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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险边缘》作者:[美] 尼娜·可瑞可·霍夫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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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璐 译

作者简介

尼娜·可瑞可·霍天曼,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个安静的,长着一双明亮眼睛的女士。她刚刚获得了英语语言学士学位。事实上,她还是一个偶尔会拨动吉他浅吟低唱的摄影师,曾经做过厨师和校对员,还在波特·雷诺兹的一部电影里当过群众演员,人们经常能够看见她开着那辆安装了民用电台的旅行车,漫游在西部和西北部如画的风景之中。在第一赛季她的作品获得第三名,这使得她有机会搬到太平洋沿岸的俄勒冈居住,在那儿住着许多和她同样毕业于克拉里恩创作讲班的同学,她是在1982年加入这个讲班的。

当她在达荷州的莫斯科城读大学的时候,她已经成为“莫斯科莫菲亚”——一个多产并拥有众多业余作家的体中成绩斐然的一员。尽管莫斯科城是一个面积相对较小的城镇,但这一体迄今为止已有三人被克拉里恩大学录取,这证明,该体成员创作态度勤奋,对文学批评敏感,立志献身文学创作。

尼娜的写作生涯可能会持续多年,她在文学创作上的地位也会愈发辉煌,趣来越多的编辑开始关注她在小说创作方面所具有的鲜明独特的风格。巴尔干家庭的某些遗传因素在本篇小说里得到了充分展示。一些人把本文称为科幻小说,另一些人把它叫做幻想小说。无论它属于哪一类小说,但它是霍夫曼的作品这点却永远不会错。

☆☆☆☆☆☆

“她正在制造麻烦,”戈伯琳①说,她咚地一声将瘦瘦的双肘放在西尔维亚的木质厨桌上,双手支着下颏。

【注①:Goblin:原意小灵,译为戈伯琳。】

“你的意思是……”西尔维亚放下洗碗巾,在戈伯琳的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注视着这个十二岁的孩子。

戈伯琳早已惯被这双金色眼睛所注视。她喜欢被别人所注意。因此,她每天放学后,都会在西尔维亚的公寓里待上一会儿。

“我是说我,”戈伯琳说,“她对这个家伙充满了幻想。她已经开始把他带回家了,而我却无法容忍他。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不喜欢他。”

“跟我说说他吧。”

“他确实不错,声音浑厚,肚子有些发福,浓密的棕色头发,只要他一笑嘴就有点儿歪。他确实不错,可我不喜欢他。给他做丰盛的晚餐,他说谢谢,还把酒带到我家来喝。”

戈伯琳低头盯着桌子,桌面上有些面结了薄薄的一层痂,她用指甲轻轻地刮着桌面。

“你妒忌他吗?”

戈伯琳望着厨房窗外的车道,眼神有些迷茫。丁香树的叶子已经掉得差不多了。“不,”她说。

西尔维亚注视着她的侧影,浓浓的眉下忽闪着一对棕绿色的大眼睛,光洁的鼻子微微翘起,苍白的薄嘴唇抿成一条线。戈伯琳金棕色的头发编成了两条短短的辫子,头发中缝分得参差不齐,额前的刘海又长又尖。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他?戈伯琳。”

“他看我时的样子让我害怕。我真想把自己裹在蚕茧里来逃避他的目光。”

西尔维亚站起来,绕过桌子,把戈伯琳搂在怀里。小女孩呜咽着,肩膀搐起来。

“对不起。我不愿意自己这么傻。对不起。”戈伯琳喃喃道。

“嘘……”西尔维亚低声说,哼起了曲子。

戈伯琳听着曲子慢慢地放松了。西尔维亚一直坚持给她唱歌,给她讲些古怪离奇的事,或是用那双金色的大眼睛注视她。戈伯琳有一次曾见过她抬起梳妆台去抓那下面的老鼠。她对西尔维亚有着各种猜疑。但却甜毫不能损坏这样一种难以替代的情感:西尔维亚不仅她,而且关心她。

西尔维亚把熟睡的戈伯琳放在起居室柔软的橘色豆袋椅子里,给她盖上被子,然后走进厨房,和了块面,包了些形状古怪的小子,里面是肉和欧芹馅的。她丈夫亚历克斯回来后看到她仍旧在做这些事。

当戈伯琳醒来时,觉得自己像是睡在柔软的衣服堆里。她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出这是间乱七八糟的起居室,墙上爬满了乱七八糟的春藤,挡住了窗外大部分光线。

“卡罗尔?”西尔维亚向走廊里喊。

“什么事?”戈伯琳答道。

“我能留戈伯琳吃晚饭吗?”

