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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德国人缺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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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在德国人中,拥有神已经不够了,还必须把它占为己有,滥用神……

也许我是了解德国人的,也许我可以哪怕向他们说一些真理。新德国代表大量遗传的和得的才干,以致它可以长达一个时代地挥霍积聚的力量财富。这里并没有靠了它而占据统治地位的高级文化,更没有讲究的趣味,一种高贵的本能之“美”;却有较之任何欧洲国家所具备的更男子气的德行。许多美好的勇气和自尊,往和彼此承担义务时的许多信义,许多勤奋,许多毅力,——以及一种遗传的节制,这种节制与其说需要障碍不如说需要刺激。我补充一句:这里人们仍然服从,而服从并不使人感到屈辱……没有人蔑视他的对手……

人们看到,我愿意对德国人公正:在这一点上我不想对自己不忠实,——所以我也必须向他们提出我的异议。获取权力要付出昂贵的代价:权力使人愚蠢……德国人——一度被称为思想家民族,如今他们究竟还思索吗?——德国人现在厌倦神,德国人现在猜疑神,政治吞噬了对于真正神事物的任何严肃态度——“德国,德国高于一切”,①我担心,这已是德国哲学的末日……“德国有哲学家吗?德国有诗人吗?德国有好书吗?”在国外有人问我。我感到脸红,但以我即使在失望时也具有的勇气回答:“有的,俾斯麦!”——我岂能也承认今天人们在读什么书呢?……该死的中庸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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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第二帝国时期德国国歌中的一句歌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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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不曾忧伤地沉思过德国神能是什么的问题啊!可是,将近一千年来,这个民族却任意使自己变得愚蠢了,没有一个地方,欧洲两大麻醉剂——酒和基督教——像在这里这样罪恶地被滥用。最近竟然又添上了第三样,单凭这一样就足以扼杀神的一切致勇敢的敏捷,这就是音乐,我们的被噎且又噎人的德国音乐。——在德国智力中有多少令人沮丧的笨重、拖沓、潮湿、睡衣,有多少啤酒!献身于最高神目标的青年男子竟然缺乏的第一本能,神的自我保存本能——并且大饮其啤酒,这怎么可能呢?……博学青年的酗酒也许并没有给他们的博学打上问号,因为基至一个大学者也可能没有神,但是在别的一切方面都打上了问号。——在哪里看不到啤酒给神造成的慢落!在一个如今已经众所周知的事例中,我曾提及这样的堕落,我们德国第一位自由思想家的堕落、聪明的大卫·施特劳斯,变成了酒座福音和“新信仰”的作者……他在诗中并非向“褐色的美人”空发誓愿的——他效忠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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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过德国神变得更粗鄙、更浅薄了。这么说够吗?——透彻地说,它是一种使我惊骇的面目全非的东西,在神事物中的那种德国的严肃、德国的深刻、德国的热情正在每况愈下。不但知,而且激情也在发生变化。——我在各地接触德国的大学,学者中盛行怎样的风气,当今的神何其荒芜,何其满足和冷漠!倘若有人举出德国科学来反对我,那实在是一大误解——并且还证明他不曾读过我的一个字。十七年来,我不知疲倦地揭露我们当代科学追求的非神化的影响。科学的巨大范围今日强加于每一个人的严酷的隶状态,是秉赋更完满、更丰富、更深刻的天找不到相应的教育和教育者的首要原因。我们的文化之苦于虚无,更甚于苦于自负的一孔之见者和片断人的过剩;我们的大学与愿相违地是这种神本能退化的地道工场。而整个欧洲业已具有一个观念——伟大的政治不欺骗任何人……德国愈益被视为欧洲的洼地①——我仍在寻找一个德国人,与他一起我可以按照我的方式严肃一下,——更急切地寻找一个德国人,于他一起我可以快活一下!偶像的黄昏:啊,如今谁能领悟,一位隐士正以一种怎样的严肃态度在这里休养!——

