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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家角的巫师》作者:弗·波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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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雨石 译

《彭家角的巫师》(1959)原发表在美国《银河》杂志上,选译自《鉴赏家的科幻小说》,是一篇科幻讽刺小说,描写五角大楼成为美国的神经中枢后,军方与垄断企业相互勾结(五角大楼的五只角是陆军、海军、空军、海军陆战队和垄断企业),以武力作后盾做广告生意,以失败告终。小说的内容丰富,从多方面对美国社会进行讽刺。

当年事情发生的经过情况是这样的。现在请注意听着。往后我决不再讲了。

有那么一个老人一个坏家伙。他的名字叫科格兰,他坐着一辆实心的铅车来到了彭家角。他身高六英尺七英寸。他的来到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为什么?啦,因为过去谁也没有见到过一辆实心的铅车。甚至也很少有人见到过一个陌生人。这是一件不平常的事。当年彭家角的情况就是这样,它是处于一片荒漠的土地中的一个小口袋似的地方,从来没有人从外面来到这里。甚至连能从头顶上飞过的飞机也没有,或者至少是在很长时间中难得看到一回:可是就在科格兰老人来到以前不久,天空却出现了飞机。这使得当地的人不得不感到紧张。

科格兰老人有一双目光炯炯的黑色的眼睛,走起路来显得松松垮垮的。他走出他的车子,使劲把门关上。但那关门声既不象佛克斯瓦根本发出一声“咔嚓”,也不象一辆毕克车发出一声“克朗”。它只是嗡了一下。因为我上面已经说过,那门非常沉重,它是整个用铅铸成的。

“伙计!”他站在彭家旅店的前面大声叫喊着。“快来给我搬行李!”

查理·弗林克当时正在那里做伙计——是的,就是那位议员。当然,他那会儿还仅仅十五岁。他出来给科格兰搬行李,他一定得来口搬四趟才行。在那辆车的后面有很大一块地方,车后窗是双料的玻璃,那里除了备用轮胎之外全都塞满了行李。

在查理把一件件行李搬进去的时候,科格兰在大街上来来回回地走着。他对丘奇伍德太太眨眨眼,又对年轻的凯西·弗林特使个眼色。他向站在理发店门前的几个孩子点点头。他真是一个怪人,对谁都象在家里一样满不在乎。

在安迪·格拉米斯的杂货店前面,安迪往后挪了挪他的椅子。他故意把脚挪到门口,让他的黄狗没有办法跑出门去。“这人看来好象很不错,”他对杰克·太伊说。(是的,就是那个杰克·太伊。)

杰克·太伊站在门背后,他正皱着眉头。他比这里所有的人知道的事情都多得多。现在还不是他应该说话的时候,因而他只是说:“咱们这儿从来是没有陌生人来的。”

安迪耸了耸肩膀,他仰身躺在他的椅子上。在太下面晒得很暖和。

“得了,杰克,”他说。“也许还会有一些陌生人到这里来呢。整个这个镇子简直都快睡着了。”他困倦地打着哈欠说。

杰克·太伊不再答理他了,他丢开他沿街向家里走去,因为许多事情只有他知道。

不管怎样,科格兰并没有听见他们的话。如果他听见了,他也不会在乎。科格兰老人的最大的才能是,不管别人对他,或者对他那样的人讲什么话,他都会完全不在乎。要不是那样,他也不可能是现在这么一个人了。

就这样,他在彭家旅店登记住下。“我要一套房间,伙计!”他声音低沉地说。“要最好的。要一个我能够住得很舒服,真正很舒服的地方。”

“好的,先生,您叫——?”

“科格兰,伙计!埃德索尔·T·科格兰。从哪方面说都是一个值得骄傲的名字,我因为叫这个名宇感到很骄傲!”

“是啦,您,科格兰先生。马上就好。现在让我看看。”他打开房间登记簿仔细看着,虽然他肯定知道,除了威尔曼一家和卡彭特先生有时因为他太太跟他玩命跑到这里来住一阵之外,这里再没有任何其它客人。他撅起了他的嘴唇。他说:“啊,太好了!新婚间现在空着,科格兰先生。我肯定您住在那儿一定会感到很舒服的。当然,每天的租金是八元五角。”

“你说是新婚间,伙计?”科格兰使劲一戳,把笔头戳进笔杆里面去了。他顶着一头剪短的白发,象一头漂亮的孟加拉老虎似的吼着牙笑着。

从某个意义上说也真有值得他一笑的地方,不是吗?让他去住新婚间。那真太滑稽了。

除非真来这儿结婚的人,过去还很少有人住过彭家旅店的新婚间。至于科格兰,你只要看他一眼就会知道,他已经远不是结婚的年龄了——远远不是,他早已过了应该结婚的年龄,尽管他个子很高、目光炯炯、一点也不弯腰驼背,可是很显然他早已经老得不可能再结婚了。他至少已经有八十岁。你看看他的皱着的皮肤和暴起青筋的手就可以知道了。

管登记房间的人吹声口哨叫查理·弗林克过去。“很高兴您到我们这儿来住下,科格兰先生,”他说。“查理马上就会把您的行李全给搬上去。您会在这儿住很久吗?”

科格兰大声笑着。这是一个心情愉快、满怀信心的人的笑。“是的,”他说。“要位很久。”

现在,科格兰一个人住在新婚间的时候,他在干些什么呢?

喏,首先他拿出一张十元的钞票赏给了搬行李的伙计。这自然使得查理·弗林克感到十分吃惊。过去还从来没有人这样给过小费。他走了出去,科格兰兴致勃勃地把门给关上了。

科格兰非常高兴。

他到处看着,有时发出一阵一般的轻笑声。他看了看带淋浴的雪白的瓷澡盆。“多好玩;”他低声说。他还用那些电灯来消遣,一会儿开开,一会儿又关上。“太有趣了,”他说。“什么都得用手。”在他那套房间的起居室里,主要照明的是悬在头顶上的一挂六个灯泡的九枚灯,全是大拉皮兹的最好的玻璃制成的。六只中有两只断掉了。“真是滑稽,”科格兰老先生忍不住笑了笑,“可是非常非常的美好。”

当然,你知道他正在想些什么。他在想那些巨大的地洞和那里的巨大的机器。他在想设计调试器和用炸弹防护着的能源,他在想自含原料矿脉和定量分配管道。可是我现在却讲到故事的前面去了。现在还不是谈这些事情的时候。所以你们也别问了。

不管怎么吧,在科格兰老人到处仔细观看了一番之后,他打开了他自己的行李。

他坐在一张书桌的前面。

他从他的袋子里拿出了一架克里勒克斯,然后带着十分认真的表情拆下了那上面的软垫,把它仍在地板上。

他拿起那个袋子把它放在什么也没有的书桌上,打开它,让它靠墙站着。

你从来也没有见过象那样的一个口袋!它的样子我敢发誓很象一个装着电子工具的工具袋。它背后是一块菘兰甲基丙烯酸的挡板,上面嵌着许多小火星。那挡板闪闪发着光。上面还有一面高速电子屏幕。有一个扫描器,一个话筒和一个喇叭。除了这些之外,还有许多别的东西。我怎么会知道的?当然,这些全都写在一本叫做《彭家大厅十八年》的书上,书的作者是V·P·弗林克议员。因为查理就住在他的隔壁,何况他的门上又有一个锁孔。

接下去发生的情况是,从那个大喇叭中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啵啵的声音,那高速电子屏幕闪了几闪接着也亮了起来。

“科格兰,”那高大的老人对着话筒说。“报告情况。让我跟V·P·马菲蒂说话。”

现在你已经知道当年的彭家角是个什么情况了。

谁都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可是在当时那是一个很小的地方。非常非常小。他象一个坐在一把纺锤般的椅子上的胖老太太一样坐在特拉华河的河岸上。

“撤退三郎”埃斯塔布鲁克将军在蒙默思战役之前曾在这里过冬,他非常丢人地给华盛顿将军写信说:“在这里我得不到任何给养,因为这里的居民对我们的事业都非常反感,我甚至没有办法找到任何一个男人。”

南北战争期间,这里的广场上曾经爆发过一场由征兵引起的小小的暴乱。在那次暴乱中,第九宾夕法尼亚志愿义勇军的一位管征兵的上校被赶出了市镇,本市头号银行家的儿子头部的表皮也被打伤了。(他从马上摔了下来。他喝醉酒了。)

