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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遥远的地方》作者:[苏] 亚·阿勃拉莫夫 谢·阿勃拉莫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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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苏华 译

他们来到两米长的多刺灌木丛跟前,看到一块空地,使决定在此过夜,于是捡来枯黄的芭蕉叶、干树皮和藤条,点起了篝火。金黄色的火苗闪烁着熠熠的光亮,篝火发出一阵阵噼哩啪啦的声音,仿佛从黑压压的森林里钻出一个有生命的东西,在吱吱乱叫,吃吃地窃笑。四周却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臭气。

“什么东西这么难闻啊?”勃列格问道。

“那是泥塘散发出来的气味,”热奈说道,“就在附近不远。”

“幸亏没下雨,我大概下吃安眠药也可以睡着了。”

热奈掏出印第安人的烟斗了起来,因为雪茄早完了。

“现在不是雨季,今后很长一段时间也不会下雨,”热奈说,“你捡一些干枝,躺下睡吧,三小时以后我叫醒你,就按咱俩商定的办。”

勃列格骂里一句,往篝火里啐了一口吐沫。

“现在就咱们俩相依为命了,我早把这个忘了。那些印第安人把我们丢在森林里,就象扔掉两条小狗。他们让我们上了岸,便拨转船头回去了,甚至连告别篝火都不点。”

“他们害怕啊,勃列格,怕这一带的某种东西。他们让我们下船时一声都不吭,你觉察到了吧。”

“离铀矿还远着呢。”勃列格说道。

“那就难说啰……”

“不管怎么样,指示器还没有任何反应嘛。”

“前方还有不少沼泽地呢,”热奈指着黑糊糊的密林说道,“穿过这些沼泽地以后再看吧。光热时限计是不会出错的。”

勃列格用铁叉子在篝火上烤鸡,他把鸡翻个身,然后动一下鼻子,说道:“这香味其馋人啊。印第安人为什么这样害怕铀矿呢?是因为辐射吗?他们本可以再送我们一程,这儿的辐射度是微乎其微的呀。”

“大概,本地人以前在铀矿附近打过猎,后来都得病死了,所以这儿的居民就产生了一种恐惧心理,这种心理在印第安人中间一代一代往下传,现在已经成为一种迷信。”

他们沉默片刻,勃列格的目光从篝火的上方向森林望去,他不由得瑟缩成了一

“真可怕,”他说道,“我们干吗要签订合同呢?”

“你早干什么来着?”热奈冷冷地—笑,“也许是合同里许诺的酬金迷住了你吧?”

“唉,我那时对热带森林是一无所知啊。而有一个人到过森林,却没有提醒我。这个人在南美的原始森林呆了两年,觉得没必要来吓唬我吧。”

“这儿最可怕的并不是森林。”

“我不知道,”勃列格又把叉子上的烤鸡翻个身,“这地方又湿又闷,可真要把我憋死了。走路也一样受罪,两条腿跟棉花似的软绵绵,没有气力。脑子里空空的,懒得思考问题。夜里睡不着,连安眠药都不管用。而你呢,却如此镇静自若,从容不迫,有时我气得真想抓起瓶子往你身上扔过去。我又在说八道了。你大概觉得我神经不正常吧?说对了。仅仅是神经衰弱吗?不,比这更糟。”

勃列格说这番话的时候,炭俏倒还镇静,但语气巾流踞出内心的紧张和不安。这是内在的歇斯底里症,热奈这样想道,并暗自告诫自己别出声,别插嘴,勃列格痛痛快快发泄以后,会安静下来的。

“你也清楚,”勃列格叹了口气,“我以前不是这样的。我带着这把小锤走遍了整个非洲大陆,闯过一道道山涧湍流,在破旧的帐篷里熬过了多少个雨绵绵的日日夜夜,好几次从饥饿和断水的死亡线上挣扎了过来,我那时从未害怕过,而今天却象中了邪似的失去了理智。”

热奈往篝火里扔一些干树枝,点着了已经熄灭的烟斗,又稍等片刻,看看勃列格还要说些什么。

“这都是因为你乱吃那些镇静药的缘故。这些药现在并不能起到镇静的作用,反而使人更加紧张。我也不是超人,假如我觉察到某种危险,也会和别人一样提心吊胆。目前我们好象到了闷热的澡堂,天上飞着一群群昆虫,地上爬着一条条蛇……不过,你不必如此惊慌失措,只要昏暗的火苗往上一窜,你就吓得浑身哆嗦,以为是蟒蛇来了!我亲的,蟒蛇一般总是躲着人,不会往篝火前凑的。稍有一点风吹草动,你就……”