卡罗尔笑了起来,一个男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戈伯琳皱了皱眉,她希望西尔维亚能好好学学英语,别再让人们嘲笑她的发音。她又怨恨赛拉斯,他不应该嘲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只要她能安全回家!”卡罗尔说。

“但是卡罗尔,我给她带来了特殊的礼物。”赛拉斯说。

“这很重要吗?西尔维亚,你在忙什么?”

“我做了‘brepri’”西尔维亚说。

戈伯琳从她的声音里听到了一丝忧伤。“‘brepri’是什么?”

“格雷琴现在在楼下吗?”

“是的。”

“你为什么不让她上来和我们待一会儿呢?我们会让她回去的。亚历克斯回来了吗?”

“他十分钟后回来。”西尔维亚说。

“好吧。等他回来我就让她回去。”

“那可太好了。”西尔维亚关上门。

戈伯琳听到她深深地透了口气。

赛拉斯在走廊里问:“那人到底是谁?”

“哦,他们是外国人,但人却非常好。格雷琴放学回家后有地方去,这对我来说真是太好了。”卡罗尔说着关上了门,中断了他们的对话。

“你看见他了吗?”戈伯琳问道。

“看见了。”西尔维亚走到屋子那边。

戈伯琳听见玻璃和金属撞击的声音,闻到了煤油的味道。

当灯芯蹿出火苗后,西尔维亚把灯罩又罩回油灯。她转向戈伯琳,金色的大眼睛里映出跳跃的火焰。“戈伯琳,我想你得上楼去一会儿。用不了多一会儿。”

“好吧。”戈伯琳眼睛,从她舒适的小窝里爬出来。她的胳膊上起了鸡皮疙瘩。“我得去拿件羊衫。”

“我来把度调高。”

“谢谢。”戈伯琳发现西尔维亚从不起鸡皮疙瘩。只是天气冷时,行动稍有些迟缓。

戈伯琳打开门,走到被刷成果绿色的走廊里。她已经打开了楼梯里的灯。戈伯琳呆了一会儿,从前门看出去,街对面树影暗的公园。她宁愿跑到树林里,也不愿意上楼去面对赛拉斯。可赛拉斯能让开心:早上淋浴时哼着歌,空气中弥漫着香气,让整间公寓里看起来就像圣诞节前一样。戈伯琳转回身,一步一拖地上楼梯,每走一步,她都感到膝盖由于恐惧而颤抖,她的双脚拖拖拉拉的,每当让旋转木马或是秋千慢下来时,她常这样做。

“她来了,快乐的小姑。”当她走进起居室里,赛拉斯说。他正坐在红色的沙发上。他拍了拍他旁边的垫子,示意她坐在他旁边:“邻居家的女工叫你什么?戈伯琳?机灵鬼?你喜欢她那样叫你吗?亲的。”

“只有她叫时我才喜欢。”

“她的英语并不太好,是吗?”

“可她学得很快。”戈伯琳说。她走过去坐在沙发的边上,按着沙发的扶手。

“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亲的。”

这不公平,真的不公平。他拿出一个便宜的哨子。知道这是她想要的圣诞礼物之一。

“拿着,孩子。有只小鸟告诉我你想要一个。你能吹一下吗?”

“不。”戈伯琳瞥了他一眼。

赛拉斯咧嘴笑着,把哨子在她面前慢慢地摇着,长长的哨子坠在那儿像橡皮一样柔软。

过了一会儿,他觉得这么做没什么意思,又把口哨放在她的腿上,但并没有真的松开手。

“谢谢。”戈伯琳说着抓住哨子。突然,这个银色的长哨看上去是那么的脏,她真想把它扔到屋子另一边。

“请吧。吹一两个音符就行。”赛拉斯盯着她说。

戈伯琳抬头看了看。就站在厨房门口,笑得像个大南瓜。戈伯琳把银色的哨子举到嘴边,猛然觉得想要吐,她轻轻地吹了一下,然后站起来,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我得下楼去,”她说,“西尔维亚要我帮忙摆桌了。”

