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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的星球》作者:爱德华·贝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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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俩离开了发射台,往回走着。

“有点不同寻常,是吗?”曼克利夫问道,“一个小小的暗示,你和我一样清楚其中的原因。再让我们自己领略一下整个地面装置,知道它们在那里的作用,让我们意识到可能一去不复返了。”

布茨曼往前走着,久久不说话。“是啊,”他轻轻叹了口气,“看来正是这样。”

“现在对当英雄犹豫了?”

“不,”布茨曼说,“我是自愿的。我愿意去。”

曼克利夫扫了一眼布茨曼,换了个话题,“50年代,我祖父在凯那佛罗角工作。当时他们刚开始研究火箭,打算放上去几只老鼠。那个时候,人们对外太空几乎一无所知。他们想弄清楚是否有辐射带;老鼠上去后能否生还,会受到什么影响,等等,等等。总之,他们是什么都不知道,却急于想弄清一切。他们像好奇的猴子那样摸索着,却又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有上帝才知道他们是否会在外太空惹出什么麻烦来。以后的事你也知道,他们将所有的装载物消毒,以防对外太空造成污染。

“不管怎么说,这帮捣蛋鬼要弄两只野鼠做实验鼠。祖父让我去抓。当然了,我那时还是个孩子,因为成了这伟大事业的参加者而喜不自胜。我立即行动,最后终于弄到了两只。

我对此感到非常骄傲,认为这两只野鼠也应该感激我,因为是我使它们成为第一次进入太空的老鼠。可它们不这么想,有一只还咬了我。”

事隔这么多年,曼克利夫还清楚地记得,他把老鼠送去时受到了称赞。他又把思路收回来。“不论怎么说,”他说,“老鼠随火箭上了天,却未能回来。虽然有密的装置纵,但火箭没有重返轨道。它好像有自己的主意,没人知道它上哪儿去了。”

现在已经到了低层建筑,曼克利夫走上前推开门,一个瘦长的士兵站在那儿等他们。他敬了个礼:“先生们,将军希望你们立即去他办公室,请跟我来。”

他们来到布兰特将军门前。士兵敲了敲门,然后他们走进门去。将军坐在桌前,面容生硬,一脸皱纹。还有一个陌生人坐在右边,他身材矮胖,戴一副发亮的眼镜,红头发,穿一身工作服。

“早安,”将军说道,“曼克利夫少校,布茨曼少校科斯特博士。”三人相互握手。

“科斯特博士将告诉你们一切。坐下。”

“我简单地说吧,”他们就座后,博士说道,“直到最近我们才发现就在我们这个星系中有一个过去不知道的星球。普通的光学望远镜看不到它,只有通过射电望远镜才能分析出来。它常常发出一种光,我们称之为‘鬼影’。以前一直以为是什么机械故障造成的,最近我们制造出一种新型望远镜,我们使用这种装置从这个星球上收到了一种新的射线。这说明这个星球上存在着一种不为我们所知的元素。”

他停了下来,曼克利夫和布茨曼盯着他。屋子里好长一阵无人说话。忽然,科斯特在椅子里挪动了一下,眼镜片在灯光下一闪一闪,一种纯思辨的热情占据了他。“为什么不可能呢?”他问道,抬起一只手托着下巴。“还有许多有待发现的事物。看起来那元素似乎对光发生作用,干扰它,使它变形。”他放下手。“也许还有其他元素。这也许能说明为什么用普通光学望远镜难以观察到,而只有射电望远镜才能收到它的‘鬼影’。这个星球,我们认为它并不远,但没有导航设备能到达。这次,我们给火箭舱安排了一台新型望远镜。”

他又停下来,靠在椅子上。屋子里又一片沉默,但这次有些不同。曼克利夫和布茨曼现在知道他们的目的了,穿越太空飞向一个未知的神秘星球。对这个星球,人们所知甚少,只凭猜想,而且很可能它对人体有伤害。曼克利夫看着将军,将军也回头看着他。

“是这么回事吗?”曼克利夫问道。

“是这样,”将军说道。“我们需要它,如果它确实存在。

即使咱们这个世界已经够热闹的了,我们还是需要它。如果它排斥光,像我们所推测的那样,就没有什么别的火箭推进器可以到达那儿了。或者——”他耸耸肩,各种难以想象的可能实在太多了。“如果它存在,”他说,“如果它是个星球而非一放射微粒或尘雾,或者鬼知道其他什么东西。”他拿起一支桌上的铅笔,轻轻弹着未削尖的一头。“现在,这里有了出色的火箭,能给你们提供一切必需的设备。我们假设:要是有这么个星球而且不太遥远,你们就登上这个星球然后返回;如果不存在这个星球,常规导航系统将自动带你们回来。你们和我一样清楚,可能到底有多大。一切都难以预料。现在你们中有谁想退出?”