“别说了!听见了没有?”勃列格打断热奈的话,喊了一声。

在茂密的灌木丛中真的喀嚓一响:有人一脚踩断了干枯的树枝。勃列格用手撑着地面,想站起身,就在此时却喊了起来:一只青蛙咧着大嘴咬住了他的招头。接着,青蛙尖叫一声,掉进了火堆。

“这小东西不是害虫,先生,”有人用西班牙语说道,“这点伤算不了什么,很快会长好的。”

火曲的光亮中出现了—个削瘦的人影,他脚蹬高腰雨靴,手持猎槍,肩搭背包,腰间挂一把带套子的砍刀,在热带森林里,人们常用这种刀来开辟道路。此人的须很密,有好长时间没刮了。

“和我们一样子拉碴的。”热奈想道。他刚才还紧紧抓住一杆双筒槍,此时却感到一阵瘫软。

“先生,请这儿坐吧,靠着火。”热奈也用西班牙话说道。

这位陌生人蹲了下来,但没有往篝火边凑,天气本来就够闷热的了。

“我这儿还有点东西。”他取下背包说道。

“您别忙了,”热奈劝阻他,“吃的东西够了,有沙丁鱼和安鱼罐头,铁叉子上还烤着一只公火鸡呢。”

“先生,这不是公火鸡,而是巴西鹤。可不要烤过火,巴西鹤的肉比母火鸡的肉还嫩呢。”

陌生人看到勃列格警觉的目光,便作了自我介绍:“帕科·桑切斯,和你们一样,是个以森林为家的流汉。沿着你们的足迹到此地来的。”

“那为什么呢?”勃列格拖长了声调,“难道您也是地质学家?”

“不,我是动物学家,是地理协会的成员。我在首都听说我们政府聘请的两位地质学家到密林里去寻找铀矿。美国人新发射的航天空间站在轨道飞行时测出了这一带可能有的矿,为了核实这个情况,便请来两位著名的专家。您们中间有一位是比利时人,另一位是法国人。”

桑切斯说对了。热奈是法国人,他来到这片密林纯属偶然,他到这个国家来办一些私事,结果却碰上了这个酬金相当可观的工作。的确,这并不是一个规模大、装备好的勘察队,仅仅是个探矿小组而已,不过任务却很艰巨:需要核实指定的地区是否有铀矿,并且要弄清能否进行开采。热奈当即给勃列格发了封电报,他们俩在西部非洲进行一次地质勘查时成为挚友。朋友一声召唤,勃列格便马上坐飞机离开了比利时。两人都有丰富的经验,肯吃苦,能适应野外的工作条件,而且是一对很好的搭档:热奈沉着、冷静,勃列格反应敏锐,有丰富的想象力和洞察力。他们都会说西班牙语,所以动物学家的出现并未使他们感到为难。

热奈只问了一句:“那么您这位动物学家为什么对地质勘探感兴趣呢?”

“我早就想知道是哪些南美动物能与铀矿朝夕相处,以及它们如何承受辐射。我先乘直升飞机追赶你们,后来在比奇科坐上了印第安人的木筏。在穆萨伊鲍差一点追上你们,以后的路程就无人和我作伴了。在这一带,无论你出多大的价钱,也雇不到一个向导。”

“这一点我们也清楚,”勃列格说,“印第安人把我们撇在离这儿五公里的岸边就走了,那条浑浊的河上有不少鳄鱼和其他可怕的动物。似乎这些印第女人能适应各种各样的生活环境,却惧怕某种东西。”

“难说啊,”桑切斯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也许,真有一种叫人骨悚然的东西……”

“那您就不怕吗?”热奈问。

“我只怕辐射,不过您们也许带了计量器吧?”

“我们有药片,是新药,叫γ刺激素,能消除辐射对人体的影响,也给您一份吧。”

桑切斯感激地点点头。三个人共进晚餐。巴西鹤的肉发黑,真比母火鸡的肉还嫩。桑切斯队背包里拿出一个三公升容量的水壶,里面盛有冰凉的马提尼酒,在这闷热的森林之夜喝几口,觉得格外地舒服。然后他们开始准备睡觉。桑切斯劝他们不必夜间值班了。

“有什么必要啊?这儿没有猛兽,而那些小动物呢,只要不碰它们,它们是不会伤人的。”

“那么蛇呢?”

“一般说来,蛇不会首先向人进攻。在雨连绵的季节里,蛇也许会钻进人睡的热被窝,而在这样闷热的夜晚,它们倒是喜欢躺在沼泽地的草里。”

没过多久,桑切斯便呼吁地打起鼾来了。

比利时人也进入了梦乡,看来安眠药起了作用,可是热奈却辗转反侧,不能入寐。一种朦朦胧胧的不安涌上了心头。

为什么这片热带森林使勃列格如此慌乱呢?也许这儿真有一股使人迷魂的魔力吗?魔力就潜伏在这闷热得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森林之夜。周围充满了奇怪而可怕的声音。神秘的哀鸣、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呻吟和沙沙声织在一起。在这个使当地居民心惊胆战的森林里,他们会遇到什么危险?

