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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本九  陈光蕊赴任逢灾  江流僧复仇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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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漪子曰:前一回“五行山下定心猿”,第一段戏文已完矣,此乃第二段起头也。从来戏场中,必有生、旦、净、丑。试以此书相提而论,以人物,则唐僧乃正生也,心猿当作大净,八戒当作丑,沙僧当作末;若以道理言,悟道者全凭此心为主,则心猿之大净,未尝不可为正生。唐僧慈善柔,宛如妇人女子,则正生又未尝不可为老旦。前第一回“灵根孕育”,是正生出场,却是大净出常至此处正生该出场,即是老旦亦该出场矣。而生、旦之出,必有原委。童时见俗本竟删去此回,杳不知唐僧家世履历,浑疑与花果山顶石相同。而九十九回历难薄子上,劈头却又载遭贬、出胎、抛、报冤四难,令阅者茫然不解其故,殊恨作者之疏谬。后得大略一堂《释厄传》古本读之,备载陈光蕊赴官遇难始末,然后畅然无憾。俗子不通文义,辄将前人所作任意割裂,完不顾凫胫鹤颈之讥,如此类者,不一而足,可胜叹哉!

流命名玄奘,奖之为义,大也,盛也,此字三数皆可通称。若夫道教曰玄,佛教曰空,其义各别。流本释氏弟子,曷为冠“玄”

于“奘”之首?曰:此正仙佛同源之旨也。君不见开卷第一回,曰神仙须菩提祖师乎?知须菩提之为神仙,则知玄奘之为玄奘矣。

刘洪假官莅任,直至一十八年,朝廷不行考核,同寮不行觉察,海州亲族遂无一人往来,万花店婆婆亦绝不寻到州,安安稳稳,公然考满六次,毫无风波,则此贼真可谓好时运矣。】

话表陕西大国长安城,乃历代帝王建都之地。自周、秦、汉以来,三州花似锦,八水绕城流,真个是名胜之邦。彼时是大唐太宗皇帝登基,改元贞观,已登极十三年,岁在己巳,天下太平,八方进贡,四海称臣。忽一日,太宗登位,聚集文武众官,朝拜礼毕,有魏征丞相出班奏道:“方今天下太平,八方宁静,应依古法,开立选场,招取贤士,擢用人材,以资化理。”太宗道:“贤卿所奏有理。”就传招贤文榜,颁布天下:各府州县,不拘军民人等,但有读书儒流,文义明畅,三场通者,前赴长安应试。

此榜行至海州地方,有一人姓陈名萼,表字光蕊,见了此榜,即时回家,对母张氏道:“朝廷颁下黄榜,诏开南省,考取贤才,孩儿意欲前去应试。倘得一官半职,显亲扬名,封妻荫子,光耀门闾,乃儿之志也。特此禀告母亲前去。”张氏道:“我儿读书人,‘幼而学,壮而行’,正该如此。但去赴举,路上须要小心,得了官,早早回来。”光蕊便吩咐家僮收拾行李,即拜辞母亲,趱程前进。到了长安,正值大开选场,光蕊就进常考毕,中眩及廷试三策,唐王御笔亲赐状元,跨马游街三日。

不期游到丞相殷开山门首,有丞相所生一女,名唤娇,又名满堂娇,未曾婚配,正高结彩楼,抛打绣球卜婿。适值陈光蕊在楼下经过,小姐一见光蕊人材出众,知是新科状元,心内十分欢喜,就将绣球抛下,恰打着光蕊的乌纱帽。猛听得一派笙箫细乐,十数个婢妾走下楼来,把光蕊马头挽住,迎状元入相府成婚。【证道本夹批:真快活!状元易中,此景难逢。】那丞相和夫人,即时出堂,唤宾人赞礼,将小姐配与光蕊。拜了天地,夫妻拜毕,又拜了岳丈岳母。丞相吩咐安排酒席,欢饮一宵。二人同携素手,共入兰房。

次日五更三点,太宗驾坐金銮宝殿,文武众臣趋朝。太宗问道:“新科状元陈光蕊应授何官?”魏征丞相奏道:“臣查所属州郡,有州缺官。乞我主授他此职。”太宗就命为州州主,即令收拾起身,勿误限期。光蕊谢恩出朝,回到相府,与妻商议,拜辞岳丈岳母,同妻前赴州之任。

离了长安登途,正是暮春天气,和风吹柳绿,细雨点花红。光蕊便道回家,同妻拜母亲张氏。张氏道:“恭喜我儿,且又娶亲回来。”光蕊道:“孩儿叨赖母亲福庇,忝中状元,钦赐游街,经过丞相殷府门前,遇抛打绣球适中,蒙丞相即将小姐招孩儿为婿。朝廷除孩儿为州州主,今来接取母亲,同去赴任。”张氏大喜,收拾行程。在路数日,前至万花店刘小二家安下。张氏身体忽然染病,与光蕊道:“我身上不安,且在店中调养两日再去。”光蕊遵命。至次日早晨,见店门前有一人提着个金色鲤鱼叫卖,光蕊即将一贯钱买了,欲待烹与母亲吃,只见鲤鱼闪闪眨眼,光蕊惊异道:“闻说鱼蛇眨眼,必不是等闲之物!”遂问渔人道:“这鱼那里打来的?”渔人道:“离府十五里洪内打来的。”光蕊就把鱼送在洪里去放了生。回店对母亲道知此事,张氏道:“放生好事,我心甚喜。”光蕊道:“此店已住三日了,钦限紧急,孩儿意欲明日起身,不知母亲身体好否?”张氏道:“我身子不快,此时路上炎热,恐添疾病;你可这里赁间房屋,与我暂祝付些盘缠在此,你两口儿先上任去,候秋凉却来接我。”光蕊与妻商议,就租了屋宇,付了盘缠与母亲,同妻拜辞前去。

