是。但不会同时出现,不过,此时此刻,我们是以神形式存在着的。”

我明白,再问下去也只会得到同样谜一般高深莫测的回答。于是我说道:“我之所以想要问你是不是天使是因为……因为我就要死了。”

“我们知道,”那个声音轻柔地说道,“你刚做了一件可怕的事。”

“是的,”我承认,“所以,你是来带我走的?我的意思是,在我死后将我带走,天使都是这么做的。”

“不,”这是它的回答,“我们是来救你的,你不会死。”

这个回答令我目瞪口呆。“那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问道。

“为什么不呢?”它的回答简洁明了。我开始觉得自己站立不稳,药物的毒已经在我的肌肉中起作用了。我的腿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然后我就瘫倒在观察舱的椅子上。

“你还想活下去吗?”它问道。

“想活,”我回答道,“但是我现在已经没救了。我服了毒药,唯一能救我命的办法就是全部换血,而我是这艘飞船上唯一的一个人类,飞船上也没有库存血液。而你也已经告诉我你没有身体……那么你看,对于我来说,一切不是都太迟了吗。”

“永远不会太迟,科里,”那个声音安慰道,“而且你也不是单独一个。”这个生物虽然没有再说什么,但似乎却将我的注意力引到了那个人工智能机待着的地方,“躺在那儿的那个由人类设计的人造生物,它的血管里流的是和你们一样的血。”

我坐在那儿向前倾了倾身子,这个新发现让我兴奋起来,我紧紧地抓着椅子的扶手。

“那当然!”我叫了起来,“每个AIU的身体里都有8品脱的血液,虽然它也许不是100%由血红蛋白组成,但是它却……“我的话突然哽在喉咙里了,“等等。哦,天哪,不。”我望向太空,望向这个发出光焰生物的中心部位,“瞧我做了什么呀?我取下了它的工作芯片。AIU只有在工作状态中才能进行换血。血液需要加热,心脏需要泵压……”

我一遍又一遍地咒骂着自己,外面的那个生物好奇地观察着我。

当我终于自怨自艾完了后,它说道:“我们不明白你担心的是什么,你只需要把工作芯片放回原处……”

我抬起头来看着它,脸上写满了绝望:“我把它扔出气压过渡舱了。”接下来极度的沉默简直能把我压垮,我想象着如果这个生物有一张脸,那么它的表情一定会看透到我的灵魂深处。我半是羞愧半是绝望地垂下了头。然后它说:“这个我们知道。”

“你说什么?”我说。

“到气压过渡舱的门那里去。”这个声音命令道,我正想问为什么,“赶快。时间正在流逝。”

我踉踉跄跄地迈着不听使唤的腿走到门那里。在那里,粘在外层玻璃上的正是那价值百万美元的芯片!一道稀薄的白色光环,就像环绕着那个生灵的光芒那样,环衬着芯片的外缘。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我对这个生物说,“我看见它飘走了,进入了深太空里。”

那个声音带着一丝笑意:“我们为你找回来了。现在好好地利用它吧……”

就这样,朋友,像你所见到的那样,我照它的话去做了。科里·戴尔什船长从死亡边缘又活回来了!

我从气压过渡舱取回了芯片,装回到AIU里,并给她下指令,让她进行换血。这时候,我全身的力气几乎都已经耗竭了,手术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我就睡着了,但是当我醒来时,我觉得自己又是生龙活虎了——世界似乎一片光明,但并不是因为“天使”的光芒。遗憾的是,那个生物已经不在了。它,她,他,还是他们,不管是什么,反正已经走了。真可惜。我还想说声谢谢呢,我还想与它们多谈—会呢……但它似乎无意再与我多说什么了。

不过,我现在可以和我的AIU说话了。我们现在有了新的谅解,我想,如果你经历了像换血这样关系密切的事情后,不可能不对献血者产生几分敬意的。我们已经达成默契,不再争吵——至少我们要试一试。手术后,我们开诚布公地谈了谈,她(我犹豫不决是不是要像称呼我的前妻那样称它为“她”)同意不再唠唠叨叨来烦我,只要我不再那么粗俗无礼。“那是不文明的。”她对我说。天哪,这话听起来简直与拉妮如出一辙。我真希望我和拉妮在关系变得不可挽回之前也能这样开诚布公……如果说世界上真有后悔药的话。

但是忧郁情绪已经离我而去,接下来几个月的航行看来前程将会畅通无阻,不再有死亡的影,不再有压抑的重负,前面的路程如此光明耀目,我得戴上太眼镜才行。

当我——或者说是我们——抵达德耳塔·塞佗利星球,把飞船上的货卸下时,我想我们该好好庆贺一下,毕竟,这是我最后的一次太空之旅。

对,没错,我将会把太空抗引力靴子高高挂起,提早退休。返回地球的旅程看来会很不错的。

我现在有一个想法,当我回到地球后,也许会先给拉妮挂一个电话,不过,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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