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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腊罗马的历史编纂学 第一小节 神权历史学和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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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腊罗马的历史编纂学

第一节 神权历史学和神话

近代欧洲的历史观念究竟是通过什么步骤和什么阶段开始产生的?因为我并不认为其中的任何阶段会发生在地中海地区以外,即发生在欧洲、在从地中海到美索不达米亚的近东和北非海岸之外的地方;所以关于中国的、或者关于除了我上面指出的地区以外的世界上任何其它部分的历史思想,我都无权说任何话。我从大约是公元前二千五百年左右的文献中引用早期美索不达米亚历史学的一个例子。我说历史学,不如是说准历史学;因为正像我已经指出的那样,这种文献所表达的思想虽有似于我们所称为是陈述过去的那种历史学,但又与它不同:第一,这些陈述并不是对问题的答案,不是研究的成果,而仅仅是述说作者已经知道的东西;第二,所记录的事迹不是人类的活动;而是神明的活动(至少在第一个例子中是如此)。神是仿照人间的君主进行类推而设想出来的,神指挥着国王和领袖的行动,就像国王和领袖指挥他们的人间下属一样;政府的等级制度是以一种外化作用而朝上推的。这种顺序并不是:臣民、下级官吏、高级官吏、国王,而是:臣民、下级官吏、高级官吏、国王、神。无论国王和神是如何截然被区分开来,从而把神设想为社会的真正首脑,而国王则是他的仆人;或者国王和神多少是被等同起来,国王被设想为神的化身,或无论如何在某种程度上是神明的而不仅仅是人间的,——这是一个我们不需要讨论的问题,因为不管我们怎么回答,结果都将是政府是以神权来构思的。

这种历史学我建议称之为神权历史学;在这里,“历史学”一词不是指构成为科学的历史学的那种历史学本身,而是指对已知事实的一种陈述,以供那些不知道这些事实的人参考;但他们作为对于所谈的神的崇拜者,是应该知道神借之使自己得以显现的那类事迹的。

还有另外一种准历史学,我们在美索不达米亚的文献中也找到了它的例子,那就是神话。尽管神权历史学根本不是有关人类活动的历史学,然而就故事中神明人物是人类社会的超人统治者这个意义来说,它仍然与人类活动有关;因此他们的活动就部分地是向人类所做出的、而部分地则是通过人类而做出的活动。在神权历史学中,人类并不是所记载的活动的行动者,却部分地是一种工具,部分地又是一个被动者。而且,这些活动被想象为在时间序列上占有确定的位置,发生在过去的某些日期里。反之,神话则与人类的活动完全无关。人的因素完全被摈除了,故事中的人物仅仅是神。而且所记载的神明活动并不是有日期可稽的过去事件;它们被想象为在过去发生过,不过确实是在遥远得不可考的过去,以至于没有人知道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它是在我们的一切时间记录之外的,叫做“万物之始”。因此,当神话被安放在一种看上去似乎是时间的外壳之中的时候,(因为它叙述的事件是按照一定的秩序一个随着一个相继出现的),这个外壳严格地说来并不是时间上的,它是半时间性的:叙述者是在使用时间上相续的语言作为一种隐喻,用以表达叙述者并不想象为是真正时间上的各种关系。因此以时间上相续的语言在神话上所表现的这种题材,就神话本身而言,便是各种神或神性的各种 因素之间的关系。因此神话本身总是带有神谱的特性。

例如,让我们考虑一下巴比伦《创世诗》的主要轮廓。我们有一份它在 公元前 7 世纪的原文,这个本子声称是、而且无疑地是许多更古老得多的原 文本的一个抄本,或许可能追溯到我已经摘引过的那份文献的同一个时期。