谁知道呢?

他们一清早就开始造木筏子,为过沼泽做好准备。这一带的沼泽地并不是常见的那种不很宽阔的泥泞地带。在这儿,臭气熏天的死水湖象锁链似的一个挨着一个。筏子下了水,勉强承受着三个人以及他们携带的勘探用品和背包的重量,而水中那些稀奇古怪的绿草还不时地缠在筏子上。

“不会散架吧?”沙勃列格问道。

“不会的,”桑切斯应声说道,“所有的连结处都很牢靠。这些蔓藤比绳子还结实呢。”

“真安静啊,”热奈撑着篙子说道,“不见鱼儿游,也不见青蛙跳,只有绿草在筏子下吱吱作响。”

桑切斯站直身子,双腿都浸在涌上木筏的水中。他取出望远镜,观察四周的环境。

“连鸟儿也没有,”他说道,“你们逮到那只鹤大概是最后一个吧。这哪象森林啊。”

“这也许说明铀矿已经不远了?”热奈推测道,“奇怪的是辊射的强度不过略为高于标准。”

“动物比任何光热限时计都敏感。这一带肯定有某种东西在妨碍动物生命的发展,没有鱼,没有爬虫,鸟儿也飞走了。”

“甚至连只蚊子也见不着,”勃列格补充了一句,“这倒蛮不错,我很满意。”

“我却疑惑不解啊!”桑切斯若有所恩地说,他脸色沉沉的。

他们再也没有提起这个话题。寂静不再引起惊慌。没有蚊子这一点甚至使他们感到高兴。只有烂草和沼泽蒸气的臭味伴随着他们。

天黑前一小时,他们把筏子停靠在坡度很大的岸边。这儿布满了石头,却看不到生长在沼泽湖边的红树。光秃秃的坡道向上伸延,大概是通向怪石嶙峋的高原。然而并没有什么群山峻岭,只有一道高高起的悬崖。崖下是个一公里深的峡谷,好象地壳裂开的一个大口。谷顶两壁相距约一公里,谷底却有一条小路,不,不是小路,而是一条狭窄的土带,所以峡谷看上去就象一个侧悬的圆锥体。空气清晰透明,宛如一面蔚蓝色的玻璃棱镜深深嵌入地面。峭壁上有一级级台阶通向谷底,台阶上长满奇异的草木,说不上什么颜色,既非淡紫色,又不象褐黄色。

热带地区天黑得很快,离夜幕降临的时间不多了,必须赶快决定何处露宿,是在悬崖顶上,还是再住下两个台阶呢?崖顶风大,凉飕飕的,但并不能给人一种清新之感,照勃列格的说法,他们“好象站在地狱的门口”。但到了下面,辐射可能会增强。勃列格自告奋勇下去调查调查。他说,经过刚才那一段危险的航行以后真想好好“活动一下筋骨”。他下到第一个宽台阶,把绳子捆在树上,然后顺绳而下,两个台阶之间的距离相当于六层楼房的高度。

“这个地方很合适,”他在下面喊道,“辐射量不大,吃一片药就可以了。”

回声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究竟多少?”勃列格爬上悬崖时,热奈问道。

“大约有200伦琴①,问题不大。”

【① 伦琴:是X射线、丙种射线等的射线强度单位。】

“有危险吗?”桑切斯间道。

“轻度的白血球增生吧。”热奈说,

“得啦,冒一次险吧。”

天黑以前,他们在勃列格选中的地方搭起了帐篷,没点篝火,马马虎虎吃完晚饭,就躺下了。但打鼾的只有桑切斯,热奈和勃列格却睡不着。黑夜的呻吟、啸声和沙沙声不再使人恐慌,但他们心里还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这真是一个难以援捉摸、令人焦躁的夜晚。

勃列格打破了沉默,叫了伙伴一声。

“热奈,你睡了吗?”

“没有,”法国人嘟哝了一句,“未必能睡着。”

“为什么?这儿比沼泽地那边还安全呢。”

“这难说啊。你也清楚,我并不是神经衰弱的人,但内心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慌乱感觉。”

勃列格坐了起来,双手抱住膝盖。

“我也有同感。我以为这是热带森林里常见的恐惧症。其实并非如此。可怕的并不是森林啊。”

“那是什么呢?”

“是一种下意识的预感,这次非出事不可,大难即将临头。”

“是心理作用吧?”

“你不是也怕吗?”

“也许是这一带气候不同?是辐射长期彤响的结果?”

“药片是很起作用的……”

“药片只保护血液,并不能健全我们的心理。”

这的桑切斯突然欠身坐了起来。

“先生们,咱们用西班牙语谈,好吗?”

