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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极底下》作者:[美] 纳·沙克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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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世国 译

一、地磁暴

清澄的夜,没有月光,闪闪的星群象浓霜般地冰结在黑沉沉的天幕上。哈葛德撑定了分开的两腿,顺着渔船“安尼斯昆”号的颠簸起伏,向海口驶去。在厚厚的眼镜背后,他的失神的眼睛,在向黑暗中注视着。时时抿起嘴唇,从驾驶室开着的窗口,向发出燐光的海面上吐口痰。

一曲口琴声从舱中飘来,冲破了单调的引擎噪音,接着传来的是船友们的一阵哄堂的欢笑。哈葛德觉得高兴起来,从罗盘箱的微弱的灯光中,看见他干瘪的脸上,微微地露出了一丝笑容。日间捕鱼的成绩,着实不差,船友们一个个都兴高彩烈。海水也平静,没有什么巨。由于惯,他探头到窗口去,仰看着北极星,想把它和罗盘核对一下。

他茫然转移他的目光到罗针片上,忽地吃惊起来,险些儿把衔着的烟斗掉到地板上。他怀疑地望着那罗针片,又把烟斗的死劲地一咬,那烟斗就啪地断了。

“奇怪!”他自言自语地说。“是北极星发了疯,还是我在做梦?”

他默想了好一会儿,然后又向天空呆呆地望着。北极星离右舷船首不到半点,又皎洁,又明亮。他再去望望那罗针片,结果还是失望。他把眼镜摘下来擦了擦,疑心眼镜上也许溅着水花,把视线弯曲了。可是当他把眼镜重新戴上,却证明他的推测是错误的。

他第三次望望北极星,又回头来看看罗针片。他的脸色渐渐沉下去,终于喉间发出一声怪叫,探头向门口惊呼:“哀列克!拿孙!快些来!一件奇怪的事情……我不知道是为什么!”

口琴的声音立刻停止了。甲板上响起一阵混杂的脚步声。哈葛德站在罗盘箱边,一手指点着罗针片:“现在它指着北东。”他大声说“而北极星却在我们的右舷船首。我们怎么会向东北行,同时又向西北行呢?”

船友们围在他的四周,都显出惊讶的样子。其中有一个把罗盘箱摇了一下,却见那罗针片慢慢地离开所指的一点,更向东首转去。他们紧张在注视着,希望它停止了再转回到原来的方位,但是出乎意外,那罗针片竟并不回头。一直转了过去,绕上大半个圈子。

大家看到了这种现象。都惊诧起来。照理推想,这样的乱子是不应该有的,附近又没有巨大的铁器,足以阻碍地磁的作用。但是事实证明这推想全不可靠,因为那罗针片还是在无目的地继续乱转,好像已不再受磁力的作用的样子。

哈葛德失望地搔着头皮说:“不知是我们发狂呢,还是罗针盘着了魔?更或是北极星在象萤火虫一般地飞?”

就在这同时,凡是在北半球的人,都惊奇地发现罗针盘失了常态。各大邮船上的船长忙着发电到各处去询问方位,他们已不相信他们用惯了的罗盘,因为他们的磁力罗盘和迴旋罗盘所指示的方位并不一致。

天文学家发现他们一向准确的固定罗盘和由望远镜所测得的方位,相差自数度到一百八十度之多。他们向其他的观象台发出无线电报,征询有没有发生同样的事情。

航空机械师发现他们在五分钟前,正以五百英里的时速,向目的地的反方向飞去。他们向罗盘注视着,却见它在无目的地乱荡,时而东,时而西,时而北,时而南。

以太中发生了很大的纷扰,离奇的无线电报,从各方面播送出来:从迷途的船舶,从盘旋在天空而不敢降落的飞机。灯塔中的守夜者疑心他们的大石塔正在海滩上旋转,也发电去报告海军观象台。海军观象台里的人同样莫名其妙,虽然借许多专家的努力,还是猜不破这个哑谜,结果他们只有束手坐待,静候着那个谜底的揭晓。%在三个小时以后,北半球这半个世界中的罗盘针,渐渐恢复了常态,而守住了几千年来的老位置——正北。北极星又和那忠诚信实的钢针,也就是航海罗盘中的罗盘针保持着同一的步调。几小时前的那种极度紧张纷扰的状态,倏地过去了。

全世界知道这个奇怪现象的,只有一个人。可是他没有方法来阻止这大乱子的发生,而且当时他自己也在生死的关头。

二、迷路

这个人的名字叫凯恩。他是在威尔士王子地(PrinceofWalesLand)和同伴失散而迷了路的。

据当时报纸的谣传,说北极地方居住着一种奇特的人种。司密孙研究院为了明了事实的真实起见,特地组织了一支北极远征队,去从事实地的调查。年轻的人类学家凯恩,就是这支远征队的队长。

凯恩自从和他的同伴分散了以后,一连找寻了三天,还是不见一些踪影,心里就不觉着急起来。他已经没有食物,没有淡水,个人的生命,只有凭命运去摆布了。

他孤独地只管向前走去。他的脚趾冻僵了,他的手指麻木了。他已记不得时间,一眼望去只有白色的雪,除了雪,什么也看不见。各种感觉融合成一种空虚和失望,但是人类的希望之火是不可压灭的;它催迫着凯恩继续挣扎,用他最后的一分力量来与环境相搏斗。

