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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戈涅尔教授的发明》作者:[美] 阿西莫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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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平 译

一、奇怪的居民

“戴兹……丢了戴兹我受不了啊!戴兹是我多好的伙伴啊!……现在我多孤单啊!……”

女公民什明曼用绣花手绢擦了擦通红的、近视得很厉害的眼睛和长长的鼻子。

“我敢断定,”她啜泣着继续说:“这事儿准是瓦戈涅尔教授干的!我不只一次亲眼看见他用绳子牵着狗,把它带进自己的住宅里……他要狗干些什么呢?我的上帝,我连想都感到害怕!很可能我的戴兹已经死掉了!……想想办法吧,求求您了!……假如你不管的话,我就自己到民警局去。……戴兹,我可怜的乖乖!”什明曼太太说完又哭了起来。

她的瘦削干枯的双颊泛起了潮红,下嘴唇耷拉下来。

公共住宅负责人茹科夫蓦地在椅子上转了一下身,焦躁地弹着手指:“请安静一点,公民!我可以向您担保,我们一定会采取措施的!而现在,请原谅……我没有空。”

什明曼深吸了一口气,鞠了个躬,走了出去。

茹科夫松了一口气,对着管理委员会的秘书拉托夫说:“哎呀,……真能折磨人!真有这种固执的婆。”

“是啊,……”克拉托夫想想,回答说:“真是不好对付的老太婆。事情倒是应该调查一下,仅在我们这个大院,丢狗事件就发生了四起,居民们纷纷来告状。怎么狗总是灾星照头?

假若事实证明真是瓦戈涅尔教授偷狗,那我倒不惊讶,只是他弄它们搞什么鬼名堂呢?作皮大衣领子吗?真是个怪人,是个行为可疑的人!”

“他可是个教授啊!”

“教授又怎么样?还兴许是造假钱的呢。”

“用狗吗?”

“你不要笑,过去有过这样的事。至于狗,你注意,在他房间里通夜亮着灯,从窗帘上可以看见他的影子,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真是个夜游神。”

“是啊,他真是个怪人……前几天,我坐电车回家,抬头一看,对面坐着瓦戈涅尔教授。他两手都拿着书,同时阅读。我瞥了一眼,一本是俄文书——全是各种数字,而另一本是德文书。使人惊讶的是一只眼睛看一本书,而另一只眼睛看另一本书。售票员走近他说:‘给您车票!’他用一只眼睛看着她,另一只眼睛还在看书。售票员‘哎哟’一声惊呆了。人们都盯着看他。大伙都惊讶得张大了嘴巴看他,而他却若无其事。……”

“很可能他神上有病吧?”

“完全可能!”

有人敲了敲门,走进的是瓦戈涅尔教授的女管家菲玛。

“你们好!我们老爷让我来缴房钱。”

“从前有老爷,现在老爷全都完蛋了。”茹科夫说。

“对,主人,就是瓦戈涅尔啊。”

“正好让她给我们讲讲。”

“请给我们讲讲,菲玛,你家‘老爷’用狗在搞什么!”

菲玛无可奈何地挥挥手。

“他有许多狗吗?你说真话。”

“他有多少,我可说不清楚。他不让我进放狗的那个房间去。狗是有,还听得见狗叫,夜里,我从小缝里偷着瞧,嗬,你猜怎么样,狗蹲着,带着短短的脖套,它不能躺下,不能睡,看去好象憋得要死,脑袋老是向下垂着。他就坐在狗旁边,还非常亲呢地搔着狗脖子下面的,他不让狗睡觉。”

“他怎么会不睡觉呢?人是不能不睡觉的呀!”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他从来不睡觉。是早就弄出去了。他说,今后,连‘”这个词都应当废掉。只有病人才需要它。”

茹科夫和克拉夫疑惑不解地对视了一下。

“这是个疯子。”

菲玛同意地回答说:“我是已经惯罢了,跟了他十五年了,不然,早就走了。……过去他这个人还不错,只是越来越变得奇怪了,好象神不正常似的。”

“这些变化是怎样开始的呢?”

“谁知道呢!也许是从眼睛开始的吧?……开始象做体似的,到他房间一看,他象是在跳舞。他右腿象是在跳波尔卡舞,而左腿象在跳华尔兹舞。而手呢。却在打着不同的拍子。以后是斜着眼睛,他站在镜子前斜着眼睛。有一天,我看见他一只眼睛看着天花板,而另一只眼睛却看着地板,我被弄得发呆,哗啦一声,把手上的杯盘都摔在了地上,我真惊呆了。”

“你知道什明曼的狗吗?叫什么‘戴兹’的。”

“雪白雪白的,茸的那只狗吗?怎么不知道。”

“你主人是不是偷了这只狗?”

“不管看见没看见,反正都是有可能的,光说话,忘了事,我的电熨斗别凉了。……钱在这儿。”

“怎么这么少?”

“老爷说,我的主人在生委会登记,有权少付一些房费。”

“什么‘生委会’?”克拉托夫问。

“生委会就是改善学者生活委员会。”茹科夫猜出来了。

“让他出个证明好了?现在还得按原数付款,你就这样转告他。”

“好吧。”两颊绯红的菲玛用围裙边擦了一下鼻子,走出了房间。

“应该通知民警局。这个疯子也许会烧了房子或者把谁给宰了。”

二、狗案始末

关于起诉瓦戈涅尔教授窃狗案,使大厅里聚满了人。熟识的人见面都相互询问:“您也是因为‘狗案’来的吧?……也得到了传票吗?”

“不,我这是出于好奇!……教授竟突然偷起狗来了……他要这干嘛,要吃狗肉吗?”

“我是接了传票来的。是见证人。我的杜捷克也丢了。它真是一条好狗。我想提出民事起诉。”

“全体起立!”

这时,大厅里进来了法官们。

“现在开庭审理公民伊万?斯捷潘诺维奇?瓦戈涅尔窃狗一案。……”

瓦戈涅尔教授走进庭前,从他外表上看,不到四十岁的样子。在他的鬓角和栗色头发里及宽而密的大子,只略有几根银发和银须。面色红润,两颊绯红。眼睛炯炯有神,力旺盛,体格很棒。

法官心里想:听说,这个人总也不睡觉。原以为看到的一定是位疲倦不堪的老人。看看被告,法官不相信了。他饶有兴趣地询问:“您的名字、父名、姓?”

“伊万?斯捷潘诺维奇?瓦戈涅尔。”

“年龄?”

“五十三岁。”

群众惊讶地面面相觑。

“职业?”

“莫斯科大学教授。”

“工会会员吗?”

“是教育工会会员。”

“是员吗?”

“不是。没有判过罪,也没被控告过。”

“是苏联公民吗?”

“是的!”

“有家室吗?”

“鳏居。”

“您知道有罪吗?”

瓦戈涅尔教授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不,不知道!”

“您是不是偷过狗啊?”

“请允许我在传讯证人后作一下解释。”

“好。请记下来。”法官转向秘书说,“被起诉者不承认有罪。传证人希特尼柯夫作证。您对本案有何申诉?”

“本管区纷纷收到邦达尔同的公民们丢狗的报告。波良柯夫公民丢了一只非常珍贵的塞特长猎狗。公民尤什凯维奇丢了一只哈巴狗。而捷留金丢了一只波斯猫。狗丢失后,无影无踪,连它们的体也没有找到。看来,狗肯定是被人偷去了。”

“你进行过侦察吗?”

“丢了一只狗不算什么案子,我们没有时间对于这种事逐个搜查。可是,当公民什明曼对瓦戈涅尔申诉和公寓居民委员会起诉,我们进行了了解。差不多所有失主都认为是瓦戈涅尔教授干的。他本人还是个怪人。据说他在夜里不睡觉,或者是在家里工作,或者是上街走。公寓的看门人好几次看见他用套索带着狗回家。在他的房间里,狗又叫又嚎,罪证确凿。

“鉴于以上的情况,我们决定对于瓦戈涅尔教授进行搜查和检查他的材料。搜查由我们进行,当时在场的还有集体宿舍的主任和看门人,什明曼公民也在场。

“在被告人的第一个房间里,除了一些各种各样的工具和不知何处制造的机器之外,没有找到其它罪证。在第二个房间里,我们发现有六只不同品种、岁数、属的狗。他们都用短皮带系在墙上。它们当中,有的耷拉着脑袋,好象是要死了,或者是非常疲倦的样子。在桌子上躺着一条雪白的白茸茸的小狗,它的头顶打了一个洞,连脑髓都能看得见。什明曼公民认出这是自己那只狗的体。她号啕大哭,昏过去了。……”

在法庭里还听见什明曼抑制的哭声。

“戴兹,戴兹!”她啜泣着念叨。

“我搜查的文件都已呈法庭。”民警最后说。

“请签名。证人茹科夫!”

茹科夫是公共住宅委员会主任,他完全证实民警的指控。

他补充说:“促使我们搜查的,还在于我们认为瓦戈涅尔教授是个很奇怪的房客。居民们都认为他是个疯子,甚至害怕孩子出来玩,为避免居民产生惊慌的混乱,我建议对瓦戈涅尔教授进行神病检查。”

“也许他是个危险分子。”茹科夫不知为何皱皱眉头,补充说,“应该强迫他迁移。”

瓦戈涅尔教授微微一笑。

“他危险在哪儿呢?”法官问。

“因为,一般说来,他神不正常。邻居们都抱怨:在屋里总有什么嗡嗡的响声,再不,有时就是爆炸声,……他还备不住把房子也给炸了呢!……狗整宿地叫……总之,他是个不安分的居民!”

“什明曼公民!”

“法官先生,”她用颤抖的声音说,用手绢擦擦眼泪,马上更正说:“法官公民,……他——是个刽子手!”她用戴着两只订婚戒指的手指指着瓦戈涅尔说:“我是个寡妇,什么人也没有,……他杀了我最好的朋友,我的戴兹!……”什明曼又哭了起来。

“您提出了民事起诉吗?”