途路艰苦,晓行夜宿,不觉已到洪渡口。只见稍水刘洪、李彪二人,撑船到岸迎接。也是光蕊前生合当有此灾难,撞着这冤家。光蕊令家僮将行李搬上船去,夫妻正齐齐上船,那刘洪睁眼看见殷小姐面如满月,眼似秋波,樱桃小口,绿柳蛮腰,真个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陡起狼心,遂与李彪设计,将船撑至没人烟处,候至夜静三更,先将家僮杀死,次将光蕊打死,把首都推在水里去了。小姐见他打死了丈夫,也便将身赴水。刘洪一把抱住道:“你若从我,万事皆休!若不从时,一刀两断!”那小姐寻思无计,只得权时应承,顺了刘洪。那贼把船渡到南岸,将船付与李彪自管,他就穿了光蕊衣冠,带了官凭,同小姐往州上任去了。【证道本夹批:此贼好胆。】

却说刘洪杀死的家僮首,顺水流去,惟有陈光蕊的首,沉在水底不动。有洪口巡海夜叉见了,星飞报入龙宫,正值龙王升殿,夜叉报道:“今洪口不知甚人,把一个读书士子打死,将撇在水底。”龙王叫将抬来,放在面前,仔细一看道:“此人正是救我的恩人,如何被人谋死?常言道,恩将恩报。我今日须索救他命,以报日前之恩。”即写下牒文一道,差夜叉径往洪州城隍、土地处投下,要取秀才魂魄来,救他的命。城隍土地遂唤小鬼,把陈光蕊的魂魄付与夜叉去。夜叉带了魂魄到水晶宫,禀见了龙王。

龙王问道:“你这秀才,姓甚名谁?何方人氏?因甚到此,被人打死?”光蕊施礼道:“小生陈萼,表字光蕊,系海州弘农县人。忝中新科状元,叨授州州主,同妻赴任,行至边上船,不料稍子刘洪,贪谋我妻,将我打死,抛。乞大王救我一救!”龙王闻言道:“原来如此,先生,你前者所放金色鲤鱼,即我也。你是救我的恩人,你今有难,我岂有不救你之理?”就把光蕊身安置一壁,口内含一颗定颜珠,休教损坏了,日后好还魂报仇。又道:“汝今真魂,权且在我水府中做个都领。”光蕊叩头拜谢,龙王设宴相待不题。

却说殷小姐痛恨刘贼,恨不食肉寝皮,只因身怀有孕,未知男女,万不得已,权且勉强相从。转盼之间,不觉已到州。吏书门皂,俱来迎接。所属官员,公堂设宴相叙。刘洪道:“学生到此,全赖诸公大力匡持。”【证道本夹批:此贼亦能通文。】属官答道:“堂尊大魁高才,自然视民如子,讼简刑清。我等合属有赖,何必过谦?”公宴已罢,众人各散。

迅速。一日,刘洪公事远出,小姐在衙思念婆婆、丈夫,在花亭上感叹,忽然身体困倦,腹内疼痛,晕闷在地,不觉生下一子。耳边有人嘱曰:“满堂娇,听吾叮嘱。吾乃南极星君,奉观音菩萨法旨,特送此子与你。异日声名远大,非比等闲。刘贼若回,必害此子,汝可用心保护。汝夫已得龙王相救,日后夫妻相会,子母圆,雪冤报仇有日也。谨记吾言,快醒!快醒!”言讫而去。小姐醒来,句句记得,将子抱定,无计可施。忽然刘洪回来,一见此子,便要淹杀。小姐道:“今日天色已晚,容待明日抛去中。”

幸喜次早刘洪忽有紧急公事远出,小姐暗思:“此子若待贼人回来,命休矣!不如及早抛弃中,听其生死。倘或皇天见怜,有人救得,收养此子,他日还得相逢。……”但恐难以识认,即咬破手指,写下血书一纸,将父母姓名、跟脚原由,备细开载;又将此子左脚上一个小指,用口咬下,以为记验。取贴身汗衫一件,包裹此子,乘空抱出衙门。幸喜官衙离不远,小姐到了边,大哭一常正欲抛弃,忽见岸岸侧飘起一片木板,小姐即朝天拜祷,将此子安在板上,用带缚住,血书系在胸前,推放中,听其所之。小姐含泪回衙不题。