“诗从万物的起源开始。那时候什么都还不存在,甚至于神也不存在。 从这种虚无之中出现了宇宙的原则阿普苏(Apsu),即鲜水,和提阿玛特 (Tiamat),即咸水”。神谱的第一步是阿普苏和提阿玛特的长子姆摩(Mummu) 的诞生。”神增多了而且繁殖起来。于是他们开始反抗〔这种原始的〕神圣 的三结合。阿普苏决心摧毁它们,……但是聪明的埃阿(Ea)运用了魔力而 取胜。他用强有力的符咒摄住了水(阿普苏的成份),使他的祖先沉睡”, 并且俘虏了姆摩。提阿玛特这时“打算为被征服的人报仇。她嫁给了基恩古 (Qingu),使他成为她的军队的领袖,并把命运簿交给他保管”。埃阿占卜 她的计划时,把计划透露给了古老的神安沙(Anshar)。起初提阿玛特战胜 了这个联盟,但现在又出现了马尔都克(Marduk),他向提阿玛特挑战,要 求单人决斗:马尔都克杀死了她,把她的尸体“像一条鱼那样”切成两截, 把一半变成了天空,他在天空上安置了群星,把另一半变成了大地。马尔都 克所流的血就被造成为人①。准历史学的这两种形式,即神权历史学和神话, 统治了整个近东直至希腊兴起为止。例如,摩押石碑(the  Moabite  Stone) (公元前 9 世纪)就是神权历史学的一份完整的文献,它表明了公元前二至 一千年期间那种思想的形式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我是摩押国王科莫什(Kemosh)的儿子梅沙(Mesha)。我父亲是统治了摩押三十多年的国王,我继我父亲成为国王。我为他筑起这座高台,因为他拯救了我免于亡覆并使我战胜了我的敌人。

以色列的国王奥雷(Omri)长期以来是摩押的压迫者,因为科莫什对他 的国家怀恨在心。他的儿子继承了他,而他的儿子也说“我要压迫摩押”。 这是在我统治的时期他说的话。而我战胜了他和他的一家。以色列就永远消 灭了。

并且奥雷占领了梅赫德巴(Mehedeba)的土地并在那里度过了他的一生 和他儿子的半生,共四十年之久;但是科莫什在我在世的时候就把它给我们 恢复了。

或者,这里再引一段叙述,这段话被置诸于公元前七世纪初期尼尼微国 王埃萨-哈登(Esar-Haddon)之口,是有关他反抗杀死了他父亲西拿基立 (Sennacherib)的敌人的那场战役的:

对于伟大的神明——我的主——的敬畏战胜了他们。当他们看到我发动可怕的战斗冲击时,他们身魂无主。战争和斗争的女神伊世塔(Ishtar)喜欢我的祭祀,始终在我这一边并突破了他们的战线。她突破了他们的战线,而且,在他们的集会上,他们都说“这就是我们的国王”①。希伯来的经文中包含有大量神权历史学和神话这两者。从我现在考察这些占代文献的观点来看,旧约全书中的准历史学成份与美索不达米亚和埃及文献中相应的成份,并没有很大的不同。主要的区别就在于,神权成份在其它这些文献中大体上是特殊主义的 ① 秦恩:《欧洲的文明》,第一卷,艾尔版,第 271 页。 ① 秦恩:《欧洲的文明》,第一卷,艾尔版,第 364 页。(particularistic),而在希伯来的经文中它却倾向于普遍主义的(u-niversalistic)。我的意思是说,其它这些文献中记载着其事迹的神明,大体上被看成是特殊社会的神圣首领。希伯来人的上帝无疑地在特殊的意义上被看作是希伯来社会的神圣首领的;但在“先知”运动的影响之下,即从大约公元前八世纪中叶起,他们越来越把上帝想象为全人类的神圣首领;所以不再期待他保护他们的利益不受其它特殊社会利益的侵犯,而是期待他按他们的功过来对待他们,并且以同样的方式对待其它的特殊社会。而这种脱离特殊主义而转向普遍主义的倾向,不仅影响着希伯来人的神权历史学,而且也影响着他们的神话学。与巴比伦的创世传说不同,希伯来的创世传说包括一种尝试,确实并不是一种深思熟虑的尝试,(因为我认为每个儿童都曾向长辈提出过无法回答的问题,“谁是该隐② 的妻子?”)但仍然是一种尝试,即不仅仅要叙述一般人的起源,而且还有人类——像传说的作者所知道的那样——之分化为各个民族的起源。的确,我们差不多可以说,与巴比伦的传说比起来,希伯来传说的特点就是它用人种学代替了神谱学。 ② 见《旧约·创世记》。——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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