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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出现》作者:布赖恩·奥尔迪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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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奋 译

有些东西很大,有些东西很小;银河系博物馆,一对亡灵的情纠葛。这些都是我亲眼目睹的。

博物馆很大。离地球不足1000光年距离的地方有无数个世界,那里有极为古老的、故意造得神妙莫测的建筑物。矩尺星座上的这一个博物馆便是这一类建筑物。

我们设想这个博物馆是曾经主宰过整个银河系的一个物种所建造的,这个物种叫做“科里亘卢劳”。这一种族的幽灵已成为人类意识中的一部分,因为其影响已从一个星系扩散到另一个星系,无所不包。有时候这个“科族”被描绘成魔鬼,躲在某处黑暗的星云之中等待时机俯冲下来把我们人类一个个吞噬,全部消灭光,作为对胆敢侵犯他们领土的报复。有时候“科族”又被描绘成天神,在广阔无垠的天体中邀游,无所畏惧,独来独往,其力量和才智超出我们的想像力。

我们所始终不清楚的是“科族”的下场。他们统治的时间一定很长很长,他们一定是所向无敌的,不过最后总敌不过“时间”。知识够不着的地方就要靠想像去冒险。人类对这一问题作了种种的假设,但我只想谈一下矩尺星座上的博物馆。

在矩尺星座上适合人类居住的房屋建在博物馆的一个大入口处,由来客招待所、各种办公楼、货物处理站和大型发射台组成。博物馆的墙是电磁波所无法渗透的,因此从建筑物内部发出的任何信息均由出入口用电报发送,然后经由第二空间转发到银河系的其他地方。

‘探索者,恭候大鸳光临。欢迎您来矩尺星座博物馆参观。”机器人说了这些话后便引我进入气塞,带我到招待所里面去。这里与别处一样,全由机器人充当服务员。我看了一眼门厅中的日历神,像所有来访者一样用手腕上的计算机报个到,看看地球上此刻是什么时间。

在舒缓的字母数字音乐声中我平静地入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克服了光差。第二天下到博物馆里面参观。

博物馆由20名职员管理,全部是女

馆长向我提供了“探索者”所需的各种信息资料,帮我挑选了一辆观览车,然后她走开了,让我独自进入博物馆内部参观。

虽然我们有多种方法制造单分子金属,但矩尺星座上的建筑物所用的材料令我们无法理解,这么长的物体没有接头和缝口。更令人不解的是不知采用什么办法贮存和发出光,反正建筑物内部没有人造光,不需要人造光源。

这个建筑物外面空空如也,这地方是赤道至高处,别无他物。只是人类1000多年前把它占领了,把它改造成一个博物馆,把银河系各种杂物搬来,摆设在各处。

我乘车前行时并没有发生我原先预期可能会产生的无穷大感觉。早在我们祖先能扳着指头数出一到十时,人类的心目中就有着无穷大的概念。生活在真空中更增加了这种倾向。我们作为一个物种所体验到的幸福不过是近期才有的事,是我们进入成熟期才获得的感觉。它也有助于人们忽视眼前的烦恼,而把目光集中到远处的目标上。但是我相信,当然这是个人看法,正是以各种形式表现出来的这种无穷大顿向妨碍着人与人之间建立亲密的关系。我们不再像同一星球上的祖先们那样充满心,与祖先们不同,我们各人自顾自生活着。

在过去的千年间有散千公顷土地因人类的自然增长而被占用了。机器人在不停地工作.安排各种展品。这些展品用电子手段来检索,星球上任何人向博物馆打电话,都能通过第二空间得到他所需要的物体的立体圈像,完全可以足不出户。

我在展厅中漫无目的地边前进边观看。

我乘车在展品中慢慢地漫游。在博物馆各处每隔一些时间便有机器送来营养品,因而我用不着离开这个建筑物。我就在车上睡,车上有铺位,很舒适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现在看到了许多陈列着的物品对我的客户很有用。我把它们记录在我手腕上的计算机中。