在这最后关头,凯恩突然立定了,他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他的愁苦的脸上忽地涂上了一层欢快的颜色。他呆呆地注视着地上,好象听见有一种冲击的声音从地底下发出。他起初还疑心他脚底下的冰块正在碎裂,但一转念又觉得这并不是碎裂的声音。

这声音平稳而有规则,很象远方传来的引擎声,不过这判断多少带有一点儿想象的成分,并不能确切地证实。他站着呆立了好多时候,满想把这声音判别出来,可是结果还是无法确定。

他偶然抬头向四处一望,只见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黑色东西。他不觉惊奇地奔了过去。跑近一看,却见是一种烟囱一样的大铁管,深深地埋在雪里。他把管顶的积雪拨开,发现那上面有一扇装有大把手的门。

凯恩毫不迟疑地把门揭了起来,向里边一望,却黑沉沉地看不见什么东西。他从身边摸出一根火柴来擦亮了。只见在这筒形的铁壁里面有一架铁的梯子。他把火柴投下去,凭着那微微的火星,照见那梯子深不见底。

他鼓起勇气爬了下去,由于衣服的臃肿,好容易才钻进这个狭小的洞口。他在黑暗中沿梯子摸索下去,走了许久,突然觉得眼前有一点亮光,俯首一望,看见有一种白色的微光从洞底下射来。

凯恩的身体虽然已很疲乏,可是好奇心驱使他快快地爬下去,没有停下来息一息力。等到他的脚在地面上一蹩,才知道已经走完了梯子,到了洞底了。他向四面一望,发现自己是在一处门廊面前。四周的墙壁,以及行走的地面,全是用光滑的冰块来筑成的。离开他约十尺光景的地方,在厚厚的冰壁里开着一扇门。

凯恩悄悄地溜进门去,他的眼睛突然张大了起来。这是一个巨大的冰窟。从地面到窟顶足足有三十尺高,光滑而纤长的冰柱从地面一直撑到窟顶。壁间多稜角,象犬牙一般。左右两壁各弯成大圆弧,在离凯恩所站的门口约二百尺处,方汇合在一起。

地面上不用说也全是冰,不过雕着锯齿状的图案,大约是嫌太滑了容易摔跤的缘故。窟内没有灯光的设备,但是在墙壁里,地面下,屋顶上,都能发出一种柔和的蓝光。

靠左手的冰壁有一架黑色的大机器,发出一种轰轰隆隆的声音,把全窟都震动着。方才凯恩所听见的声音,显然就是从这里来的。这机器看去结构坚固,能力强大,除了飞轮的疾转外,静静地僵卧着一动不动。

在另一边的冰壁旁,是一个非常巨大的线圈,从地上一直盘到窟顶。这线圈是用一种绿色的质料来制成的,直径有六尺多阔。凯恩看见这样巨大的设备,尤其是在冷落的北极,心里不由的吃惊起来。他的疲乏了的身体,几乎因此新奇的刺激而瘫痪了下去。正当这时候,杂在这机器的噪音中,忽然有女人的惊叫声从对面传来,响彻全窟。

“叔叔!门口有人!”

凯恩从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他的嘴张大了。在这奇异的室中他又发现了新的奇迹——一位非常美丽的女郎,她的美丽,使这青年科学家无视了世界上所有的女人。

她离开他只有二十来步,她的手叉着喉部,显出非常惊骇的神气。她刚从一个冰柱的背后跨出来,所以方才没有看见凯恩。她那纤小苗条的驱体上,穿了一件合身的白皮短褂,和一条用同一质料制成的华丽的长裙。她的玲珑的脚上,穿了一双斯基摩式的短靴。她的暗黄色的光亮的卷发,衬着那白色的皮裘,越显得秀美动人。

她的樱红色的嘴唇,由于吃惊而写出一个小小的“O”字,她的蓝色的眼睛张得大大的。

在女郎身后的门里,闪出三个人来。其中一个,高个子,阔背肩,留着短短的燕尾式的须。他的脸色显得很惨白,情绪十分紧张,但是吸引凯恩注意的,却是他的眼睛。它们在黑色的额骨下燃烧着,象是绿色的萤火,在这里面充满着仇恨与报复。他突然伸手到灰色的外套中,拿出了一支手槍来。

这把年轻的人类学家骇得呆了。他站着一动也不能动。他的脑海中浮起了一种绝望的念头。三天和冰雪冷风相搏斗,两天得不到食品,这样下去,即使不死于此,也没有办法活下去的。

生存的时间似乎更少了,他看见那个生黑须的人,手指搭上槍机。他僵挺挺地站着,等待槍声一响,一粒子弹会穿过他的胸膛。他似乎看见一个小小的白影在对面闪动,接着就听见女郎的惊叫声:“慢!也许他不……”

可是子弹已经飞了出来,只是没有打中。凯恩听见了震撼全窟的槍声,两脚一软,早就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三、北极底下的秘密