“你难道不喜欢那个哨子吗?”问道,她的声音显得十分兴奋。

“喜欢。”戈伯琳说,“谢谢赛拉斯叔叔。”

她跑出房间,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楼下,每到一层转弯处,就推一下墙壁,借着惯往下走。

西尔维亚正在她公寓门口等她。戈伯琳迅速地从她身边跑过,坐进豆袋椅子里,软成一瘫了下去。

西尔维亚咔嗒一声关上门,门上小小的黄铜门铃也跟着丁当丁当地响。

“他给了我这个。”戈伯琳说,用指尖捏着那个小哨子。

西尔维亚对着双手哈着气,然后把哨子从戈伯琳手里拿过来。她拿着哨子闻了闻。戈伯琳注视着她的脸。突然,那张脸看起来有些异样,金色的眼睛由于目力集中而半眯着,鼻孔张得大大的,舌尖伸出一点点。戈伯琳觉得刚才心里所有的不安已平静下来,现在只是有些害怕。

“还不算特别脏,”西尔维亚说,重又变成人形,“到厨房去。”

戈伯琳看着西尔维亚用一只手把水壶放在炉子上。紧盖着盖儿的荷兰式炉子燃着小火发出响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好闻的肉汤味儿。西尔维亚从炉子上方的架子上取下装着盐的佐料瓶,往哨子上洒了点盐,在戈伯琳手掌里也洒了些。然后她用满是盐粒的手在哨子上摩挲着。水壶发出尖声,她打开壶嘴,在蒸气上来回熏着哨子。

“你吹过它了吗?”她问。

戈伯琳点了点头。

“把手伸出来。”

戈伯琳默默地伸出手,西尔维亚在她的手掌上洒了一些盐。

“吻掉这些盐,它会为你除去霉气的。”她说。

当戈伯琳把手掌放到唇边时,她听到钥匙插进公寓门锁孔的声音。她的舌头让盐刺激得有点疼。

门铃响了,亚历克斯走进厨房。“嗨。”他摸了一下戈伯琳的头,朝西尔维亚走去。

“等等,”她说,举起一只手。他站住。西尔维亚拿出那个玩具哨子,抓住哨子的末端,对着它用一种嘶嘶、软软的语言唱着什么。

戈伯琳注意到西尔维亚的胳膊软绵绵的,然后她又看看亚历克斯的反应。她对于是她让西尔维亚激动这一点感到有些恐惧。然而这新产生的恐惧比起赛拉斯给她的恐惧来要小得多。

“这是从哪儿来的?”亚历克斯指着哨子问。

“一个男人给戈伯琳的。”西尔维亚把哨子递给亚历克斯,亚历克斯眯起眼睛研究着。

“它干净吗?”

“比新的还干净。”他说,把哨子递给戈伯琳。“这个男人是谁?”

“他是个‘achini’。”西尔维亚说。她朝水槽里吐了口痰。

戈伯琳糊涂了,把哨子往牛仔裤上擦了擦,抬起头看着亚历克斯。

他皱着眉头蹲下,这样他就可以直视戈伯琳的眼睛了。

“你是在哪儿遇见他的?”他问。

“他是我的男朋友。西尔维亚说的那个词什么意思?亚历克斯?”

“非常下流的事。”

戈伯琳绷直了身体,凝视着他:“我已经不是个孩子了。”

“是的。你不是个孩子了。那个词的意思是指对孩子进行扰的人,戈伯琳。”

戈伯琳盯着他,倒吸了一口气。她开始颤抖。她一直都有这样的感觉,这些话证实了她的猜测。她觉得愤怒而又恐惧。她曾听说过这种的事,但为什么会轮到她的头上呢?突然之间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十分丑陋。她看着亚历克斯,他离自己太近了,西尔维亚又离自己太远了。她后退了两步,撞到了厨房里的桌子上。她抱着双肩,把哨子压在胳膊下。

亚历克斯站了起来,后退了几步。

“哦,戈伯琳,你在这儿很安全,小东西。”西尔维亚说,声音变得富于柔情。

戈伯琳了解这种语气,这会让她小睡一会儿的。每个人都可能对她做些什么,而她却觉得自己无力阻止这一切。她喘息着,朝起居室看去。煤油灯嘶嘶作响。整个公寓充满了晚餐的气味,她确实有些饿了。窗外,初秋的夜幕已经降下。然而,在这儿,在这间厨房里,却有两个她并不十分了解的人,还有在楼上,在她的家里,有一个魔鬼。