“什么起诉,为什么?”

“为了狗啊……对于这一点,请你提出自己的意见。”

“什么也无法使我的损失得到弥补!”她伤心地说,“我不知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其余的见证人没有再提供什么新东西。看门人详尽地讲述了他们院子里的狗是如何失踪的,他看见瓦戈涅尔如何把最后的一只狗“戴兹”弄到屋子里去。……

一位见证人从瓦戈涅尔的“牺牲者”中认出了自己的狗。狗其实是活着,就是看上去显得非常疲倦,领回家里以后,一连睡了三天三夜,弄也弄不醒。

当证人的证词已经结束后,法官说:“关于那些材料,就是从瓦戈涅尔教授那里搜查时弄来的各种记事簿,看来是关于动物实验方面的材料。我现在宣读几份。

实验动物:吉那,塞特种,雌,22公斤重。神旺盛状态下血的粘稠度是2.89,在失眠状态下血的粘稠度为1.46。”

还有以下一系列统计数字:

正常状态绝对要求 睡眠状态下

凝固点 0.59°0.58°

比重1064 1057

稠度 2.71 12.0

“被告瓦戈涅尔教授!证人的证实材料,看到的材料,我完全可以确定您的罪过。为什么您自己不认罪呢?请向我们解释……”

“法官公民!我不否认偷狗的事实。但是,我不承认自己有罪。理由是这样:盗窃都是为了达到私利的,可是,我不是为此目的。你们亲自看了材料,从这里,法庭可以断定,我这完全是为了科学的目的。我做的实验,是对整个人类有巨大意义的。这些试验所能带来的利益,同我使之受到的一点损失相比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到底是什么样的实验呢?”

瓦戈涅尔教授犹豫了一下说:“我在研究疲劳和睡眠问题。战胜疲倦,粉碎睡眠,这就是我给自己提出的任务。”

“您已经成功地解决了这个任务吗?您自己已经不再睡觉了,这是真的吗?”

“是的,是真的!我现在一点不睡可以不疲倦地昼夜工作二十四小时。”

听众里哗动起来。听了这些惊奇的话,他们互相窃窃私语。

“为什么您不公开自己的成果?”

“我还要使自己的方法更臻完善。”

“但是,您采用这种稀奇古怪和不合法的办法,为您的实验得到狗,对这一点作何解释呢?假如您的实验真是宝贵的,难道政府不会为您的工作提供一切必需的东西吗?”

瓦戈涅尔犹豫不决,觉得难以启齿。

“这些实验,起始一般,它们甚至如同幻想。我相信它的成功。但是,在这当中也必然有不可避免的失败。假若不是我获得完全的成功,它就会毁了我的事业和名誉。我决定先在我的房间里悄悄地干,自己承担风险,我个人的钱财不足以买试验用狗。这实验已进行了一半,显然不能中断。我出于万不得已才……”

“偷狗?”法官微笑着补充说。

瓦戈涅尔教授挺直身板,感到自己很有理地回答说:“狗的一生充其量是二十岁,狗的价值——几个卢布,最多——几十个卢布罢了。我弄死几条狗而延长人类三倍的生命,同时还增长了人的生产率的价值。假如为这个而要受审判,那么就审判我好了!我不想再补充什么了。”法官们离座研究去了,而听众喧哗起来,好象炸营的蜂子。

“偷终归是偷嘛!”

“但是,他的实验可以给人类造福啊!……”

“总也不睡觉?”一个笑呵呵的胖子说,“敝人不敢从命。收回他的这个恩赐吧!屠格涅夫说过,我们的生活就是一场梦,生活中最美好的,无非是梦!”

“可能他是撒谎吧?”

“谁,屠格涅夫?”

“不,不,我是说瓦戈涅尔。好象他真不睡觉。但是人可离不开睡眠!”

“法官来了!……”

人们聚会神地听他讲话。

根据属实的偷窃事实,法院判定瓦戈涅尔教授在庭外剥夺一个月的自由,鉴于被告没有前科和并非为了私利,惩戒仅属象征,察看一年,案件应由房管会起诉审理。”

听众从大厅里涌出来,讨论着这段话。看来,大多数人比较满意。从形式上瓦戈涅尔受了判决,实际他得到了自由。

只有几个人批评这个决定。

“这就是说,偷盗和杀戮是被允许的。”什明曼抗议地问。她一边走一边用眼睛寻找支持者。

“不为私利就不算偷窃,应对瓦戈涅尔撤销起诉!”另一些人说。

在众目睽睽之下,瓦戈涅尔教授穿过法院的走廊,他对任何人也不理会,他所关心的是以后做试验的狗怎么到手?

三、不睡觉的人

法庭诉论对于瓦戈涅尔教授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结果:他为此出了名,这也许比他估计的还要早。在法庭审讯时,意外地,有一位莫斯科一家小报的记者在场。过了几天,在这家报纸的“法庭拾零”专栏里,出现了冠以一个引人好奇的标题的札记《不睡觉的人》。在札记中,写了对瓦戈涅尔教授的审理过程和报道,说:教授战胜了睡眠,也完全不睡觉,而且可以一昼夜不知疲倦地工作二十四小时。

这篇札记产生了如下效果:过了几天,女管家通知瓦戈涅尔教授说,《消息报》记者来访。瓦戈涅尔教授有点不太乐意接待,他向来惯于保守自己工作的秘密。但是,他想了一会儿,教授决定接受报界人士来访。假如今后不能再在夜里偷狗,那么剩下的只好是向政府求助了。想继续在保密状态下进行试验,已属不可能。而且,也完全没有必要了。再说,他所获得的成果已经完全可以公开发表了。于是,他接见了记者。

穿过一些堆积起来的机器和仪器,记者戈列夫见到了瓦戈涅尔教授,并且惊奇地停下来。瓦戈涅尔教授站在高高的斜面写字台旁,从鼻子里伸出两只胶皮管子,它们通过窗框伸向外面。这些管子将教授同他周围的机器有机地联系在一起,好象他本身也变成了半拉机器似的。还有一件事也使戈列夫大为吃惊:瓦戈涅尔用左眼在阅读一本什么书,左手在作摘记,而他的右眼注视着来客,并向他伸出右手。

“请坐吧!”他热情地说,但是,左手可没有停止工作。

戈列夫象一切老练的记者一样,他是见过大世面的。但此时此刻却也惊诧不已,以至使他失去作为记者的常态。他哑口失声,简直不相信地看着在书本和记事本上飞快扫视的教授的左眼,一会儿看看他鼻子上的管子。

教授发现了来访者这种困惑的表情,微微一笑。

“这些管子使您惊讶了吧?”他亲切地说:“这是很简单的。我非常珍惜自己的时间,舍不得出去散步。清新的空气对于健康和清醒的头脑是格外需要的。我制作了一个小仪器:我使两个管子通向外边,安在鼻子里,吸气时,打开一个阀,呼气时,空气的压力关掉这个阀,而打开另一个阀,排出从肺里出来的废气。这个小仪器使我总是能呼吸新鲜空气,您不是看见了吗,我脸上的气色总是这么新鲜,这是很小的发明。但是,却能带来巨大的利益。请您设想一下,那些不能出屋的病人,现代化的通风系统也大有改进的必要。靠这一仪器的帮助,病人可以呼吸新鲜空气,往远看一点,既然古罗马人能造成几百公里长的运水渡槽,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建设‘空气彩虹’呢?可以利用管道取得山间或海滨的空气,其结果,总还比让病人跑到几百里以外去呼吸新鲜空气便宜吧?配有特殊鼓风机的中央管道将空气供给我们的城市,然后由城市再向下分配。大家可以呼吸到山间的、海边的、草原的或者是浓郁针叶林中的空气……

瓦戈涅尔教授讲得很快,但他从没停止左手的写作。他的右眼还是看着来访者。

戈列夫终于找到了施展口才的机会:“请告诉我,您怎么能达到这样呢?”

他看着教授斜视的眼睛和左手问道。

“您是问怎么能用左手写字,每只眼睛独立工作,怎么能边工作边同您谈话吧?这里的原因在于,我们有两个大脑半球,它们是互相独立的,而且几乎互不干扰。但是,我应该向您解释的是,也可以说,我的出发点,正如您所知,我是个生物学教授,我想您同样知道,现代科学的各门学科会极为迅速地分离出各自独立的分支。生物化学眼看着成长起来,许多新的科学分枝,如同原子理论,迅速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对这每一科学领域,都需要经年累月的努力才能理解。

“同时,为了前进,我们应该了解相邻近的科学:比如生物与物理,化学与电学,甚至地质学和天文学——它们互相叉和互为影响,需要有贯通一切的高度智慧,以便掌握所有这些知识。而人的生命又是如何短暂。我五十多岁了,再过十多年,就完了。在我面前需要解决的重大问题堆积如山,首先就是为了达到这一目标,就要想方设法延长生命。开始,我想搞返老还童的试验。瞧,这一点也已经有了成效,很有成果。我看去不是比实际年岁年轻得多吗?很可能我还要重复这些试验。但是现在,我在研究更多地了解我的大脑如何工作。

“首先要研究思想,这是每个大脑半球独立工作的能力。很遗憾,我不能太详尽介绍这一工作,这太费时间了。只是想说,这里主要起作用的是训练。您可能看见过有节奏的达里克罗斯律动体吧,孩子们会很快地具有搞非对称动作的能力。左手三拍子,左手两拍子,同时是在不同速度下进行的,两只脚同时作出不同的动作。我也能作出类似的动作。顺便告诉您,我的女管家对此却弄得莫名其妙。