隔了许久,凯恩才渐渐苏醒过来。可是他依旧闭着眼睛,因为他太疲乏了。最后,当他睁眼看时,只见他已换了一个场所。他所住的是一间小室,四周也是冰壁。他把一手撑在腰后,自己挣扎着坐了起来。

“觉得好些么?”有人在轻轻地问,是女郎的和亲切的声音。

他瞥眼过去,看见她站在他所睡的吊的头边。在她的眼睛深处,藏着无限的深情。

凯恩摇了摇头。“疲倦,”他呻吟地说,“并且饿!”他用尽了力气,说出最后的两个字。

“我早就料到的。”她笑着对他说。“如果你能够挣扎着起来走到隔壁的屋子里去,那末鸡蛋、火腿,叫你吃一个饱。”

鸡蛋,火腿!凯恩立即就从上跨了下来,鼻子里仿佛嗅到了火腿的香味。他跟着女郎跑到隔壁的小餐室中。不一会儿,女郎已经给他端来了热丰盛的食品,他就坐在一张长长的餐桌上狼吞虎咽起来。他已经饿得来不及设想,在这极北的地方,哪儿来的这种美的食品。

正当他在吃的时候,方才他所看见的三个人又跑了进来,其中的一个,就是要发槍打死他的人。他们跑进来坐在他的身旁,一声不响地看着他。凯恩一面吃,一面向他们望着。那个留着燕尾须的高个子,情绪已经安定了。他的表情是冷酷而有敌意的。

其他两个,一个是长瘦子,面色很惨白;另一个是矮胖子,满脸髭,秃着头顶。

凯恩的眼睛回转来望着那个面貌最凶险的人,他显然是三人中的领袖。他的颧骨高高的,衬着一双凹陷的绿色的眼睛;他的头发披散在两旁,头顶上几乎是平的,这使凯恩在记忆中留下一个很深的印象。

最后凯恩把刀叉放下,把椅子拖在一边。

“好好地把你的职业告诉我们。”那个人说。

凯恩不高兴地望了他一眼。“我是乔治?凯恩。”他简短地说。“我是到威尔士王子地来探险的。在两天前我和我的同伴失散了。现在我能够找到这里来,自己觉得是十分侥幸的事,却想不到险些儿因此送了命。”

那个人耸了耸肩,嘴上露出凄苦的笑容。“我们有仇敌。”他简捷地说。“我们看见你闯到这里来,就误当你是敌人。我们对你的非礼,十分抱歉,请你不必介意。”说着他指着他身边的两个人:“他叫维勒斯,他叫卡希尔,是我的助手。”他介绍说,头也没有回过去。“我是亨利·卡梅隆,这是我的侄女沙龙。”

“亨利·卡梅隆!”凯恩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后来他记起来。亨利·卡梅隆在三年前,曾经因为磁铁的研究而得到诺贝尔奖金。他积了多年的研究,发明了一种导磁(Permeability)特强的铁,叫做卡氏铁。这种铁一到了市场,不上几个月,就压倒了钢铁工厂中用以搬运巨大铁器的普通电磁铁。他所制成的卡氏铁,其导磁比导磁合金(Permeloy)要强几百倍。卡梅隆在其后的两年中,已经发了一笔大财。

卡梅隆的机警的眼睛,觉察了凯恩的意思,就轻声地说:“那末,你预备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呢?”

“叔父!”沙龙插口说。“凯恩先生刚刚清醒,才吃过一餐菜,你就要他走,这怎么说得出来?”

卡梅隆不去理会她。歇了一会儿,就耸了耸肩说:“好罢,我想两天之后,你总可以复元了。到那时候,天气必转睛朗,你可以多带些干粮出去。”但是他的眼睛里带着一种威胁的神情,凯恩看得很清楚。他向女郎点了一点头说:“我想我的侄女一定会领你到四处去走走的。”

他跨着大步跑出门去,高高的卡希尔和矮胖的维勒斯跟随在他的后面。

沙龙想解释一下。“我的叔叔是很……对于生客是很没有礼貌的。”她嗫嚅地说。“等到他和你相熟一些以后,他一定就欢迎你在这里住下去了。”

凯恩站起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吃了些暖的食物以后,他的体力似乎已恢复一些了。他直挺地站着,显得十分英勇的样子。他愤愤地说:“要是他没有礼貌到开槍打人,他简直是个疯子了!”

女郎的红润的嘴上露出浅笑,转过身来说:“你喜欢看看这地下的景色吧!来,跟我去!”

凯恩跟在女郎的背后,穿过一间小室,跑到了那巨大的洞窟中去。

“告诉我,”他追上沙龙,热切地说。“这些是什么?谁造的?造来做什么?”