你知道在这里只发生过很小的战争。它们也只留下了一些很小的伤疤。

大的战役彭家角全都错过了。

比方说,当最大的战役正在进行的时候,你说怎么着,彭家角奉命把守着一条五十米的战线,可是他们从来连搬炮弹的任务都没接受过。

毁灭新泽西州的钻弹的威力,由于经久不衰的一阵东风,正好被阻止在特拉华河岸边了。

使费拉德尔菲亚遭到彻底破坏的放射尘埃沿河而上漂过了四十多英里。然后散布放射尘埃的那架无人驾驶飞机被一个敢死队的驾驶员驾着一辆破旧的喷气机把它给撞毁了。(而彭家角还在更上边约一英里的地方。)

在巨型城市纽约四周扔下的那些氢弹几乎把彭家角包围起来,可是它正好在中间的空档里,完全没有受伤。

现在你完全明白是怎么口事了吗?他们从没有给予我们任何保护。可是在战后我们却被完全抛弃了。

可是你知道吗,这样倒也不坏。找几本古书来读一读,你就会明白了。按照彭家角人的感觉,完全被抛弃倒有许多值得称道的地方。彭家角的人对于这次战争真是从心底里感到抱歉,因为有那么多人都给打死了等等。(虽然这次战争是我们打赢了。因为对方遭受的损失比我们还要大。)但是天下任何最坏的事也总有它好的一面,四面八方被一些荒瘠的土地围绕着,谁也过不来,也有它的某些令人可喜的一面。

在彭家角住有一个奈克导弹连,他们说最初在这儿降落的几架直升飞机都被他们打了下来,因为他们认为那是敌人的飞机。也许他们是这样想。可是我敢说等到第五架飞机再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不那样想了。但是后来再没有飞机飞到这里来了。在彭家角以外我想人们一定想得很多。他们再没有兴趣和彭家角打道了。

那是说直到科格兰先生来到以前。

在科格兰让他的通讯系统与外面接通以后——因为他那个大箱子就是一套电视通讯设备——他对着机器讲了一会儿话。一连两天查理的额头上都有一块红疤,因为他想从锁孔里往里看,把头压在门把上的时间太久了。

“马菲蒂先生?”科格兰用低沉的声音说,这时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很漂亮的姑的脸。

“我是马菲蒂副总统的秘书。”她柔媚地说。“我看得出你现在已经安全到达了。情稍等一会儿,我去找马菲蒂先生。”

屏幕上门了几间马上露出了另外一张脸,这张脸和科格兰简直象亲兄弟一样。这是一张老成、极有能耐、对什么困难都不怕的人的脸,这个人知道自己需要什么,而且一定能达到目的。“科格兰,伙计!看到你已经到达那里,我真高兴!”

“没有费吹灰之力,首长,”科格兰说。“我现在正在着手要弄到后勤方面的支援。钱。这件事得费很多钱的。”

“没有什么困难吗?”

“没有困难,首长。这一点我敢向你保证。绝对不会有什么困难的。”他笑了笑,然后从他的手提包的一个口袋里掏出了一套很小的金属匣子。他打开一个匣子,从里面倒出了一个很小的圆盘状的东西,那东西是用银子和红色的塑料做成的。“我马上就要使用这玩艺儿了。”

“蓄水池怎么样?”

“我还没有来得及去察看,首长。可是驾驶员们说他们已经把那东西倒进去了。你有没有注意到地面上根本没有进行任何反抗?这儿的这些人本来对任何飞进的飞机都想把它打下来。现在他们变得和一些了。他们已变得更成熟了。”“那可是太好了,”V·P·马菲蒂在那很小的高速电子屏幕上说。“就这么办,科格兰。就这么办。”

现在在肖湾加农克国家银行,拉发吉先生看到科格兰走进来,他马上知道一定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怎么会知道的?嗨,这也是写在一本书里的。这书的名字是《联邦预算及本人所采用使之平衡的方法:出超动力学研究》,作者是财政部长(已退休)威尔伯·俄提斯·拉发吉。差不多所有的事情都写在书里边,你只要知道到哪里去找那本书就行了。这可是你们年轻人都必须学会的一项本领。

不管怎么吧,拉发育先生当时还只不过是一个副襄理,他非常热情地欢迎科格兰老人。他向来就是这样一个人。“早,先生!”他说。“早!敝行能为您干点什么呢?”

“让咱们来想想看。”科格兰先生说。

“当然,先生。当然!”拉发吉先生着自己的双手。“您一定得立一个支票帐户。那一定!还要一个储蓄帐户?要一个保存贵重物品的保险箱?那是一定的!我想你准备办一个圣诞节俱乐部。也许还要弄一笔短期汽车贷款,或者要用你所有的家具借一笔抵押贷款,目的是为了把所有的债务集中,以便减少——”

“我不欠任何人的债,”科格兰说。“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拉发吉,先生!威尔伯·拉发吉。你叫我威尔好了。”

“那么威老,这里是我的信用保证书。”他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把里面的文件倒在拉发吉面前的办公桌上。

这位银行家看看那些文件,皱起了眉头。他随意拿起了一份。“信用证明,”他说。“这玩艺儿我可很久没见到过了。是从康涅狄格州的丹伯里开出来的,嗯?”他摇摇头,撅起了嘴。“全都是从外地开来的,先生。”

“我也是从外地来的。”

“我知道。”拉发吉停了片刻,大声叹了一口气。“啊,先生,我也不知道。你有什么事情吗?”

“我需要二十五万元,威老。要现款。希望你马上付给我,行吗?”

拉发吉先生眨巴了几下眼睛。

当然,你是不会知道他的。他活着的时候你还没有出生。你可不知道他听到这样一个要求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当我说他眨巴了几下眼睛,我的意思,伙计,是说他眨巴了几下眼睛。接着他又眨了眨眼睛,这样他似乎变得安静了一些。过了一会儿他太上的青筋暴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张开嘴准备说话。可是他忽然又闭上了嘴,太上的青筋也消下去了。

你瞧,因为科格兰老人从他的口袋里拿出了那个银色和红色的东西。它闪闪发着光。他把它拧了一下,又在上面使劲按了按,它立刻发出了一种很低的颤音。但是那声音还不能让科格兰先生感到满意。

“请等一下,”他毫不在意地说,把它又调整了一下,又接了按。“这样好一些了。”他说。

那声音现在更低沉了,但是那低沉的程度还不能使科格兰感到满足。他在它的上面又轻轻拧了一下,直到那颤动着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了,然后他点了点头。

差不多有一秒钟的沉默。

然后:“要大钞?”拉发吉先生叫着说。“还是要小钞?”他一跳站起来,招手叫一个出纳员。“快去拿二十五万元来!跟你说啦,汤姆·费尔莱!赶快去办。什么?不,我不管你上哪儿去弄。要是保险箱里钱不够,就到大库去取吧。可是赶快给我拿二十五万现款来!”

他又在桌子边坐下,喘着气。“我感到非常抱歉,先生,”他向科格兰先生道歉说。“现如今这些工作人员!我简直希望从前的日子还会再回来。”

“也许那日子会回来的,朋友,”科格兰说,自己咧开大嘴笑了笑。“现在,”他并没有什么不客气地说,“请不要再说话了。”

他等待着,嘴里哼着一支歌,用手轻轻敲打着桌面,两眼直瞪着面前的空墙。直到汤姆·费尔莱和另外一个出纳员拿着四大帆布袋的钞票来到以前,他一直完全没有再理会拉发吉先生。他们把钞票倒在桌上准备点数。

“不用了,不必麻烦了,”科格兰兴高采烈地说,他的黑色的眼睛带着喜悦的表情到处观望着。“我相信你们。”他拿起口袋,对拉发吉先生有礼貌地点点头,就走了出去。

十分钟之后,拉发吉先生忽然摇了摇头,用手着自己的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两个出纳。“怎么——”

“你刚才付给了他二十五万元,”汤姆·费尔莱说。“你让我到大库里去取的。”

“是我?”

“是你。”

他们止不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拉发吉先生说:“这种事在彭家角我可是很久没听说过了。”

现在我得告诉你们一点不是那么很有趣的故事。这是关于一个名叫马林·格罗肖克的姑的故事。关于这个故事我不准备对你们作任何解释。也许我根本就不应该提起这件事,可是这也是我们国家的历史的一部分。尽管这样——

啊,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是的,这也写在一本书上——书名叫《随叫随到》,是知名人作的。(当然我们都知道“知名人”是谁,不是吗?)

