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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迈克尔和,他们婚后的第一年早已吵得天翻地覆了。迈克尔必须在获得了一个角色或者是首演之夜特别兴奋的时候,要不就是在欢乐的聚会上喝了几杯香槟之后,他那务实的头脑才能想到情。如果他第二天必须保持头脑清醒,以应付一次约会,或者要打一场斑尔夫,必须保持目光稳定,那就无论怎样谄媚、诱惑都打动不了他。

朱莉娅跟他疯狂地吵闹。她妒忌他的绿室俱乐部的朋友们,妒忌使他离开她身边的各种体育比赛,并妒忌他借口必须结那些可能对他们有用的朋友而去参加的那些男子午餐会。有时候她使劲使自己涕泪纵横地对他大吵大闹,他却坐在那里泰然自若,双手叉在胸前,漂亮的面孔上堆着和蔼的微笑,仿佛她只不过是在自行显得滑稽可笑而已——这种情况最使她怒不可遏。“你是不是以为我在追别的女人?”他问。“我怎么知道?反正显然你全不把我放在心上。”“你知道你是我在世界上唯一的女人。”“我的上帝!”“我不懂你要什么。”“我要情。我原以为我嫁给了英国最美的美男子,实际上我是嫁了个服装店里的人体模型。”“别这么傻了。我只是个普通的正常的英国人。我不是个在街头摇手风琴的意大利卖艺人。”她在房间里急促地走来走去。他们住在白金汉门的一套小鲍寓内,那儿没有多大面积,可她尽量布置得好好的。她朝天高高张开双臂。

“我仿佛是斜眼,驼背。我仿佛已是五十岁了。难道我真那样没有吸引力吗?情需要乞求,是多么丢人!痛苦啊,痛苦啊!”“这个动作好极了,亲的。活像是个投板球的姿势。记住这个。”她对他轻蔑地瞥了一眼。“你只会想到这些。我的心在裂开来,可你只会谈论我的一个偶然的动作。”但是他从她脸上的表情看出她正把这个动作储存进她的记忆里,知道她会在需要的时候巧妙地运用它。“毕竟情不是一切。

它在适当的时候、适当的地方确实是美好的。我们在蜜月中大大地乐了一阵,这是蜜月的目的所在,可现在我们该好好着手工作了。”他们很幸运。他们设法在一出演出很成功的戏里弄到两个相当不错的角色。朱莉娅有一场能发挥演技的好戏,得到了满堂彩,而迈克尔的惊人的美貌也引起了轰动。迈克尔凭他的绅士风度和文潇洒,给他们两人都赢得了公众的注意,他们的照片被刊出在画报上。他们应邀参加许多聚会,迈克尔虽然节俭,却不惜花钱款待那些对他们会有帮助的人。朱莉娅看到他在这些场合很慷慨大方,印象颇深。有一位演员兼经理愿意请朱莉娅在他主演的下一部戏里担任女主角,但是没有给迈克尔演的角色,她因而很想推辞,但是迈克尔不让她推掉。他说他们的经济情况不能容许让感情妨碍事业。他最后在一部古装戏里弄到一个角色。大战爆发的时候,他们俩都在演戏。

迈克尔立即入了伍,这使朱莉娅既骄傲又痛苦,可是靠他父亲——他有一个老战友在陆军部任要职——从中帮忙,他很快就取得了个军官资格。在他被派往法国去时,朱莉娅深深懊悔过去经常对他责骂,下定决心假如他作战阵亡,她一定自杀。她要去当护士,这样也可以到法国去,至少跟他在同一块国土上,然而他使她理解,国心需要她继续演戏,她就无法违拗这很可能是他临终的嘱咐。迈克尔极其赞赏战争。他在部集体用膳的战士中很受欢迎,而陆军部队里的军官们几乎一下子就把他当作自己人,尽避他是个演员。看来军人家庭的出身给他打上了烙印,他本能地随顺着职业军人的作风和思想方法。他机灵得体,和蔼可亲,懂得怎样灵活地走门路,所以势所必然地会进入某位将军的参谋部。他显示出自己具有相当的组织能力,在大战的最后三年中,他成了总司令部的人员。最终他升到少校,荣获战功十字勋章。战功十字勋章(MilitaryCross)为英国于1915年设立的勋章。和荣誉军勋章荣誉军勋章(LegionofHonour)为拿破仑于1802年设立的勋章……在这一段时间里,朱莉娅演了一连串的重要角色,被认为是最优秀的青年女演员。戏剧业在整个战争时期始终十分繁荣,她常在久演不衰的剧目中演出,收益不少。薪金不断增加,她听了迈克尔的话,能够硬从苛刻的经理那里拿到八十镑一个星期。迈克尔回英国来度假,朱莉娅快活得不得了。