“不,”曼克利夫很快答道,“不,先生。”

“我们怎么知道到底要找什么呢?将军。”布茨曼问道,“我们又不知道这种新的元素。”

“科斯特博士与你们同去。”

他们同时扭过头看着科斯特。

“博士,”布茨曼说,“如果你能提供要寻找的线索,你不一定非得去。”

科斯特笑了。“也许是,少校。”他说,“也许只有我知道那是多么的危险,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我要去。”

将军一直听着他们的对话,这时说道:“一个小时之内,你们能准备就绪吗?”

他们不由自主地在椅子上挺直了身子,又都有意识地放松。将军把眼神依次挪到每个人身上,不停地点点头。他拿起话筒说:“给我接麦考利。麦考利?我是布兰特将军。开始倒计时,他们在1小时内到达发射台。”他挂上电话,长久地、探询地打量着每一个人,然后像个肩负重任的人那样慢慢站了起来。他们立即起立。他和他们一一握手。“45分钟之内将一切准备完毕,到达前入口。如果抓紧时间,你们还可以写一两封家信。不要担心你们的家属。”他的脸缓和了一会儿,然后又变得严肃起来。“祝你们成功。”他说着,转过身去。他们依次走出房间。

曼克利夫套上了航天服。他舒展了一下子,看着自己桌上的照片。这是他祖父的照片,皱了,也褪了色。“再见了,老家伙,”他说,“也许我能为你找回老鼠。”随后他走出门去。

当他们乘车来到发射场时,天边已露出了鱼肚白。清冷的曦光下,机械师们正围在闪闪发亮的火箭边上。机械队长和他们三人一起乘升降机进入满是扳手、闸门的密封舱,为他们检查所有的扣结,查看食物管道是否就在手边。他的眼光迅速扫过满是复杂装置和监测仪表的双重纵台、电视屏幕和控制按钮。然后,他回到门口。“祝大家安全着陆。”他说得没有把握,拖着长声,“红灯一亮就戴上面具。等发动机预热完毕,你们将在12分钟内升空。现在,再见了。”起动门在他的身后关闭了。他们听到“咯嗒”一声的上锁声。

他们都静了下来,在空气泡沫座垫上陷入沉思,谁也不说话,只是紧扣结。最后是“哗啦”一声,紧接着巨大的声响轰然而起。他们被一种难以置信的力量往上抬,往上抬在山崩地裂般的声响中,泡沫垫似乎要被他们压扁。随后一段时间他们眼前一片漆黑。

在降落的最后喷射和震动之后,他们静静地躺着,倾听着冷却下来的喷气发动机的咔咔声,就像是游泳者在巅波谷中翻滚挣扎之后来到他本以为到不了的彼岸。曼克利夫第一个开始动弹。他将火箭着陆架的纵杆收起,解开身上的带子坐了起来,看着布茨曼。“喂,布茨曼,”他说,“看起来我们还能将它飞回去。”

“可喜可贺,少校,”布茨曼长舒了一口气。“你可真是个老练的宇航员,你会得到提升的。你怎么样,博士?”

“我很好。”科斯特说着,坐了起来。“真可怕啊,脑袋里嗡嗡响着有多久了?”