“更困难的是掌握眼睛这个器官。我们的每只眼睛都有独立的控制系统。但是,为了惯于双目看一点,我们养成了协调两眼运动的惯。这些熟巧的遗传能使争取两眼的独立自主更加复杂化了。但是,每只眼睛运动的独立是完全可能的。变色晰蜴就是一个最好的例证。我来作了,这一阶段的效果您已经看到了。

“学着用左手工作和写字并不是难事,剩下的最后一关是学会同时进行两种智力劳动。比如说,两只手同时着手写不同题材的科学文章。对这一点,我搞了好几年,我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这样,我等于多了一个大脑一样。

“但是,我并不满足。还有八小时睡眠!人类生命的三分之一时间,竟在这种无用的半死状态中失去了,这使我很愤慨。

把人类从睡眠的徭役中解放出来,这是何等美好的远景啊!这将能产生多么巨大的能量!那些伟大的思想家整夜都能进行写作,他们会献给我们多少伟大的作品啊!多少未能完成的杰作都能完成了!工人们离开机器之后,可以整夜地学和从事社会工作。我们再也不会有文盲。而且,一切人都有可能成为受过良好教育的人。这是以多么巨大的步伐前进啊!这就是我想的东西呀。……”

瓦戈涅尔教授朝气蓬勃,他的右眼闪着喜悦的光彩。看得出,这一激动也感染他的另一半大脑:他的右眼同样闪着光彩,左手写字也变得断断续续的了。

看来瓦戈涅尔发现了这一点,他的左眼马上镇静下来,他又埋头工作起来。他的左手又开始有节奏地刷刷写字了。在这同时,他的左眼还在闪着兴奋的光彩,右手有力地挥舞着。

“现在这是可能的!”教授说:“睡眠是一个不正常的现象,是一种催眠毒素所造成的病态结果。这是一种特殊的毒素,人睡了,也就是说人病了。

“当人睡觉时,就不再生产新的毒素。在这段时间,肌体将消灭在工作日所积蓄起来的毒素。所以,一觉醒来,人就恢复了健康——以预备到晚间再病倒,那时,他必须躺在上。哎,难道这不是很可怕吗?

“睡眠还有传染。我做了这样的试验:迫使狗不睡觉。当狗的机体中毒以后,我就将这毒素取出,给刚刚睡醒的狗注射上,它又立刻睡过去了。

“所有的任务在于找到‘抗毒剂’——‘抗催眠毒素药剂’。我成功地解决了这个任务,远远超过我原来的预想。被我找到的‘抗毒剂’不仅能消灭睡眠毒素,同时还可以排除其他毒素。结果,它能使肌体都很健康,当然也有不少障碍。但是,它们终归被克服了,我扔掉了——这是病人的象征啊!我完全不睡觉,几乎是整夜的工作。我还把这种催眠剂和饭一起吃。用餐时间花一、二个小时。”

这一切真是异乎寻常,使得戈列夫继续发呆,他聚会神地听教授讲话。

“那么您最初感觉如何?”他最后问道。

“是的,我当然对于睡眠的惯要对付一阵子。我完全不想睡觉。但是,这个不中断的无休止的工作日——从旭日临窗起一直到夜幕降临,再从夜幕降临到旭日临窗,是真有点奇特。但是,对于这个我很快就惯了。我在寂静的夜里工作得多么好哇!我也很快产生了这样一个利己的思想,当人们都开始进行这种不要睡眠的夜生活时,那夜里可不会这样安静了。”

“那么您不是觉得这种没有睡眠的生活的远景并非所有的人都喜欢吗?”

“我当然相信这一点。”教授微笑着说:“我在一个冬天,曾经给一位家住远乡僻壤的小青年帮忙,他对我不睡觉表示惊讶。他也要尝试一下我的药,我同意了。早晨,我问他‘感觉如何’‘去他的吧!”小青年说,‘闷得要死!整个村子的人都睡了,只听见狗在叫,我走啊走……太寂寞了!去烤火……一点睡意也没有。我觉得这夜没边没沿的!’”

“把人们从惯的劳动中解放出来,他们同样会感到忧愁的。”教授继续说:“但是,这仅仅是因为文化发展处于低级阶段的关系。文化素养本身会很快地在合理使用‘无眠之夜’后提到高级阶段。”

“还有一个问题,您说自己一昼夜二十四小时几乎都不睡眠,那您为什么不疲倦呢?”

“很简单。疲倦——这也是一种病态。劳动的脑产生出的催眠毒素,劳动的肌肉产生的催眠毒素——这些都是引起疲劳的毒药。我搞一种‘抗毒素’——列达尔汀,这种药使疲倦消失了。我的列达尔汀能使疲劳产生的病流中断,好象控制回归热,往机体中施用二氧二元胺砷笨二氧水化物。”瓦戈涅尔教授象说拗口令一样地说了这一药名。

戈列夫上气不接下气地念叨着这个词。他请教授重复一下这个古怪的词的每个音节,把它写在记事本上。他想,这个词在文章中会增加科学价值。

“现在请您计算一下,”瓦戈涅尔教授说:“两个脑半球同时工作,我使产量提高一倍,劳动二十四小时,代替过去的八小时,我又增加了两倍的劳动时间,这就是说,我一个顶六个,而且对健康丝毫无损害。这结果,人如果按三十年的工作时间计算,将等于干一百八十年的活。还可以换种说法,五十岁的人在前进的道路上将走完三百年的里程。

“尊意如何?这区区几条小狗还是值得吧?……”教授微笑着结束了自己的谈话。

四、专制者

不久前,买到男爵爵位的银行家噶利特札克的客厅很宽敞,装饰得富丽堂皇,但也显得臃肿。在装饰的橡木扩壁的墙上饰有鹿角和新赐的男爵爵位的徽记。在客厅的一角挂着一位二三世纪穿甲胄,佩剑的骑士的肖像——这是男爵中的“先祖”。在装着窄栅和带花下班的窗子上饰有男爵的徽号:穿着甲胄,戴着铁皮手套,一手握着剑,一手握着黄色的盾牌,在手上面有五颗深蓝色的星。

屋子中间摆着一张黑橡木大圆桌,在高高的窄背橡木软椅上,坐着德国的一个政治组织“专制者”的中央委员会的成员们,他们正在开会。在一个靠背更高的软椅上饰有德意志国家之鹰——那里坐着一位老将军,是帝国战争的一位“英雄”,德皇的朋友。将军呆板的面孔仿佛是用斧头砍出的一块木头。翘起的须下紧闭着双唇,都说明他有坚强的抑制力。在灰眉下边的那双眼睛,总是审视着一切,很少眨一眨。在他的制服上,佩戴着一枚“铁十字”勋章。

在会议主席的右边,坐着房屋的主人——噶利特札克男爵。他穿着黑色的燕尾服,秃脑袋剃得溜光锃亮,还戴着单眼镜。以下是严格依照品级的顺序排列着委员会的成员。第一位是将军,长着窄脑门儿,深凹下去的眼睛,突出的下巴,这个人是一副残忍的凶煞相。再下去也是一位将军,……以下是部里的大员、议员、大工厂主、大银行家、大家围坐四周。

一位看上去年轻些的穿燕尾服的人——看风度象位外官——这是委员会的秘书,他正在作的报告。在他的桌旁放着一张《消息报》,上面登载着戈列夫写的文章,题目是:《瓦戈涅尔教授战胜了睡眠和疲倦》,并排放着这篇文章的德文译文。

“对于文章列举的资料的可靠,我们还没有完全核实,不过根据现有材料证实完全是真实的。

“我们无须多谈这个科学发现的意义,假如苏俄掌握了它的话,那么它和世界其他各国的力量对比,就要发生重大变化。过五年左右,布尔什维主义要惊人地强大起来。

“两个脑半球同时工作这一点,还需要时间和训练,为此,还不会很快普及很多人。但是,只是战胜睡眠和疲劳这一点,我们的政敌已经使体力和脑力劳动增加到原来的三倍,再加上他们的物质资源也会增加,这样,他们的科学和熟练的工人将能干原来三倍以至六倍的工作,工业产品要剧增,再过几年,他们在各个领域都会有新的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员。一句话,他们的强大是不可遏止的。全世界都睡觉的时候,他们也在工作,在我们劳动之后需要休息时,他们也在工作,……”

“不过,工业的发展不会这样快。”工厂主说,“假设他们的工厂即使能整夜劳动,下一步呢,对于建设新工厂,他们要取得贷款可不是那么容易。因为您,男爵,是不会向他们提供贷款的,对吧?”他微笑着冲噶利特札克说。

男爵同样微笑着,并且吐出烟圈。

“但是,还有一个危险,”传来将军嘶哑的嗓音,“我指的是列宁斯大林的红军军事力量的强大。假如在这一昼夜当中,那‘额外’的十六小时当中,工人、农民要出八个点搞搞备战的话,那会如何?这等于创造了千百万军队一样。同时,在战争期间,他们将具有不要休息的战士,而且不需要换防,他们总是力充沛,劲头十足,而我们这边总要有三分之二的士兵为了睡眠和休息而离开岗位。他们的飞行员也能不知疲倦地进行长期的飞行……他们的指挥机关、司令部都可以不睡眠。不休息,不停地忠于职守指挥战役……很可能瓦戈涅尔的方法也会应用到马身上,他们的辎重马车队和骑兵也是不知疲倦的。所有这些都是极为严重的!……”

老将军的话,使会议大为震动,特别是对军界,将军们皱着眉,神经质地用手敲打着桌面,狠狠地吸着烟……

“但是,更危险的是……”秘书重新站起来,“还在于它的政治意义。现在布尔什维主义已经震撼世界,使世界所有国家的政府处于神紧张状态。瓦戈涅尔的办法可以使人干原来的六倍工作,很可能会多出六倍的布尔什维克。在我们这个圈子是可以敞开讲的。甚至不知如何对付他们……会有上百万俄国布尔什维克成天成夜不知疲倦,一天干二十四小时地宣传群众和鼓动群众!”

