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到:微信
> 外国名著 > 江户川乱步 > 在黑暗中蠕动 >

第二

<<回目录

4

宾馆的浴衣送来后,蝶便换上了碎花招绸的夹衣,缠上一条腰带,然后与那个身材矮小的着越后口音,但绝非美人的服务员一起朝浴室走去。三郎听见她们穿过走廊的啪嗒啪嗒声越来越远,突然切身感到白昼下的泉宾馆里一片静谧。虽是春天,总让人感到彻骨冰凉的山气无声地、静静地穿过这个大建筑物里每一个房间。

“她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三郎突然沮丧起来,揣摩着。

“要不要悄悄地窥视一下?”

他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有一种坐不住的感觉。于是三郎迅速扒掉和服,套上浴衣,外穿一件相袍,急急忙忙地穿上拖鞋,紧跟而去。

出了房间,是一条弯弯曲曲的走廊,恐怕是还没有惯的缘故,更让他感到像是走进迷宫一般。走廊上早已看不见蝶的身影。凭着去年来时的记忆,他朝着像是浴室的方向走去。转过两道弯后,出现了一条稍长的走廊。其两侧都是客房,混沌的光线朦胧地映射在擦拭得光洁一新的板缝间。定睛一看,从这洞般微微泛暗的走廊对面走过来一个浴客打扮的男子。三郎向前走一步,那人向前走一步;三郎偏左那人偏左;三郎偏右那人也偏右。“真不可思议。”三郎想着想着站了下来,顿时那个男人也停住脚步打量着三郎。这真是莫名其妙,是三郎的大脑不正常吗?还是在做梦呀?让人觉得怪异。

但不久,三郎立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实际上对面的那个男人正是三郎自己。在这条走廊尽端的墙上,整整一面镶嵌着镜子。他竟然将此忘得一干二净。“怎么搞的?”三郎不由地嘿嘿傻笑起来。此时镜中的那个男人也跟着嘿嘿傻笑起来。这样看来,实际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但三郎却突然感到害怕起来。客人稀少的泉宾馆是那样的寂寥,而这条走廊又是那么灰暗。

他当然不会为了逃避这面大镜子而扭头回房间的,于是继续朝前走去。镜子前,走廊又拐了个弯,前方恐怕就是那有名的浴室了。拐弯时,三郎心里念叨着“不要看镜子,决不要看镜子”。但是不自觉间又瞥了一眼,那一刹那,三郎感到在镜子的表面,除了自己的影像外,还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他吓了一跳,再度审视后发现在其影像的深处,浮现出一张苍白铁青的女人脸,久久地凝视着他。这恐怕只是一种错觉。因为当他镇定下来,向后望去时,身后没有一个人。就在那时面朝走廊的某个房间的门静静地关上了。但这恐怕也是幻觉。虽然这一切都是一瞬间的事情,但他好像看清了那张女人脸。头发是盘着的。决不是普通女人的脸。并且那青筋凸现的面额上,一双大而圆的眼睛郁地发着光。

“呆货,这儿是泉宾馆,自然会有病人来此疗养。怎么会像看见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呆若木鸡,今天你是有点不对劲。”

三郎总算回过神来,但心中依旧感到这是个不祥之兆,怎么也恢复不到平时快乐的心境。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拐过弯,在走廊前方看见了那还留有记忆的浴室入口,耳中听到哗哗的洗澡水声。一下子,蝶那娇媚的神态又让他心神荡漾。三郎又恢复到了平常的心情。

在这偏僻的山野中,本没有必要将男女浴室分开。但这里由于另有缘由而将男女浴室明确隔开。三郎悄没声息地钻进男浴室,脱去棉袍,然后小心翼翼地,没发出任何声响泡进了浴盆里。

“您先慢慢洗,澡的过一会来。”

从女浴室那边,传来那身材矮小女子的声音。

“知道了。”

蝶淡淡地应答一声,随后又传来哗哗声,似乎是在浴盆里洗脸什么的。

三郎头枕在浴盆的边缘,成大字形浮着,悠闲自得地环视着浴室。泉水是一般的碳酸泉水,没有什么稀奇,然而在这浴室里有着奇特的设施。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浴盆旁边灰泥作成的大炉灶一般的东西。稻山宾馆的人将其称为土耳其浴。尽管形态怪异,实则只不过是一种蒸气浴。与这个相比更为奇特的是位于浴室一角,有一块长为六七尺、带有四条腿的本板。俨然是饭店料理台被放大后安放在这里的,宛如巨人用的菜板一样。这是为洗澡者坐着清洗身体用的,这一设施可谓是过于结实、奢侈了。不知其用途的人可能还会感到害怕。