却说此子在木板上,顺水流去,一直流到金山寺脚下停祝那金山寺长老叫做法明和尚,修真悟道,已得无生妙诀。正当打坐参禅,忽闻得小儿啼哭之声,一时心动,急到边观看。只见涯边一片木板上,睡着一个婴儿,长老慌忙救起。见了怀中血书,方知来历。取个名,叫做流,托人抚养。血书紧紧收藏。光似箭,日月如梭,不觉流年长一十八岁。长老就叫他削发修行,取法名为玄奘,【证道本夹批:玄奘之名,大有意义。】摩顶受戒,坚心修道。

一日,暮春天气,众人同在松之下,讲经参禅,谈说奥妙。那酒肉和尚恰被玄奘难倒,和尚大怒骂道:“你这业畜,姓名也不知,父母也不识,还在此捣甚么鬼!”玄奘被他骂出这般言语,入寺跪告师父,眼泪双流道:“人生于天地之间,禀而资五行,尽由父生母养,岂有为人在世而无父母者乎?”再三哀告,求问父母姓名。长老道:“你真个要寻父母,可随我到方丈里来。”玄奘就跟到方丈,长老到重梁之上,取下一个小匣儿,打开来取出血书一纸,汗衫一件,付与玄奘。玄奘将血书拆开读之,才备细晓得父母姓名,并冤仇事迹。

玄奘读罢,不觉哭倒在地道:“父母之仇,不能报复,何以为人?十八年来,不识生身父母,至今日方知有母亲。【证道本夹批:“今日方知”四字,苦绝,痛绝。】此身若非师父捞救抚养,安有今日?容弟子去寻见母亲,然后头顶香盆,重建殿宇,报答师父之深恩也!”师父道:“你要去寻母,可带这血书与汗衫前去,只做化缘,径往州私衙,才得你母亲相见。”

玄奘领了师父言语,就做化缘的和尚,径至州。适值刘洪有事出外,也是天教他母子相会,玄奘就直至私衙门口抄化。那殷小姐原来夜间得了一梦,梦见月缺再圆,暗想道:“我婆婆不知音信,我丈夫被这贼谋杀,我的儿子抛在中,倘若有人收养,算来有十八岁矣,或今日天教相会,亦未可知。……”正沉吟间,忽听私衙前有人念经,连叫“抄化”,小姐又乘便出来问道:“你是何处来的?”玄奘答道:“贫僧乃是金山寺法明长老的徒弟。”小姐道:“你既是金山寺长老的徒弟……”叫进衙来,将斋饭与玄奘吃。仔细看他举止言谈,好似与丈夫一般。……小姐将从婢打发开去,问道:“你这小师父,还是自幼出家的?还是中年出家的?姓甚名谁?可有父母否?”玄奘答道:“我也不是自幼出家,我也不是中年出家,我说起来,冤有天来大,仇有海样深!我父被人谋死,我母亲被贼人占了。我师父法明长老,教我在州衙内寻取母亲。”【证道本夹批:一口说出,妙。】姐问道:“你母姓甚?”玄奘道:“我母姓殷,名唤娇,我父姓陈,名光蕊,我小名叫做流,法名取为玄奘。”小姐道:“娇就是我。但你今有何凭据?”玄奘听说是他母亲,双膝跪下,哀哀大哭:“我若不信,见有血书汗衫为证!”娇取过一看,果然是真,母子相抱而哭。就叫:“我儿快去!”玄奘道:“十八年不识生身父母,今朝才见母亲,教孩儿如何割舍?”小姐道:“我儿,你火速身前去!刘贼若回,他必害你命!我明日假装一病,只说先年曾许舍百双僧鞋,来你寺中还愿。那时节,我有话与你说。”玄奘依言拜别。

却说小姐自见儿子之后,心内一忧一喜,忽一日推病,茶饭不吃,卧于上。刘洪归衙,问其原故,小姐道:“我幼时曾许下一愿,许舍僧鞋一百双。昨五日之前,梦见个和尚,手执利刃,要索僧鞋,便觉身子不快。”刘洪道:“这些小事,何不早说?”随升堂吩咐王左衙、李右衙:州城内百姓,每家要办僧鞋一双,限五日内完纳。

百姓俱依派完纳讫。小姐对刘洪道:“僧鞋做完,这里有甚么寺院,好去还愿?”刘洪道:“这州有个金山寺、焦山寺,听你在那个寺里去。”小姐道:“久闻金山寺好个寺院,我就往金山寺去。”刘洪即唤王、李二衙办下船只。小姐带了心腹人,同上了船,稍水将船撑开,就投金山寺去。

却说玄奘回寺,见法明长老,把前项说了一遍。长老甚喜。次日,只见一个丫鬟先到,说夫人来寺还愿。众僧都出寺迎接。小姐径进寺门,参了菩萨,大设斋衬,唤丫鬟将僧鞋暑袜,托于盘内。来到法堂,小姐复拈心香礼拜,就教法明长老分俵与众僧去讫。玄奘见众僧散了,法堂上更无一人,他却近前跪下。小姐叫他脱了鞋袜看时,那左脚上果然少了一个小指头。当时两个又抱住而哭,拜谢长老养育之恩。法明道:“汝今母子相会,恐贼知之,可速速身回去,庶免其祸。”小姐道:“我儿,我与你一只香环,你径到洪州西北地方,约有一千五百里之程,那里有个万花店,当时留下婆婆张氏在那里,是你父亲生身之母。我再写一封书与你,径到唐王皇城之内,金殿左边,殷开山丞相家,是你母生身之父母。你将我的书递与外公,叫外公奏上唐王,统领人马,擒杀此贼,与父报仇,那时才救得老的身子出来。我今不敢久停,诚恐贼汉怪我归迟。”便出寺,登舟而去。