这个结论使人惊愕,与会者的手已经发颤,用手帕在额头和秃顶上擦着冷汗……

“这简直恐怖极了!”

“真可怕,象场噩梦!”发出惊恐声,接着又是瞬间的死寂沉沉,好象是魔鬼突然闯进这会议厅,充斥了死神冰冷的呼吸。

最后,会议秘书晃着头,用茸的大拳头敲着桌子说:“这是绝不能容忍的!”他大叫道,“我们无论如何也要消灭这种威胁我们的危险!在瓦戈涅尔教授的发明成为布尔什维克的财产之前,我们就应该占有瓦戈涅尔教授的秘密!”

这种唤起的惊恐和仇恨,使会议进入了讨论如何付之实施的阶段。

男爵噶利特札克独自没有参加讨论。他已经勾画出宏伟的计划。他在想,如果这一发明的秘密一旦掌握在他的手里,那会产生多少利润啊!

五、“科学好者”

经过这次诉讼之后,瓦戈涅尔教授的研究全部被冲击了。在教授家里,什么报刊的记者、教授、大学生蜂拥而至,甚至还有为了“消除睡眠”好奇的群众。瓦戈涅尔教授已经惯于这些拜访。所以,当他听到有位用德语腔说俄语的人请求进来时,并不感到奇怪。

开门之后,瓦戈涅尔教授看见一位长得很丰满、面色红润、留着短发的青年。不知何故,这张脸上还戴着一副时髦的宽边玳瑁眼镜。从考究的西装上可以证明这位陌生人是位欧洲人。

“请原谅,敬的教授先生!请允许我自我介绍,我是格尔曼?达乌别,是柏林自然科学好者协会的成员。我受这个协会和委托来拜访您……您的发明使我非常感兴趣。协会向您提出衷心的希望:关于您的研究工作,您否向我们协会的同人作几次讲演吗?”

“很抱歉,我没有时间。”

“噢,这不会占用多少时间的!”年轻人慌忙说。他带有女人一样尖尖的嗓音,眼睛总是透过玳瑁眼镜死盯盯地注视着教授。他甚至侧歪着头。握紧了手。“务请允诺,一定赏光!您非同意不行!这对我来说,真是如同节日一般!我自己不是学者,可是个科学的强烈好者……我的父亲是很富有的,是非常富有的!……假如您希望的话,我们那里完全可以得到您工作的一切必需的东西……我们会给您搞最漂亮的实验室……几十条,上百条狗来供您试验……”

瓦戈涅尔微微一笑。

“您想得很周到。但是,很遗憾,我只能谢绝您的好意,我不想离开俄罗斯。”

“真遗憾!……噢,多么遗憾!我认为在这儿工作……还是在那儿工作……那您总不会拒绝向我们讲讲您的科研报告喽!这只用几天就行了。我们走“空路”,坐“维申特利赫文特的克维穆赫特”——“安全与舒服”,那是名副其实的,它在同“捷露路伏特”竞争中获胜了,我亲自去办理签署护照的这些麻烦事。还有……至于酬金花销之类的事,更不消说了……当然我们一概承担。……”

“我为这些事最多不能花费三、四个小时。我非常珍惜时间!不要忘记我是有六倍的工作效率的。我若是花费两昼夜的时间,那就等于损失十二昼夜。不,我不能接受您的建议!”

“我非常伤心,而我们实验室的领导勃拉乌特教授会更加伤心。他所从事的也是这方面的研究,和您一样,但是,他的方法不同。……”瓦戈涅尔活跃起来。

“是吗,他的方法是什么样的?”

“他希望……”达乌别这时有些踌踌,面色有些紧张,他似乎在回忆什么:“他是用剔除毒素的办法,什么反毒……反毒……”

瓦戈涅尔已经猜到了。

“这正是我的方法!我们的报纸对我在这方面的成就有些夸大了……”

“我不是从报上看的!”达乌别脱口而出,他自觉失言,闹了个大红脸。“勃拉乌特教授在这方面也从事了好几年的研究,他很想同您相识并互相流经济。……现在您使他伤心,这真是遗憾!”

“这倒是另一码事!我想,又费了时间,又得不到什么收获。……勃拉乌特教授?我怎么没听说过呀?”

“是位很年轻的,又很谦虚的人。……他不愿宣传自己……但是,他非常有天才!……”

“我同意去了!”

达乌别跑向教授,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万分感激!我去办旅途的事!您不必费一分钟的宝贵时间。”

他双足一并行了个礼,关上了门。

“奇怪的年轻人。他是想用狗来收买我!”他走了之后,瓦戈涅尔想道。

六、安全舒服号

清晨,一架邮政民航机从机场穿入高空。在舒服的座舱里的皮面沙发上,坐着瓦戈涅尔教授、格尔曼?达乌别、法国驻莫斯科使馆的外信使和苏联驻柏林商务代表处的工作人员。

假如不是因飞机在颠簸中还有没被消音器减掉的马达嗡嗡声的话,简直象坐在火车的车厢里。透过飞机的玻璃窗,可以俯瞰有曲曲弯弯河流穿过和莫斯科市全景,克里姆林宫的圆顶闪闪发光,象小玩具似的。在前面伸展着无边的地毯似的原野和广袤的森林,成熟的燕麦田又被黄色的道路和蔚蓝色的河流侵害成一个个黄色的块,在那儿,田野上、公路上的人和牲畜好象蚂蚁在蠕动。

但是,瓦戈涅尔教授没有用更多的时间去欣赏这景色。他象吝啬人吝惜每个戈比,瓦戈涅尔珍视每一分钟时间。他拿出书,放在膝盖上的一个折叠托书架上,开始工作了。他一边看书,一边不停地在笔记本上写下速记符号。

他发现了达乌别探询的目光,就解释说:“我是在写速记文,这是我自己编的。我使工作尽量删繁就简。我创造了自己的记忆法——这是最好的助手。可惜人们对它还不大注意。靠快速记忆法的帮助,我可以记忆惊人多的数字、公式、名称。所以如此轻松,就在于我的头脑总很清新,头脑里的毒素已被清除,已具有不消退的朝气蓬勃的劲头,这也能大大地增强我的工作效率。毫不夸张地说,我工作起来可一以当十。

瓦戈涅尔讲完,又埋头专心致志地工作了。

达乌别凭窗远眺这风光如画的国土。这个国家对他来说是如此陌生,它是贫穷的,也是强大的,他们的农人劳动画面显得和平而又那么具有神奇的力量,正是它组织了千百万人的双手去劳动。

远处,一条不知名的河流隐约可见。靠近高山的下面,座落着一座城市。在河的右岸,有古老的克里姆林宫似的带塔尖的齿形内城古城环绕着,一座有个五尖顶的大教堂俯瞰着城市。……

“第聂伯!……斯摩克稜斯克!我们的第一站!”

飞机飞在森林上空,盘旋着降落在一个很好的机场上。

吃过早餐又继续飞行。天空飘着云朵,呼啸的风迎着机身,机身为之颠簸不已,好象船只在大洋的巨流上起伏。飞行速度减低了。总算顺利地飞过了利弗诺,这是到凯兹尼堡的前一站。尽管天气在恶化,但飞机仍在继续飞行。狂风突然又变成风暴,飞机掌握不了方向,被迎面的气抬起来,有时又象是失去了翅膀,径直落下来。

法国使馆的信使说:“我可从来没遇到地这样的颠簸!”他神经紧张地抓紧沙发。脸色发青,这表明他已经开始发晕了。

为了寻找良好的气流,驾驶员一会儿将飞机拔高,飞上云雾层中,一会儿下降,临近地面。但是,无论哪里,风都是一样在怒号,好象翅膀猝然折断了一样。风刮得金属缆绳的啸声,甚至透过马达的轰呜都听得见。开始下雨了,灰色的雨幕妨碍了校正方向。

“没关系,我们会飞到的!”苏联商务处工作人员在脸色已经发白的达乌别耳边喊道:“我们现在应该是在因斯特堡附近……”

惘然若失、神态不安的达乌别什么也没听懂。

瓦戈涅尔教授对打断他工作的暴风雨骂了一句,书从手中滑掉了,铅笔由于颠簸,写出的字潦草得不能辩认。最后他扔下工作,沮丧地坐在沙发上干等着。

雨嘎然而止,犹如刚开始时那样,风也停了,一向下翻滚的云落在了后面。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但是,这时马达失去规律,马达声突然中断了。

驾驶员使飞机迅速下降,预备着陆,紧张地寻找合适的地点。飞机强烈震动之后,带着惊恐的乘客,在已收割了的田野上滑行了一段,停在松林空旷地上。

驾驶员和空中机械师看看马达。

“必须停航一小时以上。”机械师说。

旅客从机舱走出来,麻木了的双腿。

在如同桅杆似的红松林中间,有一泓闪着银光的蔚蓝色的湖水。

“真是个风景如画的地方!”达乌别对瓦戈涅尔教授说:“我们进行一次优雅的散步吧。假如我们能碰见一个当地人,就能知道我们这是在什么地方了。您不反对吧?”

瓦戈涅尔教授点点头,他们一起向森林深处走去。

过了一小时,机器修好了,而瓦戈涅尔和达乌别还不见回来。喊他们,在森林里寻找他们,都不见踪影。又过了四十分钟,那个法国人急着要飞行。

“我带了部里的外急件,假如我不能在飞往巴黎的飞机起飞之前赶到凯兹尼堡的话,我就要耽误很长时间……这是绝不能允许的。”

商务代表处的工作人员反对这一点,决定再等半小时,继续寻找。但是,仍然毫无效果。

“我们不能在这里过夜!”法国人说,“他们又不是孩子。他们乘火车也会走的。我可是买了加急票的,你们必须保证我的期限!”