“教授,我们把您吵醒了吧?请原谅。”热奈表示歉意。

“我早就醒了,倒不是因为你们说话,只不过心里憋得慌。”

“有什么不舒服吗?”

“没什么,有一种莫名奇妙的感觉,不知是忧郁,还是恐惧。说不上什么原因。我的神经一向没什么病。以前我也曾经胆怯过,那只是危在旦夕的时候,”桑切斯嗓音很高,流露出紧张的心情,“我们就象到了一座古老的城堡,马上就要遇见幽灵似的。”

“我们的心情也一样啊!”热奈说道。

“也许,这是因为离铀矿不远了吗?”

“我也这么想,但勃列格不同意,最好去侦察一下,看看‘幽灵’来自何方。”

热奈打开手电,不紧不慢地走到台阶边缘。在沉沉的黑夜里,手电筒的灯光显得十分微弱,黑咕隆咚的深渊的上空没有一颗星星,也许是峡谷底部升起的浓雾遮住了它们的光亮。

“明天再说吧,还是小心为好,”热奈回到帐蓬时说,“那儿灌木的模样很怪,似乎没有根。深黄的草木纠结在一起,好象一个个茸的圆球。我朝灌木丛踢了一脚,用力虽很轻,但灌木丛顿时飘了起来,消失在黑暗之中了。”

这番话使气氛变得很紧张。勃列格真想跳起来,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向雾气腾腾的深渊射出一梭子弹。一瞬间,他们发现黑暗中隐隐约约有个亮点沿着台阶的边缘,从灌木丛的上方一闪而过。三个人紧张地注视着黑暗,一动也不敢动,但并没有发现什么动静。这么说刚才是眼花了。

而天亮还早着呢!

勃列格第一个醒来。他觉得有人用湿乎、凉冰冰的鼻子碰了他一下,并喷出一股难闻的气味。这是怎么回事?是梦境还是现实?勃列格眼睛,用胳膊肘支撑着身子,往四周看了看,没有一个人影,也不见有生命的动物,只看见台阶边上一个个矮而圆的灌木丛。

奇形怪状的灌木丛、茸的草本植物紧靠在一起,宛如球台两侧的一排弹子球。

勃列格站了起来,没有惊动伙伴,走到这些奇异的植物跟前。他向圆球状的灌木丛踢了一脚,草木顿时飞腾起来,悬挂在峭壁的上空,然后如风筝似的徐徐降落。勃列格环顾一下四周,他楞住了,原来他们已处在这种奇特植物的包围之中,似乎到了另一个星球。他们宿营的地上长的根本不是草,而是高高的苔藓,宛如一块绒绒的地毯,铺满整个台阶,并且弯弯曲曲地向上攀援。勃列格踩在苔藓上,脚下咝咝作响,就象湿手指头在玻璃上擦过的声音。除此以外,这苔藓的颜色也异乎寻常,既非碧绿又非浅灰,而是一片深蓝色。“也许,这地下有铜矿?”勃列格想道。这时,他的注意力又被树木吸引住了。树长得不高,歪歪扭扭的很难看;树根不多,都暴露在外,就象爪子一样紧紧地扒在石头上。这些树甚至还长在垂直的峭壁上。树上没有叶子,和那些圆球形的灌木一样,暗红色的细树枝也错在—起,就象一杂乱的锈铁丝。树木稀稀沽落的,爪子般的树根之间突起一堆堆黄澄澄的东西,远看宛如鲜花盛开的花坛,但走近一瞧,橙黄似乎变成了浅红,也没有什么鲜花,只看到蓬松的蘑菇紧挨在一起。

勃列格小心地踩了踩这个所谓的“花坛”,顿时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花坛”抖动一下,跳了起来,向远处挪了一米半左右。勃列格等待着,看还会不会再出现这种使人目瞪口呆的事情。但周围没有功静。“花坛”继续“盛开”着,似乎在那儿已经呆了很长时间。于是勃列格又踢了一脚,“花坛”又一次向上跳起,灵巧地穿过那些“骨瘦如柴”的树干。峡谷斜坡上奇形怪状的灌木也是光秃秃,它们就象经过一场大火焚毁以后,竟奇迹般地保留下来的森林一样。已经枯死了吗?不,并没有枯死,在丑陋的大树旁又长出丑陋的小树,已经冒出和铁锈丝一样的枝丫。“花坛”看来不是植物,而是动物了。只要不去惊动它们,也许它们就会这样长年累月地呆着。