玄奘哭回寺中,告过师父,即时拜别,径往洪州。来到万花店,问那店主刘小二道:“昔年州陈客官有一母亲住在你店中,如今好么?”刘小二道:“他原在我店中,后来昏了眼,三四年并无店租还我,如今在南门头一个破瓦窑里,每日上街叫化度日。那客官一去许久,到如今杳无信息,不知为何。”玄奘听罢,即时问到南门头破瓦窑,寻着婆婆。婆婆道:“你声音好似我儿陈光蕊。”玄奘道:“我不是陈光蕊,我是陈光蕊的儿子。姐是我的。”婆婆道:“你爹怎么不来?”玄奘道:“我爹爹被强盗打死了,我被强盗霸占为妻。”婆婆道:“你怎么晓得来寻我?”玄奘道:“是我着我来寻婆婆。我有书在此,又有香环一只。”那婆婆接了书并香环,放声痛哭道:“我儿为功名到此,我只道他背义忘恩,那知他被人谋死!且喜得皇天怜念,不绝我儿之后,今日还有孙子来寻我。”玄奘问:“婆婆的眼,如何都昏了?”婆婆道:“我因思量你父亲,终日悬望,不见他来,因此上哭得两眼都昏了。”玄奘便跪倒,向天祷告道:“念玄奘一十八岁,父母之仇不能报复。今日领母命来寻婆婆,天若怜鉴弟子诚意,保我婆婆双眼复明!”祝罢,就将舌尖与婆婆眼。须臾之间,双眼开,仍复如初。【证道本夹批:至孝所感,故应有此异事。】婆婆觑了小和尚道:“你果是我的孙子!恰和我儿子光蕊形容无二!”婆婆又喜又悲。玄奘就领婆婆出了窑门,还到刘小二店内,将些房钱赁屋一间,与婆婆栖身。又将盘缠与婆婆道:“我此去,只月余就回。”

随即辞了婆婆,径往京城。寻到皇城东街殷丞相府上,与门上人道:“小僧是亲戚,来探相公。”门上人禀知丞相,丞相道:“我与和尚并无亲眷。”夫人道:“我昨夜梦见我女儿满堂娇来家,莫不是女婿有书信回来也。”丞相便教请小和尚来到厅上。小和尚见了丞相与夫人,哭拜在地,就怀中取出一封书来,递与丞相。丞相拆开,从头读罢,放声痛哭。夫人问道:“相公,有何事故?”丞相道:“这和尚是我与你的外甥。女婿陈光蕊被贼谋死,满堂娇被贼强占为妻。”夫人听罢,亦痛哭不止。丞相道:“夫人休得烦恼,来朝奏知主上,亲自统兵,定要与女婿报仇。”

次日,丞相入朝,启奏唐王曰:“今有臣婿状元陈光蕊,带领家小州赴任,被稍水刘洪打死,占女为妻;假冒臣婿,为官多年。事属异变。乞陛下立发人马,剿除贼寇。”唐王见奏大怒,就发御林军六万,着殷丞相督兵前去。丞相领旨出朝,即往教场内点了兵,径往州进发。晓行夜宿,星落鸟飞,不觉已到州。殷丞相兵马,俱在北岸下了营寨。星夜令金牌下户唤到州同知、州判二人,丞相对他说知此事,叫他提兵相助,一同过而去。天尚未明,就把刘洪衙门围了。刘洪正在梦中,听得火炮一响,金鼓齐鸣,众兵杀进私衙,刘洪措手不及,早被擒祝丞相传下军令,将刘洪一干人犯,绑赴法场,令众军俱在城外安营去了。

丞相直入衙内正厅坐下,请小姐出来相见。小姐欲待要出,羞见父亲,就要自缢。玄奘闻知,急急将母解救,双膝跪下,对母道:“儿与外公,统兵至此,与父报仇。今日贼已擒捉,母亲何故反要寻死?母亲若死,孩儿岂能存乎?”丞相亦进衙劝解。小姐道:“吾闻妇人从一而终。痛夫已被贼人所杀,岂可靦颜从贼?止因遗腹在身,只得忍耻偷生。今幸儿已长大,又见老父提兵报仇,为女儿者,有何面目相见!惟有一死以报丈夫耳!”【证道本夹批:自是侃侃正论。然而所处不同,死异立孤难,岂独男子为然?】丞相道:“此非我儿以盛衰改节,皆因出乎不得已,何得为耻!”父子相抱而哭,玄奘亦哀哀不止。丞相拭泪道:“你二人且休烦恼,我今已擒捉仇贼,且去发落去来。”即起身到法常恰好州同知亦差哨兵拿获水贼李彪解到。丞相大喜,就令军牢押过刘洪、李彪,每人痛打一百大棍,取了供状,招了先年不合谋死陈光蕊情由。先将李彪钉在木驴上,推去市曹,剐了千刀,枭首示众讫;把刘洪拿到洪渡口先年打死陈光蕊处,丞相与小姐、玄奘,三人亲到边,望空祭奠,活剜取刘洪心肝,祭了光蕊,烧了祭文一道。

