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巴士拉城中有个富商,死后遗下一笔财产。他的两个儿子把他装殓埋葬以后,每人分享一份财产,分别开了两个铺子。哥哥从事打铜,做了铜匠,弟弟经营银器,成为银匠,人们都管他叫巴士拉银匠哈桑。
有一天,城中来了一个波斯人,混在人群中,从银匠哈桑铺前经过,顺便走进去参观。他见银匠的手艺很好,成品非常精巧别致,心里很羡慕,点点头,说道:“指安拉起誓,你是个高明的匠人哪。”当时哈桑手里拿着一本古书,正在仔细阅读,认真研究技巧。他的标致漂亮惹得人们围着他看热闹。直到午后,人们陆续散了,铺中只剩哈桑,那个波斯人这才趁机走到他面前,说道:“我的孩子,你是个很好的青年。你自己没有父亲,我也是没有儿子的人。我会做一种世间最好不过的手艺,许多人求我教他们,我都不肯。现在我有意把这种秘方传授给你,把你当亲生儿子看待,替你开辟一条幸福的道路,让你丢掉这种旧行业,免得终日守在炉前做拉风箱、捶银片这种麻烦的事情。”
船在海中航行三个月以后,飓风突起,掀起惊涛骇浪,整个天地都黑暗起来,孤舟随时有覆没的可能。在危急存亡的时候,船长和水手们面面相觑,叹道:“指安拉起誓,这是祆教徒作孽,三个月来一直虐待那个青年,安拉才降下这种灾难,连累我们呢。”于是他们愤愤不平,群起进攻祆教徒,杀死他的仆从和党羽。祆教徒见势不妙,自身有被杀的危险,惊惶失措,自动解了哈桑的束缚,脱下他身上褴褛污秽的衣衫,换给一身好衣服,跟他和好,许下教他炼金术和送他回家的诺言,说道:“孩子,我这样对待你,你别见怪。”
祆教徒生气,问道:“阿拉伯狗子!你不同意吗?你不跟我拜火吗?”他说着站起来,向火磕了头,叫仆从摔倒哈桑,拿起皮条编成的鞭子,狠狠地鞭挞,把哈桑打得皮破血流,遍体鳞伤。哈桑挨了毒打,支持不住,悲哀哭泣,呻吟着切望安拉怜悯、援救他。
祆教徒毒打哈桑一顿,叫仆从扶起他,拿点饮食给他吃。哈桑拒绝吃喝。祆教徒硬着心肠,从那天以后,沿途不分昼夜,残酷地虐待他。哈桑忍受着痛苦,暗中向安拉祈祷,切望安拉冥冥中拯救他。
祆教徒举起拳头,一拳把哈桑打倒。他倒在地上,门牙撞在船板上,昏迷不省人事。过了好一会,他才泪痕满面地清醒过来。祆教徒叫仆从给他点起火来。哈桑问道:“你点火做什么?”
波斯人说着,把带麻醉剂的那块【米云】递给他。哈桑接过去,吻了他的手,天真活泼地吃起来。可是【米云】才咽到肚中,他就一个斤斗栽倒,昏迷不省人事。波斯人见他中了计谋,十分欢喜,得意地说道:“哈桑,你这个阿拉伯狗子!多少年来我一直在找你,今天你算是落在我的罗网中了。”
波斯人大声斥责、辱骂,哈桑吓得不敢开口,知道命运之箭已经射在他身上了。波斯人吩咐仆从解掉他手脚上的绳索,给他一点水喝,嬉皮笑脸地说道:“指火、光、影、热起誓,我没有想到你会落在我的罗网里。幸蒙火的支持、援助,我才一帆风顺,达到希望目的哩。回到家中,我要拿你当牺牲祭火,求它保佑我们。”
波斯人吃饱喝足后,说道:“孩子,给弄点甜食来吃吧。”
拐骗哈桑的那个波斯人,原是个卑鄙龌龊的祆教徒,非常仇恨穆斯林。落在他手里的穆斯林,没有不被他置之死地的。他叫白赫拉睦。每年要拐骗一个穆斯林,送上祭坛杀了献火。他把银匠哈桑骗到手,弄到船上,开航以后,才吩咐仆从把装哈桑的那个箱子抬来,打开,取出他,拿醋熏他,用药粉吹进他的鼻孔。他打了几个喷嚏,吐出麻醉剂,然后蒙眬苏醒过来,睁眼环顾左右,发现自己置身船中,漂行在海里,波斯人坐在他身旁,才明白这是对付他的一种谋害,自己叫邪恶的祆教徒骗了,已经落进他母亲警戒他的那种境界中。他喟然叹道:“全无办法,只盼伟大的安拉拯救了!我们是属于安拉的,我们都要归宿到安拉御前去。我主!求你同情我,支持我,增强我忍苦耐劳的毅力吧。”接着他掉头望着波斯人,和和气气地说道:“义父,这是怎么一回事呀?你给我的诺言和我们之间的友谊哪儿去了?”