第五天,我正在参观的那个部分展品是银河系早期从事洲际旅行的船只和用品。

许多展品打动了我的感情——这种感情主要成分是怀旧,一种追溯往昔的快意。因为我看到许多物件所反映的时代与人类目前生活是完全不同的时代。

那是第一银河纪元,当男人通常在“妻子”和“情人”(使用旧术语表示的拍档)陪伴下驾着原始的机器冒险远去时,这便标志着人类婚姻关系开始削弱,人类向成熟期发展的新时期的开始。

我踏上早期的宇宙飞船.那是在第二空间发现之前建造的飞船,其规模很小。我弓着腰沿着短过道走进五人机组共用的休息室。那金属是旧式的,擦得锃亮,差不多像是木制的。那家具几乎看不出是设计来给人用的,具有一种幻觉的实用主义情调。不过,现在仍然保留着一种气氛,我体会到属于人类的特点:坚毅、勇气、希望。曾经在这里住过的五个人与我有着亲缘关系。

那艘飞船在一处有缺陷的再循环工厂的真空中宣告夭亡——他们的微胶囊包装技术还没有包括把氧气输入血液的细胞中,没有考虑到要采用遗传外科手术来保证这种输血带有遗传。所有的设备和家具都像很久很久以前的原样摆在那里,即当时出问题时的情景。

我在翻弄个人使用的小柜时发现了一个薄薄的环状物,用古老的金属—金制成。内边有用古老的文字小楷笨拙地刻着一行字。我把它放在大拇指尖上掂了掂,考虑着这东西会是做什么用的。

在我肩膀边上有一只博物馆的了望眼。我把它打开,请官方的“目录“对我手中的物品作一番描述。

答复很及时:“你手中拿着的是一只戒指,是当时身材比我们今天矮小的人种套在手指上用的。”“目录”说,“同这飞船一样,这戒指属于第一银河纪元的物品,但一般认为它比飞船还要古老一些。这日期同我们对戒指的功能的了解是吻合的——当然这主要是象征的。戒指戴在手指上表示男子或妇女已经结婚。这一戒指可能是上代人留给下一代人的遗物。那个时候。婚姻预期持续时间很长,

直到生儿育女或者白头到老。那时人的生物量——男女比例是50:50,这同我们恒星社会形成明显的反差,我们是1:10,女占绝对优势。所以,男女配对听上去就不见得不合逻辑了。不过,这戒指本身必须被认为是一件无害的不合逻辑的物品,专门设计出来表示联姻或立盟——”

我打断了这一叙述。我想摘清楚这桩婚姻所维系的男女双方是否同在此飞船上终其一生。所保存着的物品不足以解答我的问题。但是我发现了一张平面的照片,装在塑料框架中,是一男一女在户外的合影。他们对着摄影机微笑。他们的眼睛扁平,显示出他们的头盖骨里面的大脑还不发达,这眼睛也不具魅力。我注意到他们俩靠得很近,现在我们一般不会靠得这么紧。

是否因为摄他们像的仪器的局限造成的?或者由于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有了的改变?这同人类声音的分贝输出有无关系?这可是我的听觉研究所的客户可能感兴趣的一个问题。也许我们的听觉设备比我们的祖先更为先进,他们那个时候局限于大气重压下的一个星球上。我把这些细节记载下来以备以后参考。

那个晚上我就睡在早期银河旅行的那个部分,第六天继续在那里探索。

我感到一种奇特的兴奋,是一种高于怀旧的情绪和考古的兴趣。我的各种感官处于高度警惕状态。

我驾车在属于第二银河纪元时期的20艘大飞船中间游览。那些飞船最长的有5000米长,当时在其中居住的男女多达数十或上百人。那个年代是我们人类热衷于到太空中建立属于自己的王国以及到许多光年以外的地方去扩大原始的民族主义影响以及领土的时代。事实的相对从一开始就注定这些努力必以失败告终;时间与空间的浩大迫使他们放弃了那种幼稚的做法。如果说在星际往中人类现在已变得对本身有更深入的认识了,这绝非一种谬论。