三人望痛哭,早已惊动水府。有巡海夜叉,将祭文呈与龙王。龙王看罢,就差鳖无帅去请光蕊来到,道:“先生,恭喜!恭喜!今有先生夫人,公子同岳丈,俱在边祭你,我今送你还魂去也。再有如意珠一颗,走盘珠二颗,绞绡十端,明珠玉带一条奉送。你今日便可夫妻子母相会也。”光蕊再三拜谢。龙王就令夜叉,将光蕊身送出口还魂,夜叉领命而去。

却说殷小姐哭奠丈夫一番,又欲将身赴水而死,慌得玄奘拚命扯祝正在仓皇之际,忽见水面上一个死浮来,靠近岸之旁。小姐忙向前认看,认得是丈夫的首,一发嚎啕大哭不已。众人俱来观看,只见光蕊舒拳伸脚,身子渐渐展动,忽地爬将起来坐下。众人不胜惊骇。光蕊睁开眼,早见殷小姐与丈人殷丞相同着小和尚,俱在身边啼哭。光蕊道:“你们为何在此?”小姐道:“因汝被贼人打死,后来妾身生下此子,幸遇金山寺长老抚养长大,寻我相会。我教他去寻外公,父亲得知,奏闻朝廷,统兵到此,拿住贼人。适才生取心肝,望空祭奠我夫,不知我夫怎生又得还魂?”光蕊道:“皆因我与你昔年在万花店时,买放了那尾金色鲤鱼,谁知那鲤鱼就是此处龙王。后来逆贼把我推在水中,全亏得他救我,方才又赐我还魂,送我宝物,俱在身上。更不想你生下这儿子,又得岳丈为我报仇。真是苦尽甘来,莫大之喜!”

众官闻知,都来贺喜。丞相就令安排酒席,答谢所属官员,即日军马回程。来到万花店,那丞相传令安营。光蕊便同玄奘到刘家店寻婆婆。那婆婆当夜得了一梦,梦见枯木开花,屋后喜鹊频频喧噪,想道:“莫不是我孙儿来也?”说犹未了,只见店门外,光蕊父子齐到。小和尚指道:“这不是俺婆婆?”光蕊见了老母,连忙拜倒。母子抱头痛哭一场,把上项事说了一遍。算还了小二店钱,起程回到京城。进了相府,光蕊同小姐与婆婆、玄奘都来见了夫人。夫人不胜之喜,吩咐家僮,大排筵宴庆贺。丞相道:“今日此宴,可取名为‘圆会’。”【证道本夹批:此相府圆,乃小圆、假圆耳。到后来四圣成真,方才是真正大圆。】真正合家欢乐。

次日早朝,唐王登殿,殷丞相出班,将前后事情备细启奏,并荐光蕊才可大用。唐王准奏,即命升陈萼为学士之职,随朝理政。玄奘立意安禅,送在洪福寺内修行。后来殷小姐毕竟从容自尽,【证道本夹批: 是是。】玄奘自到金山寺中,报答法明长老。

不知后来事体若何,且听下回分解。

【悟元子曰:上回道之体用,已穷究详细密,知之确,而见之真矣。此回叫人在父母生身之初,溯其源,推其本,弃妄而归真也。

起首提出贞观十三年,当西天取经之来脉,大有深意,学者不可不辨。夫贞者,正也,静也。“贞观”者.静正之规。老子云:“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虚极静笃,将以观其贞下起元一来复耳。贞而观,观之正,炼己待时,静极而动,,先天真一之气,从虚无之中凝结成象矣。古人云:“五千四十八黄道,正合一部大藏经。”五千四十八乃天地静极而动,贞下起元之真经。以象喻之,五千四十八日为十四年。不言十四年,而言十三年者,是使人于贞观处,身体力行,脚踏实地,期进于还元也。此传中通关牒文之贞观十三年,西行取经,经历十四年径回,其为贞下起元可知矣。况传中以贞观十三年,叙唐僧生身之因;以贞观十三年,为唐僧上西之时;以贞观十三年之牒文,为唐僧取经东回之验。

一部《西游》,总以为贞下起元,为真经之正理、金丹之妙旨而发。此等处,乃全部之眼目,数百年来读《西游》、评《西游》者,更无一人识得此意,意作闲言过文看去。细参此目,唐僧生时乃贞观十三年,及十八年报仇,已是贞观三十一年,何以后之唐僧所领通关牒文年限,又是贞观十三年?读者未免疑为作书者之破漏,殊不知此破漏处,正仙翁用意处。盖以生身之道在此,修其之道亦在此。《悟真》云:“劝君穷取生身处,返本还元是药王。”其妙在乎积之下,一来复,贞下起元之时,正贞观十三年之奥妙。若以闲言过文看过,埋没古人度世婆心。更有一等地狱种子,引入御女闺丹之邪术。以西天取经,谓取室女之经水;以十四年而取真经,谓十四岁女子之经粟。噫!将天堂之路竟变为地狱之门;仙佛之乡,乃改为禽兽之域。生则定遭天谴,死则必当拔舌。求其为人而不可得,何敢望仙乎?仙翁于此回发明人生受生之因,先提出贞观十三年以为学者起脚之地,使勇进,以取真经也。