班在,勃列格内心的恐惧早已烟消云散了。这些罕见的新鲜事儿并未使他感到沮丧,反而使他神抖擞。一种强烈的好奇心怂恿他去进一步了解这奇异的世界。他想乘同伴还在熟睡之际熟悉一下环境,等一会儿好把自己看到的一切告诉他们。勃列格从记事本上撕下一页,写了几句话,说他马上回来,他不会走远,也没有必要,如果他们听到槍响,就闻声赶来。勃列格用打火机把字条压好,穿上了高腰雨靴(“鬼知道,也许还会遇见一些爬行的动物呢”);他还带上了一支槍,一把刀,又下了一个台阶。

这儿的景色没什么两样:难看的树和球状的灌木。不过看不到深蓝的苔藓,只有一片如同碎铁片似的又硬又尖的草地。“好在穿上了靴子。”勃列格对自己的深谋远虑颇为得意。他马上又发现那种时而橙黄、时而绯红、会蹦会跳的“花坛”,但树木之间有蔓藤相连,蔓藤也不发绿,而呈紫色,象尼龙丝那样细,但很结实,扯也扯不断。勃列格想试一试扯断签藤,不但未能如愿,反而被它们给缠住了,好象掉在了蜘蛛网上。

这儿的蜘蛛扮演者长得与乌龟差不多,它并非从天而降,而是从悬崖边上网球般的灌木后面滚出来的。是滚,而不是爬,因为这东西圆乎乎的,象个球,但它是动物,而不是植物,跟蔓藤织成的网一样,也是紫色的。这个圆球的大小和大西瓜差不多。也带同样的条纹,但不是绿的,而是深紫色的。球的中央突起了尖尖的龟头,看上去不象是个好斗的动物。突然圆球停了下来,紧贴着地面,就象猫准备跳跃的姿势。勃列格马上明白了,原来刚才只是一种假象,他立即端起双筒槍,当圆球一跃而起时,两个槍筒一齐开了火。一股令人窒息的臭气突然扑鼻而来,勃列格失去了知觉。以后的情况,他就不知道了。

他感到一丝凉意,便苏醒了过来,热奈正把水壶里的水洒在他的头上。

“这水得省着点用!”勃列格喊了一声,“在这个天狠星上根本就没有水。”

“什么天狼星?”热奈感到莫名其妙。

“难道我们是在地球上吗?你看看这个怪物,瞧瞧这些光秃秃的树,圆乎乎的灌木!你在上面的台阶见过会跳的‘花坛’吗?还有那个向我攻击的坏东西?真的,它在哪儿啊?”

“假如我没弄错您的意思,您是不是正找这个动物?”桑切斯用西班牙语问道,“唉,只剩下一些碎片了。”

“我是用开花子弹打的。”勃列格解释道。

“这儿有一块。”桑切斯递给他一块蓝色的肉,上面凝结着发蓝的血液,还有一块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紫硬壳。“跟金属差不多,”他用手指在上面敲了敲,“但不知道是什么金属,可能是铜。我们的血液含铁,而这个动物和章鱼一样,血中含铜。”

“这是硬壳,不是铜,”热奈表示异议,“我认为这不是金属。这个怪物什么模样?”

“简直跟西瓜差不多。”

“很有意思。假如这儿没有水,那它们吃什么呢?”

“也许谷底有水?咱们去核实一下,怎么样?”

“你吃了几片药?”热奈问道。

“两片。”

“再吃两片。计量器已经接近300伦琴,我想,到了下面,辐射会更强。在这个峡谷每走一步,辐射也就随之增加。”

“370,”当他们下了十米的时候,勃列格看了看计量器说道,“你要注意树林。”

下面的台阶宽一些,边上是一片密林。

“无法通过,”热奈想道,“需要一辆开路机,而我们的刀可用不上啰。”

“只好返回了,”他说,“到下一个台阶辐射强度就有危险了,药片不够三个人服用的,只能下一个人。”

桑切斯给这片罩上一层紫蜘蛛网的森林拍了几张照片,就爬回原来的台阶去了。

“我去瞅瞅那只多脚虫。”他解释道。

“什么多脚虫?”勃列格问。

“是桑切斯刚才打死的。爪子很多,大小和黄鼬差不多,外壳象是金属的薄片。”热奈说道。

可是那只多脚虫不翼而飞了。有人取走了,那是谁呢?周围的苔藓并没有被人踩过的痕迹,只有多脚虫躺过那块岩石上清晰地留下了一种神秘的猛兽的足迹,是三角形的。

“好在刚才拍了照,”桑切斯差点掉下眼泪,“这么难得的东西丢了。”

“两瓜和多脚虫还不算什么,”勃列格打断动物学者的话,喊了起来,“要是碰到一个和桶一样大小的怪物呢?要是‘花坛’跳到您的身上呢?那时又会怎样呢?”

“别嚷嚷,勃列格先生,”桑切斯没让他说完,“我们又不是聋子。您称之为‘花坛’的东西,只不过是一群移动的蘑菇状的有机体。我看,‘花坛’并不危险。”

“这儿的一切都是危险的,”勃列格仍未平静下来,“您相信我们睡觉地方的蓝苔藓没毒吗?”