“这是一些斯基摩人造的。”女郎笑着说。“而这些斯基摩人,却是我叔父雇来的。造的时候我不在这里。我也才来个把月,所以详细情形不怎么清楚。至于造来做什么——据说是叔父要大规模地开一个石油井。他似乎在这里发现了一个蕴藏量极富的油层,因此他就在这里建筑起采炼石油的工厂来,那边的就是油机。”她指着那巨大的机器说。“这机器真不知有多少力量,它能够把地底下八英里地方的石油上来。”

“八英里?”凯恩吃惊地说。

“八英里!”沙龙说。“这机器听说是特地设计的。”

“这好象是一个大线圈,不知有什么用处?”凯恩问。

“这东西连我也不懂得。”沙龙笑着回答。一边说,一边走向那庞大的绿色线圈。那东西很有点儿象盘梯,一直通入地下。“我的叔父告诉我,这东西是用来蒸馏石油的。”

“我看有点儿不象吧?”

这时候,从他们的背后传来了脚步声。维勒斯已站在凯恩的身旁,在他厚而多肉的唇上,露出一种险的笑容。他的矮胖的身体摇摆不定,似乎十分得意的样子。

“沙龙小姐的话一点儿不错。”他说。“这是卡梅隆先生炼石油所设计的特别装置。”

凯恩警觉到维勒斯所说的全是谎话。显然这里包藏着某种秘密,是卡梅隆所不喜欢人家知道的。凯恩抑制了他的感情问:“卡梅隆先生什么时候喜欢研究起石油来呢?我记得他是研究钢铁的呀!”

“你知道……”维勒斯说了半句话,却并没有说下去。“恐怕沙龙小姐还没有告诉你一句要紧的话,现在就让我来说了吧。你在这里什么地方都可以走动,只是你不能跑过这个蒸馏装置去。在那边的机械是非常复杂的,你进去也许会发生危险。”他说了这话,就转身走了。

凯恩看着他走远去,皱了皱眉,向着姑说:“我很想洗一洗脸,还要刮刮子,不知道这里方便吗?”

沙龙抱歉地说:“真对不起,我简直忘记了,在你所住的那一间小室里,什么东西都有。”她下意识在神情紧张,脸上泛起了红潮,把披散在前额上的卷发掠了掠齐。

凯恩嗫嚅地说:“谢谢你!”说着就离开了她。

他回到小室里,在一只小火炉上烧了点儿水,洗脸,刮子,着实忙碌了一会儿。他的心里,满肚子的狐疑,不知道这个奇特的世界里藏着些什么秘密。他觉得卡梅隆对于石油是一定不会感到兴趣的。然而那架机器在从地下取什么东西,却又是事实。这个矛盾,他怎么也解释不出。

他猛然记起,在不久前听到的关于卡梅隆的谣传。据说他所发明的卡氏铁,应用的成绩并不好。用过了一年以后,它的强大的导磁就大部分消失。为了维持信用起见,卡梅隆不得不免费给买主们再加处理。然而这笔费用却很可观了。不过这只是一种谣传,是不能全信的。

最后他决定不再思乱想,卡梅隆的话也许是对的:他在这里钻掘一个油井,犹恐有人嫉妒他的发现,所以不愿意任何陌生的人跑进这个洞窟里来。

凯恩把刮脸的用具都收拾停当,然后预备到各处去作一次秘密的侦察。他想到,若能在这里仔细地巡视一下,也许可以解决他心里的矛盾。他发现这小室的后门,通入另一处地方,这是他没有到过的。

他无目的地跑了过去,转上几个弯,自己也不知道已到了什么地方。他看见有一扇门半掩着,就轻轻地推开潜了进去。他的心被四周神秘的景象所吸引,几乎没有留心到沙龙小姐也在室内。她蜷缩在一张椅子里,两臂圈在椅背,脸孔埋在肘间的空缺里。她的肩头颤动,轻声地伤心地呜咽着,似乎有许多难言之隐,无法解脱的样子。

凯恩一发觉了沙龙,就冲动地大步跑了过去。他被女郎的悲伤所感动了。他和沙龙的认识,还不过一两小时,他自己也不相信,这凄楚的哭声,为什么会这样的叫他难受。

“喂!沙龙!”他亲切地说。“怎么啦?你有什么伤心的事呢?”

沙龙抬起了头,旋转了身。她的脸色惨白,划着一条条的泪痕,下唇还不住地发抖。

“喔!”她气喘喘地说。“我……我……”

凯恩更挨近她一些。他的面貌看去很年轻,很勇武,态度却非常亲热,其中似乎藏着无限的深情,却绝对不是普通的所谓怜悯。

“这不关我的事情吧?”他说。“请你告诉我,只要我的能力所及,我一定会竭全力来帮助你的。”

沙龙的两眼望着远处,站了起来。她跑向壁角里的一只小小的袋子边。她望望这只装得满满的袋子,然后转身来绝望地说:“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要是我真地这么做,我想……”她失望地摇了摇头,又转变了话题。“我确实知道,我叔父的目的,并不在开采石油。我想,他的企图远比这个巨大。”

凯恩苦笑着。“不想你也觉得这地方藏着什么重大的秘密。我原来还以为是我的神经过敏呢。”然后他更严肃地问:“告诉我——你知道你叔父在这里干些什么?你怕他?是不是有确实的理由,还是仅仅是直觉?”