虽然他在法国并不比在新西兰搞牧羊业更危险些,她却做得仿佛他跟她在一起待的这一段短短的时期乃是一个注定要死的人在世间所能消受的最后几天。她把他当作是刚从战壕的恐怖中脱身出来的,对他又亲切,又体贴,什么也不苛求。正好在战争结束之前,她对他的情消失了。她当时怀孕了。迈克尔认为不宜在这时候生孩子,然而她快三十岁了,认为如果他们总将有个孩子的话,那就不该再拖延了。她在舞台上已经站稳脚跟,可以几个月不登台,而迈克尔随时可能阵亡——固然他曾说过,他十分安全,但说这话只是为了安她的心,而就连将军有时也会战死的——如果她还得继续活下去,她必须有一个跟他生的孩子。孩子将在那年年底出生。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热切地盼望着迈克尔的假期再次到来。她感觉十分良好,可她渴望他的怀抱,觉得有些心神不定,似乎觉得孤独无助,需要他的保护的力量。他来了,合身的军服上佩着红色的参谋领章,肩章上的王冠闪闪发亮,模样英俊无比。他在司令部里勤劳工作的结果,长胖了许多,皮肤也晒黑了。修短的头发、潇洒的风度和军人的举止,使他看来十足是个军人。他兴高采烈,不但因为回家来可以待上几天,而且因为战争结束在望。他打算尽快离开军队。有了社会影响而不加利用,岂不糟蹋?那么多青年脱离了舞台,不是出于国心,就是因为被那些待在国内的国者弄得坐立不安,最后还由于征兵,于是舞台上的主要角色都由那些不适合服役或者因严重伤残而退役的人们来担任了。

这里正好有个出色的空档,迈克尔知道假如他迅速复员,重上舞台,就尽可以挑拣到好的角色。当他使自己在公众的回忆中重新树立起来时,他就可以寻找个剧院,凭借朱莉娅现有的声誉,稳可以开始自己经营。他们谈到很晚,然后上睡觉。她放荡地蜷缩在他怀里,他双手抱住了她。经过了三个月的禁欲,他热情如炽。“你真是个最了不起的好妻子。”他轻声说。他把嘴紧紧贴上她的嘴。她突然感到一阵轻微的厌恶。她强自克制才没有把他推开。过去,在她的热情的鼻孔里,他的肉体,他的青春的柔美体似乎散发着一股鲜花和蜂蜜的芳香,这是最使她为他迷醉的东西之一,但现在它不知怎么在他身上消失了。她意识到他不再有青春的香味,他有的是男人的浊气。她感到有些恶心。她没法用同样的狂热去配合他的狂热,她只求他快快满足欲,转身睡去。她躺在上久久未能入睡。她感到沮丧。她心灰意懒,因为知道已失去了她无限珍贵的东西,她哀怜自己,几乎哭出来;但是同时却满怀胜利的感觉,似乎因为过去他使她不快,现在她得到了报复而高兴;她从原来把她困住在他身上的情欲中解放了出来,感到很痛快。如今她可以同他并起并坐了。她在上伸直双腿,欣慰地喘了一口气。

“上帝啊,做自己的主人多美好。”他们在房间里进早餐,朱莉娅靠在上,迈克尔坐在她旁边的一张小桌子前。他在读报,她看着他。怎么可能三个月的时间会在他身上产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要不,是否只是因为这些年来她始终还拿着她在米德尔普尔看见他翩翩年少、英姿勃勃地上台排练而顿觉神魂颠倒的目光看着他呢?他现在依旧非常漂亮,毕竟还只三十六岁,不过他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了;瞧他那头短发,经过风吹雨打的皮肤,光滑的前额和眼睛下面开始出现的细细的皱纹,他显然是个男子汉了。他失去了他小马般的活泼,他的动作定型了。每一点变化都很小,但加在一起,便在她敏锐细的眼睛里形成了天大的差异。他是一个中年男子了。他们还是住在初到伦敦时租下的那套小鲍寓里。虽然朱莉娅有一段时间收入颇丰,但是在迈克尔服兵役期间,似乎不值得搬迁新居,可现在婴儿就快出世,这套房间分明太小了。朱莉娅在摄政王花园找到了一所她很中意的房子。她要及早搬去住下,准备在那里坐月子。房子面向花园。客厅楼上是两间卧室,卧室上面的两间房间可以分别用作日夜育儿室。迈克尔对这一切都称心满意;甚至租金也不嫌昂贵。朱莉娅在过去的四年里挣的钱比他多得多,所以她提出由她单独承担布置新居的费用。他们这时正站在两间卧室中的一间里。“我可以就利用许多原有的家具来布置我的卧室,”她说,“我要给你到梅普尔家具店去另买一套好货。”

“我不希望太花费,”他笑着说,“我想我不大会使用的,你知道。”他喜欢同她睡一张。他虽不热情,却很亲切,他有一种动物般的嗜好,喜欢感觉到她的肉体贴着自己的肉体。过去长时期来,这一直给她最大的快慰。

现在她可一想到就恼火。“噢,在孩子生下之前,我们不该再闹。在一切都顺利过去之前,我要你单独睡。”“我可没想到过这个。要是你认为这样对孩子有好处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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