她不是一个坏女人。一点也不是。或者至少应该说她没有意思想做一个坏女人。她长得太美,美得对她自己都没有好处了。而且她也不很机灵。她对生活的唯一要求是想变成一位电视明星。

可是,这当然是根本办不到的。在当年的彭家角,我们的电视从来不播送实况录像,而只是播一些过去的录像。里面还掺杂着很多商业广告,虽然那些已经死去的旧播音员试图推销的商品事实上在任何市场上都已经找不到了,更不用说在彭家角了。而马林所崇拜的偶像却是一位名叫贝蒂·弗内斯的电视女推销员。马林从录像带上复印了她的许多照片,在她屋里的墙上贴得到处都是。

在我所讲的这段时间,马林把自己叫做公共速记员。当时并没有很多人找她工作。(而且后来,因为有了别的工作,她已经完全放弃了她的这方面的业务。)可是如果在彭家角还有任何人需要找个人帮忙,比方象写一封信,或者帮着把没有来得及编排的档案编起来等等,他们就会去找马林。到这时为止,她还从没有给一个陌生人干过工作。

当旅店的管事告诉她,有一位科格兰先生新近来到本市,而且他需要有一个人帮助他管理某一项他正在进行的工程的时候,她感到相当的高兴。她不知道那项工程是什么,可是我还得告诉你,即使她知道,她也一定会愿意帮忙的。当然任何一个一心想作电视明星的人都会愿意干的。

她停留在彭家旅店的过道里重新化装了一下。查理·弗林克用那么一种眼神看了她几眼,尽管他才不过十五岁。她对他嗤了一下鼻子,把头一扬,骄傲地走上楼去。

她在四十一号房间雕花的橡木门上轻轻敲了几下——那就是新婚间,这一点她是完全知道的——她妩媚地微笑着等待那位高个儿的目光炯炯的老人给她开门。

“科格兰先生?我是格罗肖克小姐,一位公共速记员。我听说你要找我。”

那老人仔细地打量了她一会儿。

“是的;”他说,“我要找你。请进。”

他对她转过身去;让她进来后自己把门关上。

科格兰很忙。他把这房间里的电视机已经拆散了,铺得满地都是。

他是在想怎么收拾收拾这台电视机,马林心里想。这实在大怪了,马林带着年轻人的疑惑神情观望着他,因为尽管她并不是一个真正很聪明的人,她却也看得出他不是一个修电视的工人,或者任何这一类的工匠。她完全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在他的名片上已经说得很清楚,而拉发吉先生已把他的名片拿出传观,差不多让满城的人都看到了。他是一位研究和发展的顾问。

谁知那又是干什么的。

马林对工作非常认真,她知道一个公共速记员对临时雇用她的人的工作必须认真对待。她说:“出了什么病吗,科格兰先生?”

他不耐烦地抬起头来,“我没有办法收到丹伯里的电视。”

“康涅狄格州的丹伯里?外边的电视台?不成,先生。你恐怕是没法收到丹伯里的。”

他站起身来望着她。“恐怕是收不到丹伯里的。”他沉思地点点头。“这个四十八时二十七管全色抑制频道外带稳压器和自动补偿调台线通用电气公司UHF-YHF挂式电视机,恐怕收不到康涅狄格州的丹伯里。”

“是这样的,先生。”

“啊,”他说,“这要是在斯克内克塔迪的地洞里,让人听见了可真是一个大笑话。”

马林极力解释说:“它没有任何天线。”

科格兰皱了一下眉头,改正她的话说。“不能,那是不可能的。它一定有一根天线的。这些线头必然是有用的。”

马林非常动人地耸了耸肩膀。

他说:“战争刚刚结束之后你完全没有办法收到丹伯里的信号。这我完全同意。当时到处都是裂变产物,对吗?可是现在它的数量已经完全微不足道了。丹伯里的信号应该可以非常清晰地收到。”

马林说:“不是这样的,还在那以后。啊,过去我常和一个名叫蒂米·霍兰的小伙子出去玩,他是干这一行的,我是说他是专门修理电视的。战后两年,我还是一个孩子,他们有时候还能收到外边的图象。可是后来,他们通过了一项法律,科格兰先生。”

“一项法律?”他的面容马上显得非常严峻。

“是呀,我想是的。不管怎样,蒂米曾经到处跑着去把所有电视机上的天线都给拆下来。他的确那么干过。然后他们就用一些电视录像带来蒙骗观众,好象是那样的。”她仔细想了一想。“他没有告诉我为什么。”她自己又补充说。

“我知道为什么。”他毫无表情地说。

“所以科格兰先生,他们永远只放一些旧的录像带。可是如果你想看任何东西,管磁带的人都会给你找来。他们那里磁带可多了。黛娜·肖尔斯的影片,杰基·格利森斯的影片,还有什么医药常识等等全都有。噢,还有西部故事。你只要告诉他你要看什么就行了。”

科格兰站在那里想了一会儿说,“我明白了。”接着他完全是对他自己而不是对她说:“难怪我们总也接不上头。行了,让咱们来试试。”

“怎么,科格兰先生?”

“不要去管它了,格罗肖克小姐。这情况我现在完全明白了。可这情况并不怎么妙。”

他又走回到电视机前面去。

他不是一个电视工人,他不是,可是他对他现在干的这个工作肯定还是比较懂行的,因为他很快就把所有的零件又都安装回去了。懊,还不能那么说。并不是把它完全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他把它改进了。这一点连马林也能看得出来。也许并不是改进了,而是装得和原来不一样了;总之他在上面使了一个什么把儿。

“好一些吧?”他看着她问道。

“你是说?”

“我想知道,看到这些画面你有什么感想吗?”

“我很抱歉,科格兰先生,可是我的确很不喜欢看第一台的节目。你知道吗,它常让我要绞尽脑汁去思索?”

但是她仍然顺从地看着电视。

他已经把电视机的旋扭转到专放旧的录像磁带的那个频道,那是彭家角所有的电视机都能收到的。我想你不准知道我们当时是怎么弄的,有一个中央电台给那些不愿意自己放录像的人整天放着一些影片。那当然都是些旧东西。差不多所有的人都早已全部看过了。

但马林仍然看着,更有趣的是过了一会儿,她开始格格地笑起来。

“嘿,科格兰先生,”她说,虽然他坐在那里一动也没动。

“好些了。”他说,他感到很满意了。

他完全有理由感到满意。

“不管怎样,”科格兰先生说,“该先办的事儿就得先办。我要你帮我一点忙。”

“没问题,科格兰先生,”马林用一种非常清脆的声音说。

“我是说工作方面的问题。我要雇用一些人。我要你帮我去找一些人,并且把所有的情况都记录清楚。然后我还需要买一些材料。我需要一个办公室,也许还需要一些进行轻工业生产的厂房等等。”

“那得花好多好多钱吧?”

科格兰格格地笑了几声。

“那,好吧,”马林满意地说,“科格兰先生,我就算是你的人了。我是说从工作方面讲。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干的是个什么买卖?”

“我打算让彭家角重新繁荣起来。”

“哦,那当然,科格兰先生。可是,我想知道怎么个搞法呢?”

“做广告,”科格兰老人带着魔鬼的微笑用一种妖魔的声音说。

沉默、片刻的沉默。马林有气无力地说:“我不相信他们会喜欢这个。”

“谁?”

“那些大老儿们。他们不会喜欢这个的。你知道,他们不会做广告的。我是说我当然赞成你的意见。我赞成做广告。我喜欢它。可是——”

“这不是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问题!”科格兰用一种可怕的声音说。“我们的国家所以变得如此伟大;就完全靠了它!它使我们能够进行一场伟大的战争,在战争过去之后,它又让我们大家结在一块儿了!”