“大约一天吧,”曼克利夫说道。“天晓得有多少分贝的噪音。我们最好看看外面,好知道我们换来了什么。”

他们走到起动门前就像孩子们在圣诞节早上走下楼梯一样。内门镶着一块厚重的防爆玻璃,他们都挤在玻璃门前。曼克利夫按了一下键钮,外门慢慢弹开了。随着门充分张开,一个新世界展现在他们眼前:在红色的光中,一片绵延静谧的草地一直伸展到树林边,缓缓的由坡上棵棵巨树比地球上古老的红杉还要高大。树是粉红色的,和草地相似,只比光线的颜色稍深。他们看不见山顶,上面蒙着一层雾,或是看起来像雾一样的东西——一种朦胧混沌的东西,似乎在吸收光线,而不是将光线反射出去。光的颜色给他们所看到的一切都蒙上一层梦幻的色彩,就像记忆中一个沐浴在玫瑰色的霞光中的愉快的傍晚。一种奇特的感觉涌上他们心头,给他们留下一层淡淡的哀伤,因为他们知道这种美好的景物是既不会长久也不会再现的。

他们看得出了神,最后还是曼克利夫扭过头看了一下门边的仪表盘。“没有有害辐射,”他说,“外面有空气,二氧化碳偏高,但并不严重。我们出去先得适应一下。度,20摄氏度。这地方适合度假,布茨曼。”他扭头看着布茨曼,发现他眼含泪水,就又扭回了头。他自己也觉得鼻子发酸,但总算克制住了。这个地方的宁静、清爽,如同梦境。

“博士,”布茨曼对科斯特说,“我们把你送到这儿了。你打算先干点什么?”

科斯特盯着他看了一会,微微皱皱眉。“要干的事情太多了。”他说,“这里的一切都显得不太真实,我从没有过这种感觉。不过,我看到了雾,那奇怪的雾,在山头吸收光线。

我想那种元素就在那儿。也许山顶有含那种元素的岩石,我要上去看看。”

“我最好汇报一下。”曼克利夫站起身,走到装有超短波发射机的角落,接通电源,套上耳机。“七号基地,”他说,“这里是‘亚尔哥英雄’号,这里是‘亚尔哥英雄’号,一切顺利。”他关闭电源,摘下耳机,转身对科斯特说:“现在,博士,我们得为你准备了。”

他们都站了起来,走向墙边的橱柜,拿出科斯特的装备:一台微型计算机,一把自动手槍,一把榔头,装标本的金属带,录音机和袖珍耳机。他们帮他把一切都装好,带上自动手槍,并告诉他如何使用。

“我是否得同他一起去?”布茨曼问。

“我同意。你走到树林边,但不要进去,停在开阔地上,让我能看见你,而你能看见周围的一切。如果科斯特开了槍或呼救,不要进去,发信号通知我,或开槍报警并立即回到这里。”他说着,扭头看看科斯特,“我们不是要抛弃你,博士,而是我认为如果有危险,我们最好集合在这里。你应该在两小时之内出来与布茨曼取得联系。一切都明白了吗?”

科斯特点了点头。布茨曼拿起另一支手槍佩上,随后他们走出起动门,爬下楼梯,走到地面上。地面被火箭着陆时喷出的气体烧成了一个焦圈。焦圈之外的地面上覆盖着一层没膝厚的灰色苔藓。枝叶茂盛的树木四处可见,树上还挂着小汽车大小的草莓般果实。他们降落在一个巨大的环形洼地的边缘地带。往前是一马平川的斜坡,一直伸向远方山脚下。

除了近处星星点点的树木外,远处的整个原野上都被树丛覆盖着,直至天际。抬头望去,一层粉红色的烟雾遮蔽天空,空其中充满了类似草莓的芳香,香气醇厚。

环视美丽的原野,肺里深深吸进香甜的空气,布茨曼在这梦一般的静谧中陶醉了,幻想着能把女友带到这儿永久居住下去。他明知田园诗般的梦幻不会长久,还是满心希望能在这儿待上一阵,而不愿意把生命完全消耗在拥挤、繁忙、充满恐怖的地球上。

曼克利夫用双筒望远镜仔细观察四周,没发现什么异常,没有动物,没有任何生物居住过的痕迹。他转向布茨曼,“这里除了植物什么也没有。现在该走了,在100米远的地方试试步话机。”

他们穿过苔藓往前走去,苔藓很松软,但走起来并不太吃力,曼克利夫目送着他们。在100米左右的地方,他们停下来,打手势表明他们在试无线电,但他这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听见。他和他们直接喊话,但布茨曼用手势表示根本听不见。他们继续前进,他看见他们停在一株植物前,尝着上面的果实,吃了一个又一个。从他们的手势中可以看出,那些果实很好吃。