驾驶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耸耸肩,其余的人也都跟在他后面。

马达轰鸣,飞机冲入云霄。

七、被俘

瓦戈涅尔教授失踪了。

当莫斯科知道这件事以后,人民外委员会对这种神秘的失踪向德国政府提出了咨询。

不久,从德国外部得到了回复,他们对这不愉快的事件深表遗憾:“我们曾采取一切办法尽力寻找,但极为遗憾的是迄今为止尚无结果。我们认为贵国应该注意的是与瓦戈涅尔教授一起失踪的还有德国公民格尔曼?达乌别。为此,我方认为,从这一事实出发,亦可消除我国政府任何敌视苏联公民瓦戈涅尔的因素。顺致崇高敬意……”

显然,这一回答是不能使外委会满意和相信的。但是,不能确定瓦戈涅尔失踪的真相,只好等待这个秘密的揭开。

原来瓦戈涅尔教授是这样出的事:

当他向森林深处走去,达乌别建议地看看坍塌的古城堡,它就在林中的湖边上。瓦戈涅尔教授毫无戒心,跟在后面。那里早已有了埋伏,三个戴假面具的家伙扑向教授,捂住他的嘴和眼睛。达乌别从教授手中抢走了装材料的皮包,瓦戈涅尔就是去散步的时候也是随身携带它的。强有力的手把瓦戈涅尔捺进预备好的汽车,他们马上上路了。汽车跑了不到一小时,就停了下来,瓦戈涅尔走进屋里。

教授狂怒了。

“这是干什么?”当他眼睛被摘下眼罩后问道。他找寻达乌别,但是,达乌别不在,而且强抢他来的那三个家伙也不见了。

在他面前站着一位优雅的青年人,他穿着军大衣,一副军人的风度,微笑着,特别亲热地说:“亲的教授,假若您不会疲倦,那么大概是会饿了吧?我们谈话还来得及,就象在家里一样,请不要谢绝和我们共进晚餐,是不必给您预备了,因为您是不睡觉的,对吗?”

接着,他用手指指摆着名酒的餐桌。

“谢谢您!我不饿。”瓦戈涅尔回答说。虽然他很想吃饭。“我只想请你们解释一下。”

“很遗憾!”年轻人以同样亲切的假笑回答说。“我们为您预备了您喜欢的饭菜。现在我不能打扰您,很抱歉,我不能祝您晚安,因为您是不睡觉的。”

他带着那种不变的微笑走了。

瓦戈涅尔教授环视了一下四周。这个房间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是个匪窝。一切都是很优雅、舒适。他往桌上溜了一眼,桌上龙须菜,青豌豆冒着腾腾热气,还有凉拌菜。他正饥肠辘辘,直咽口水,但他离开了桌子,抑郁地坐在沙发上。除此之外,最糟糕的是他丢掉了皮包,这使他什么事也做不成了。他走到门那儿去,门紧关着。他掀起窗帘,看见窗框上安着密密的铁栅,跑是跑不出去的。

“真卑鄙!”他骂道,随即又忧郁地坐在沙发上。他就这样一直坐到天亮。

早晨来了三戴假面具的人,不吱声地又捆上了他的手,蒙上了他的眼睛,把他带走了。让他坐在软座沙发上,他感觉到飞机的马达发动了,飞机离开了地面,……

飞行了不到三个小时,当他被重新揭开眼罩时,他眼前又出现了那位年轻人。

“请原谅,亲教授,恭贺您乔迁之禧!因为今后我们要一起相处了,那么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格利赫·勃拉乌特。”

“是教授吗?”

“不完全是。”勃拉乌特狡狯地一笑。

“听说您也在搞克服疲劳的试验,这是达乌别说的。”

“啊,是那样!……呶,这可能是另外一个勃拉乌特。请您进来,看看您的领地,这是您的书房。”他用手来了一个圆圈,指指摆有写字台、橡木家具、书橱的宽敞的房间说。玻璃窗后可仍有铁栅。“在这儿,您可以得到研究克服疲倦的一切东西。”

瓦戈涅尔不管眼前情况如何特殊,他抑制不住地走到书橱前。

“普列伊耶尔……艾列尔……布沙尔……克拉巴列德……”他看看书脊,“都很旧了……列扬德尔、毕耶隆……对我还有补益……”

“看来,您远远超过这些人!那么亲的教授,我们倒实验室去看看好吗?”

于是,他们走向另一个房间。

八、瓦戈涅尔教授的命运被决定了

当勃拉乌特以异常殷勤的态度使瓦戈涅尔成为“合法占有者”时,那个“专制委员会”决定了俘虏的命运。大多数委员会的成员倾向于把瓦戈涅尔教授干掉。

“在瓦戈涅尔教授的皮包里,我们毫无疑问能够得到他研究的秘密。我们出色地把它搞到手了。但是,这还有危险。假如不消灭这个对我们很不利的罪证的话,或迟或早盗窃的秘密要被揭穿的。”

这个“证据”,当然指教授本人。“消灭瓦戈涅尔”——当然,这句话在会上谁也没有讲,反正大伙都心照不宣,彼此间都心领神会。反对“消灭人证”的,只有噶利特札克男爵一人。

“严格保密可以避免发现瓦戈涅尔教授。加强堡垒和防备逃跑的可靠保护措施,何必采取极端手段。这样的智慧,少有的天才,可以给我们带来很多利益,应该想方设法让他为我们效劳。”

噶利特札克没有把他的意思全部讲出来。他盘算着瓦戈涅尔的发现不少可以用于商业上的营利。

但是,很多人反对他。可是,会议秘书的发言改变了局面。他说:“我提个建议,把瓦戈涅尔留下一段时间,使问题搞明白。原因在于瓦戈涅尔写的是他自己创造的别人无法辨认的速写符号,看来那写的是他的发明。我已经叫外部里最好的译密码专家看过……还有有关部门的专家,现在他们只能确定,是用一个符号代替整整一句话,但是,辨译过来还办不到。或者等待一下结果,不然就要冒揭示不了他研究的秘密的危险。”

最后,大家决定还是等几天再说。

译析密码专家看来确实高明,他们成功地破译了瓦戈涅尔的速记文,当他们找到这一钥匙后,都啧啧赞叹这个体系的高明。

但是,委员会成员仍感失望。当他们读了翻译出来的瓦戈涅尔的笔记之后,看出里面包括了科学领域许多门学科的宝贵材料和知识。在压缩的句子里,意思差不多都是暗示的,在极为简短的公式中具有如此丰富的内容,是足可以写出许多卷书来的。还有很多地方专家们都不理解。所有这一切,更加证实噶利特札克的建议的正确。瓦戈涅尔的工作具有极为宝贵的价值!但是对于委员会来说最感兴趣的是如何战胜睡眠和疲倦的药剂的事,笔记中却只字未提。

无论如何也要揭开瓦戈涅尔教授的秘密。这件事,责成勃拉乌特去办。为绝对保密起见,他是唯一能和瓦戈涅尔教授见面的人。

“亲的教授,”勃拉乌特对瓦戈涅尔说。“我想,您一定想知道为什么把您弄到这儿来。我现在可以向您开诚布公地解释,这是出于一种非常的需要,才迫使我采取这种……”

“强盗手段!”瓦戈涅尔激怒地说。

勃拉乌特微微一笑,好象是听到一个亲昵的笑语,一点也不感到难为情。他继续说:“我的朋友们是代表一个组织的,他们都是保卫欧洲文明的卫士。哎!对这一文明的最大威胁,乃是布尔什维主义。您是位不问政治的人,可能您本人也想不到您自己的发明,给这一文明的敌人提供了多么强大的武器。因此,我们就以文明的名义,为了整个人类的幸福,促使我们染指了您个人的自由。您,作为一位搞科学的人,同样要珍惜我们古老欧洲的文明,向她献出您的可贵贡献!请相信,这一贡献,将会得到很好的报酬。”

教授离开沙发听着,他双目凝视谈话者。这对他来说,是极为少见的情况。

“是的,我是搞科学的,不问政治。”瓦戈涅尔回答说。“但是,你们如果以为我是苏维埃政权的敌人的话,那可错而特错了。同时,您的错误还在于,那就是布尔什维主义在你们眼里只有毁灭的一面。我可是已经体验过这种心情,我不隐瞒,也有和它同时发生的各种思想动荡,近年来,我观察这个“可怕”的布尔什维主义的另一面——建设方面。你们是没有看见或者不想看见的。这种巨大的创造力、宏伟的计划、沸腾的工作使人震惊,它不由自主地征服了我……从来未曾见过这么寻找自然财富的考察队,他们走遍伟大祖国的四面八方,不管资源在什么地方,他们打破极地的坚冰,去赤灼的沙漠,钻透沉寂的地层。我国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热技术。劳动机械化热也从未象今天这样强。勇敢创造的思想从未象今天这样受到重视和得到支持。……

“其次,学者们需要的是什么呢?首先是要求安静的工作条件。我们的国家已经受了革命风暴和反革命叛乱的洗礼。再往后只应该是和平建设。而你们呢?难道不正是在这翻天覆地的变化面前引起恐怖,才把我抓到这儿来的吗?你们的办法并不高明!不,勃拉乌特先生,我希望在俄罗斯生活和劳动。我的著作只能是属于它的,我不会向你们揭示秘密!”

瓦戈涅尔的回答,被报告给了委员会。

“他自己也一定是个布尔什维克!”那个窄脑门的将军喊道。

“跟他不能讲什么客气!”很多声音喊道。

这次,噶利特札克也觉得不好与大伙抵牾。

不用什么决议,大家心里都明白:瓦戈涅尔教授应该被处死。他们责成勃拉乌特去执行。

勃拉乌特心情不平静地走进教授的房间,觉得右边口袋里的勃朗宁手槍要他分外沉重。但是,他善于控制自己,仍象往常一样,以亲切的微笑同教授打招呼。他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把手插在口袋里。

“喂,亲的教授,怎么样,您的主意还没改变吗?”他问瓦戈涅尔,一边用手在口袋里摸着槍。“我提醒您,您的拒绝,会给您招来极大的不幸!”