“这我全明白,科格兰先生,”她说。“但是——”

“格罗肖克小姐,我不要听你对我讲什么‘但是’。”他不耐烦地说,“这是没有问题的。想一想战后的美国,嗯?也许你不记得了。他们不让你知道那些情况。可你知道所有的城市都完全被毁灭了。原来的建筑都变成了废墟。完全是靠了做广告我们把它又修建起来了——做广告,还依靠进行研究的力量,我愿意告诉你一位伟人曾经讲过的一句话:‘我们进行研究工作的主要目的,是使消费者随时有理由对他们已有的东西感到不满。’”

科格兰停了一会儿,显然心情有些激动。“那是通用汽车公司的查理·F·凯特林说的。”他说,“而最妙的是,格罗肖克小姐,他说这话的时候是在二十年代!请你想一想吧!他把科学对我们的全部意义如此明确地概括出来了。他把美国的发明创造的全部意义如此深刻的进行了概括!”

马林结结巴巴地说:“这真是太妙了。”

科格兰点了点头。“当然。所以你瞧,你的那些大老儿对于这事儿是没有什么办法的,不管他们喜欢还是不喜欢。我们美国人——我们真正的美国人——知道没有广告就没有工业,因此我们把广告变成了一种对我们非常有用的工具。嘿,你瞧,你瞧这电视!”

马林转过脸去瞧,过了一会儿她又格格地笑起来。她无限深情地说:“科格兰先生!”

“你瞧见了吗?如果那还不够,你瞧,我们后面永远还有法律做后盾。让我们看看,彭家角的大老儿们有什么办法和整个美国陆军的全部力量抗衡!”

“我真希望千万可别再打仗,科格兰先生。”

“那我想是不会的,”他态度诚恳地说。“现在让我们开始工作,好吗?要不——”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点点头——“要说,今天下午倒没有什么必须马上忙着于的事儿。咱们先要来一顿晚餐,怎么样,就咱们俩一块儿吃。还要一点酒?还要一点——”

“当然,科格兰先生。”

马林开始朝电话走去,但是科格兰先生拦住了她。“格罗肖克小姐,我刚才又想了想,”他说,呼吸开始显得有些紧迫了,“还是我自己来开电话吧。你坐在那里,休息一会儿。看看电视,嗯?”

现在我得告诉你们,关于杰克·太伊的故事。

是的,就是他。杰克·太伊。那个第二共和国之父。请好好地坐着听,不要打岔,因为我要对你们讲的和你们在学校里学的并不完全一样。

那棵苹果树?不,那纯粹是编的故事。你瞧,那种事儿是不可能发生的。因为在上麦狄逊大街,那里根本就不生长苹果树,而杰克·太伊小时候却是在那里度过的。因为那时杰克·太伊并不是第二共和国的总统。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干着别的工作,他领导着属于尤斯特和鲁米伦特广告公司的S·L·军,人家都叫他V·P。

真是这样。给人做广告。

不要乱吵。就是这样的。你瞧,那之前很久——噢,很久以前——甚至在大战结束以前,他就已经放弃了那个工作;放弃了工作来到彭家角,在这儿退休了。

杰克·太伊住的地方就在特拉华河河湾的一块沼泽地边。那地方不是很卫生。彭家角所有的高地上的水都流到那个地区的小河沟里去,许多放射物质也跟着流了下来。可是杰克·太伊完全不管那一套,因为他已经太老了。

他和科格兰老人一样的老。不仅这样,他们过去在公司的时候彼此还认识。

杰克·太伊个子也很高,没有科格兰那样高,可是也超过了六英尺。从某方面说,他的样子也很象科格兰。你看见过他的照片的。同样的眼睛,走起路来同样的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态,而且说话也一样粗里粗气。他完全有可能在彭家角变成一位大人物。他们什么时候都可以让他作市长。可是他说他到这儿是退休来了,那他就一定得退休;他说,除非出现了什么重大的动乱,他是不会东山再起的。

结果果然出现了一次动乱。

首先我们看到了安迪·格拉米斯,脸白得象一张纸一样。

“杰克!”他站在门廊的台阶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因为他是从他的店铺里一路跑来的。

杰克·太伊从门廊边的栏杆上放下了他的脚。“请坐,安迪,”他和地说。“我想我完全知道,你为什么跑到这儿来了。”

“你知道,杰克?”

“我想是的。”杰克·太伊点了点头。哦,他是一个很漂亮的人。他说:“飞机往蓄水池里扔了许多新天仙子碱,一个陌生人坐着一辆用铅皮做的汽车来到了这里。外面的情况我们是全都知道的,不是吗?是的,这些都是必然的事儿”

“是的,就是为了他,”安迪·格拉米斯连珠炮似地说,一屁股在门廊的台阶上坐下,铁青着脸。“就是因为他,而且我们拿他还毫无办法!今天早晨他到我们店铺里去了。带着马林跟他一块儿。对那个丫头我们总应该想点办法,杰克。我肯定她是不会于出什么好事来的——”

“他要干什么呢?”

“干什么?杰克,他拿着一个笔记本和一支铅笔好象耍订购什么东西,他不停地要这要那——要了又要——‘要早餐的食品,’他说‘你们有什么可以做早餐的食品?’我告诉了他。燕麦和玉米片。杰克,他却对我大发脾气!‘难道你们就没有可可维子?’他说,‘或者催子、伊子、尼子或伊尼可维子?还有美味红尼,或者梅糠狗,或者各匣子槍麦片怎么样?’‘没有,先生,’我对他说。

“可是他那会儿似乎气得要发疯了。‘土豆?’他叫喊着说。‘土豆怎么样?’噢,土豆我们可有的是,地窖里都装满了。但是我把这情况告诉他,他可非常不满意。‘你说生土豆?’他大叫着。‘你们就没有搭特土豆丝,斯科齐前期米基丝,或者埃弗雷特大叔的胸土豆块儿?’然后他就给我看他的名片。”

“我知道,”杰克·太伊和地说,因为现在格拉米斯似乎有点说不下去了。“你不用再说了,如果你不想再说的话。”

“哦,我能够把情况告诉你的,杰克,”安迪·格拉米斯勇敢地说。“这位科格兰先生他是一位广——”

“别慌,”杰克·太伊站起来说,“你用不着勉强自己再讲下去了。现在情况已经够糟糕的了。可是这都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是的,你应该想到这都是必然会发生的事,安迪。我们已经度过了几个很好的年头,可我们不能希望这种好年月永远继续下去。”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请站起来,安迪,”杰克·大伊大声说。“请进里面来!你坐下休息一会儿。我派人去把别的人都找来。”

“你准备和他打一仗吗?可你知道,他有整个美国陆军作他的后盾。”

老杰克·太伊点了点头。“他是有后盾,安迪,”他说,样子看来似乎难以想象地高兴。

杰克·太伊住的地方是一种牧场的房子,里面各种陈设都有。他是一个很有个的人物。杰克·太伊确实是。这一点你们大家是全都知道的,因为你们受过学校教育;也许你们中还有谁到那所房子里去过;可是那房子现在可不一样了;我不管别的人怎么说。里面的家具都不是原来的样子了。还有那地面——

是啊,在大战时期,当然,那里正是放射尘埃从山上流去的地方,所以现在那里什么也不生长了。他们用一些草和树和花朵把它装点了起来。花朵!我告诉你这样做很有问题。在他年轻的时候,杰克·太伊是国家花卉账务处的一位账务员。嗨,他家里从来没有过一朵花,更不用说栽上花秧子自己去经管它了。

但不管怎样,那所房子可真够漂亮的。他给安迪·格拉米斯倒了一杯酒,让他坐下。他给城里打电话,请了五六个人到他家来见他。当然,他并没有说找他们来干什么。没有必要引起普遍的恐慌。

可是差不多所有的人都已经完全知道了。头一个来到的是蒂米·霍兰,他是在电视台工作的,他同时让查理·弗林克坐在他的自行车后面,把他一起带来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太伊先生,他们已经在使用我们的广播线。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搞的,可是科格兰却是用我们的电视频道在进行广播。他播放的那些东西,太伊先生,真令人难以想象!”

“是这样,”太伊安抚地说。“关于这事儿你不用担心,蒂米。我想他播的那些东西我是知道的,嗯?”

他站起来,愉快地哼哼着,打开了电视机。“现在是播放午后电影节目的时候,对不对?我想你还正播放着你的录像磁带吧?”

“那当然,可是他在干预我们进行播放!”

太伊点了点头。“让咱们来瞧瞧。”

电视屏幕上的图像跳动着,显出了灰暗的斜道,然后忽然一跳显出了正常的形像。

“这个我是记得的!”查理·弗林克叫喊着。“这是我最喜欢的那部片子,蒂米!”