“你不要疑神疑鬼凶,”热奈说道,一脚踢走了罐头盒。“最危险的是辐射,每下一个台阶,就几乎增加100伦琴。而这样的台阶大约有10个,可能还要多。”

“这些药片起作用吗?”桑切斯说,

“恶心吗?”

“不。”

“发冷吗?”

“也不。只不过全身无力。”

“我好象也有这个感觉。”勃列格说道。

“放射病的第一个特征,是受辐射以后,过一个少时或者一个半小时,发生恶心和呕吐,”热奈说,“到了傍晚,就会全身发冷,嗓子疼痛。”

“这些症状倒还没有。”桑切斯肯定地说。

热奈没吭声,虽然还是大清早,但他却觉得自己直打瞌睡,“在这场同深峡谷的搏斗中,”他暗自思忖着,“我们似乎要败北而归了。”

三个人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帐篷外黑沉沉的。

“已经是半夜了吗?”桑切斯不知所措地问道。

勃列格用打火机的火光照了照手表。

“一点半了。咱们足足睡了十二个小时。”

顷刻间,他们谈话的声调高昂了,措词也激烈了。十二小时的酣睡并未起到清新头脑和镇静神经的作用,反而使心情更加紧张不安。西班牙语和法语混在一起。他们大声叫嚷着,不让对方把话说完。

“又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怎么睡得这样死,真要叫人发疯了!”

“我刚才说过了,这是辐射的缘故。”

“什么辐射?这是上了天狼区,是下了地狱。”

“别扯了。”

“那么你在地球上碰到过这类不可思议的事情吗?”

“你去问动物学家吧。”

“我心里的滋味也不好受啊,先生们。”

“咱们还是点堆篝火吧。”

着浓烟的火光照亮了球状灌木和丑陋的树木。夜幕笼罩着整个峡谷。骤然间,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出现了点点光亮,数目不多,大概不超过十个。亮点一动不动,发出暗绿和橙黄的光泽,有时稍稍挪动一下位置,它们悬在半空,与地面的距离相当于一个人的高度,或者稍高些,与长在石头上的树木的高度差不多。

“这是眼睛。”勃列格轻轻地说,他说话带咝音。

“你真是乱猜啊。”热奈接着说道。

“是象眼睛,”动物学家也悄悄地说,“不过,这不是美洲豹。”

“万一是当地的野兽呢?万一比美洲豹还大呢?”

勃列格猛地跳了起来,从篝火里出一根燃烧着的木头,向这些不动的亮点跑去。

“拿去啃吧,畜生!”他大喊一声,把木头向黑暗扔去。那些眼睛便消失了。

“它们害怕了。”动物学家说。

“难道您也相信巨兽的存在吗?”热奈问道。

“说不上来啊,热奈先生,我现在脑子都乱了。”

“我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勃列格把牙咬得格格响。虽然篝火即将熄灭,但还可以看出他全身发抖,仿佛在打寒颤。“是它们。”

他抓起双筒槍,看看是否装上了子弹,但热奈立即夺走了槍。

“别来了。这些斑点已经无影无踪了。你看,是否—片黑暗?没有一点光亮。你最好躺下,再吃点安眠药。象你这样蛮干,会掉下悬崖的。我和桑切斯教授来值班。”

“请原谅,我又冲动了。给我吃点药,”勃列格突然全身一软坐了下来,差点掉进火里。十分钟以后,安眠药起了作用,勃列格又睡着了,但是他在梦中仍抖个不停。

“必须离开这儿。”桑切斯说道。

“天亮就走,”热奈表示同意,“我再查一查辐射的强度。”

在弯弯扭扭的树木中间又出现了亮点。和刚才一样,有十个左右还多一点。是眼睛吗?大概是的。眼睛—眨也不眨,死死盯着他们。

“又来了。”桑切斯说道。

“看见了。”

“手里有槍,心里就踏实多了。”

热带森林也是叫人望而生畏的。然而,在那儿威胁他们的是蛇、毒蛞蝓和吸血的比拉鱼。站在木筏上,得时刻提防着,可不能坠入水中,不能翻下去啊!而峡谷里的恐惧却非同一般,不但有诱人的魔力,而且给人一种特别森可怕的感觉。热奈,这个快速射击移动目标的冠军和自行车赛的优胜者,现在不好意思默认自己吓很浑身哆嗦,汗渍渍的双手紧握着槍杆。是因为那些古怪的植物吗?这些倒不必在意。热带森林里什么样的草木没有啊,他在这方面是一窍不通的。是因为有野兽吗?手中有槍,可以防御嘛。是因为出现了闪动的眼睛吗?暗绿的眼睛带着金黄色的外圈,好象是悬挂着的一个个小灯笼,但又不象灯笼那样发亮闪光,而是在盯着你,靠近你,命令你。热奈不愿屈服,他并不是一个任凭幻觉摆布的人。有人会认为这些眼睛就是印第安人传说的林中怪物的眼睛,让他们去议沦吧。这些人总是把神话、童话当作事实,而这一切对热奈,这位在三大洲的深山老林里走了数千公里的地质学家来说,却是毫无意义。现在他就向这些可怕的眼睛走去,对准目标放几槍,它们肯定会逃之夭夭的。