环视完一圈,三郎又将目光移向了男女浴室间的隔板,像是寻找什么东西一般,从一头望到另一头。

“夫人,让我给您澡吧。”

从女浴室那边传来一个男人的粗嗓门。

“好。”

对面传来蝶跨出浴盆的声响。

听到这一声响后,三郎更加急急忙忙地查看着男女浴室的隔板。他正在那儿物色合适的缝隙。但那隔板上没有一处缝隙。正当他灰心丧气之时猛然间发现那个灰泥蒸气裕与隔板之间,有一处凹陷下去,三郎觉得从那恐怕可窥视到对面。(男女浴室共用一个灰泥蒸气浴。呈小山状,其内有间隔。)

他立即跳出浴盆,将湿乎的身体紧贴在蒸气浴的一角,脸凑到那个凹陷的缝隙处。这副模样完全是那令世人哗然的女浴室偷窥者的常态。而偷窥本身也让三郎产生一种异样的心情。他虽知道浴室入口处有两道门,但依旧下意识回头看了一下。

缝隙处宛如箱子的一端呈直角状,非常狭小,无法看清整个浴室。但也正因为如此,反倒添加了一种别样的趣味。右半边,蒸气浴那灰泥截面就像怪物一样涌现在眼前,下方就是刚才提到的呈白色纹路的巨人用菜板。蝶那微微泛红的后背无遮无拦地展现在三郎的眼中。也许是离得太近的缘故,一时间,三郎觉得那是另一个世界的身躯,竟感到一丝恐惧。

蝶那巨人般的身躯纹丝不动,只是那脖子上的筋一跳一跳的,就像一个野兽在喘息着。光滑如玉的身躯上泉水泛着光,前后左右地流淌着,看上去就像是火星上的运河。仅能窥其一角的下巴上演垂着巨大的水珠。

三郎从没想到浴室里的偷窥会产生如此强烈的异样感觉。这是电影中所表现出的颤栗与兴奋。以前三郎总是觉得奇怪,为什么那些偷窥老手一定要寻找视角并不是很好的孔呢?现在这个疑问总算找到了答案。

定睛一看,眼前那粉色的丘陵晃动起柔滑的曲线,就像海啸一般鼓胀起来。蝶抬起滴落着水珠的胳膊,抹了一下脸。

“您丈夫去年就来过鄙店,他是我们的老顾客了。”

那早已让三郎忘却其存在的人又发出了柔和、粗哑的声音。透过蝶胳膊间的缝隙,可以看见那人挺着肚皮,穿着T恤。

三郎知道那人是稻山宾馆的老板。不明就里的人肯定会大吃一惊。堂堂一个宾馆的大老板怎么会干起澡这个行当来。但这正是该宾馆的独特之处。五十开外的他亲自为客人澡且技术了得。他曾向人吹嘘,他在海外旅行时曾学会了土耳其浴室中的一些技巧,在此基础上探合进个人想法,发明现在这种澡技艺。他最拿手的便是通过各种动作、手势向人们说明真正的土耳其浴室是多么宏大的设施,这家宾馆的接待真是无微不至、及时周到。

上次来时,通过几天的充分观察,三郎竟然怀疑那老板可能与自己一样,具有某种病态的嗜好。虽然当时未与他深谈,但不知为何对他却抱有好感。该老板的怪处不仅仅表现在土耳其裕这一点上。从其肥硕的体态上看,不难想像他还具有异常的食欲,这一点也与三郎相似。在他的房间里总是摆放着国内外的闻所未闻的让人骨悚然的各式各样的食品罐。一有空闲,他就会从中抓出一把把的食物放入口中。三郎经常看见他咀嚼着什么东西,穿过走廊。

此时,蝶与那怪老板之间的又开始了低声谈。

“光背,还是全身都?”