我没有靠近这些庞然大物,我只在他们中间流连着。对这些用金属来表现的穷兵黩武的技术的残暴取样分析。此类极端行为不该再发生了。

摆在架子上的是一系列从殖民地或准帝国时期的船只上取来的展品,我为其数量之多而惊叹。随着人类生育繁殖激增,物品也在激增。人类在不成熟时期占有欲一直居优先考虑地位。这些早已灭绝的人似乎别的什么都不考虑,一心只想以不同形式去攫取财物,如同类似境况下的机器人。他们不能认识环境给他们造成的局限

在杂乱的物品中,一个并无特色的立方体引起我的注意。这东西四边光滑,镀了银。我把它拿在手中,倒了过来。一方边上有一个凹槽。我用手指去触这个凹槽。

慢慢地,立方体的四边打开了,只见里面有一个年轻女子的头,是立体的,头是倒着的,一双眼睛打量着我。

“你不是克里斯·梅勒,”她说,“我只对我丈夫说话。请把我关上,头朝上放好。”

“你的‘丈夫’在65万年前死去了。”我说。但我还是把这个立方体在架上放好,那么久远的人对着我说话,我不禁为之动容。这“人”对环境仍有所反映,这真让我难以忘怀。

我就这一展品向博物馆“目录”咨询。

“用那个时候的流行语来说,叫做‘摄魂罩’。”“目录”回答说,“它是一个真实的妇女的全息图像,用模拟术把她的大脑移植到一块废弃的锗合金芯子上,这样便有了生命的出现。你是否还需要技术上的细节?”

“不啦,我只想知道其来源。”

“从一艘不大的武装飞船上搞来的,那是一艘侦察宇航船,建造于第二纪元的201年。这飞船被斯卡德勒星球上发射的一枚炸弹命中,遭部分毁坏,船上所有人员全部遇难,但飞船进入了绕斯卡德勒飞行的轨道。你还想知道其遭遇的详情吗?”

“不啦,我们知道这女人的身份吗?”

“这里架上摆的都是近期新增的,刚编上目录。来自斯卡德勒的其他展品正在陆续到来。过些日子我们会有更多的材料。对这个立方体本身还来不及仔细研究观察。它只对这个女人的丈夫大脑发出的信号具有敏。在第二纪元男女在洲际飞行中携带这类‘摄魂罩’颇为流行。在太空的异域他乡,这东西给情侣们提供鲜活的记忆。关于更详尽的情况,你可以……”

“足够了。”

我继续前行,但对周围的物品兴趣越来越淡。来到卸货地点时我停了下来。

当运物平台从房顶徐徐降落时,不知疲倦的机器人忙着卸货,把货物装入透明的包装物中,然后运到附近的贮藏室。大件物品用起重机处理。

“这东西来自斯卡德勒?”我问“目录”。

“不错,你想知道这个星球的历史?”

“那是个务农的星球,对不对?”

“对。完全是农业质,完全靠自动化技术。没有人下到那星球的表面去。殖民民族虽不是全部但主要是印度族。它与邻近的属于泛斯拉夫联盟的几个星球之间爆发了一场战争。这些民族主义用语你熟悉吗?”

“这场愚蠢的‘战争’如何结局?”