“不,勃拉乌特先生,我不改变,就是今后也不改变!”

勃拉乌特的手指勾住扳机,只是没有把槍从口袋里掏出来。

“但是,我有一个请求,勃拉乌特先生!”

“还可以等一等。”勃拉乌特想。我们应该知道他有什么请求。他的手在口袋里松开了手槍。

“为你们服务,亲的教授。”

教授好象很窘的样子,勃拉乌特大为震动,他看到瓦戈涅尔似乎很疲倦,一向红润的面孔显得苍白了。

“问题在于……”教授开始嗫嚅着说。“您的那些戴假面的朋友在搜查中没有发现我坎肩口袋里有一个装着药丸的小盒子上写着无害的商标‘普尔汀’,是一种对于那些不大活动,总是伏案工作的人常使用的药。在这个小盒子里,我储存了战胜睡眠与疲倦的药。但是,如今小盒子空了!昨天,我吃了最后一丸,假如今天我不再服用的话,那我就要睡觉了。这对于我来说是非常可怕的……疲劳……如果您,我是非常感谢的……”教授说话也非常慢了。“假如您按我的要求给我一些化学品,假如能够……快……”

教授的头向后仰去,眼皮紧闭,昏昏大睡起来。

“这倒省事!”勃拉乌特大声地说,他悄悄地掏出手槍,对准了瓦戈涅尔的胸膛。

但是,他没有开槍,一个想法制止了他,他把手槍装进口袋,飞快地跑出房间。

九、能量股份公司

“瓦戈涅尔睡了!他已经控制在我手里了!”勃拉乌特跑到委员会秘书那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勃拉乌特,说清楚点,是怎么回事?”

“事情是这样,瓦戈涅尔用完了抗睡眠药丸,他需要化学品,换句话说,他现在有求于我们!如果他能出秘密的话,我们可以给他所需要的一切。我相信现在他能豁出一切!我有把握和勇气和他进行谈判,我这是冒风险干的!”

“您是对的!费几天功夫也上算,当他醒来时,同他谈谈看。”

但是,同瓦戈涅尔谈判看来也不是那么简单。可是,勃拉乌特没有失去信心,他分析了瓦戈涅尔的心理状态,决定在瓦戈涅尔开始克服疲劳睡眠之后,处于困难的时候就和他进行易。教授显得非常疲倦。

“我白白耗费了多少时间啊!睡眠对于我来说和死亡差不多,死亡的可怕就在于是永久的安眠,使我永久离开工作。这是没头的,有多少设想付之东流啊!”

在第二天才达成协议。勃拉乌特的朋友给瓦戈涅尔教授弄来了一切他需要的物品,而瓦戈涅尔教授在实验室搞出自己的神奇的制品。在生产过程中,任何人不得入内。

勃拉乌特小心翼翼地提出条件:要第一个尝尝制好的药丸,而“专制委员会”认为,假如他能明确药丸的组成部分,而且又有药丸,那么德国化学家不费劲就可以办到其他的事。但是,瓦戈涅尔教授使他们的工作复杂化了。他开了个大单子,上面全是药名。显然,很多东西未必是合成抗毒素所使用的。

当得到制好的药丸后,化学家发现多缩氨基酸和氨基酸。找到的物质是包括G基NH的东西;还很明显,在药剂制作中肯定还包括一些分解出的基。对于这些,至少学者们都还在实验中,还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不过,这种情况实际上并没有带来不便。瓦戈涅尔的药丸随同饮食一天服用一次。除了一般制剂通剂的成分外,内含纯制剂不超过0.05克。只要几公斤就可以满足全体居民的需要。

瓦戈涅尔的实验室完全可以生产。

瓦戈涅尔教授还是允许自己参加这一工作了。当生产就绪以后,对于他来说,整天整夜重旧业,准备药剂的工作。他不过在一昼夜中顶多用去四小时。干完这个活,他又搞自己的科学研究,不再考虑“产品”的命运了。……

然而,他的药片开始对于德国整个生活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当药片生产刚开始,噶利特札克男爵就出面了。他建立了一个能量股份公司,专门出卖能够克制睡眠的疲倦的神奇药片。公司发放了大量的股票,都控制在委员会成员手中。对世界进行了大量的广告宣传,到处炫耀这一新药品。

“再不要睡眠!没有疲倦!使您延年益寿!”以标语和报纸的大字号标题招徕生意。

这时,在苏联报纸上出现了关于瓦戈涅尔的一系列文章:发现了睡眠的秘密,同睡眠作斗争,并且在德国领土秘密失踪,以此作为对这些宣传的回答。

但是,控制在“能量股份公司”手中的德国报纸,对这些“诽谤”很是愤慨,并且指出“能量股份公司”是从德国教授费舍尔那里买的这些药品专利权,他早于瓦戈涅尔解决了这一个问题。这个教授倒是实有其人,但是,同行都知道,他是一个毫无天才的平庸之徒。为此,大家都瞠目结舌,费舍尔的“天才”发现和由此而大发横财,使许多德国学者怀疑。但是,他们沉默不语。

“能量股份公司”具有商业和政治的双重目的。

瓦戈涅尔的药丸可是个真正的聚宝盆,钱象流水一样源源而来。“专制”委员会可以随意用这些钱来收买自己的政敌,报刊,选举人,社会民领袖,用强大的手段进行各种宣传。为此,“专制者”真正成了全国的统治者了。

第一批药物购买者是有钱的特殊阶层、资本家、高利贷者、自由职业者。在这些人当中,只有自由职业者服药物是为了自己和社会的利益,用买来的“增加”的时间可以得到更多的收入。教授可以出版三倍的著作,律师可多从事两倍的实践,外科大夫可以多进行大量的手术。……

至于高利贷者,特别是“花花公子”,对于他们来说,“增加”的时间只是增加了享乐,这种夜生活对他们来说是“奢华”的花朵。舞厅、酒馆、餐厅、剧院在繁衍增多,如雨后春笋般出现,整夜都能在这些地方恣意行乐,放纵欲,而不需睡眠和休息。但是,这种生活肯定对身体有害。酒流成河,各种刺激,荡方式都严重地作了资本主义接班人的神经系统。很快,药品得到了广泛应用。一切城市居民都忘却了睡眠,只有那些无力购买的贫民和失业者除外。

“能量股份公司”的药片,对国家的金融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贸易公司和银行昼夜二十四小时开业,货币周转大为增加,而瓦戈涅尔的发明,对工业的影响特别强烈。

一切大小工厂主很快都理解了这药的利益。首先,他们裁减自己公司管理机关的三分之二人员,之后是三分之二的工人。所有“专制委员会”成员都是金融大亨。这些药是由他们出成本搞的。在工人中间进行了淘汰,政治上不可靠的被解雇,政治上“可靠”的,他们免费服用药丸,一连干两班,是双份薪水。他们劳动之余只有八小时自由支配时间。

“应该让工人有花钱的趣味。假如他们劳动24小时,他们会储存些钱。这可讨厌,最好是把他们多余的钱通过酒馆回收到我们手里。”

失业在增长。失业者开始斗争,但是,他们受到无情的镇压。

这些事情,都是背着醉心于自己的科学和事业的瓦戈涅尔教授干的。

他时常问勃拉乌特:“我的药丸效果如何?”

“很好,亲的教授!八小时给工作,八小时给科学和艺术,那八小时搞运动和呼吸新鲜空气。工业在增长,科学在繁荣,青年们显得更健康!”

轻信的教授很兴奋。但思想深处有某种思恋之情,一直在萦绕着他,一时还没有形成成型的思想,可它们时常来烦扰他,使他思想上很痛苦。后来,他还是把这股情绪压抑下去了。

“但这只是一个大脑半球工作,应该教青年两个大脑半球同时工作,这还可以再增加一倍的力量!”

勃拉乌特犹豫起来。

“您的方法需要很多训练,您非得花费很多时间来进行个人指导工作不可……但是,假如您能写一下这方面的书的话,那可……”

窗外远远传来喧嚣,人群的喊声和几声槍响,还有呻吟声……

瓦戈涅尔走近窗子,但是从玻璃看不见外面在干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

“大概是节日联欢吧!”

“这些喊声不象是节日人群的喧哗。”瓦戈涅尔沉思起来,深深地感触到了什么,这时,他内心沉的调子又在深处晃动。

不管工作条件如何齐备,但他总感到是处于被俘状态。他不知道在那里,窗外都在干些什么。他也不知道在祖国,在俄罗斯正干些什么!……他对于祖国怎能不萦怀呢?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应该争取自由!而首先应该知道窗外都发生了些什么。

十、窗外发生的事

“勃拉乌特先生,我为了搞新的试验,需要一些新的仪器和零件,这是清单。请赶快按单子把我需要的仪器和材料搞来。”

“我可以知道您要搞什么实验吗?亲的教授。”

“我想把光波变成声波。您知道,不少音乐家觉得每上音阶或者每个音调都具有一定的颜色。例如G调1——白色、A调3——蓝色、D调1——粉红色……我想确定声波和光波的相互关系。”

瓦戈涅尔开了长串定单。但是,在各色各样彼此毫不相干的材料中间,常常有通常设计无线电所用的部件和材料。

定货得到以后,瓦戈涅尔开始着手工作。这个工作进行得很顺利,也很轻松。因为幸好勃拉乌特对无线电一窍不通。但是,他也担心勃拉乌特完全可以佯装不懂。瓦戈涅尔为此很机警地把自己的工作和实验作了伪装。他同时能干两样工作的本事帮了他的忙。

一个笨重硕大的机器搞好了,这其实是一个外表被很好伪装起来的无线电和一台“光声互感机”的综合装置。机器有两个电话听筒,其中的一个与带框架天线的无线电相连,另一个和“光声器”连接。无线电的这个收听线拿在瓦戈涅尔手里,而另一根却由勃拉乌特满心欢喜地紧捏在手里,他满面春风地执意要听这只听筒:“让我试试看,有趣吗?”