沙龙又望着那个小袋子。“虽然是直觉的,可是我愿意冒着险,逃开这里。”她坚决地说。“这些天来,我已处心积虑地做着准备的工作。我已从叔父的贮藏室里,偷偷地拿了许多做成药片形状的浓缩的干粮,藏在地道外的雪堆下,足以支持一个月的食用。”

凯恩轻轻地点着头。“卡梅隆是怕他的秘密会泄漏出去,所以竭力把真相隐蔽起来,不给你知道。”

“你的话说得很对。”沙龙回答。“我先前也不懂他为什么要我到这里来。后来我明白了,他大概不愿意把他所告诉我的话宣布出去。他要把我关在这里,使我一生永远不见天日。他以前曾经对我说过。他要到维多利亚岛去,最近他就试探我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过人家。幸亏我确实没有说出去,所以还没有闹出什么乱子来。”

凯恩凝视着她,沉默了好久。“那么,这里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呢?”最后他问。

“你还不知道吗?”女郎惊奇地说。“我们是在波西亚半岛,或则说得严密一点儿,是在波西亚半岛的地底下。”

“波西亚半岛!”凯恩喘着气说。“这样说来,我们是在磁北极底下了!”

四、一百个死人

“我知道。”沙龙说。“不过我始终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凯恩并不出声。歇了一会儿他才说:“我想,要找到回答也并不难,只要跑到那不让咱们窥视的冰窟下,去仔细地探视一下就行了。既然现在没有别的办法,那么让我马上去走一遭吧!”

“喔,你不能去!”沙龙着急地说,同时拖住了他的手臂。一双热情的眼睛久久地盯住了凯恩的面孔。“如果他捉住了你,他一定要把你杀死的。在那里似乎有着什么东西,他用了整个生命来保卫着。”

“那还不是一样吗?”凯恩坚决地说。“我以为,咱们久住在这里,它的危险程度和跑进禁室去是一样的。不过我要你答应一句话,你现在且不要就走,等我探听明白,知道卡梅隆如果真地有着重大的谋,咱们就一起离开这里。”

沙龙的答语未了,凯恩早已大步地跑向冰窟的后室去了。他走着最狭隘偏僻的通路,以避免卡梅隆及其助手的耳目。凡是他所经过的地方,墙壁上都发出柔和的光,好象是把某种燐光物质,封住在冰里而成的。

他通过了一个大转弯,来到一个比从前所见小一倍的冰窟中。圆圆的冰壁射出冷气,使人骨悚然。在这空旷的室中,靠一壁是个大木架。架子上放着各式各样光亮的仪器。靠另一壁,是一排呜呜发声的机器。其余两壁都开着复门。

凯恩把目光一扫,确定了室中没有人在,然后才大胆地溜了进去。他急忙忙走到放仪器的架子边,大略一望,觉得其中大部分的仪器,都很陌生,他所认识的,只有几只压力计(Pressuregague)和流体速度测验计(Tachometer)。

在架子旁边的壁上,嵌着一个玻璃的镜框,框子的下面有一个红色的电钮。凯恩迟疑着,终于敌不过好奇心的驱使,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按到这电钮上去。

镜框亮起来了。凯恩看见是一张详细的地图。图上绘有五彩的冰层、地层、石油矿脉,以及其他的地质情形。他靠近身子去,屏住气息,仔细地端详着图中的内容。最后他才喘了一口气。

图中各处有小注——读了这些小注,使这年轻的科学家心里忽然紧张起来,他听见了自己脉搏跳动的声音。这图因为绘得非常清晰,所以他一看就懂。在这里七英里以下,有一个地层,旁边注着“磁铁矿”。他再往下面望去,见是一个石油矿。在这矿中的石油的水平面,用一条可以移动的粗黑线表示。还有许多细黑线,则表示以前的水平。凯恩由此读出,在过去的六个月中,这矿中的石油,已从原来的一英里深而减少到最近的一百英尺了。

他的心象跑马一般。他看见磁铁矿和油层间的地层是多么薄,而油层下面不远处就是一个无底大裂罅,凯恩立即回来愕然地说:“原来他是在玩磁的把戏,为什么我一直没有想到呢?”

卡梅隆的全部计划都记录在这个地质图里。假使把磁铁矿下面的石油全部出,只要稍经震动就可以使这两英里厚的磁铁矿都碎裂而堕落到地壳的空隙中,埋在离地面约二十五英里的深处。要是他这地质勘查是不错的话,那么磁针何以指南北这个老问题,就可以得到解决了。这样巨大的磁铁,照理推想起来,其磁力是应当可以远及赤道的。并且由于同一理由,在磁南极,也似乎有着同样的磁铁矿吧?

凯恩敏捷地转身来拔脚就跑。现在时机紧迫,再不容犹豫了。趁卡梅隆的毒计还没有实现,他必须设法来阻止这不幸事件的发生。

他正走到禁室中央时,突然收住了脚步。他望见冰底下有一幅残酷的景象使他心胆俱裂。

在他脚底的冰块下面。他见到有无数面目完好的体!在微弱的萤光下面,可以看得非常清晰。痛楚,悲楚,凝固在他们的脸上。他们仰着头,睁着眼,好象在望着凯恩。他们的口张大了,好象在衰呼求救的样子。冰中的人数,当在百人以上,大多数人的手里都拿着斧头凿子等工具。这些全是斯基摩人。

凯恩的恐怖还未回复,就听见背后有脚步的声音。有人在讥刺地说:“你对于这些体感到兴趣吗;凯恩先生?”