她走了两步,看着亚历克斯和西尔维亚。亚历克斯看起来十分地担心。西尔维亚突然伸出手臂来,她的面部由于痛苦而扭曲。

“不,不。”戈伯琳跑开了,她跑过门铃,跑出楼门,穿过街道。

当她嘎吱嘎吱地跺着结霜的草叶时,寒冷将她包裹起来,公园里有明亮的灯光,照得树影更加暗。她跑到她喜欢的那棵枫树前,蜷缩在树干的影里,让自己陷入沉思之中。

他们想要什么?每个人都想得到些什么。

亚历克斯这样评价赛拉斯:对孩子进行扰的人。况且,她自己也感觉到了。

她自己给西尔维亚起了一个名字。

女巫。

她不敢肯定亚历克斯是什么,但她知道他了解西尔维亚。当他走进厨房时,她就已经明白西尔维亚在干什么了。

她努力想逃到什么地方去。泪水在她脸上结成了冰。

过了一会儿,一个男子走进她的影子里。她怕极了。将哨子紧紧地攥在手里,尽力抬起胳膊去打他。

“戈伯琳。”那个男人说话了,是亚历克斯,“我给你拿了件衣服。”

“我太冷了。”她哭了,拳头垂了下来。

他用衣服把她裹上,将她搂在怀里。她斜靠在他的肩头。

戈伯琳的哭声渐渐停止,亚历克斯说:“我能带你去哪儿呢?”

“我饿了。”她说,她觉得太累了,已经没有力气保护自己。

“我送你回家?”

“好的。”她的脸靠在他的肩上感到很暖。她能闻到一股香皂和剃须后润肤香水的味道。当他走过公园时,他感觉得到她身上的肌肉一动一动的。寒冷已经钻进她体内深处:即使他的衣服也无法使她感到暖;她自己能感到自己整个身体在他的手臂里瑟瑟发抖。

西尔维亚正在楼门前等着他们,为他们开了门。亚历克斯把戈伯琳安顿在厨房的椅子里,西尔维亚把裹在她身上的衣服拉下来,从暖气上拿下毯子,用它裹住戈伯琳的身子,又把一大杯牛肉汤放在她手里,然后坐在了桌子对面。

戈伯琳喝了一小口肉汤,感到一股暖流慢慢地顺着喉咙流下去,一点点地暖着冻麻的皮肤,她还有些颤抖。肉汤正合适:并不太热,不会烫了舌头,让人觉得这种暖与室外的寒冷截然不同。她大口地喝着汤,感觉到一股暖流夹杂着一丝刺痛在体内扩散开去。慢慢地,她不再发抖。好久,她才抬起头。

西尔维亚放在桌子上的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我并不想吓你。”她说。

“你是个女巫,你做事从不问我。”

“我是个大人。有时,我认为我知道什么样的东西才适合你。”

“那么你们成年人用什么样的语言说话?”戈伯琳放下大杯子,亚历克斯把它拿走又去添了些汤。

西尔维亚笑了:“哦,机灵鬼,你是对的。在英语方面,我还是个孩子。”

“别笑我。我很害怕。”

西尔维亚闭上眼睛:“对不起,我也很害怕。”

“你们从哪儿来?这些,这些‘achini’是从哪儿来的?”

“这些人不常见。”

“你怎么对付他们?”

西尔维亚睁开眼睛,金色的眼睛里瞳孔细如发丝:“他们已经没什么气数了。他们的孽种也被监视了。”

“但他们是人。”戈伯琳紧握着杯子,手掌紧贴着杯子,一丝暖意从杯子传到手心。“如果你的他又怎么办?”

“那可不一样。”西尔维亚说,她的瞳孔变大了。

戈伯琳看见她的瞳孔像猫一样细长。几个月来,她一直在偷偷观察西尔维亚的眼睛,并设法不让自己去看这双眼睛。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很可怕。我不会再回去。但是这一切已经深深侵蚀了我,侵蚀到我的内心深处。我始终认为孩子可比‘briznoi’更重要,‘briznoi’是什么来着,亚历克斯?”