他们花了不少时间走了五六百米来到树林前,然后科斯特进了树林。他看见布茨曼沿着林边慢慢来回走着,就回到火箭里取他的照相机和另一支手槍。

曼克利夫走出了舱门,却发现布茨曼不在那儿了。曼克利夫告诉自己布茨曼马上就会出现的,但时间一点点过去,布茨曼却踪影全无。一个小时过去了,最后曼克利夫开始怀疑,甚至警觉起来。他无法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办。他们的协议如此简单,谁也不会有什么误解:布茨曼一直在旷野里,如果出现什么麻烦,他就会跑回来,或者开槍。他高度警觉,反应迅速,曼克利夫与他合作过多次,对此很有把握。是不是有一种不可捉摸的邪恶力量,一种不为人所知的力量,使人化为烟雾在眼前消失。

曼克利夫打了个冷战,骂了一句,使自己清醒一下。他意识到除了自己在想入非非之外,一切毫无变化。他努力使自己稳定下来,好好地想一下。如果有什么控制了他们,也会同样控制他的,除了他们吃了果子,而他没吃。也许那果子里有一种慢毒素,使布茨曼没有当场倒下,却在他回到火箭里时发作。现在布茨曼也许正蜷缩成一倒在苔藓下面他却发现不了。没有别的答案,否则布茨曼一定会发出信号的。他举起双筒望远镜扫视着树林。他望不到树林深处。树木枝叶茂盛,地上灌木丛生,但里面没一点动静。

这时他想起提出的两小时限制,他应该等这么长时间。也许科斯特在林中发现了什么,要布茨曼去帮助他。但为什么布茨曼不在外面等着,让科斯特到火箭这里来说明一切呢?布茨曼是不会违背协议去行动的。

曼克利夫不知如何是好了。他不能够立即回去,汇报说他们到了一个可空旷的世界,山上有云雾,两个人走进树林后消失了,而他又未进行调查。他不能抛其他们,自己离开。可他应该等多久呢?他是否应该离开火箭,越过草地去看看布茨曼是否躺在苔藓上?要是他真的躺在那里当然挺好,要不是呢?

他绞尽脑汁,面对困境,一种无名的恐惧袭上了心头。他尽力打消一种可怕的念头,但这种念头越来越强烈,似乎什么东西在树林中等待着他。脖颈上的头发弄得他很不自在,他忽然感到呼吸局促起来,心中升起一股令人不安的愤怒。

终于,他穿越田野朝着最后见到布茨曼的地方走去,没走几步就小跑起来。还没跑出50米,他就见到林子里出现了一个灰色的影子,然后是另一个,左面、右面又出现了几个,有一些是白的,像实验鼠,有一些是带灰斑的。他惊异了好一阵,因巨大的树木引起的昏乱错觉,使他没意识到这些老鼠模样的怪物其实长得像恐龙一样大。

当他转身要跑时,头脑又变得冷静而实际了。他已估计出它们的真实尺寸。他边跑边回头,发现它们正飞速向他袭来。他想到要花近半个小时才能预热和发动喷气机,这显然来不及了。他祖父因无知而送到这个星球的可怕礼物,因变种而发育得如此之大,以至于火箭的单薄外壳也许挡不住它们。

他气喘吁吁爬上梯子,搬下把手关闭起动门,然后跑向作台按下喷气预热按钮。他把自己固定在无线电旁的座位上,打开机器开始讲话。忽然第一只老鼠开始抓搔火箭外壳,火箭抖动着,发出“卡啦卡啦”的声响。以后,老鼠越来越多,抓咬也越来越厉害。火箭先是震动,然后开始摇晃,终于翻倒在地。于是老鼠张开大口,开始咀嚼。

曼克利夫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了出来。两个地面站通信人员呆若木鸡地站立着。一种金属的碎裂声也一同绝望地穿越太空,飞进了通信室。“一个梦的世界,别想再登上它他们太着急了,他们没能……”

他的声音被一阵震耳欲聋的碎裂声、尖利的吼叫声、令人骨悚然的嘶喊声所打断。

最后电波中断了。

两个人惊惶失措地看着对方,在一阵突然的沉默中,面色变得像纸一样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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