快活是我们身上最不可理解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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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原文为Flachland,双关语,又可译为浅薄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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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估算一下,不但德国文化的衰落了如指掌,而且也不乏这方面的充足理由。任何人的花费归根到底不能超过他所拥有的,个人如此,民族也如此。一个人把自己花费在权力、大政治、经济、世界贸易、议会、军事利益上,一个向这些方面付出了理解、认真、意志、自我超越的能量(他就是这种能量),那么,他在其他方面就必有短缺。文化和国家——在这一点上不要欺骗自己——是敌对的:“文化国家”纯属现代观念。两者互相分离,靠牺牲对方而生长。一切伟大的文化时代都是非政治的,基至是反政治的。——歌德的心灵为拿破仑现象打开,却对“解放战争”关闭……正当德国作为巨大力量兴起之时,法国作为文化力量获得了一种不同的重要。在今天,神的许多新的严肃、许多新的热情已经迁往巴黎;例如,悲观主义问题,瓦格纳问题,几乎所有的心理学问题和艺术问题,在那里比在德国得到无比微透彻的思索,——德国人基至无能于这种严肃。——在欧洲文化史上,“帝国”的兴起首先意味着一件事:重心的转移。无论何处,人们都已经知道:在主要的事情(这始终是文化)上,德国人不再值得一提。人们问道:你们可要为欧洲提供哪怕一个够格的思想家、就像你们的歌德、你们的黑格尔、你们的亨利希·海涅、你们的叔本华那样?——不再有一个德国哲学家了,这实在令人惊讶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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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德国高等教育已经丢失了主要的东西:目的以及达到目的的手段,人们忘记了教育、文化本身(而不是“帝国”)是目的,忘记了达到这个目的所需要的是教育家(而不是文科中学教师和大学学者)……亟需自我教育的教育家,有卓越、高贵的灵魂,每时每刻以身教言教体现日趋成熟、甜美的文化,——而不是文科中学和大学今日作为“高级保姆”提供给青年的那种博学的粗汉。除了极少数例外,缺少教育家,教育的这第一前提:德国文化的衰落由此而来。——我的可尊敬的朋友、巴塞尔的雅可布。布克哈特①是极少数例外之一,巴塞尔在人方面的优越首先归功于他。——德国“高等学校”事实上所做的是一种残忍的驯练,以求花费尽可能少的时间使无数青年男子适宜于、彻底适宜于为国家效劳。“高等教育”和无数——两者从一开始就是彼此矛盾的。一切高等教育仅仅属于例外者,一个人必须是特许的,才有权享有如此高级的特权。一切伟大事物、一切美丽事物从来不是公共财产:Pulch-rum estpaucorum hominum②——什么造成了德国文化的衰落?“高等教育”不再是一种特权——“普及的”、通俗化的教育之民主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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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Jokob Burckhardt(1818—1897):瑞士文化史学家,尼采的好友。

②拉丁文:美属于少数人。

不要忘记,军事特权死板地强求高等学校过高的入学率,而这就意味着高等学校的衰落。——在今日德国,任何人都不再能够自由地给他的孩子以一种高贵的教育,我们的“高等学校”,包括其教师、课程、教育目标,全都安排好了一种最暧昧的中庸。到处盛行着一种无礼的匆忙,倘若二十三岁的青年人还没有“作好准备”,还不知道“主要问题”——从事什么职业?——的答案,便好像会耽误什么似的。——请允许我说,一种更高类型的人不喜欢“职业,正是因为他懂得召唤自己……他拥有时间,他支配时间,②拉丁文:美属于少数人。

他完全不去考虑“作好准备”的问题,——在高级文化的意义上,一个人三十岁时还是一个起跑者,一个孩子。——我们的拥挤的文科中学,我们的被造就得及其愚钝的众多文科中学教师,乃是一个丑闻,试图保卫这种状态,如海德堡的教授们最近之所为,也许是有原因的,——但并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6

我的本是趋向于肯定的,它作出反对和批判仅是间接的、不情愿的,为了不失我的本,我立即提出三项任务,为完成这些任务起见,一个人需要教育者。一个人必须学看,一个人必须学想,一个人必须学说和写:三者的目的都是一种高贵的文化,——学看,就是学使眼睛惯于宁静、忍耐、让事物靠近自己;学不急于作判断,从各个角度观察把握个别事例。对一个刺激不立刻作出反应,而是具备一种阻碍、隔离的本能,这是走向的第一个预备教育。学看,按照我的理解,接近于非哲学术语称之为坚强意志的东西,其本质的东西恰好不是“愿意”、而是能够作出决定。一切非、一切鄙俗都基于无能抵抗一种刺激——他势必作出反应,他顺从每个冲动。在许多场合,这样一种“势必”已经是病态和衰落,是枯竭的征兆,——几乎被非哲学的粗略用语名之为“罪恶”的一切,都纯属这种生理上无能不作出反应。——学会看有一种收益:作为学者,一个人将会变得迟缓、猜疑、抵触。最后,他将带着一种敌意的平静听任每种陌生、新奇的事物靠近他,——他将对它们袖手旁观。洞开一切大门,猥亵地沉溺于每件琐屑的事情,随时投身入,冲入他人怀抱和他物之中,简言之,著名的现代“客观”,是一种恶劣的趣味,是典型的卑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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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会想:在我们的学校里不再有这个概念。甚至在大学里,在真正的哲学学者之中,作为理论、实践、手艺的逻辑已经开始绝迹。人们阅读德国书籍,不再依稀记起思考需要一种技术,一种教程,一种获得技巧的意志,——不再依稀记起要学会思考就象要学会跳舞一样,思考是一种舞蹈……在德国人中,谁还体验得到神的轻捷的足带给全身肌肉的那种微妙的颤栗!——神态的僵硬呆板,动作的笨拙,已经成为德国人的特征,以致在国外人们完全把这看作德国人的天。德国人没有触摸nuance①的手指……德国人也赡养了他们的哲学家,尤其是那个史无前例的畸形的概念残疾人,伟大的康德,这一点丝毫也不能表明德国人的优雅。——因为不能从高贵的教育中排除各种形式的舞蹈,用足、概念、文字跳舞的才能;是否还要我来说,一个人也必须能够用笔跳舞,一个人必须学写?——可是在这方面,对于德国读者来说,我恐怕完全是一个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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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法文:细微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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