“联盟派了一艘战船去斯卡德勒。一进入轨道它就要求割让土地.而印度人不能或不愿满足对方。战船派了一艘侦察小船下去同斯卡德勒人谈判解决。协议达成了,但当侦察船重返宇宙问即将进入母船时。它爆炸了。一批斯卡德勒极端分子在它里面放置了炸弹。你昨天察看过那艘侦察船上保存下来的一件展品,今天你刚从有关战船旁经过。”

“为了对炸弹事件进行报复,泛斯拉夫人用K射线把斯卡德勒星球搞脏,这种K射线是一种病毒,在几周时间里就灭绝了该星球上所有的人。K射线病菌臭名远扬、极难遏制,战船本身也在事件中受感染。机组人员死光.侦察船、大战舰及斯卡德勒星球在长达多个世纪之中与外界隔绝。当然,现在已经没有了感染的危险。一切必要的预防措施已经采取。”

“目录”所作的简短历史介绍使我陷入沉思。

我思考着斯卡德勒事件,尽管它现在已无关紧要了。一个住满人的世界被消灭了,这是占有欲的又一证据。好在此时这种欲望已放松了对人的心灵的控制了。或者,这家博物馆本身就是这种占有欲所残留部分的一种表现?现在智力水平更高了,要占有的不仅是物件,还连同人类过去的经历。难道这真是我朋友开玩笑中提到的“宇宙的秘密”?我思忖,因与果在心理这一层次上任意地相互作用着;占有欲能够自身制造出一种寻找到的秘密,如同狩猪本身便会提供猎物。一旦秘密公之于世,那么人间世事纷繁复杂的局面就会在这个极其筒单的符咒作用下解开,那时候动力会降到低点,生活会变得没有意义。因而我们这个种族就会枯萎和死亡,一切使命业已完成。

我意识到两点:第一,我已进入了作为探索者的千载难逢的巧遇阶段;第二,我就要从在运输平台上卸物品的机器人手中接过一件东西。

当我从透明的包装物中打开它时,“目录”对我说:。你手中拿着的这个物品来自斯卡德勒的首都城市,在一对名叫琼·戈帕尔和兰·戈帕尔的已婚夫妇的住所获得。来自同一地方的其他物品还会源源到来。别乱放,否则我们的工作人员会搞混了的。”

这是一件同我前日看过的那一件极相像的“摄魂罩”,或许更加巧一些,外包装更美观,按钮隐蔽很好,几乎难以觉察,我是无意中碰上的。还有,这个立方体立即变得通亮,我手中拿着的形象很鲜明——那是一个男子的头。

那男子打量着周围,吸引了我的注意,对我说:“这个‘摄魂罩’仅为我前妻而设,她叫琼·戈帕尔。我与你非亲非故。关上,请把我送回到琼那里。我是克里斯·梅勒。”

那人的形象消失了,我拿在手中的只是一个立方体。在我的脑海中,问题一个个开花成熟了。

65万年以前……

我又一发按下揿钮。他直愣愣地看着我。用不变的语调说:“这个‘摄魂罩’只为我前妻琼·戈帕尔而设。我与你非亲非故。关掉我,请把我送到琼那边去。我叫克里斯·梅勒。”

“我现在让你会一会你的前妻。”我对他说。

我把这个“摄魂罩”装上车,转身回到前日参观过的那个贮藏室,此时我明白我经过训练的才能得以发挥作用,引导我前行。

这是一种巧合,也是一种矛盾——或者说在我看来是这样,因为巧合与矛盾都是明显超过真实。巧的是我头一天碰着那女人的“摄魂罩“,第二天就碰到他丈夫的“摄魂罩”。两件东西从同一个星球区域运来,在同一行动中运进博物馆。矛盾则更有趣。女人说她只对她丈夫说话,男人说他只对前妻说话,这中间是否还有另一人牵涉其中?

我把它们并排放在架上,相距一米,然后我把双方的开关都打开。

两个头部形象又都重现出来。他们像活生生的人,相互打量着。

梅勒先开口说话.同时目光死盯着同一架子上那个女的头部:“琼,亲的,我是克里斯,隔了这么长时间才有机会同你说话。我不知道我该不该那样,但是我别无选择。你还认得我吗?”