“男朋友,”亚所克斯说,“我也愿意那么说。”

戈伯琳仔细地看着他。他的眼睛很正常——不是金色的,瞳孔也不是狭长的。

“我可是这儿土生土长的,”他边说,一边朝她点点头,“我认为我们得和你谈淡。”

“不。你们不明白。离婚后,她感觉糟透了,她一直陷在这种感觉里。现在她却很快活。”

“但是如果你出了什么事的话,她会感到很可怕。”

“如果我让赛拉斯叔叔走的活,她会恨我的。”

“如果你让赛拉斯留下来,他会伤害你的。”

“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你不必做任何事,戈伯琳。”亚历克斯说,“我们会和她谈谈的。”

戈伯琳看了看亚历克斯,又看了看西尔维亚。他们又一次取消了她选择的权力,这让她感到分外的无助与渺小。有时她想就随他们去吧,随这些成年人高兴吧。有时,她又想自己说了算。

“我会跟他们讲西尔维亚的事,”他说,“我会告诉他们她是个女巫,来自另一个星球。”

她低头看了看她的大杯子。她的胃里上下翻腾着。她记得她已经喝了不少西尔维亚做的肉汤,身上还裹着西尔维亚的毯子。

他们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戈伯琳开始感到有些难受。

“我们不能让这些事情阻止我们。”西尔维亚说:“如果赛拉斯伤害到你,那会,那会在你心灵深处狠狠砍上一刀,而且这伤口很难愈合。然而,如果你让亚历克斯帮你安排一下,你很可能从他手中逃脱,还有你永远不会知道这一切是多么的不可思议。我是个成年人,我了解这些。”

会恨我的,”戈伯琳小声嘀咕着。

“她恨你一时总比她下半生痛恨自己强得多。”亚历克斯说。

“或许他不会对我做什么。”

西尔维亚站起来,走到炉子旁。她从荷兰金属炖锅里把面捞出来放进碗里。当她走回到桌旁时,顺手在水槽边上的碗架上找出一把叉子。她把叉子和碗放在戈伯琳的面前。“这是‘brepri’。”她说。

戈伯琳拿起叉子,叉了一个面。“我说过,也许他什么都不会做。”

“你不是孩子了,戈伯琳。”亚历克斯说,“别骗自己了。”

“晚安。”卡罗尔的声音从走廊外面传进来。亚历克斯把他手中的纸牌合上,放在渔具上面。

此时此刻,戈伯琳几乎要疯了;她需要的是长大八岁,而且她敢肯定的是,他刚刚骗过人。

“晚安。”赛拉斯大声说。楼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戈伯琳听到门铃响了,西尔维亚起身去开门。“卡罗尔,”她朝楼梯喊道,“你能下来一下吗?”

她这么做是有目的的,戈伯琳这样认为,并想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做?

“是不是格雷琴给你添麻烦了?”卡罗尔问,她的声音里含有一丝快乐。戈伯琳听到她的高跟鞋在楼梯上嗒嗒地响着。

“不是。”

声音是从起居室传出来的。戈怕琳看了看亚历克斯,然后低下头,真想蜷起来,逃走,她不愿意面对即将来临的一切。

西尔维亚,戴着灰色的眼镜,她出门时常戴,她走到亚历克斯身边站定,把她的手放在他的肩上。

“格雷琴,亲的,你帮忙端菜了吗?”一边问一边摩挲戈伯琳的头。

戈伯琳放下纸牌,用手盖住脸。

“怎么了,孩子?”卡罗尔说。

“请坐。”亚历克斯说。

厨房的桌子是在窗户底下,靠墙放着的。卡罗尔坐在戈伯琳和亚历克斯中间,然后侧过身子,轻轻摩女儿的肩。“怎么了,格雷琴,能告诉吗?”

戈伯琳摇了摇头。她把手从桌上拿下来,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我们得告诉你件事,”西尔维亚说,“戈伯琳不愿这样做。”

卡罗尔看看他们,然后又转向戈伯琳,“我不明白。”

“戈伯琳认为你那个叫赛拉斯的男人。”

“我也开始这样认为,是的。”卡罗尔一边说,一边笑了。随之而来的一阵沉默又让她失去了笑容。

‘戈伯琳喜欢看到你幸福。但这个人,这个人却对她有危险。他是个对孩子进行扰的人。”

卡罗尔紧紧抓着戈伯琳的肩头。“他对你做什么了吗?孩子?”她的声音很沉,有些紧张。

戈伯琳摇了摇头:“他只是,只是让我觉得可怕。对不起,。对不起。”

卡罗尔深吸一口气:“让我直说吧。赛拉斯让你觉得恐怖。你告诉了邻居。那么,是谁认为他对孩子们有威胁呢?”