“陈光蕊”,陈者,东也,气发生之地;光蕊者,英华达外之象。“殷娇”者,殷与同音,娇者,柔娇嫩之义,又名满堂娇,娇而满堂,生气在内之义。是陈光蕊为真,殷娇为真也。“娇未曾许配,高结彩楼,抛打绣球卜婿。”绣球者,至圆之物,五彩所成,此太极而具五行之气也。“结彩楼而抛打”,则太极动而生矣。“打着光蕊配为夫妻”,一之谓道,此先天真,本于太极,未生身处也。

“除授州州主,前至万花店母亲染脖,真本于一而极于万,一至于万,先天化为后天,真宝变为假物,其生身之母染病受疚固其宜耳。母既受病,一病无不病,一伤无不伤,杀身丧命之祸,不旋踵而即至。于是而金色鲤鱼被人所捉矣,金色鲤鱼为水中金,鱼而离水,失其所养,烹割即所及也;于是而母子万花店分别,两不相见,孝慈全无矣;于是而洪渡口,水贼刘洪现身,洪水横流矣;于是而陈光蕊真,被贼打死矣;于是殷娇之真,而被贼所占矣;于是而州真之位,被贼所任矣。噫!根本受伤,全家失陷,以至于是,真足令铁石心肠者,读之而凄然泪下矣。

释典云:“一口吸尽西水”,老子云:“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夫利益之水,自有清水,而洪水何与焉?万花店别母上任,而遇洪水贼之灾,是迷于清水,而自蹈于洪水,自作自受,于贼何涉?何以陈光蕊首沉在水底不动,为龙王所救乎?龙王已有言矣,“你前者所放金色鲤鱼即我,你是救我的恩人,你今有难,我岂有不救你之理?”夫水金者,即先天之真,生的水金即是生的真,龙王即陈光蕊之变相,光蕊救金鱼,龙王救光蕊,皆是自救其命,非他人能代其力者。仙翁犹恐人不知真为何物,故又演出“龙王把光蕊身口内含一颗定颜珠,休叫损坏了,日后好还魂报仇”之语。以示其《坎》中一为黑中之白,即是先天真,若能将此真保之惜之,不叫损坏,可以起死回生,可以还元返本。盖以真虽《坎》陷于水宅,未至全泯,犹有一息生机尚存焉。但因世人迷而不悟,弃真认假,为洪水所淹,纵有一息真发现,当面错过,犹如小姐不觉生下一子也。

仙翁慈悲,借“南极仙翁奉观音法旨,耳边叮嘱”一篇言语,是提醒世人,欲脱生死,延年益寿,当急访真师,诚求附耳低言妙旨,诀破生身根由,静观密察,雪冤报仇,使夫妻相会,子母圆,归根复命,返本还元也。“谨记吾言”,是叫谨记“穷取生身”之言也;“快醒快醒”,是叫快醒,非师不能自知也。独是金丹之道,有火候,有功程,有法度,有时刻,差之毫发,失之千里。况乎旁门三千六百,外道七十二家,以假乱真,以邪紊正,纵有一二志士,亦难识认真假邪正。仙翁慈悲,借“小姐弃子”一段,激出著作《西游》度世苦心,不可不知。盖《西游》批破一切旁门,指出至真妙道,钻开鬼窟,拔出天根,一字一点血,一句一行泪,其中父母生身来因,脚踏实地的火候功程,备细开载,使学者去邪术而归正理,弃旁门而究真宗,欲人人成仙,个个作佛也。

“又将此子左脚上一个小指用口咬下,以为记验。”这个盘谜非人所识,吾今若不用口咬破仙翁左脚上这一个小指,与大众看看,而仙翁写下血书一纸,终不得为记验矣。此子者,即金丹也。金丹而具命之理,为右,命为左。足者,动作行持之物。小指者,妙旨也。右脚上小指则为理修持之妙旨,左脚上小指则为命理修持之妙旨。用口咬下左足小指,是命理修持之妙旨,必用真师口口相传也。盖丹法药物火候,书中无不细载,若只以书为的实而不求师解,则其书横说竖说散乱不整,千头万绪茫然无所指归,岂能彻始彻终一以而贯?若即读此书而更求师诀,即此为印证,则师之真假立时可辨,庶不为窃取真宝者之所误,谓之“记验”,岂虚语哉?后之取经回东,通天河沾去经尾,至今经文不全,是末后一着右足之妙旨,可见了了命各有口诀,有为无为各有作用。这些妙旨俱要师传非可妄猜。总之,使读书者所以穷理而辨真伪,使求师者所以得诀而好行持,其慈悲为何如?