“光背。”

“说实话,全身是我们宾馆的绝活……这套绝活是我前年去土耳其时学会的,正宗的土耳其法。先在那蒸气浴中将全身预热,然后再得干干净净,让您彻底消除疲劳,身心倍感舒畅。”

“那么就全身吧。”

也许她在更衣室中脱衣服时就已将那心中的羞耻感一并脱掉了。也许是浴室中特有的开放式氛围让她放肆起来。看起来女人只有在浴室里,才会将羞耻彻底置于脑后。那些平时被男人的指尖稍稍碰到便会容颜大变的女人,在浴室里,即便其赤的背部被年轻的澡人摆弄也会不动声色。去年也是在这里,该老板曾告知三郎过女人的另一面。

“的确,女人真是不要脸啊!”

看着蝶那巨大的身躯摇动着消失在旁边灰泥制成的蒸汽浴中,三郎稍稍感到一点吃惊。障碍物消失后,三郎的视角顿时变得开阔起来。在灰色墙壁与浴盆的背景下,一片白茫茫的空气中,展现出该老板肥硕、半的体态。

“刚开始时蛮难受的吧,忍耐两三分钟便可将全身热透。”

他晃动着那油光发亮的笑脸,向灰泥蒸汽浴中的蝶说着。

5

此时三郎的眼中,横躺着一具似乎是棉花作成的巨人般的身躯。这就是被肥皂泡覆盖着的蝶的身体。因为距离太近,三郎只能看见其三分之一。但凭着自己去年的体验,他可以充分想像到对面将会展现一副奇妙景象。

从蒸汽浴中出来的蝶,依照那怪老板的要求,平躺在那巨大的菜板台子上。澡人用沾满肥皂泡的浴球动起来。当充分起泡后,便开始用那两只肥手施展起独特的按摩术来。

三郎的眼前,十根肥手指就像庞大的蜘蛛一样乱爬着,而那满是肥皂泡的大山也无声地蠕动着,像水枕一样蠕动着。在蝶身躯的对面,澡人那件T恤下的啤酒肚艰难地起伏着,依稀可闻呼哧呼哧的剧烈喘息声。他为了在澡时消除客人的尴尬,仍然不间断地说着话。从刚进土耳其浴室的惊讶、土耳其人的奇特风俗直至伦敦、巴黎的所见所闻,侃侃而谈,滔绝。偶尔也会不经意地说道:“不好意思,夫人。我想您在学生时代肯定很喜欢运动。能拥有这么一副紧绷绸的身体,感觉一定不错吧?真是健康的身体啊!而且皮肤光滑细腻。啊,对不起,我还从未见过如此光艳美丽的身体。”

而蝶就像死人一样沉默着,将自己的身体任由对方摆布,一言不发。也许她对这个五十开外的肥男人根本不感兴趣,只是沉浸在按摩的快感中。也许澡人善于调节客人的心绪,使其心情放松,无拘无束起来。

“请稍微侧向那边。”“请俯过身。”蝶无声地按照要求转动着身体。正因为如此,三郎眼前那雪白的小山,展现出各种各样的曲线与影,上下左右地起伏波动着。

有时背部弯成弓状,腹部的皮肤就像橡胶球般褶皱着。对面可看到那老板通红的大脸。他正用力抓住蝶的肩和脚脖子往后拽。有时蝶仰卧着,那老板将其丰满的两条大腿重叠在腹部,呈现出一副残疾人的奇妙情景。他这是将蝶的脚脖子向其额头方向推压。也许是不能窥其全身的缘故,三郎觉得这个眼前无声蠕动着的大球果真就是蝶吗?非但如此,他甚至感到那不是人的身体,而是某种白花花、软绵绵的奇特生物。

经过一番激烈运动,澡人充血的双手拧起一个小桶,将泉水哗哗啦啦地没到蝶的身上。顿时,那身上仅存的斑斑点点的肥皂泡如河流中的冰雪融化一般被冲得一干二净。那处子般血色极旺的腹部及部光彩熠熠的展露出来。

不久,蝶那美矣美仑的身躯便被一条大浴巾包裹起来,其上那十根蜘蛛般肥大的手指又爬动起来,而三郎眼中的巨大体又如橡胶水枕一样,奇妙地抖动起来。

6

除了像野崎三郎这样的好事者,S泉并不被外人所熟知。坐完那并不舒适的简易火车,还要在漫长的山路上颠簸一番,这对于半是游山玩水的泉疗养而言并不合适。不仅如此,那一带对于喜好热闹的女人孩子而言过于冷清、偏僻。放眼望去,群山环绕的幽暗谷地上,只有这孤零零,与四周氛围极不协调的稻山宾馆。而且附近也没有村庄,仅有几间土气的零售店,空荡荡的稻山宾馆的副楼以及稍远处的樵夫小屋。如果一个人来此旅行,恐怕一晚也忍受不了这份孤寂和无聊。