凯恩旋转身来。“卡梅隆!”他愕然地说。接着就冒起火来:“你禁止我跑进这里来,原来就是为了这个缘故吗!我知道你把斯基摩人雇来建造冰窟,等到造成以后,你就在他们自己所掘的大坑中,用水来淹死他们,把他们凝结在冰里。你这样恶毒的心肠,残忍的行为,是不能饶恕的!”

卡梅隆的面孔板得象假面具一样。他的绿色的眼球几乎已从眼窝里突了出来,这是他唯一的表情。

“你很聪明。”他平了平气。

“聪明……是的,我知道你在这里所干的疯狂计划!”凯恩说。“你是要把你所发现的大磁铁矿上埋在深深的地壳下面,使之失却作用。但是我不明白你用意何在?你为什么要毁灭世界上所有的罗盘针?你为什么要使航行的人都失去了天然的向导?你是不是发了疯?”

“这是因为,”这位钢铁专家顿一顿口说:“我想弄一笔稳固的经常收入来挽回我过去的损失。自从我的卡氏铁发明了以后,我原已挣得一笔不小的收入,不幸这东西用久以后,它的强大的导磁逐渐消失,于是销路渐窄,存货大量地积压了起来。我为了要保持营业的信誉起见,就不得不答应从前的主顾们把买去的铁送回来免费‘加磁’,不料这么一来,非但没有把存货推销出去,反而支出了一笔不小的‘加磁’费用,把我的积蓄全部花光了。可是现在我已发现了另一种铁合金,它有更强的磁。现在我要借此把我的损失收回来。不但收回损失而且在我有生之日,可以长期地得到一笔巨大的年金,因为人们如果要我保持这个人造的磁北极,他们就理应给我报酬!

“迴旋罗盘虽然不需利用地磁,可是电流偶然中断,它就失其效用。所以航行要有保险,我这人造磁北极是万不能缺少的。老实告诉你,我这巨大的磁铁,其磁可以维持一年,我并不是不能把它制成真正的永久磁铁,只因它一经成为永久磁铁,我的报酬就没有保障了。

“我这磁铁的顽磁,是和度成正比的,我只要把它加热到摄氏一千度以上,经徐徐冷却后就立即成为永久磁铁了。我这永久磁铁要比麦克启本氏(W.E.Mac-Kibben)用Alnico合金所制成的永久磁铁还要强千百倍。”

“我不能相信你的话。”凯恩怀疑地说。“普通的磁铁加热到这种度时,磁总是减少,甚至于完全失去。你的磁铁总也不能例外。”

“例外,”卡梅隆得意地说。“你这种理论还是十年前教科书上的话。老实说,磁学至今还是漆黑一,无论是分子说、电子说,都不能满意地解释各种磁的现象。照磁分子说的理论,凡磁物质,都是由微小的磁分子所组成,然而此种分子何以具有磁,却谁也不能告诉我们。安培氏虽曾倡分子电流说,可是自从电子学说出现了以后,谁都知道分子里是不能有电流的。至于磁的电子说,自然比分子说高明不少;它用原子来代替分子;于是安培氏的分子电流就有了着落,因为电子在原子内运行,即是电流,确可生成磁场。但是若说物质的磁,仅属于原子内部的原因,那末就有许多磁现象无法说明。譬如合金的磁,就与所含元素的原子无关。霍司拉氏(Heusler)发现某种锰铜铅的合金,其磁之强几乎和铁一样,可是锰铜铅的磁却都是很微弱的。又如铁的磁虽强,可是它的化合物有的磁极弱,有的甚至具有反磁;试就镭有放射、镭盐也有放射的事实对比起来,就可知磁的由来,决不是仅由于原子内部的原因了。

“就我现在所知,其另一原因实为物质中晶体构造内原子排列的状态。度能影响于磁,你是知道的;然而你不知道度影响于磁的理由,是由于度能改变晶体的构造,却并不是直接增减其磁。譬如同一锰钢,淬炼(即加高热后急速冷却)之锰钢柔韧,易于展薄或延长而无磁;如果加高热后使之徐徐冷却,则成为硬而有磁之锰钢。这些话我实在用不到告诉你,尤其是关于我这永久磁铁增加顽磁的方法,应该保守秘密。只是你现在既然已没有机会来告诉别人,我索就让你死个明白吧!”

卡梅隆这种侮辱的话,使凯恩怒火中烧,顾不得死活地冲过去扭住了就打,结果两个人都滑倒在冰面上。凯恩力气大,把卡梅隆压在底下,拔拳猛击,卡梅隆就挣扎着高声大叫。

突然凯恩的后颈被什么硬硬的东西打了一下。“你再打,我就开槍!”是维勒斯的声音。

凯恩放了手,回转头来,见维勒斯气势汹汹地站在他身旁,就慢慢地站起身来。

卡梅隆一经立定,他的惨白的脸色就完全泛红了。“好大的胆量!”他厉声说。“你已经看见过冰底下的斯基摩人了,我会让你照样去经验经验的!不,我要在你的鼻子里插一根呼吸管通到外面来,让你比斯基摩人得到更多的经验,辨辨这滋味是快乐还是痛苦。”他向维勒斯打了个招呼:“把他带到地下室去!”