“请便!”

瓦戈涅尔的右眼和右手为勃拉乌特服务,而左手纵着无线电。瓦戈涅尔的右手旋开小旋扭,在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粉红色的光点,瓦戈涅尔同时又调整了密封的感应线圈,在勃拉乌特听筒里鸣叫着,变换着调子。

“听见了吗?这是D调1”他说。

但是,马上出了麻烦。勃拉乌特是个有绝对辨音力的人,他说:“这不是D调1音!您相信我,这是C调1。”他说。

“我不是音乐家……不过,这只能证实将声音和颜色主观地联系在一起是错误的”教授镇静地说。

于是,他左手在搞自己的无线电,在风欧洲的狐步舞曲中和无线电信号中,他突然听见了俄语广播。

“同志们,通过这一例证,你们可以看到这样宝贵的科学成就在资本主义土壤里如何被糟塌。本来是可以给广大劳动人民带来巨大的利益,提高他们的文明的东西,却变成了剥削无产阶级的武器。非常奇怪在德国失踪的俄罗斯教授瓦戈涅尔的发明……”

“这可真有趣儿!”勃拉乌特尖声叫道。“真惊人!我太感兴趣!应该把一架钢琴放到这里……放上画片,使它变成声音……可能,我们能听到新的响乐了……或者是舒曼的光的‘联欢节’……”

“抗睡眠药,”无线电继续广播:“引起了可怕的失业……工人的贫困、潦倒,难以形容。不……”

“勃拉乌特在骗我……”瓦戈涅尔想道。他抑制不住,喊了起来:“好大的骗局!”

“骗局!骗在哪儿?”勃拉乌特惊奇地问。

“D调1染成了玫瑰色!”瓦戈涅尔颤声地说。

“这是您的主观印象罢了!……”

十一、“睡的王国”

一个目的达到了,瓦戈涅尔教授知道了窗外的事情。剩下的就是如何钻出窗子,使自己得到自由,他想好了计划。在眉宇之间露出了得意的微笑。然后,机警地端详着勃拉乌特的脸。

他的监护人疲倦地伸着懒腰,打着呵欠。

“这是怎么回事,教授!我怎么直想打盹儿呢。”

“请原谅,我也如此。”瓦戈涅尔说,也故意打着呵欠。“我担心是不是昨天晚上送来的化学药品质量不合格……”

“奇怪……我怎么想睡……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啊哈……哈…总得先去通报一下……”

他强制自己站起来,可随即又倒在沙发上打起来鼾来。

“好了!”瓦戈涅尔教授爽声大笑地说:“现在这个流行病要遍及全国!至少一昼夜他们不会醒来。真是不费吹灰之力!改变药丸的成分,以普通的无害的“氧化镁”粉代替抗眠毒素让他们服用,从昨天晚上起,抗眠药物效用结束了,如今他们象死人一样昏昏大睡,整个柏林、整个德国都成了一个‘睡的王国’!”

“自由了!自由了!”瓦戈涅尔叫道。他一点也不怕叫醒酣睡的人们。

但是,瓦戈涅尔高兴得早了,办公室的厚橡木门反锁着。应该砸碎它!他在整个实验室里转来转去,寻找得手的家伙,而这里只有轻薄的工具和玻璃化学器皿……剩下的只有笨重的橡木家具。他抓住它,好象使用攻城的冲槌,家具折断了,变成碎片,但是,门还没有屈服,仍然岿然不动。

勃拉乌特继续睡觉,现在,就是炮声也震不醒他了。

这种紧张的体力劳动是瓦戈涅尔从未干过的。他不得不几次服用“列达尔汀”这战胜疲劳的药物,以便增加力气。但是,宝贵的时间在飞逝……这种紧张的工作已经过去几个小时了。终于有半个门被干掉了,教授松了口气,他从砸碎的缺口处爬了出去。

现在,他确信对他的防范是如此之好。在隔壁房间里有一帮卫士,他们全都酣睡着,坐在软椅上,或是躺在地板上,他们的鼾声响彻空间。在瓦戈涅尔面前是光滑的钢质门,这种门只有银行的金库才有。

教授绝望地垂下双手,想搞坏这个门是无计可施的,只有把它炸开,但这无异是妄想。

“为什么不可以炸呢?”这想法在瓦戈涅尔的头脑里一闪而过。他立刻跑向实验室,狂热地摇着小药瓶。他同时用两只手工作,又是搅拌又是研磨、调配。经过不到半小时功夫,教授手里已经拿着具有巨大爆炸力的炸药。于是把炸药放在门与墙中间的小孔洞里,在实验室远远的角落里点导火线。

“我或者一死,或者获得自由!”

他望着熟睡的人沉思起来。他掏出表,不满意地摇摇头。

“差几分钟不要紧,要避免不应当的死亡。”他把熟睡的工作人员都拖进了实验室。

做完了这些,瓦戈涅尔又看看表,叹了口气,点燃了导火索,嗤嗤的火星奔向墙边……瓦戈涅尔不由自主地紧靠在墙边……经过几秒钟,但这是那么漫长难耐的等待……

巨大的坍塌声震撼了整个楼房,烟的气冲击着教授,使他失去了知觉。……恢复知觉后摸摸自己的身体。

“看来还好!”他马上又看看表:“哎呀,我一直昏过去二十分钟……头有点晕……没关系,赶快走!”他看看自己的四周。

房间里硝烟弥漫。整个实验室都倒塌了,棚顶和墙上的石灰全都落在地上,玻璃器皿全部震碎了。一个卫士好象受了伤,在睡梦中哼哼着。勃拉乌特被抛到实验室的门边,但是,看样子他也很幸运。他在嘟哝着什么,想要醒过来,试图抬起头,但是又沉重地耷拉下来了。

瓦戈涅尔通过他们的身体走进了办公室。

这里又毁坏殆尽。天棚有一半坍塌了。在支出的房梁上挂着破布片,破布吐着燃烧的火舌。家具全都搞得七扭八歪,被掉下的砖头砸坏的写字台歪斜在地上。地板鼓起来折断了。经过这毁坏的地板,瓦戈涅尔走进另一个房间。

从安着钢质门的地方,瓦戈涅尔看到一个被高高的石墙围起来的小花园。再远一点,耸立着一座灰色的高楼,楼房的窗玻璃全碎了。他还看见街上一个路灯的柱子歪斜了。

“真没想到,我是住在市里。”瓦戈涅尔自言自语地走过断开的地板。

他敲敲太,头还晕得很。刺鼻的烟味儿使眼睛发於。瓦戈涅尔攀着断壁残垣,从那儿到花园里去了。

树木都折断了,树叶也都烧焦了。

“还有一堵墙——最后一道障碍,怎么越过去呢?”瓦戈涅尔环顾四周,花园里有个凉亭,在台阶上,老园丁正在熟睡……应该怎么办?梯子,……

瓦戈涅尔把梯子靠在墙上。

他从高高的石墙上看了看这已经坍塌的监狱,然后通过梯子很快走到了街上,进入了这熟睡的城市。

一片沉寂,没有什么打破这熟睡的安宁。街上的景象是罕有的。满街横躺竖卧着成群熟睡的人们。每分钟都须迈过这些睡着的人。瓦戈涅尔为了走得快些,他不得不走在街中心。在这里停着汽车,车里也是熟睡的人们。

瓦戈涅尔走到十字路口。

人行道上躺着一位胖太太。她的头枕在一个邮差的腿上,帽子从头上掉下来,伞也摔在了一边。停着一辆洒水车,司机睡在里面,水箱还在往外流水,冲着躺在街上的人。有的人被水一淋,激灵一下,慢慢地翻个身,又继续睡过去了。大礼帽、圆檐礼帽、包裹、发带、硬纸盒扔得满地都是……一些人脸上充满了惊恐,可以看得出他们的机体同睡眠作斗争的时间要长久些,他们眼睁睁看见许多人睡下去,感到这座城市连同他们自己都被一种可怕的流行病征服了——晕是种叫不出名堂的病,他们睡下去的时候,带着惊恐的思想。而另外一些人是在一瞬间就睡着的,他们的脸上显得很安详。

越是到十字路口,躺在人行道上的人就越多。

又是一个叉路口。

瓦戈涅尔停下来,看了一下楼房角上的街名:《国王大街》”

“我这是到哪儿了,这几乎是柏林的中心区了!”