“取贴身汗衫一件包裹此子,到了边,大哭一场,正欲抛弃,忽见岸岸侧飘起一片木板,将此子安在板上,用带缚住血书,系在胸前,推放中,听其所之。”读到此处,我思古人忧心有伤矣。夫《西游》大道,系仙翁身体力行而经炼,朝夕佩服而修持过者也,其中包裹金丹之理至真切当,非有妄诞。“到了边,大哭一场,正欲抛弃。”正紫“欲向人间留秘诀,朱逢一个是知音”之意。仙翁欲传于世,恨无其材。“大哭一潮者,哭其天下少知音也;“正欲抛弃”,不敢轻传也。不敢轻传,而又不忍不传;“安放板上,缚住血书”,是将金丹大道镌刻木板,流传后世也。道光云:“不知谁是知音者,试把狂言着意寻”者,即是此意。“系在胸前,推放中,听其所之”,书流于世,已了自己度世之心愿,而人之知与不知所不及料。“听其所之”四字,仙翁出于不得已之词,正欲人之急须收留,穷究实理,勿得轻慢之意。奈何世之迷徒,多以旁门外道视之。可知仙翁不特当日作书时大哭,至今而犹大哭不已。是仙翁有用之心思,竟置之无用之地,虽有悟一子之注解入其三昧,而于仙翁立言下笔时一片普度心怀,犹隐而未发。吾今发出,仙翁有知,可以收声不哭矣。

“此子顺水流去,金山寺长老法明和尚,修真悟道,闻啼哭之声,慌忙救起。”言此书此理虽为邪曲洪水所惑乱,终必有深明大法之和尚,修真悟道之长老,能以认真而救正。“取名流”,借笔墨之水而传流。道本无名,强名曰道;道本无言,言以显道也。“托人抚养”,不敢自私,大道为公,遇人不传秘天宝;“血书紧紧收藏”,珍之重之,良贾深藏若虚,传之匪人泄天机。“流长成十八”,一现象之时,后天用事之日,顺行造化也。“法名玄奘”,玄者,也;奘者,庄也。道本无为而法有作,以为庄,安身立命,是欲抑,以术延命而返本还元耳。要知返本还元之要,即父母生身之道,若不知父母生身之道,命之由,只逞小慧,斗机锋,讲参禅,终是在鬼窟中作事业,顺行造化而与大道无涉,何能保全命?骂其“姓名不知,父母不识”,一切迷徒可以悟矣。

“玄奘再三求问父母姓名”,凡以求知生身之由,命之源耳。“长老叫到方丈里,在重梁之上取下一个小匣儿,打开来取出血书一纸,汗衫一件,付与玄奘,玄奘将血书拆开读之,才备细晓得父母姓名并冤仇事迹,读罢不觉哭倒在地。”金液还丹大道至尊至贵,万劫一传,古今圣贤藏之深而隐之密,非可轻易授受者,若有真正学道之士,遇明师指点一言半语,即知根源生死关口,能不顿悟从前皆差,直下承当,而哭倒在地乎?玄奘道:“十八年来,不识生身父母,至今日方知有母亲。此身若非师父捞救抚养,安有今日?”观此而度引之恩师重如泰山,誓当成道以报大德也。

“玄奘领了师父言语,州衙内寻取母亲”。不曰认识母亲,而曰寻取母亲,盖以母亲虽有,却被贼人所占,因而母子相隔不能相见。今则于贼人处,而寻之取之,则母子相见自能认识。及说出失散根由,“母子相抱而哭”.久别而忽相逢,母不离子,子不离母矣。金山寺舍鞋叫玄奘脱鞋认记,总以示脚踏实地之事,当在生身之处细认。“果然左脚上少了个小指”,言不到认得生身之处,不能知丹经少此口口相传之妙旨也。母子既会,于此而父之生身可知,于此而母之生身亦可晓。此处又有辨,玄奘持血书寻取母亲,是认取生身之处,后天中之先天;小姐叫稍书与婆婆殷丞相,先与香环,是认取未生身处,先天中之先天。此皆左脚口咬一妙旨,而非可略过者。

玄奘万花店寻访婆婆,当年万花店失散,今仍在万花店寻取,理也。“舌尖与婆婆眼,须臾之间双眼开,仍复如初。”舌者心之苗,前之万花店失散,由于心之昏昧,致有杀身之祸,而婆心即变为瞎障;今则万花店认祖,由于心之灵明,即有圆之机,而瞎障复开为婆心。一昧一开,总在万花店上点醒学人耳。夫万花店为可凶可吉之地,不吉则凶,不凶则吉,认取婆心则吉而不凶矣。当此时也,本生身之母已会,而未生身之父亦可见,更何有洪水之贼人足畏哉?殷丞相发兵捉贼,一鼓而擒,理所必然。从此而真救解,不复为贼所占;从此而真可还,即能死而复生。光蕊说及万花店买放金色鲤鱼,龙王相救还魂公案,可知真伤之则无所依赖,而不得生;放之则遇难有救,而不得死。然其所以欲不死而长生,当于州衙内生身处立其脚,于万花店母病处还其元。圆相会,全家无恙,而当年之原本仍复如旧矣。玄奘立意安禅,有为而入无为;殷小姐从容自尽,无为而化有为。仙翁《西游》一部大钢目在是,愿我同人读此血书一纸,急求明师诀破,以修大道,勿为洪贼所伤可也。

诗曰:

丹法原来造化机,逆生顺死妙中奇。

仙翁指出还元理,怎奈旁门自己迷。 】

【悟一子曰:读书不具只眼,埋没古人苦心。譬犹食珍味而不知甘美,获卞璞而等之碔砆也。虽然,难矣哉!闲尝阅历经史注疏解义,条分缕析,每多异同,未能洞然。况此书旁通曲喻,隐括寓意,数百年中,例之稗乘齐谐,漫亵轻评,徒以供笔墨之笑傲而已。呜呼!读圣贤之书困难,读神仙之书为尤难!读神仙之书而不觉为神仙之书,乃欲确知其为神仙之书之妙,不更难乎!读不觉为神仙之书而欲确知其为神仙之书之妙,乃欲显发书中之妙,使人人确知其为神仙之书之妙,而无不为神仙,不更难乎!