“是我。”西尔维亚说。

戈怕琳看着她的脸。从她的脸上,她看到一种可怕的笑容。这种笑容,只有卡罗尔坐超级市场里的收银机后面,而对着一些完全不讲理的顾客,而又不能回嘴的时候才会有。

“嗯,那么,”她说,“你知道,我十分高兴戈伯琳和你们上了朋友。在这幢楼里有一种友好的气氛,这很好。但是我不允许你们用这些肮脏的猜想来使我孩子的生活变得丑陋。孩子应该有她自己的童年。天知道现在的孩子们怎么会成熟得这么快。格雷琴,我不希望你再和这些人来往了,亲的。”

“但是,——”

“我很难过你不喜欢赛拉斯。或许我应该和他出去吃晚饭而不是在家里。如果你不想自己一个人在家的话,我会给你找个可靠的保姆。你要设法忘掉今天晚上这俩人对你说的一切,好吗?”

。”戈伯琳把椅子向后推了推,站起来。她眼睛。

“卡罗尔。”亚历克斯说。

她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别让这件事在你同意的情况下发生。”他说。

她抓住戈伯琳的胳膊,把她拖出了公寓。

“小心点儿起居室里的煤油灯,”卡罗尔一边嘀咕着,一边撵着戈伯琳上楼,“早晚有一天,它会把整幢楼烧掉的。”

戈伯琳抱着书本,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在人行道上。放学了,可她不想回家。

卡罗尔今天早上十分严肃地告诉她要有礼貌,见到亚历克斯和西尔维亚时可以打招呼,但不要再和他们谈。戈伯琳什么也没说。

她整夜都没睡。她在脑海里反复回想着与他们的对话。她一直怀疑到底谁是谁非。难道是亚历克斯和西尔维亚神错乱?要么是我自己神经不正常?赛拉斯真的只是一个好男人吗?她不断地问自己,却始终无法找到答案。每当地要放松的时候,她就会看见西尔维亚嗅着那个哨子,用盐渍它,用气蒸它。她开始烦恼,想知道西尔维亚到底来自哪个神秘的地方。西尔维亚也许会告诉她,但她却不想问她太多的问题。

她的学更是一塌糊涂。她最好的朋友达文不得不整天不断地在课堂上把她醒。

并没有把霜融化。戈伯琳穿过公园,抬头看看大树,这些树的叶子已经开始变色了。她抬起一片中间有一个绿色星星和边缘是黄色锯齿状的枫叶。西尔维亚可能会喜欢。但是——

西尔维亚,裹着一条臃肿的栗色被子,戴着一副灰色的大眼镜,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她的嘴唇看起来十分苍白。

“进去吧。冻着了吧。”戈伯琳税。

西尔维亚慢慢地站起来。戈伯琳琳为她把门打开,看着她僵硬地朝门厅走去,进屋后,把水壶放在炉子上。

“你的家乡不像这儿这么冷吧?”她问。

“是的,没这么冷。”西尔维亚低声说,拿掉被子,慢慢地坐进厨房桌子边的一张椅子里。

“你不应该坐在外边。”

“我想给你点儿东西。”

戈伯琳找到茶叶,沏了一大杯茶,把它递给西尔维亚。

“我不该和你说话。”她说。

“我知道。”西尔维亚用一只手拿着杯子。又伸出另一只手。戈伯琳把手张开。西尔维亚把一样什么东西放在她手里。

是一只戒指,一只细细的金戒指。戈伯琳仔细地看了看,上面只有一些模糊、破旧的线条,看起来就像一条蛇咬着自己的尾巴,她试着把戒指戴在左手的中指上。居然不大不小,正合适。

“如果你遇到麻烦,”西尔维亚说。她的声音由于热茶而变得缓和,“摩擦这只戒指许愿。它会招来一条蛇。除此之外,我不知道我还能帮你做些什么。戈伯琳,我真的很担心。”

不恨我,但她也不喜欢我了。就好像我们破坏了她脑海中的一幅画,而且她又不能把它修复。她不幸福。因此她把我当个孩子看,告诉我别和你说话。”

“她认为我们是坏人。”

“我想她并不真的这么想。”戈伯琳说。她在手指上转动着戒指,看着她的手。然后她抬起头来:“我不喜欢蛇。”

“对不起。”西尔维亚放下杯子,朝戈伯琳笑着。

“你有一只能招来老虎的戒指吗?”