但对于逃避某个不知名的恐怖跟踪者的蝶以及深着蝶的三郎而言,没有比这一带更为安全的地方了。而且,在稻山宾馆的浴室中,还有能满足他们怪僻的奇特设施,同时这里还有与他们同属一类的怪老板。三郎觉得如果果在这里是完全可以忍受的。而蝶,虽没有问她,但可以看得出来她已经充分领受到了那个土耳其浴的魅力。就这样,他们在泉宾馆的愉快生活日复一日地持续着。房间里呆腻了就去浴室,浴室中呆腻了,两人就一起到附近的森林中逛一逛。

可另一方面,自从来到稻山宾馆后,三郎总感到一种不安。连他自己也弄不明白那到底是怎样的不安。只是感到一丝淡淡的凉意。他终日沉浸在蝶的抚之中,还在土耳其浴室中贪婪地追求着那种怪异的快感。即使这样他还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有一种冷风吹进心中的异样孤寂。恐怕上次在走廊镜中目睹到的那张可怕的女人脸是使他产生这种心境的一个原因。但不单单这个原因。

说到镜中的那张脸,事后三郎也曾询问过那个身材矮小的服务员及老板,该旅馆内是否有女病人疗养。得到的回答却是除了蝶之外,现在没有任何女人。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那真的仅是幽暗镜中的幻影吗?三郎总觉得那不会仅仅是幻影,而且更让人起疑的是当其询问该事时,老板所表现出的神态很异常。当三郎向他详尽地描绘完镜中那张脸的模样后,那怪老板故作镇静却又有点按捺不住地对三郎解释那可能是别的物体的影像,或者恐怕是看花眼了。

尽管觉得该事可疑,但过了两三天后,这不愉快的回忆逐渐变得淡薄。然而,那无法言明的不安却依旧残留在三郎的脑海里。他本来希望与蝶尽情戏耍以便早日忘却这种不安,可这幽灵般的恐惧却死死地纠缠着他,挥之不去。另外随着时间的推移,蝶也不知为何开始显现出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搞的?你到底害怕什么?望望这宁静的山野。那里会有什么事发生吗?会有什么可怕的人出现吗?”

即便如此责骂自己,他与蝶还是对那不明原因的不安束手无策。

在他们来到该宾馆后的某一天,两人洗完下午澡后,想在光和煦、晴空万里的日子里去后山散散步,便一同走出了宾馆的大门。蝶说要买些水果带进山里,一个人跑向那破破烂烂的零售店,而三郎一个人挥动着手杖,沿着山间小路,慢悠悠地朝着森林踱去。小道的一边是矮草丛生的平缓山脉,一边是繁茂的杂草,其下是深不见底的山谷。从谷底传来清脆悦耳的鸟鸣声,其中夹杂着水流拍打岩石的声响。三郎用手杖敲击着路边那无名的花草,时不时掉过身,察看蝶是否已经跟上来。不知不觉中已走到森林的入口处。

就在那时,身后传来蝶那草鞋发出的啪嗒啪嗒声,听上去有点杂乱。三郎不由地回头瞧了一下。怎么回事,只见脸色苍白如纸的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求救般地奔了过来。

“喂,怎么了?”

三郎不禁大声叫了起来。而蝶却像周围有人一般,压低嗓门说道:“快、快!”边说边拽着他的袖子跑。

“怎么了?”

他一边跟着蝶往森林中跑,一边关切地问到。而蝶并没有讲明她害怕的缘由。他们如同后有追兵的私奔者,急急忙忙地躲进了森林深处。

越往里走,S山谷中森林就越繁密。到处都是几人都抱不拢的参天大树,那些大树的枝干纵横错地纠缠在一起,遮住了朗朗晴空。有时,冰冷的水滴打在他们的脖颈上,让他们陡然一惊。他们每一步都踏在湿漉满是水汽的落叶上。就这样,他们向着森林深处前进着,此时蝶的脚步也快得像疯了一样。

不久两人来到平时常玩捉迷藏游戏的大池沼边。这里一片静寂。池沼像是装满千年之水一样,凝重宁静。湛蓝的天空映照在水面上。池沼以水面为界,上下无限,一片空荡。来到这里后,蝶总算回过点神,跟平常一样了。

“究竟怎么回事?你受到什么惊吓了?”