在电视屏幕上,“二号儿子”手里拿着一支槍正从一个戴着面具的恶徒的身边慢慢退走。“二号儿子”由于脚底下绊了一下,摔到一只大水缸里去。他爬出来的时候,浑身粘满了油灰和泥浆,样子显得非常可笑。

太伊往后退了几步。他伸开一只手的五个指头在自己的眼面前,上下迅速地晃动着。

“啊,”他说,“对。先生们,你们自己看看。”

安迪·格拉米斯犹豫了一下,也学着年纪较大的太伊的样子。他也伸开了他的手指,一开始很拙笨地把那只手在自己的眼前晃着,仿佛他要挡住高速电子录像管发出的光似的。他把他的手上下地晃动着,用它做成一种频闪观测器来滤掉快速活动的电子光束所发出的看不见的闪光。

啊是的,看见了,

不用频闪观测器,在屏幕上你看见的是戴着白色巴拿马草帽的查理·钱的和的脸。可是一用上频闪观测器你看见的就完全是另外一种图像了。在那不停变换着的旧影片的空档中还有另外一种图像——每次闪现的时间只是许多分之一秒,因为它太快,人的意识是无法捉摸的,可是,啊,它对人的下意识却有着多么强烈的力量!

安迪不禁脸红了。

“那个——那个姑,”他结巴着说,感到十分惊讶。“她身上什么也没——”

“她当然什么也没穿,”太伊高兴地说。“这是一种阈下意识输入,嗯?最基本的刺激;你不觉得你看见了它,可是你的下意识却完全把它接受下来。不。你再看看她手里拿的那一盒梅糠狗。”

查理·弗林克咳嗽了几声。“现在你说到这儿,太伊先生,”他说,“我才注意到我刚才正在想,要是现在有一盒梅糠狗,那吃起来味道该有多美!”

“自然,”杰克·太伊同意说。接着他皱起了眉头。“光屁股的女人,是的。可我想他们一定还有什么东西来迎合女观众的。”他沉默了一两分钟,使得大家都和他一起沉默着,这期间他仍然一刻不停地把张开五指的手在眼前晃着。

不一会儿,他也脸红了。

“啊,”他和地说,“这才是专为女观众播放的。你们全可以看见了。这是阈下广告宣传。这片子是挑起人的最基本的要求的钥匙,它闪过得那么快,使得人的头脑都来不及对它进行抗拒。因此当你一想到梅糠狗的时候,你就会想到。或者更为重要的,当你一想到的时候,你就一定会想到梅糠狗。”

“哈,太伊先生。我这会儿就是老想着女人。”

“每一个人都如此,”杰克·太伊毫不在意地说,同时点了点头。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个人大步走路的声音,接着肖湾加农克国家银行的威尔伯·拉发吉走了进来。他已经走得气喘吁吁,而且看来非常恐惧。

“他刚才又来搞了一回,他又搞了一回,太伊先生,先生!那个科格兰先生他跑来又要去了更多的钱!他说他要在彭家角创建一个真正的电视网的辅助电台。他说他要为尤斯特和鲁米伦特公司建立一个分公司,谁知缸那是些什么人。他。说他准备要让彭家角再次回到地图上去,因而他需要很多钱。”

“你把钱给他了吗?”

“我没有办法不给他。”

杰克·太伊明智地点了点头。“是的,你没法儿拒绝。甚至在我们那会儿,要是公司里的人看准了你,拿槍对着你,一个手指头放在扳机上的时候,你也照样没有什么办法。饮水里放进了新天仙子碱,使得彭家角每一个活着的人都变得更驯了,都不那么坚强不屈了。我想虽然我喝水不象一般人喝得那么多,甚至我也变了。电视频道上出现了阈下广告宣传,遇上彼此面对面谈话的时候,又用上了亚声思想灌输器。拉发吉,请告诉我,你是否听到了一种很微弱的嗡嗡声?我想是这样,是的。他们是什么招儿都使上了。啊,”他说,显得有几分高兴的样子,“这完全是没有办法的事。看来我们必须进行战斗。”

“战斗?”威尔伯·拉发吉耳语似地说,因为他不是一个很勇敢的人,完全不是,虽然他后来变成了财政部长。

“战斗!”杰克·太伊声音低沉地说。

在场所有的人全都面面相觑。

“我们是好几百人,”杰克·太伊说,“他却只是一个人。是的,我们得战斗!我们要把饮水重新蒸馏过。我们要把他的那个小广播器从我们的电视频道上除掉。蒂米可以想法儿制作一个电子嗅探器,看看他还使用了什么别的仪器;我们得想法儿找出他使用的一切机关,我们一定要把它们全部毁灭掉。那亚声设备?是呀,那套玩艺儿他必定经常带在身边的。我们一定要从他身上搜走。事情只能这样,要不,我们就只好放弃我们世世代代享受的自由人的地位!”

威尔伯·拉发吉清了清喉咙。“然后——”

“你完全可以说‘然后,’”杰克·太伊附和说。“然后美国骑兵就会从高山上冲下来,对他进行支援。是的,可是,先生们,你们现在应该已经明白,要真是那样,我们就必须进行一场战争。”

看来他们也只能这样,虽然你很难说他们中有谁对这件事真感到高兴。

现在我得对你们讲一讲,那时候彭家角以外的情况。

月球表面离我们已经不是那么遥远了。哦,你简直无法想象,真的是无法想象。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办法把这件事情对你们讲清楚,可是这事也完全写在一本书里,你如果愿意,可以把它找来读一读……这本书是一位重要人物,一位少校写的,他后来变成了一位将军(但那是很久以后的事,而且是在另外一个部队里)他的名字叫T·华莱士·康梅恩。

那本书?晦,那本书的名字叫《开端的结束》。这是一部十二卷的回忆录的第一卷。那回忆录的总的名称是:《追随太伊:争夺世界的斗争》。

战争已经来临了,战争的威胁越来越大,直到后来对什么都是一种威胁,它的超声放射器所产生的恐怖,甚至超出了歇斯底里的恐怖情绪所能表达的程度。可是正如《时代》杂志所说,那时候人们对什么事全都想入非非。

大家首先想到的是疏散计划。把城市全打散,四散分开,把人口和工业全分散在各地,使得他们全变成对最大的炸弹来说也是微不足道的小目标。

可是疏散却引起了另一个巨大的弱点——那他们就得需要更多的运货火车、更多的运货船、更多的运输飞机,从无数不相关联的生产点将原料和产品运进运出。是的,它们虽然不容易受到攻击和遭到毁灭,可是它们却更容易被人把和四外联系的通线全给切断。

计划人员们又说,那么就不采取疏散的办法,而采取挖掘防空掩体的办法。而且不止是防空掩体——要让所有的工厂自己来开采矿砂、钻井取油、自己取冷却剂和生产蒸气——让它们不依靠也许永远无法运进来的外面的供应,不依靠不一定能够不论多久(因为这场战争将延续多少时间是谁也无法预料的,也许几秒钟,也许永不结束)都可以在地下生活下去的工人,甚至也不依靠可能没法儿用在制图板上、各种进行研究的试验室和理事会上的头脑,因为所有的人的头脑也可能已经死去,也可能由于激烈震荡已经变成不知是别的什么东西了。

因此,地面下的这些工厂甚至全都是自己给自己设计的,设计的水平不停地在上升。

现在它们所面临的是一个和我们自己的机器一样,每前进一步都会变得更灵巧、更机灵、更迅速的敌人。面临的是我们的战斗人员越来越少的情况;纯粹凭逻辑推断也可以知道,战争一天天继续下去,越来越多的人被杀掉,只有越来越少的人留下来开动那些制造杀人武器的机器。它们所面临的,甚至是那些地下的不可攻克的工厂也有被毁灭和被占领的危险:尽管那些工厂比神话中守护财宝的恶龙还要更为严密地防守着——开始是由人所能设想到的各种机关、各种保险设备、爆炸物和死光等等防守着——后来又由完全不用控制的机器防守着。这种机器已获得指令永远不停地加速生产——生产越来越快,杀人的能力越来越强。

下一步怎么办——这些堡垒式的工厂已互相挂上钩,所以这些用难以想象的方法防守着的工厂,如果万一难以想象地陷落了,它就会在它面临毁灭前一霎那发出一个信号,把它自己原来的任务分配给和它最近的另一些工厂——那些还存在的工厂便将分担它的工作,增加生产速度,加速和进一步完善致命的发明,用更少的防卫人员来生产更多的杀人武器。

还有一个最后的计划——让所有的机器都来为一个民族、半个地球——向全世界的人提供食物、住房、衣服和通工具,如果还有人会从谁事先也无法知道的什么样的炸弹、细菌、毒气——或者也许只要战争长期延续下去,不论什么只要你能想到就一定会出现的武器——的毁灭下逃了出来。

当然,机器里也还设计了发出和平信号的部件:那就是空气本身。地球上的大气层被不停地加以测试,等到它再一次变得纯净的时候,它就会把所有工厂的生产,由生产战时物资改为生产和平物资。

过去也是这样做过的。

可是,谁能预先知道,那些机器也许分不出什么是战争时期,什么是和平时期呢?