“没有。”

“我不是个孩子了,”戈伯琳抬头望着西尔维亚,“我不能自己做决定。可我想今天我不能再躲了。我得和多谈谈。”

“我想你是对的。”

“谢谢你给我戒指。”戈伯琳朝西尔维亚点点头,吸了一口气,拥抱了西尔维亚一下,捡起书包,跑上楼。

“你让我今天来接你。”赛拉斯说。他正斜靠在自己的车上。他的车停在离校门有一条街远的地方。枫树枝在路的上方纵横错,遮住了天空。

“不,她没有。”戈伯琳说。她左手紧握住右手,双手叉抱着她的书。她转过头朝后面看了看学校,她是最后一个离校的。公共汽车已经开走了,没人在这儿逗留,没有看见。

“我快乐的小天使,我没哄你。她想让我俩认真地谈谈。她把那天晚上那两个古怪的人所说的话告诉了我。”他看起来是那么的坦诚,毫无伤害她的意思。

“你是不是认为你可以对我做那种事,而我又不会告诉别人?你简直疯了。”

“我不会对你做任何事的,格雷琴,我只想有个机会证明我自己。我真的。我希望我们能友好相处。”

她相信他不只是站在这儿和她说说这些。她想从他的脸上寻找着欺骗的痕迹。但她什么也没发现。

他为她打开车门。

“不,”她边~兑,边朝后退,“如果你想证明什么,就让我自己单独呆一会儿。”

“好吧。”他笑了笑,关上车门,自己钻进车,开走了。

到家时,戈伯琳敲开西尔维亚的门。

“你怎样才知道一个人是‘achini’?”她朝着戴着眼镜的西尔维亚问。

“在这些人周围的空气里,有一种味道。怎么了?”

“没什么。”戈伯琳朝她很快地笑了一下,然后转身跑上楼。她怎么能相信西尔维亚对气味的感觉呢?

她打开起居室的灯,拿了一杯牛,坐在沙发上,翻开历史书。片刻,联邦制宪会议的内容就无法使她集中力。她看着她的手。不停地转动西尔维亚送给她的戒指。

等到卡罗尔回家时,戈伯琳已经看完书,还把鸡肉片放进了烤炉。一种喇叭状的椒气味的植物在戈伯琳的刀下碎成银白色的片片。

卡罗尔在培竹琳的头上吻了一下,接过她手中的刀。

“今天怎么样?。”

“过得有点慢,”

“你见到赛拉斯了吗?”

“今天没有。我只和他通了电话。有什么事吗?”

卡罗尔不切了,把中间多籽的核从切好的绿色碎片里挑出去。她的声音里有一丝警觉。

“你让他放学后接我吗?”

“当然没有。我知道你不喜欢他。”卡罗尔僵住了,然后把刀放在面板上,转过身对着戈伯琳,“那么他——?你不是编的吧?”

“不是,”戈伯琳说,摇摇头。她转动着戒指,“不。”

“噢,孩子。”卡罗尔伸出手拥抱戈伯琳。

她们一动不动地站了很长时间。这时,夜幕已经降临。

最后,卡罗尔放松了一些。“我应该修改一下我的友日程表,”她说。

戈伯琳抬头看着她脸上的泪痕,然后把目光移开。“或许我们应该请亚历克斯和西尔维亚来吃晚饭。”

“今晚不行。”戈伯琳不想看见她在她梦想破灭之后这么快就去道歉。

“你愿意……和他们谈谈吗?在晚饭之后?”

“好吧。”

“去洗手。闻起来鸡已经烤好了。”

一个星期后,那天薄雾弥漫,赛拉斯抓住了她。

当时,她正嘎吱嘎吱地走在铺满沙砾的小路上,走过公园疗养院,公园里的灯已经亮了,灯光艰难地透过刚刚降临的夜幕和薄雾。

突然他走出来,把她拉到自己怀里。有东西刺痛了她的喉咙。

“你要叫我就切断你的喉咙。”他低声说。

书从她手臂中滑落下去。她闭上了眼睛,感到她的膝盖、胳膊肘和手臂被紧紧地箍住。一股寒意顺着她的脊椎上升。如果不是他的胳膊搂着她,她肯定她会瘫倒的。

他半架着她走进男厕所,然后用笤帚儿把门闩上。他推开她。

“如果你弄出一点动静的话,我就切断你的喉咙,”他低声说。

她现在能看见刀了。那把刀有一英尺长,刚刚磨过,很锋利。

“把衣服脱了!”