热奈站起身,一脚跨过就要熄的篝火,朝着那些灯笼般的眼睛迈出一步,此时此刻他才明白,恐怖就来自这些眼睛。难道这就是迷信所说的心灵感应术吗?那究竟谁怕谁呢?是热奈怕跟睛,还是眼睛怕热奈呢?

地质学家又向前跨了一步,以乎他的意料之外,这些亮点竟向后退去,还不时地挪动位置,这些灯笼越来越小,渐渐变成小小的萤火虫,最后消失在茫茫的黑暗之中。热奈如释重负地叹口气,颤抖的双手垂了下来。此时,一种只能在热带看到的景象出现在他的眼前。

峡谷上空展出了亮光。

还没露面的太照亮了半边微微发红的天空。黎明来临了,峡谷展现了一幅很不协调的彩色画面:蓝蓝的苔藓,赤褐的森林,金黄的石头和深紫的蔓藤。

“真象个天狼星,”热奈微微一笑,“不管怎么说,勃列格是很善于观察的。”

他回头一看,勃列格服了加倍的安眠药,眼下睡很正香,而坐在熄灭的篝火旁打盹的桑切斯却睁开了眼睛。

“您上哪儿去?”他看见地质学家站在悬崖边,便问道。

“我再去查一查下面这些台阶上辐射的强度,马上就回来。”

热奈带上槍、刀和一捆绳子,在长满苔藓的悬崖出走了一个来回。球状的灌木已经不见了,有人弄走了,也许是它们自己从悬崖上跳了下去。但苔藓上留下了三角形的足迹,好象是猛禽的爪子,还有几个浅浅的碟形大坑。地质学家断定这是“眼睛”留下的痕迹。他没用绳子就下了一个台阶。热奈没看计量器,他不用看就知道,离峡谷底部越近,辐射就越强。他感兴趣的是地形和景色的变化以及新的稀奇植物的出观,夜间留下足迹的动物早上没再露面,但是森林越来越密,从第五台阶开始,延绵不断地向谷底伸去,枝丫随风松动,发出噼啪的响声。热奈瞥了一眼计量器,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已经超过400伦琴了。这强度能置人于死地啊!但热奈下来之前吞下的药片正在起作用,手指尖隐隐作痛,这是γ刺激素效能的第一个特征。不过再往下是绝对不行了。

谷底究竟有什么东西呢?哪怕是瞅一眼也好啊。但是要走到悬崖边很困难。森林连成一片,而且密密实实的,无法穿过。也许可以从树冠上过去?

热奈审慎地打量眼前这道赤褐色的屏障,这时才发觉森林有些异样。乍一看,树木错,树木歪斜,触角般的枝丫缠在一起,树根如同锥子一样紧紧扒着地,树上没有一片叶子,和上面台阶的景色几乎没什么区别。这儿比任何一片深秋的阔叶林更加光秃。但在峡谷深处的树林不知为什么显出了生气,树木仿佛也有了生命,似乎它们不是植物,而属于动物界,树干仿佛是从石头里生长出来的肌体,它们随风摇摆,时而蜷缩,时而舒展,并竭力向“左邻右舍”伸去弯曲的枝条。

地质学家热奈早把恐惧二字抛到一边了。他在思索着怎么才能更加顺利地从树梢上走过去。他把绳子和槍放在石头上,因为这两件东西在互相缠绕的枝丫中只会碍事。热奈灵巧地爬上一颗离自己最近的树,但叉的树枝缠住了他,他便顺势一例,好象躺在绳上一样。顿时他感到身子下的“绳”晃了一下,接着伸直了,然后象弹簧那样往上一弹,把热奈向崖边扔去,过一会儿,又把他挪动了几厘米。热东想甩掉脚下的粗树枝,但那根树枝又弹了一下,把热奈住悬崖那边抛去。热奈用力挣脱这些缠人的枝丫,但却无法脱身。也许这根本不是树枝,而是某种动物的触角,想把他抛到谷底?最边上一排树正是紧贴在突起的石头上的。猛然间,热奈想起了刀子。他努力地拿下刀套,割断了紧裹在他身上的枝条。枝丫垂下了来,“绳”也失去了弹。热奈发狂地挥舞刀子,直到他最后完全恢复了自由。他小心地躲过枝丫,从树上爬下来,而那些触角般的枝条并不就此罢休,虽然被割断了,仍然企图把他掐住,攥紧,抬走。但是热奈已经朝悬崖相反的方向爬去,双筒槍和绳子就在前头石坡上。他吃力地移动伤痕累累的身子,终于逃出了这些杀人树的包围圈,他恍恍惚惚地登上一个个台阶,回到宿营地的时候,发现桑切斯和勃列格惊慌失措,正准备下去找他呢,显然,他离开的时间够长的了。

“你真是发疯了,”勃列格嘟哝一句,“有什么必要查对辐射的强度呢?昨天不是已经测定过了吗?”