这里是底特律:几十万英亩只有耗子没有人的土地,窗户上都蒙着窗帘,墙上到处是弹坑。从空中往下看,这完全是一个死城。可是在地底下——啊,那里生命的脉搏却正迅速地跳动着!原料管道轰隆轰隆地进行舒张和收缩,吸进原料和矿砂,然后泪嘟如嘟地往外冒出做好的汽车。象蛛网一样的通道直伸到湖底的铁矿石中去。从水泥船坞里随时驶出一队一队的驳船以协助洛里昂的潜艇基地进行工作,那些完全无人驾驶的潜艇游过湖泊和河道,开到它们能够得到商品的地点去,潜艇上装满了闪闪发亮的新式的毕克牌和普利茅斯牌汽车。

它们怎么会是新式的?

晚这全靠工业设计!因为旧式样已经过时,应该改变了。六一年的流体动力型让位给一九六二年的八式超流体动力型;双光的头灯现在变成了三道光;带白圈的轮带现在又变成了松蓝色和通体黑色的轮带。

这一切全不过是设计效率问题。

那些开国的先辈关于生产所得到的经验基本上是这样的:你生产什么东西完全无关重要,重要的是有人要买它。他们的经验是:不要去管人类的什么判断能力。那是一文钱都不值的。判断能力既不能促进商品生产,也不能推动商品易。因此你必须依赖人的和猴子一样的好奇心。

自然,好奇是得靠机密来维持的。

所以,一代又一代的汽车制造商,都在秘密的试验室里生产他们的新式的装着许多虚有其表的机关的车辆,试验室里的工作人员全都是发誓守口如瓶的。对于原弹的爆炸装置从来也没有如此机密过。在整个底特律,到处都可以看到他们所采取的安全措施;每年到了要推出新式样的时候,满街上到处都是成堆的用帆布盖着的神秘的玩艺儿;人们也都在谈论这些事——哦,是的——他们禁不住好笑;这实在太滑稽了;但是同时他们也感到很有趣,他们感到好奇;对于神秘的东西拿来开开玩笑倒是不错的,可是在这玩笑后面却隐藏着他们自己也希望有一辆新式汽车的愿望。

其它生产用具的制造商也支起了他们的耳朵。啊,原来是这样。好奇心,嗯?因此他们也租赁了一些机密的地点,来设计新式的冷冻设备j然后大吹大擂地把它送进市场。于是,他们的电冰箱马上一抢而光。是的,象发疯一样。

美国无线电公司也不得不接受这个教训,它也使出了自己的一个花招儿;那时已经有了乙烯录音录像器,可以连续使用,而且有色彩,非常新颖。他们秘密地设计这种设备,然后,最高的一招儿是,他们故意把这种机密泄露出去;这却是曼哈顿公司没有学到的一个巧招儿——用机密来掩盖真正的机密。因为乙烯录像带上所录的节目只不过是一种烟幕;这是保密措施的一种最高的形式:乙烯录像带上的节目只不过掩盖着另一种阈下输入的节目。

这推动了商品的生产。可是事情总是有个限度的。人类本身是不善于保守机密的。

那么好,某些不为人知的伟大人物说咱们把人类消灭掉!让一架机器来设计新的式样!增加一套设计装置。通过设计调试器和线路任意选择器,让那些机器完全出乎人的想象之外来进行自己的改革。让工厂自动化;把它们藏在地底下;供给它们一种程序使它们能够自己编订新的程序。说真的,为什么不可以这样呢?正如科格兰曾经引用过的查理·F·凯特林所说过的,“我们进行研究工作的主要目的,是使消费者随时有理由对他们已有的东西感到不满,”几台合适的机器在这方面肯定会干得和人一样出色。说真的,也许比人于得更好一些。

所以,整个世界上到处充满了石英石的地洞,从里面永远不停地冒出许多神奇的东西。战争已经使工业有了一个很好的开端,先是要疏散,然后,由于要避免炸弹,所有的工厂都隐藏在岩石中了,现在工业所需要的安全使所有的工厂全都自成系统。商品象起伏不定的巨一样不停地直往外流。

但是它们却停不下来了。没有谁能进到地洞里去把机器关掉,或者甚至让它们把速度放慢一些。原来设想的商品的消费者现在大部分已经不存在了,但这不停地奔流出来的商品却仍然得想办法消费掉。那些做广告的人就必须设法销售这些商品,在这方面他们的本领是很大的。

这就是外面的情况,一个非常非常忙,也非常非常大的地方。尽管在大战期间曾受到很大的破坏。

我不能告诉你们那里有多忙,有多大;我只能告诉你们很少一些情况。那里有一个建筑,占地许多英亩,叫做五角大楼。当然它有五个边;一边为陆军,一边为海军,一边归空军,一边归陆战队,还有一边便是尤斯特和鲁米伦特广告公司的办公室。

那么,这个巨大的建筑就是五角大楼,它是美国一切重要大面的中枢神经。(另外还有一个大家都叫它“国会山”的地方,但那个关系不大。事实上在当时是没有什么作用的。)

现在这里来了这个康梅恩少校,他穿着红色的制服,制服上佩着肩章,腰里挂着小巧的镀金宝剑。他在尤斯特和鲁米伦特公司的前厅等待着,神经紧张地看着电视。他在那里已经等了一个小时了,现在终于有人来叫他进去。

他走了进去。

你们不要设想他走进那套有猪皮护墙的屋子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你们无法猜测。不过你们应该知道,他相信这间房正是为他打开无限前途的一把钥匙;他毫不怀疑地相信这一点,而且照后来的发展看,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对的。

“少校,”一个老人毫不客气地说,这个人样子非常象科格兰,也非常象杰克·太伊,因为他们差不多全是一种人,都是出身第一流大学的黑得象炭一样的白人。“少校,他已经和我们通话了。情况完全象我们担心的那样。现在出现了麻烦。”

“是呀,先生!”

康梅恩少校挺直着身子,那样子看来非常英武,因为到现在为止他已经作了十五年陆军军官了,但这还是他第一次有机会参加战斗。他错过了那次大战——是呀,整个陆军全都错过了那次大战;那战争进行得太快,还没有来得及调动军队就已经结束了——自那以后几乎就再没有进行过什么战斗。除非在某些特定的条件下,打仗是极不安全的。但也许现在那条件已经具备了,他想。如果他能带领一支远征军,而且能干得非常出色,这对于一个少校的前途,在今天说来该有多么重大的意义!

所以他现在挺直着身子,十分警惕,目光四射地站在那里。他的草帽现在是夹在一只胳膊底下,另一只手放在他的长剑的剑把上,他的神态看来非常凶猛。晦,那也是很自然的。在这间用猪皮护墙的办公室里,那电视机所收到的图像会使每一个正直的军官都显得非常凶猛的。美国的政府当局受到了嘲弄!

“L·S,”录像管上一个高大的黑脸膛的老人的形象说,“他们已经跟我干起来了!他们找到了我的广播器,清除了我洒放的药物,没收了我的亚声装置。我现在仅有的就是这套广播设备了!”