看见蝶回过神来,三郎便再一次询问起来。

“不,什么也没有。恐怕是我弄错了。对,肯定是我弄错了。决不会有这种事。”

蝶像是安慰自己一样应答着。

“在那家零售店看到什么了?”

“哎……啊,那可能是我弄错了,不必担心。”

这么说让人怎能放心,过了会,蝶又说了起来。

“三郎君,从这不经过宾馆能到达火车站吗?”

“啊?恐怕只有那边一条路吧?干吗问这件事?”

“翻过这座山,对面肯定有车站。”

说八道,你还是害怕。说出来,好吗?你究竟为什么拉我到这里来?”

“无论有什么严重的事,哪怕要我的命,我也不会舍弃你的。我发誓。好了,说吧,求你了!你为什么害怕东京?你刚才看到什么了?”

可是,不管三郎如何苦口婆心地哀求,蝶仍然紧闭双唇,一言不发。最后,她说:“我会告诉你的,但不是现在,请稍等一会。啊,今天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想说。……算了,不如我们去玩捉迷藏的游戏吧。”说着说着,她又变得快活起来。

于是,凡事都听蝶的三郎就又一次失去了了解她内心秘密的良机,不情愿地接受了她的提议。很快,他们又像平时那样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两人在池沼边的草地上,互相追逐奔跑。蝶一到在地上,三郎就顺势倒下去,像小狗一般躺着戏耍。

“如果我逮住你,作为惩罚,要让我亲一口。”

三郎提出了这个建议。

不久,捉迷藏的游戏又变为这鬼游戏。

“好了没有?”“还没有!”他们孩子般相互叫着。这种叫声回荡在森林里,久久不散。这次轮到三郎扮鬼。不知不觉,他们已离开了池沼,来到了密林深处。那里到处是隐身之地,藏身之所。三郎将脸贴在一棵大树上,等蝶躲好。

“好了没有?”

“还没有。”

远处传来蝶的声音。

“好了没有?”

“还没有。”

蝶每次藏身都很花时间。

“好了没有?”

这次没有回应了。三郎等不及了,离开大树干。朝着刚刚蝶发出叫声的方位走去。他绕开紧紧缠扭在一起的大树,画着曲线走。山野中的傍晚来得太早,不经意间,天色已灰暗下来,而那幽暗的森林又增添了几分暮色。他希望蝶会马上“哇”地大叫一声,从某个暗角落里跳了出来。一边想着,一边乱走着。但是他费尽心思找寻了半天也未看到蝶。说不定在那树干后,在那草丛中,上次镜中出现的那张脸正等待着他靠近。

一下子,三郎站住不动了。定睛一看,前方的薄暮中,似乎蠕动着什么。

“蝶蝶……”

三郎不禁大叫起来。但那并不是什么怪物,而是一个听到人的脚步声,爬动着的大癞蛤蟆。即便看清楚了,三郎依然没有回过神来。眼前不时闪动着那张令人骨悚然的脸。

“喂!蝶……”

他大声地叫着,发疯似的在密林中狂奔。

“喂!蝶……”

他拼命地叫着,然而答复他的仅仅是让人心悸的回声。

蝶究竟躲在何处。如此大声叫喊也不见回应,岂不是有点奇怪?三郎在害怕之中又加上了难以言表的担心。他一边继续嘶哑地扯着嗓门叫喊着蝶的名字,一边不知所措地到处乱跑。他已经在同一个地方转了两三圈了。

过了一会,三郎找累了,走出了森林,站在池沼边。那一带还比较明亮。突然间,三郎发现在其前方一百米处左右,池沼直削削的边沿处,丢弃着一个他还依稀记得的红带子草展。三郎不由地又看了一眼,池沼边沿处,有一块草皮已经剥落掉,地面上有谁滑落过的痕迹。三郎立刻跑了过去。

“蝶,蝶……”

他无意义地叫着恋人的名字。自然,没有任何回应。池沼像聋哑人一般沉寂着。从岸上往下看,在那积淀的黑水上,另一只草展孤零零地漂浮着,还没沉下去。

【上一篇】 【回目录】 【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