虽然琼这个女子的形象明显要比他年轻,但由于装着她的“摄魂罩”质量次劣,形象显得缺少光彩,有着更多的纹路和粒子:“克里斯,我是你的妻子,你的小琼。不论你在何处,小琼都属于你。我知道我们有种种麻烦,但是……我们一起相处时我从来没说这话。克里斯,但是我的确护我们的婚姻。它对我极为重要,而且我要让它继续下去。你说——哎,你知道自己说过什么话,不过我希望你仍然记着那些话。我希望你还念着我,因为我确实想着你。”

“我们分手已有10多年了,亲的琼,”梅勒说,“我知道,归根结底是因为我造成这桩婚姻的破裂,但那时候,我还年轻、无知。即使当时我内心世界一部分已警告我在做错事。我假装我知道你对我不在乎。你一直在挂念我,对吗,”

“我不仅挂念.而且我今后会把内心世界更多地袒露出来。或许我现在对你更理解了。我知道,在好几个方面我没能配合好你。”

我站着听他们这一番对话。既人迷又困惑,而他们对话中所含的多方面暗示是我无法理解的——我是在听原始人的对话。女人的脸上现出了光彩;说真的,除了眼睛扁平和头发过密之外,她算得上漂亮了。她的嘴巴挺感的,眼睛也是大大的——但是难以想像她会把一个男人作为自己的占有物,还认为理所当然,而他也抱着类似的想法。梅勒说话的方式慢条斯理,深思熟虑,但并不吞吞吐吐,而琼的说话速度很快,头左右转动着,说话过程中有犹豫、停顿。

他说:“你不知道怀着内疚的心情过日子是什么滋味。至少我希望你不是这样,亲的。你无法体会我的内疚及其所带来的痛苦。我记得就在我们婚姻破裂前夕我骂你肤浅。那是因为你满足于眼前过的生活;你根本不考虑过去和未来。那是我当时无法理解的事,因为对我来说过去和未来都伴在我的身边。你从不提过去的事.不论是悲是乐.那是我无法忍受的。想一下,就是这么一点小事阻隔着我们之间的情!还有你和戈帕尔的关系。那使我痛心,即使那样,这主要责任还在我身上。”

“我在回忆过去发生的事方面可不在行,这你清楚,”她说.“我是过一天日子算一天。但是,同兰·戈帕尔的那一段纠葛——哎,我承认,我被吸引了——你清楚,是他追求我。我无法抵御——我这倒不是怪他……他很可。但是我让你知道,那一切都已过去。真的已经过去。我现在又开心了,我们俩又分不开了。”

“琼,我现在的想法同过去没有不同。你嫁给戈帕尔到现在有10年了。或许你已把我忘掉了,或许这个‘摄魂罩’不受欢迎。”

我一直站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其间那一对形象全神贯注地相互盯着看,各自说着话,而缺少沟通。

“被们的想法不一样——我的意思是考虑问题的方式不同,”琼低着头说,“你能够较好地表达自己——总是你聪明。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是因为我笨,对吗?你以前常说我们之间缺少非语言的流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好。我只想告诉你,看着你又一次出差去,我既生气又痛苦,我感到难过,而我只希望——嗬,你也明白,你的可怜的妻子给你送去这个‘摄魂罩’只是想努力去弥补自己的过失。亲的克里斯,它带去的是一份心,希望——一切会……希望你能回到地球上同我一起。希望情况又会恢复到过去我们相时那样。你属于我,我属于你,我相信这一点,也没有忘记这一点。”

她说这些话时显得越来越激动了。

“琼,我知道你并不要我回去,”梅勒说,“谁也无法让时间倒流。不过,有机会时我会同你联系的。你在15年前给我这个‘摄魂罩’,此后我在旅途中随时都带着它。我们离婚之后,我参加了雇佣军航天大队,去了太空。现在我们为泛斯拉夫人而战斗。我刚知道我们正要回到斯卡德勒,尽管这里面的动机不太好。所以,我正在准备一个‘摄魂罩’,想在有机会时送给你。所要表达的意思真的很简单——你希望我原谅的一切我都原谅。过了这么多年。球.你在虢心头仍占据蕾一个重要的位置,虽然我对于你来说完全是无足轻重的了。“