那个从这间屋里可以收看到他的形象的科格兰,已经不象从前那样文尔雅了;他看来很激动,似乎非常生气。

“真有趣,”马菲蒂先生评论说,他的较亲近的下属一般都叫他“L·S”,“他们没有把这套广播设备也一起拿走。他们应该知道,你一定会和我们联系,那我们就一定会进行报复的。”

“可是他们正是要我和你联系!”显像管上的那个声音叫喊着说。“我跟他们说过L·S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会出现什么情况。他们全都发疯了。他们急于想进行一场战斗。”

在谈了一会儿之后,L·S·马菲蒂把电视关掉了。

“我们会满足他们的要求的,嗯,少校?”他说,他自己也象一根通条似的僵硬而笔直地站着。

“我们是得那样,先生!”少校说,他行了一个礼,转身走了出去。就在这时他已经可以感觉到在他的肩上出现了飞鹰的肩章——谁知道呢,说不定还会是几颗五角星呢;

一次报复的远征马上要开始了;彭家角的人们在他们采取了那些行动之后,当然可以预料到的——他们预料如此,实际也正是如此。

我已经对你们说过,战争已经有一段时候不怎么时兴了,虽然有许许多多人仍然把准备战争作为他们的头等重要的任务。你们必须明白,在彭家角以外的地方,这两个彼此矛盾的事实看来似乎并没有什么矛盾。

上一次的大战使得所有的人,不论对任何事情,都不再愿意采取过于激烈的态度。老式的战争——就是说使用导弹、放射物质和原子炮的战争——已经由于太不经济和其它原因变得不实际了。完全是由于一种意想不到的幸运才阻止了事情的急剧发展,不然的话,这个地球上的一切可能已经彻底干净地给消灭掉了,可能不会还有任何比脊索动物更先进的生物存在,那么世界只好等待新的单细胞生物再慢慢重新开始了。现在情况到底不是那样。

首先,所有原子爆炸物都受到了严格的限制。整个世界大约有二三十个国家拥有氢弹或者更先进的武器,但是每一个国家都有一些人每天二十四小时值勤把他们的手指放在几个按钮上,只要哪一个国家敢于首先再使用原子武器,那它就会被这些按钮一下子彻底干净地消灭掉。所以这一点是不成问题了。

至于飞机,也由于同样的理由,失去了它的大部分的作用。装着圆圆的电视眼睛的卫星昼夜不停地在监视着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所以你几乎不敢投掷一枚普通的使用炸药的炸弹,因为说不定监视卫星活动的地面接收站中有一个近视眼,他就会把那个普通炸弹误认为是核弹——于是下令按那些按钮。

这样一般说来,就只剩下步兵可用了。

可是那个步兵可了不得!一个排是二十三个人,他们拥有的火力却和整个拿破仑全部军的力量加在一起那么大。一个连大约是二百五十个人,就凭这样一个连队,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候就可以肯定赢得战争了。

轻便武器打出去的实际也是一片钢铁网,子弹一个接一个那样迅速地飞出,使得你几乎没法儿瞄准一个目标而不一下把它切成两半。凡是人的眼睛能看到的地方,步槍的子弹就能飞到。如果遇上天黑、大雾,或者因为有山挡着,眼睛看不见了,那时红外线瞄准器、雷达和脉冲光干涉仪观测器就会替你找到那目标,那样子仿佛在大白天里它就离你不过十码远差不多。

这也就是说,这些都是全世界最先进的武器。事实上这支步兵所携带的武器是那样的先进,使得一个连队的这一半还正在学如何使用的时候,另一半却已经发现它过时,不能再用了。如果已经有了十三型的带双钻轴承的神眼自调全天候瞄准器,那谁还会要十二型的呢?

这正可以说是那个时代的一次胜利,那就是,到最后原来为电视设备或底特律的汽车什么的设计的快速报废和高速运转计划,慢慢也发展到卡宾槍和火箭炮方面来了。

这情景十分神妙,但也十分可怕。

那么,走向战争,或者走向任何可能发生的灾祸的人就是这样的一些英雄了。

康梅恩少校(他在他的书里是这样说的)带了整整一个连队,总共二百五十二人,开始向彭家角进发。飞机把他们运到了利哈伊县,那里曾经被放射线烧成一片焦土,可是现在已经再没有什么危险了。从那里他们改乘汽车继续前进。

康梅恩少校是一个非常冷静沉着的人。彭家角四周的还带有放射的砂土也已经不成问题了。因为他的部队具有非常完备和非常先进的装备。科格兰先生能干的,美国陆军自然会干得更好;科格兰坐的是一辆铅皮的车,可是这支远征军坐的却是用铱金铸成的车,上面还适当地装着伽马线防护屏。

每一个排都有自己的半履带运输车。不仅每一个人有自己的轻便武器,每一辆车上还装有一○五毫米的大炮。大炮上装有发射自动设备和自控保险联锁。液压托架支撑着大炮的万向方向盘。雷达自动寻找目标。自控数字计算机会事先预料到它的目标将要飞行的方向。

在领队人员的运输车上,康梅恩少校对他的士兵下达了最后一个命令:

“这就是战争了,弟兄们!现在已经到了决战的时候!你们为这个战争已经进行了长时期的训练,现在你们已经身临其境了。我不知道在那里我们的命运将会如何——”说到这里他朝着彭家角的方向一挥胳膊,他这个姿态在他的全部车队的每一辆运输车的内部通讯设备上,都以立体的彩色的图像如实地反映出来——“但不管是胜利还是失败,我知道我们一定会胜利的,我要你们每一个人都意识到你们是属于最好的连队的,也是属于最好的队的,也是属于最好的野战兵部队的,也是属于最好的师的——”

这时,领队人员运输车上的一○五毫米大炮轰隆隆地响了起来,因为雷达设备已经自动地找到了目标,并自动地向一个运动着的物体开炮了,这炮声淹没了少校的声音,使他没有能够再对兵、师部、集军和最高司令部表示他的敬意。

彭家角的战斗就这样开始了。

现在这第一个被射击的目标,可不是任何人。

它只是一头牛,而且还正等着再次配。它本来完全不应该跑到那个垒球场上去的,可是它已经来了,而那里正是前来进攻这个市镇的部队前进的方向,它于是作出了最崇高的牺牲。当然它完全不知道它会作出这个牺牲的。

康梅恩少校生气地对他的副官说:“莱费茨!让炮兵把他们的一○五大炮的保险都给关上。这种事真让人受不了。”看到一头可怜的老牛变成了汉堡牛排,看到它这么快就被打成了肉酱,实在让人看着不舒服。最好把那些大炮都关上,不管怎样,至少也等咱们先看看,彭家角是否真准备进行一次战斗。

于是康梅恩少校让所有的车辆都停住,并让全体人员都下车。他们现在正在经过具有危险的放射物区域。

部队按遭遇战的样式散开成一个非常漂亮的队形;他们的动作非常非常快,而且干得非常非常漂亮。在彭家角长老会教堂的尖塔上,杰克·太伊和安迪·格拉米斯正从望远镜里观望着,我还可以告诉你,格拉米斯眼看快要歇斯底里大发作了。可是杰克·太伊却只是嘴里哼哼着,点了点头。

康梅恩少校发布一个命令,按遭遇战队形排成阵线的每一个人马上开始挖战壕。有些人是站在水草地上,有些人站在烂泥地上;另外有些人必须在坚硬的岩石上挖掘,还有一些——离第一次发现的目标最近的一些——只好在一片薄薄的牛肉酱上往下挖。这都没有关系,因为他们用的不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挖战壕用的那种铁锹;他们用的是自动挖掘器,不论挖什么只要几秒钟就成了,不仅如此,挖出来的战壕里面还闪着一层非常漂亮的陶瓷般的光泽。这东西简直太伟大了。

还有,另一方面——

啊,你瞧。情况是这样的。二十四辆人员运输车把他们送到这里来了。每一辆车上有自己的司机,有备用司机,有紧急情况备用司机,还有一位修理工人。它有自己的雷达和电气设备修理工,自己的雷达和电气设备修理工的助手。它有四个大炮手,还有一位管内部通讯和与司令部保持联系的通讯联络官。