凯恩不及抵抗,早被维勒斯用手着跑出门去。所谓“地下室”,其实只是地下的一个洞,上面用一块大的冰来盖着,这就是门。凯恩被维勒斯粗手粗脚地推了下去,门就阖上了。他向四周略略一望,觉得无法逃出这个牢狱。墙壁很滑,不容易攀登到洞口,他失望地从厚厚的冰门中透视出去,隐约看见维勒斯向下望了望,就慢慢地走开了。

五、冰窟的炸裂

凯恩在这牢狱中只是干着急。他深悔自己毫无把握地妄想破坏卡梅隆的谋。他太粗心了,没有切实地认识这工作的艰巨。现在只一不小心,就把自己无代价地轻轻陷入绝境,关在这冰冷的牢狱里等死。

当凯恩在这冰狱里思乱想的时候,卡梅隆和他的助手,却正在计划着把全世界的人都变成他的隶。凯恩虽然明知道卡梅隆的谋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刻,但是他的心里却还有一桩比这更耽心的事,那就是沙龙的命运。他的眼前显现出沙龙的姣好的面容和那穿着皮裘的苗条的姿态,他想象沙龙一定也在为他着急。他似乎看见她的笑容消失了,呆呆地在凝思着。

凯恩正在这样想象着,狱顶的门突然开了。他抬起头来,看见了卡希尔和维勒斯。他们放下一根绳子来,让他爬上去。卡希尔板起了瘦瘦的脸孔,冷酷地说:“我们已经替你安排好后事了。卡梅隆先生觉得叫你一个人去死,不无寂寞之感,所以他决定叫沙龙来陪着你!”

凯恩一听这话,心里卜卜地发跳。他握紧了拳头,恨恨地说:“大丈夫做了不怕,怕了不做,象你们这班恶棍,还要杀人灭口,简直是鼠胆!”

维勒斯的巨掌,打断了凯恩的话语:“我看你还是省下点儿气力来预备去跟冰块决斗吧!”

他们两个人把凯恩押了去,仍旧回到装有油机和大线圈的大厅里。凯恩猛然觉得那油机已经停止工作了。他猜想这大概是由于油层中的石油已经尽。磁北极马上就可以长埋到地壳下面去了。卡梅隆站在大线圈的旁边,他背后的墙上有只黑色的箱子。沙龙站在他的附近,脸上表示出十分惊愕的样子。

凯恩悄悄地挨近她身旁,突然握住了她的手。她向他点了点头。他的冷了的心又暖起来;他的紧张的颜面又渐渐弛缓了。

卡梅隆大步走到他们的面前,脸上显出一副胜利者的笑容。

“只剩下一件小事情要做。”他笑着说。“我把这个开关摁一下,就什么都没有了。现在我们的油管底下,已经放好了炸药,只待我把电流一通,那个作为磁北极的磁铁矿,就将与世长辞,深深地埋入地底下去了。”

凯恩望着他灰白的脸孔和冷酷的眼睛说:“我警告你,要是你真地这样做,你就……”

“你没有权利来下警告!”卡梅隆傲然地说。“照你所处的地位,是只能辩护的。可是你们俩现在连辩护也已经太迟了。因为时间已迫,你们马上就可以跟着你们所欣羡的斯基摩人去做同伴了。”

沙龙眼看着凯恩:“什么?——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问。

“没有什么,和咱们毫无关系。即使他继续实行他的计划,也和咱们毫不相干。卡梅隆,要是你不是发疯的话,你总该仔细想想,你的计划究竟该不该做!”

“我想得够了。”卡梅隆冷冷地说。“要不是我深思熟虑,我也不会花了一整年的时间来筹备我的计划。”说着,他走到钉在墙壁上的黑箱子边,伸起手来,笑望着站在两壁角的两个助手,慢慢地把手指按到开关上去。

凯恩跺着脚大声地警告:“你发疯了!你要是真地桉下去,准会把这整个冰窟都炸个粉碎。你不但害了我们,也害了自己!”

可是卡梅隆并没有理睬他,依旧握着开关的掷刀按下去,终于他把电路接通,引燃了地下的炸药。他轻蔑地说:

“说到地质学,我总比你知道得多一点儿,凯恩。这里的冰层很厚,是决不会破裂的。”

冰窟里寂然无声,大家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五人中没有一人动了动身体。突然,从坚固的地面,传来了一种轻微的震颤的感觉。那大线圈也振动了,象是被击的弹簧。接着墙壁和屋顶也似乎发出拆裂的声音。

卡梅隆的脸惨白了,心里没有了主意。他的手离开了配电箱,眼睛望着别人,嘴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冰窟简直在摇动起来。从窟顶上落下微小的冰屑,在脚底下的冰块上现出曲折的裂痕,显然这几里厚的冰层已经在碎裂了。整个的冰窟中发出一种可怕的拆裂声,令人觉得发悚然。