“我并不是去查辐射的,”热奈呼哧呼哧地说,两只手因疲劳过累在一个劲儿地发抖。“我是去核实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这个想法能够解释我们遇见的一切现象。”

“什么想法?”

“我这就告诉你们。”

热奈喘了口气,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他的两个同伴听得目瞪口呆,久久地沉默不语。勃列格甚至不象平时那样写骂骂咧咧的,他张大嘴想问,却又没有勇气。

最后桑切斯提出了勃列格想问又不敢问的问题,“这么说,树是……活的?”

“这儿所有的草木都是活的,没有因为辐射而枯死。”

“我不是问这个,它们是树吗?”

“那还用说?”

“你如何来解释这些树想把您扔下悬崖的企图呢?”

“这是对别的肌体浸入它们小天地的防卫反应。众所周知,树根能穿通石头,而含羞草的叶子一碰就合。还有一个情况很有意思。上次勃列格被错的树枝和登藤缠住时,它们没有把他往悬崖边上扔去。这么说,在峡谷顶端几个台阶上的树木没有防御反应,而这种反应是在辐射强的情况下才有的。这个地方的有些情况是随着辐射的强度而变化的。”

“为什么。”

“一下子说不上来,需要想一想。”

“那我们怎么办呢?”

“只好离开此地,”

在穿过沼泽返回途中,他们经常是相对无言。谁也不提峡谷,似乎在他们的生活中从未有过这可怕的三天。可是他们各自思索着见到的一切,并和他们了解的事实进行比较。三人轮流撑篙,绕开杂草,有时互相呼唤,有时闷头烟,无味地嚼着桑切斯匆忙做好的三明治。

一只灰鹭掠过水面,他们见了不禁喜出望外。顿时有了话题,他们又谈起自己的感受。

“这是几天来看到的第一只鸟。”桑切斯说。

“而您只注意到深峡谷里不见飞鸟是因为没有昆虫。”热奈若有所思地说,“大概,有些低级的生物体就是一种属于植物的食料,而其他都是猛兽,互相吞噬。”

“你总得解释一下吧,”勃列格责怪地说,“我和桑切斯直到现在还糊涂着呢,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也许真的是外星球生命的芽孢吗?”

“这是变态生命的芽孢,但绝对是地球上的生命,甚至与我们常见的植物差不多,大约也有好几百万年的历史。在那遥远的地质年代里,这峡谷有过什么变化呢?这儿有铀矿,对这一点我们是深信不疑的。但是铀核的分裂不同寻常,而且极其迅速。什么原因?说不上来,我不是物理学家,也不是搞化学的,只能设想在峡谷里存在强烈的辐射,远不止几千年、几万年,而足几百万年,这就改变了蛋白质分子的结构。这样,在这个大自然的烧瓶里发生着演变,自生的一组蛋白质导致了分子的突变。突变就可以解释峡谷内那些神秘的现象,正是突变使这一地区具有了动物和植物的特征。由此就形成了多脚虫那铅灰色的金属外壳和不屈从于射线威力的无叶林,几百万年的演变过程也产生了球状的灌木,会移动的蘑菇状的有机体以及如同尼龙丝织在一起的蔓藤。热带森林同样也有演变,不过情况并不相同,它离辐射较远,都不能摆脱射线的影响,因为在峡谷以外没有辐射的地区是不可能有互相错的树木和乌龟状的圆球的。所以,朋友们,这个是宇宙人,不是外星球生命的芽孢,而是大自然几百万年来变幻造成的后果。”

“这么说……”勃列格开了口。

“……我们必须到别的地方右寻找铀矿。”热奈接过了话茬。

“那么我们如何报告这次勘察的结果呢?”

“需要好好动动脑筋,我们还有时间嘛。我认为不应该去碰这个峡谷,这一地区很有价值啊!倒不是因为这儿有原子燃料,这是世界上唯一能揭示突变的地方,应该列为保护区……”

他们又撑了一下篙,木筏便牢牢地停靠在岸边的淤泥里。

你好,森林!

热奈看了看指示器说道:“一切正常,朋友们。辐射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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