是呀,当然,他们必须要有这么多的人员。要没有他们,部队就没法儿前进了。

但是这些人加在一块儿就已经够二百八十二人了。

此外还有野战厨房,那一共是四十七个炊事人员,另外还有行政管理处和一个营养研究小组;连部总部有一个军饷,还有一个宪兵排;至于那个气象组,你要是看到它开始装设战地电传打字机和扇形接器,并看到它一个接一个往天空放气象气球,你也会感到非常骄傲的;战地医院有八十一个卫生员和看护,九个医官和一个独立的医药行政机构;特种服务组一到那里,就在人员运输车辆停放处的背风地方,忙着安装立体电影的银幕,并已开始为不当值的人员组织一次手球赛;四个随军牧师都带有自己的助手,另外还有为道德文化主义者、不可知论者和动摇分子预备的智囊顾问;政府史官带有八个受过训练的文书,他们正拿着磁带录音机勇敢地从一个散兵坑跑到另一个散兵坑,要在这历史形成的过程中记录下历史前进的足迹,也就是说,要在这一仗还没开打之前记录下第一手的印象,另外还有从加拿大、墨西哥、乌拉圭、斯堪的纳维亚联邦和蒙古苏维埃社会主义联邦共和国来的军事观察家和他们的士官和随从:当然还有从《星和条》、《纽约时报》、《基督教科学箴言报》、《斯克里普斯一霍华德联合报》、五家有线服务公司、八家电视网、一家民办纪录电影制片公司、一百二十七家别的报社和公共新闻联合公司派来的战地记者。

当然这是一个经过简的战斗组织。因此每一位记者只带有一个公共新闻官。

尽管……

啊,这样在散兵阵线上就正好只有四十六个持槍的人了。

在长老会教堂的钟楼上,安迪·格拉米斯哭丧着脸说:“瞧瞧他们,杰克!我实在不知道,也许就让他在彭家角恢复广告宣传也不一定是什么坏事。你瞧现在,这可是一场玩命的战争,可是——”

“等一等,”杰克·太伊安详地说,嘴里一边哼哼着歌曲。

他们不能看得十分清楚,可是很显然那遭遇战的战线上似乎出现了混乱。从上面传下话来,所有的野战炮的保险都已经关上,连队的全部火力就完全依靠他们那四十六条步槍了。是呀,这也不坏;而且不管怎么说,在这支远征军准备出发的前十天,他们就都已经装备上了E-Z火力跳转卡宾槍。但部队里有些人对这种新武器还不十分熟悉。

火线上发生了这样的情况:

“山姆,”一位上士叫着他旁边散兵坑里的一个士兵说。“山姆,听我说,这个什么卡宾槍我完全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在那个什么蓝光发亮的时候,是不是说那个什么保险已经打开了?”

“那个什么我也他的完全不知道,”山姆回答说,他皱着眉头看着那本彩色的用极为光亮的纸张印成的使用手册,那手册用了一个非常动人的名称,叫作《重新获得战斗舒适和安全的五步神眼术》。“你看见上面怎么讲的吗?是这么讲的,‘只要积极采取费尔塞弗动作,神眼就会马上进入行动状态,这样就可以保证伊弗一克林思槍弹的动力发射和抛出,不过一定要和舒肩反坐力垫同时使用。’”

“你说什么,山姆?”

“我说他的什么我什么也不懂,”山姆说,把那手册抛进了他前面的无人地带。

可是他马上感到后悔,立即爬出去又把它捡了回来,因为里边印的那些说明似乎只是为另外一些人用的,那和呆在彭家角四周烂泥地里的人完全无关,但是那说明书里的指示图却完全是用几乎全光着屁股的女明星的照片拼成的——因为生产武器的地下工厂同时也生产这种武器使用说明书。很显然他们必须这样做,而且他们这说明书也印得很好;指示图越是复杂,他们用的照片就越多。关于车辆的指示图那就简直叫人没法儿看了。

几分钟之后:“他们似乎呆在那里什么也没干,”安迪·格拉米斯含含糊糊地说,仍然站在高塔上观望着。

“是的,他们什么也没干,安迪。那么,我们也不能永远就在这里坐下去。走,咱们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安迪·格拉米斯实在不愿意走,可是杰克·太伊的意见又不大好驳回,所以他们爬下钟楼上的旋转铁梯,把彭家角的一共十四个志愿兵叫到一块儿,沿大街走去,一直走过了那个垒球场。

二十六辆人员运输车的电子仪表自动活动起来,炮塔上的一○五毫米大炮也转过头来向那些独立志愿军瞄准。

四十六个步槍手,嘴里骂骂咧咧的,试图让他们的阿克·A·C蓝线瞄准带越过地平线蓝色真景段在他们的封闭式雷达屏幕上显现出来。

那个康梅恩少校,发疯一样地叫喊着,在他的副官的眼前晃动着一个文件。“这是他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他问道,因为一个军人总归是一个军人,不管他的职位有多高。“在敌人正向我们开过来的时候,我不能把我的人从火线上撤下来!”

“是军部的命令,长官,”那副官不动声色地说。他曾在哈佛军事法律系得到军事法典的博士学位,他知道什么人的命令对什么人具有什么样的力量。“轮换计划当然不是我的主意,长官。你为什么不和五角大楼联系一下?”

“可是,莱弗茨,你这个笨蛋,我没法儿和五角大楼联系!那些什么记者们已经把所有的电讯通道全给挤满了!你现在却要我把前线的每一个士兵都撤下来,让他们到休息营地去休息三个礼拜——”

“不,长官,”那副官改正他的话,指着命令上的一行说。“只是二十天,长官,包括来回路上的时间。可是你最好马上照着执行吧,长官,我看只能这样。这命令上写着‘急件’的字样。”

啊,康梅恩少校可不是个傻瓜。不管他们事后会怎么说。他曾经研究过冯·波勒斯在斯大林格勒的悲惨下场,也研究过李是如何托天之福才从葛底斯堡逃出来的,他也知道一个进入敌人地区的远征军,如果遇到了麻烦,会发生什么可怕的情况。甚至一支很大的远征军也一样。而你得知道,他现在的这支远征军是很小的。

他知道一旦你失去了一切依据,那所有的东西都会变成你的敌人;纳粹第六军死于寒冷和痢疾的人比被俄国人杀死的还要多;”李撤退时颠簸的车辆使伤病人员所遭受的损失比米德的大炮还要大。所以他只能按照他不得不如此的办法去做。

“下令撤退!”他大叫着说。“我们得马上撤回到仓房里去。”

撤退回去重新整编;这有什么不好?可是事情并不是如此简单。

运兵的车辆往后退,象一支船队似的来一个大迂回。这些车队的司机过去所受的训练就是这样的。可是有一辆运兵车和特别服务处的电影银幕裹在一块儿了,由于撞上了另一辆车,另外又有三辆车发现自已被野战医院到处堆放的预构件挡住了出路。还有五辆车本来正担任额外的任务,用他们的后轴在带动几台发电机,在整整十五分钟里无法开行,因而也就被圈在中间了。

最后的情况是,二十六辆车中只有四辆可以马上开出去。但很显然那是不够的,所以这简直不是什么撤退;这简直是一次灾难。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康梅恩少校在一片混乱中思索着,脸上淌着英雄的眼泪,“可是我多么希望我没有想方设法使自己由上尉变成少校!”

就这样,杰克·太伊接受了康梅恩的投降。杰克·太伊的神态丝毫没有吃惊的样于。可是对于独立志愿军中其它的人我就不能这样说了。

“不要这样,少校,你可以留着你的宝剑,”杰克·太伊和地说,“其它所有的军官也可以保留他们的确乎射无跳力随身武器。”

“谢谢你,先生,”少校哭泣着说,踉踉跄跄走进连部总部还一直没停在修建着的军官俱乐部里去。

杰克·太伊带着一种特殊的沉思着的神情看着他的背影。

拉发吉手里挥舞着一根三十英寸长的桃木手杖——这是他当时能够找到的唯一的武器了——喃喃地说:“这是一次伟大的胜利!现在我猜他们大概不会再来招惹我们了!”

杰克·太伊什么话也没有说。

“你不这样认为吗,杰克?他们现在不是再也不敢到这里来了吗?”

杰克·太伊和地望着他,似乎准备回答他的问题,可是忽然又转向查理·弗林克。“查理,听我说。你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藏着一支手槍?”

“是的,太伊先生。还有一支零点二二毫米的槍。要我去把它们拿来吗?”

“啊,是的,我想是这样。”杰克·太伊看着那个青年人跑开了。他用手挡着自己的眼睛。然后他说:“安迪,请英我们办一点事。让那位少校给我们派一位知道去五角大楼的路的战俘司机来。”

几分钟之后,查理拿着那支手槍和那支零点二二毫米的槍回来了;至于以后的事,那自然属于历史的范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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