紧张的空气突然打破。卡梅隆高声地惊叫着,奔向大线圈边,伸手环抱着,象要止住它的震动似的。卡希尔和维勒斯也奔了过去,三个人象飞蛾扑火一样,疯疯癫癫地东撞西突,手忙脚乱,着急得不得了。

凯恩转向吓呆了的沙龙大声说:“这时不走,更待何时!”但是他的心里依旧并不乐观,这冰窟已经在破裂了,他们能否来得及逃出这个陷井,是一点儿也没有把握的。

在大厅中的冰地上,介于凯恩、沙龙和卡梅隆等三人之间,已经有一条白色的裂痕出现了。这裂痕逐渐增大,足有近十英尺的宽度。凯恩刚好站在裂痕的边缘,他向下望去,只觉深不见底,他一阵头晕,险些儿掉了下去。于是他立即转身来拉着沙龙的手。

“快走吧!”他着急地说。“咱们得赶紧奔到地道里,要不就逃不出去了!”

他拉着沙龙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后面发出一阵山崩地裂的巨响。凯恩回头一望,不由不心胆俱裂:那个大线圈,也就是那个所谓人造磁北极,已经陷了下去。

卡梅隆等三人呆呆地望着那个大窟窿,心慌意乱,手足无措。他们想逃,但已经太迟了。他们到这时才发现横在他们前面的十多尺阔的大裂痕,无法跳得过去。窟顶的冰块已经开始掉下来了,地面上已不再光滑如镜,而到处是碎冰块。卡梅隆走到裂缝的边缘,向下呆望。卡希尔和维勒斯也跟着过来。他们望见了这无底的深渊,都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一声也不响。

凯恩看到了这凄楚的景象,心里也十分难过。卡梅隆耸起了两肩,弯着臂膀,抓着手指,两眼直射这无底的裂缝。突然他举步想走,可是他的脚已软弱无力,身体一侧,两脚一滑,就掉进裂缝里去了。

这时,从裂缝里发出一阵尖锐的叫声,声震全窟。维勒斯和卡希尔自知绝望,索就向裂缝里纵身一跳,自己结束了他们的生命。

凯恩看了这幕惨剧,急忙挽着沙龙奔向地道中去,他们一跑出门口,就有一块大冰块掉下来砸在他们刚才所站的地方。

凯恩不敢回头来看个究竟,只是拖着沙龙向前面跑,当他们刚刚跨上铁梯,又是震天动地的一声巨响,那铁梯就猛烈地震动起来,象是活了的一样。从声音的方向辨别,大概是那座油的机器掉下去了。

他们手脚不停地爬到了铁梯的顶边。沙龙把梯顶的门推开,象锦屏般的北极光,就泻注在他们的身上。凯恩跟着沙龙跳出了那个陷井,安全地站定在雪地上。各种破裂的声响差不多已经听不清楚了,只有地面的微震,可以想象到地底下的剧变还在继续进行。

凯恩向四处一望,首先注意到他们身旁的一个大雪堆。他一看就明白,这一定是沙龙所说暗藏干粮的地方了。他回顾沙龙,却见她正在唏嘘地流泪。

凯恩抚着沙龙的肩头,安慰她说:“现在危险已经过去,你不用再耽心了。咱们有了这些干粮,尽够赶到斯宾司湾去,至多只消两天的工夫。”

歇了好久,沙龙才恢复了愁苦的心情,抬起头来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记得他不是说过这冰窟是不会受影响的么?”

“粗粗想来,原是不会受影响的。”凯恩说。

“可是他却忘记了一个重要的作用:摩擦。他没有想到这个巨大的磁铁矿掉下去的时候,会产生多少的摩擦热。这种摩擦热足以使下层的冰块熔解,同时也足以使上层的冰块破裂下陷。他这一点粗,就把他几年来处心积虑的大计划全部毁灭了。但也幸亏他这粗心,使以后的航海家、飞行家不致永远受他的垄断。”

“你是说……”沙龙的脸上显出不信的神情。“你是说原来的那磁北极,并没有陷下去吗?”

“原来的磁北极当然是陷下去了,现在已长埋在二十五英里的深处,对于我们人类已没有什么可以利用了。但是当我被卡梅隆囚禁之前,他却告诉过我,他的人造磁铁只须加热到摄氏一千度以上,就可以使之变成极强的永久磁铁。现在他的人造磁铁,就是你说用来蒸馏石油的那个东西,也已下陷了不少,在它下陷的时候与冰块摩擦,准会把它加热到一千度以上!换句话说,这地磁现象经过瞬息的混乱以后,不久就可以恢复常态的。”

沙龙静静在听着,没有出声。

可是凯恩却又堆着笑脸,俏皮地说:“对我个人说来,照现在这样的情景,就是叫我站这么一辈子,也很甘心。只是气候太冷,恐怕咱们都要冻成冰棍儿。所以我想,咱们还是快些拔起脚来走吧!咱们的路还很长呢!”

沙龙听着也笑了。她脸上的恐怖的云翳,已经全部消退。

她轻声地说:“结果,咱们的计划却反而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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