“为什么?”她喃喃道。“为什么?”她已经冻僵了。

“这不关你的事。”他说。他看起来很紧张,但并不真的邪恶。然后,他了一下上唇,一步步走近她,刀已经准备好了。

“我真的很难受。我不会伤害你。你告诉了你,你把事情搞得糟透了。这是你自己的错。把衣服脱了。”

她盯着他的裤子,然后把目光转移开,褪下她的手套。然后她把左手放在右手里,擦着那枚戒指。蛇,蛇。

“来吧。”他说,他把刀尖放在她右手背上,划了一道找浅的血痕。

“我希望有一条蛇能来救我,”她想,闭上了眼睛。

突然,她身后和头顶的空间消失了。她身后空荡荡的空间里出现了什么活的东西。她听见什么滑滑溜溜、干干爽爽的东西在潮湿的混凝土地面上移动。

赛拉斯尖叫着。戈伯琳听到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听见他跑回门口,乱抓笤帚,不停地呻吟。当他打开门的时候,一股冷气扑面而来。他的脚步踩在沙砾路上嘎吱作响,脚步声一点儿一点儿减弱了,消失在薄雾和草丛里。

戈伯琳睁开眼睛。

影遮住了上面电灯的光线。她抬起头,看到三个苍白的,长着鳞片的蛇的大口,它的头和它的腰一样粗。她后退着,从它底下走出来,然后叉转过身去看。

它在那儿是那么粗大,就像树干一样粗,金棕色糖样的颜色,背上还有一溜儿颜色稍深的钻石样的花格。尽管有三个头,但它是一只怪物。三条分叉的黑蛇芯,一吐一吐的。这家伙可以把它任何一个长脖子伸到屋子里的任何地方。

“噢,上帝呀!”戈伯琳说,希望自己不再颤抖,希望能分开双膝,希望能顺着赛拉斯跑的方向跑。

一个头低下来。她盯着一只圆圆的,有狭长瞳孔的金色眼睛,看见它的瞳孔一张一张地变大了。

她喘着气,躲过身去,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放在那头上。

“噢,上帝,”她低声叫道。

她在那里站了一会儿,费力地呼吸着,然后弯下身捡回她的手套。她走了五步来到敞着的门口,然后转回去看着蛇:三对金色的眼睛朝后看着,它的尾巴来回摆动着,在混凝土地面上发出嘶嘶的声音。

“谢谢你,”她说,徐徐移到门外。她弯腰拾起书本。

“噢,上帝。你吃什么?噢,天哪!”

她一直跑回家,踉跄地跑进楼门口,斜靠在楼梯底下的柱子上,每吸进或呼出一口气都让她觉得痛。

一声轻轻的铃响。西尔维亚,没戴眼镜,走出她的房间,来到戈伯琳跟前。

戈怕琳盯着她。

“‘brepri’。”西尔维亚说。

“噢,天哪。”戈怕琳喃喃道。

她回头从楼门上的玻璃窗望向公园。在那里,树林在薄雾中只留下很淡的影子,有一些还在灯光下现出轮廓。

“西尔维亚,”她转回头,盯着那对金色的眼睛。

西尔维亚的脸上不带任何表情。戈伯琳克制着自己,努力想弄清楚什么更让她害怕。赛拉斯可能不会再回来了,可西尔维亚仍旧住在楼下。戈伯琳看着戒指,在楼梯灯光下它只是一线的金色。

“那是你吗?”她问。

“我的外貌。”

“嗯……”戈怕琳的书和手套掉在了底层楼梯上。

她呆了一会儿让自己振作起来。然后,她拥抱了西尔维亚,把脸埋在西尔维亚金黄色的丝制衣裙褶里,闻着她那股奇怪的粗麻布的香味儿。

过了一会儿,西尔维亚的手臂搂住了她。

“你不能作个老虎吗?嗯?”戈伯琳说。

“是的,不能,”西尔维亚说着,放开了她,低头看着她的脸。

“我能留着这个戒指吗?”

西尔维亚柔地拉过她的一个辫子:“当然能。直到你真正了解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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