在街正中心躺着一名胖胖的德国警察,在电车道上叉着腿,梦乡中还没忘掉他的警棍。离他两步远停着电车,看得出司机睡眠作了最后挣扎才停下来的。

再远一点,看见两辆相撞的汽车,有一辆车,半个车厢被撞坏了。还有一部分人倒桥上,有的摔死了,有的受了伤。血乎乎的体混在熟睡的活人中间。一个胳膊被砸断的小姑躺在一位熟睡的妇女身边,看来那是她的母亲……他们醒来之后会是什么情景呢?有几辆电车也受到了损害,一辆撞在路灯柱下,斜着倒下了;还有一辆开到了人行道上,压着了一个穿白西装的青年人的脚,青年人呻吟着,痛得挤鼻弄眼,但就是醒不过来。

“陷入睡梦中的城市看来不可能没有死亡!”瓦戈涅尔教授想。“这是很悲惨的,但又无法避免。”

从高楼大厦打开的窗子和门里往外冒着烟。那里看来起了火。瓦戈涅尔叹了口气,不由得现出不满意的神情。去救火吗?但是,这是他一个人能做到的吗?而且他没有时间了。离开楼房,他沿着《国王大街》很快地走着,又奔向公侯桥。通过著名的卫生学馆和民族服装博物馆,到了市政管理局(市杜马)。这个楼的柱脚是灰色的大石头和深红色的沙石。有高塔。在入口处耸立着威廉皇帝的雕像。

瓦戈涅尔教授想起来在这座楼房的地下室里有一家柏林最大的餐厅。瓦戈涅尔从早到现在一直没有吃什么,于是他走进餐厅。虽然时间尚早,但早已有很多顾客了,他们不是睡在桌旁,就是打横躺在地下,在溢出的啤酒中躺着,啤酒桶的龙头一直开着。瓦戈涅尔很快地饱餐了一顿放在餐桌上的夹肉面包,又走到街上去了。

在公侯桥上出现几个没睡的人,瓦戈涅尔惊讶极了。他们穿着褴褛的衣衫,尖利的噪音打破了全城沉入梦乡的静寂。这是来自柏林郊区的贫穷的失业者、流汉,他们没有得到那些官方分配的抗眠剂,又无力购买那些神奇的药丸。即使有这个能力的话,他们也未必会买;睡眠——是那些颠沛流离者的安慰。为此,这些从昨夜醒来的人,现在是被“城市在酣睡”的消息吸引到这里来的。

经过咖啡让和商店高大的橱窗,看见这些外来人在地下室餐厅里大吃大喝睡着的人丢在桌上的食物,抓过瓶子喝着啤酒。在商店里,他们扔掉自己褴褛的衣衫,穿上时髦的服装,也不管这些服装是否与自己消瘦松驰的肌肉、没有修面的面孔是否相符,他们往背上一背,匆忙地系上纽扣,就向另外的商店跑去。他们带着东西跳过睡着的人的身体。

在那里又有旁的东西吸引了他们。他们扔下包着糖果、罐头等东西的包裹,以便去弄金子和到珠宝首饰店去弄宝石。他们感到非常满意。他们主宰着一切,谁也不能阻止他们。他们遇见四仰八叉睡着的警察——这是他们的宿敌。他们没有忘掉拿他们取一儿儿乐。他们给熟睡的警察戴上女人的风帽,把狗系在他们的腿上,把酒瓶子塞在他们手里……

公侯桥上有两个姑也睡着了,她们睡在侯爵半身像前。整个桥上都是熟睡的人和身体。

瓦戈涅尔好不容易来到了宫廷广场。在这里,他碰见了一群没睡的衣衫破烂的人们。在宫廷喷泉旁边,瓦戈涅尔看见这些赤贫的人们好象在集会。瓦戈涅尔很感兴趣地通过在地上熟睡人的身体,向尼普敦喷泉走去。在喷泉旁立着四个有寓意的雕像:莱茵河、易比河、身德河、维斯拉河像。这个喷泉是柏林市民给威廉二世的礼物,而“海神”当然是他。“德国的未来是在海上!”

“哎,这些人的命运好景不长!”瓦戈涅尔想,他停下来。是什么使这强大的“海上霸王”的“文治武功”一扫而空呢?……是革命褫夺了这“海上霸王”的王冠。按顺序是33号的威廉二世的纪念碑,可它也不再耸立在胜利林荫路的雕像之中……

有一名工人爬到高处,对着人群发表演说:“同志们!快住手!你们做什么?我们的敌人会醒过来的。银行巨头、工厂主、警察也会醒来,他们会重新夺回一切,并把我们送进监狱。没有武装的敌人就在我们面前。他们在我们控制之下。应该到军械库,拿起武器!……应该把政府官员、将军、警察抓起来……应该马上行动,不能迟缓,这样政权就能在我们手里了!”

听见了个别人响应的声音。

但是,当开始讨论行动方案的时候,证明夺取政权并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首先,他们都不知道这个神奇的睡眠能延续多久。这些没有睡觉的人,多半是流无产者,他们是长期饥饿的一群。此刻,城市里不可胜数的财富能马上到手,这就很难使这群人摆脱抢掠钱财的诱惑。难以在几小时之内把他们组织起来,按预定的方案行动。

“请允许我参加你们的谈话。”瓦戈涅尔教授说。“你们感兴趣的是城市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我能告诉你们准确的时间。一切睡着的人应该睡八九个小时,他们是在早晨九点左右睡的,现在是一点四十分,应该记着,在傍晚五点到七点钟他们开始醒过来,你们能掌握的时间只有四小时左右。

“在这四个小时里,应该找来载重汽车,打开监狱,把睡觉的敌人送到那里去……都弄到阿毕特装得下吗?把他们送到关押柏林人的地方去!但是,司机大概也都睡着了,上哪儿找司机呢?能找到那么多吗?

“听着,卡尔,能不能让莫斯科的人帮一下忙,也许这个城市还能睡上几昼夜呢!”

“城市会很快醒来的!”瓦戈涅尔教授重新插进来说。

“您怎么知道的呢?”

“我说的是第一手材料,我是这场睡眠的根子。他们……”瓦戈涅尔用手指指熟睡的人们,“并没有被毒坏,只是没有得到正常的抗睡眠药丸,就象过去我配的那种,现在他们是在自然状态中睡觉。这完全是正常的,正常睡眠一般是持续八小时,这是最简单不过的计算。……请莫斯科帮助是不可能的。更不必说这还得越过种种外障碍呢!至少他们总得讨论一下吧。但是,我可对飞回莫斯科感兴趣。我不能耽搁在这里。我使这个城市‘安眠’仅仅是为了我——一个俘虏逃开你们这里的一个武装组织的手段。假如你们能帮我这个忙,我是非常感激的!”

工人卡尔想了一会儿,然后拍了一下一位同志肩膀,用眼睛看看瓦戈涅尔喊道:“和他一起飞吧,阿达夫!假如莫斯科来不及帮助我们,那我们至少应该离开这里!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我可不想在这里等着他们醒过来。你会开车,拉我们到机场去吧!”

于是,他们走进一辆崭新的汽车里。

“哎,朋友,给我们让让地方!”卡尔从方向盘上后下熟睡的司机说。

“这个狗崽子,滚下去吧!”他拉下车里的乘客。“他大概还从来没有在地上睡过觉呢,让他也去尝尝我们的羽褥子吧!”

“对不起!”瓦戈涅尔喊道,“这是达乌别!”

“哪个是达乌别?”

“哎,现在没时间讲了,请你们能不能把他也带上。”

“这是为了什么需要?”

“我以后给你们讲。”

汽车向机场疾驰。瓦戈涅尔托着达乌别熟睡的来回摆的头,心中暗自发笑:当达乌别睁天眼睛,出现在莫斯科教授的书房里,并向他感谢这次在德国的绝妙旅行时,他该作何表情呢?停机坪上停着飞机,一架已牵引到跑道上准备起飞。飞行员、机械师、旅客都睡在自己的位置上。从客舱里弄出旅客后,瓦戈涅尔给飞行员、机械师口里就水灌下抗睡眠药,他们很快就醒了过来,迷惑不解地环顾四周。

“马上发动马达起飞!”卡尔下命令地说。

“到哪儿?”

“莫斯科!”

飞行员拒绝地摇摇头。

这是飞往凯尼兹堡航线的飞机。我的旅客也不是你们。你们有飞机票吗?”

“这就是我们的飞机票!”卡尔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支老式手槍。

“这是暴力!我要喊人求救!”

“叫吧,叫这些人吧!”卡尔指指睡在旁边地上的旅客,又挥挥手:“或者是那些!”

飞行员和机械师惊奇地看着睡着的人。

“我们飞!……”机械师说道,耸耸肩。

他们很快坐下来,飞机呜呜响起来。

在瓦戈涅尔眼下又展现了广阔的色彩斑烂的草原和纵横的铁路线,蜿蜒的河流和整齐的城市。

经过半小时的沉默,卡尔看看窗外,忽然蹦起来喊着,马达的轰鸣淹没了他的声音。但是,当卡尔指指手表和看看太时,瓦戈涅尔明白了,斜射的太从左边射进机舱,如果此时一直向东飞,那么太应该从右边射进来。

卡尔跑到驾驶员那里,指着太摇他的肩膀,飞行员指指自己的图囊企图辩解,他是沿着熟悉的航路飞向凯尼兹堡的。由此飞往利弗诺——斯摩克稜斯克——莫斯科,不能直接向东飞,路线不熟。找不到降落地点。

卡尔不加任何解释,他又掏出老式手槍,威胁地将槍口对着飞行员的鼻子,让他直线飞向东方。飞行员鄙视地耸耸肩,并做手势让卡尔坐在自己位置上。现在的高度是五百米,飞机的方向控制在他手里,他不大害怕卡尔的威胁。

但是,卡尔在飞行员耳边喊道:“我现在不打死你,等飞机着陆我就一槍结果你。”

飞行员踌躇了一下,咬紧嘴唇,他转了方向,飞机倾斜着,来了急转弯,向东北飞去。

飞到布伦堡上空时,他们发现街道上有人走动。

卡尔看看瓦戈涅尔,肯定地点点头:“醒过来了!……”

教授想要解释,假使布伦堡已经醒过来了,那么一定是那个地方先服的药,柏林看来还在熟睡,虽然也快醒过来了。但是马达的轰呜打扰了他们的谈话,瓦戈涅尔只是沉默地用手指指沉睡的达乌别。

又是沉默。过了几分钟,感到飞机好象停在原地,大地在下面慢慢地爬着,卡尔打着盹儿……

但是,瓦戈涅尔机警地看着前方。忽然尔觉得身子被撞了一下,醒过来了。阿达夫惊奇地让他看窗外的什么东西。

卡尔往远处看去,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瓦戈涅尔递给他舱内的望远镜,指给他林间空地的一个小白房子看。卡尔接过望远镜一看,顿觉心胸开朗……

在境桩上飘扬着红旗。

“我们得救了!”他喊着,冲窗子挥动着望远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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