如此篇,读者谓不过叙述唐僧履历己耳,无甚意味。且事迹矛盾,于世法俗情亦多未洽,难可信据。如高结彩接,抛球卜婿,婚礼所不载。状元之母,何至单身侨寓?宰相之女,宁乏护送赴官?州牧夫人,断难私到干。片板作筏,亦非保赤善策。抛球之女,何一去不相往来?现宦之慈闱,何别后遂成乞丐?即曰官拘资格,必无一十八年不调!虽云亲故蔬稀,岂无一二瓜葛闻问?寻亲认母,何能径入内衙?直吐肝膈,岂斗大之州,署冷官寒,不设阍人之后闭,终鲜臧获、青衣之在侧耶?及事败成擒,又何以统兵六万之多乎?种种不经,读者厌听。前人辄将此篇删斥,以为可有可无。噫!仙师学贯古今,胸罗造化,熟谙世态人情,典章矩矱,岂肯下此疏漏之笔?不知仙师寓意立言之高妙,正在于此,而非众人所能测识也。盖仙师直溯玄奘父母生身之由,以明作用金丹大道之本,后篇之八十一难基此,正果成真基此,总不外救活金色鲤鱼,以水生金,颠倒反覆之旨也。

夫金能生水,失水则就刀俎而不能全生。水能生金,得金则通神灵而且能救死。故全金之生,万以自全其生;救金之死,即以自救其死;一贯之旨也,观音奉旨上长安之旨也。故母能生子,子又能生母,母子互相生,而丹法备矣。试观“满堂娇州衙生下一子,耳边南极星君叮嘱曰:‘奉观音法旨,日后夫妻母子圆,谨记吾言。快醒,快醒!'"实为提醒世人,岂止为满堂娇一人而设哉0满堂”者,金也,开山之所出也。“流”者,水也,金嬬之所产也,金生水也;“私出边抛弃”,金生水也;“直流至金山停妆,金生水也。“在州衙内寻我母亲”,水生金也;“忙进宅内将母救解”,水生金也;“慌得玄奘拚命扯妆,水生金也。然不辞世上诸般之伪,不知水中一味之真,此惟大士之神观,为能奉其的旨也。

现音奉旨上长安,欲长安观见大道也。无奈长安“改元贞观”,仅能窥观仿佛,同女子之贞而己。上有贞观之主,则不能观见大道;而下有魏征之相,自不能启沃大观。“魏”,音“伪”,伪也;“征”,外验也。观既贞而不大,则征自伪而不真,恭已无为之化邈焉,举世莫能观矣。此义非予穿凿,请观仙师篇首提出“贞观魏征”四字,大是分明。试就玄奘父母之所遇而观其伪:开选擢元,授职之任,光蕊也,而任事者实据贼刘洪,求贤用人之伪有征。以宰执之女而抛球自媒,失夫妇正始之道,婚礼之伪有征。命官死于盗,贼横于官,君相不知,寮寀莫问,君臣法度之伪有征。一官十八年不调,纵贼虐民而不知,铨选之莫之伪有征。缚一伪州,统兵六万,军政庙算之伪有征。文章为进身之阶,不知为杀身之梯,文章之伪有征。居官为荣身之地,不知为亡身之途,功名之伪有征。离母之任而生死不相闻,欲显亲而又以丐亲,荣辱之伪有征。挈妻同行,而分飞在顷刻,恩之伪有征。久历年所,父母不卜儿女之存亡,儿女莫通父母之音信,亲故不能周旋,游亦无相措,眷属朋友之伪有征。

光蕊得官得妻,伪也;刘洪得官得妻,则伪中之伪也。光蕊得君得民,伪也;刘洪得君得民,则伪中之伪。光蕊得死得生,伪也;刘洪得生得死,则伪中之伪。张夫人有子而无子,母子之伪。殷小姐有夫而无夫,夫妻之伪。开山夫妇有女而无女,孝慈之伪。

一切皆伪之征也,—切皆贞观也,总不如救全金色鲤鱼。水中之一味,为能贯彻始终,使骨肉圆,真切受用也。救全之道,惟以水生之子报母恩也。“殷小姐毕竟从容自颈,其所观之贞乎,正与篇首“贞观”相照,结出本旨。“流僧立意安禅”,其所观之大乎,正与观音奉旨上长安相映,反结贞观之伪。惟在人之神观察识,而求夫父母未生前本来面目,而可矣。】

【张含章《通易西游正旨分章注释》批语:

利禄毋庸贪,子妻母庸恋,即是悟真开首二诗大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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