‘克里斯,我是你的妻子,你的小琼。不论你在何处,我都属于你。我知道我们之间有过麻烦,但是……当我们在一起的日子里我没有能够说这话,克里斯,现在我要说,我确实护我们的婚姻——这对我很重要,而且我希望我们的婚姻能够继续。“

我转过身。我似乎听懂了。只是他们说的那些话是我长期所不熟悉的内容。

他们的对话.是由各自的独白加上中间的停顿组合而成的。但是他们说的内容却是在这次相遇之前早就输入软件的。各有各的角色要扮演.不可能超越雷池一毫一厘。不论一方说些啥,另一方只能按原先准备的说。女的比男的说的话少一些,她先把话说光了,其后只能喋喋不休地重复。

琼的“摄魂罩”制作得比克里斯的早15年。她谈话所涉时间是他们尚是夫妻之时,而他谈的却是他们离婚若干年后的事。这两个形象所说的话完全对不上号——他们之间没有过真正的对话……

这些小事从我脑际一掠而过,随风而去了。值得我花心思的是更大的事情。

第二纪元的人已灰飞烟灭,随同他们忙碌奔波占有的一切,都成了过去。

上帝般无所不能的”科族”也一去不复返了。或者,在我们看来是如此。我们四周充斥着他们的创造物,但是“科族”本身没留下痕迹。

我们见不到“科族”的踪影.就像琼和梅勒见不到我的踪影一样,虽然他们曾以各自的方式做出过反应。

我作为首席探索者,出色地完成了任务。我所发现的是一个终极整体,远远胜过各个局部。我已找出我的朋友开玩笑所说的“宇宙的秘密”。

如同我观察过的那两个形象,银河系人类不过是一种投影。“科族”创造了我们——不是具有自由意志的真正的创造物,而是某种复制品。

那是无法证实的,全凭本能。我早已学会信赖自己的本能了。如同那些被囚禁的形象。人类作为一个种族正在慢慢变得模糊不清、日渐暗淡,连编制好程序的回答也听不大清楚了;如同那些被囚禁的形象,我们正在变得互不关联,相互拉大距离,失去自身的特征;如同那些被因禁的形象,我们注定要在往昔的沉渣中追根刨底,因为复制品不可能有创造的未来。

以上便是我的一个高度概括,便是我与周围环境结成的联盟!这是衰退前的巅峰时期。

不对.我的想法是言乱语!我的推论完全没有根据。我知道没有“宇宙的秘密”这回事——不管怎么说,假设人类是“科族”的一个创造物,那么又是谁“创造”出了“科族”?

但是,每一个水平上的客观存在,都有其基本的谜,而谜总有一个底。正是那些谜底决定着生命的形式是向上升迁或是走向绝境——是日趋繁荣还是最终消亡。

我所找到的谜底有可能使人类这个物种枯萎和死亡。我们所处的是—个小环境,并非大宇宙。

我离开了博物馆。我驾飞船离开了矩尺星座。我没有朝我所属的那个世界飞去,而是飞往一个荒凉的世界,我现在只想在那边终其一生,同谁都不往来。就让他们以为我这个人已在天外遭难了吧。如果我与人联系,那就有可能使我内心的荒漠不断扩大。

不断扩大,永远扩大。

这便是我内心的极大痛苦,为此我来到荒无人烟的地方,也只在此刻我记起来曾在博物馆中忘了的一件事——我没有关掉那两个“摄魂罩”!

他们可能还在喋喋不休地谈话,要一直谈到电源用光才会无声无息。只有到那时候,那两个会说话的头才能有幸回到混沌世界,并且消失。

声音会减弱,形象会消失,只有沉寂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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