她呻吟、哭泣,一直悲哀到第二天清晨。邻居去看望她,问她为什么伤心哭泣。她就把儿子跟波斯人往来被拐骗的经过告诉他们。邻居都可怜、同情她,安慰她,劝她耐心等待。从此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守着寂寞空虚的屋子,废寝忘食地打着转转,早也伤心,晚也哭泣。最后在屋里建筑一座坟墓,碑上刻着哈桑的名字和他失踪的年月日。于是她守着孤坟,孤苦伶仃地过悲哀、伤心的生活。
哈桑遵循命令,生了火炉。波斯人问道:“孩子,你这儿有铜器吗?”
哈桑被一股愚昧的蛮劲所怂恿、鼓舞,抱起铜擂钵,一口气跑到铺中,把它放在波斯人面前。波斯人见了,问道:“孩子,你拿这个擂钵来做什么用?”
哈桑的母亲回避儿子的客人,等到晚饭时候才回家,见屋门开着,但不见儿子在家里,并发现箱子财物都没有了,这才知道儿子遭劫,家中出了祸事,气得批着面颊、撕着衣服,哭哭啼啼地喊道:“我的儿啊!我的心肝啊!……”
哈桑拿起纸袋,仔细一看,见里面的仙丹比头次的更黄更细,问道:“老先生,什么地方才有这种东西?这是怎样制造出来的?”
哈桑感到无比快慰,欣然和波斯人告别,回到家中,问候母亲,母子一起吃饭。他带着天真幼稚、非常快活的情绪,把波斯人的情况讲给她听。他母亲说:“儿啊!你这是怎么了?你留神别听旁人吹牛,尤其要当心波斯人,不可随便听信他们。那些人都是骗子,干什么炼金术,专门设阱陷害别人,靠撞骗过活。”
哈桑恢复了自由,船长和水手们都感到快乐、满意。哈桑替他们祈祷,表示感激,并赞美、感谢安拉。接着风暴停了,海空也亮开了,人们转危为安,孤舟继续向前航行。哈桑问道:“波斯人!现在你打算驶到哪儿去?”
哈桑在前带路,波斯人跟在后面,一直来到他家门前。哈桑先进去,告诉母亲带来波斯人的消息。他母亲赶紧收拾、布置一番,把屋子弄得井然有序,这才退走。哈桑请波斯人进屋去,拿个盘子,匆匆走出去,买了食物,拿来摆在波斯人面前,殷勤招待他,说道:“先生,为了让我们的友谊结成盐巴和面包的关系一样,你请吃吧。不守约的人,会遭天谴呢。”
哈桑听从他的吩咐,欢天喜地,诚惶诚恐地一溜烟跑到街上,买了十个锥形【米云】,拿来摆在他面前,陪他一块儿吃。他边吃边说道:“孩子,愿安拉赏赐你。你的为人,跟人们喜欢结识他、对他披肝沥胆、为他的利益而尽忠者的情况正是一样。好了,现在你快预备工具吧。”
哈桑去到金市中,把金子交给经纪人,托他代卖。经纪人接过去,摩擦着一看,见是十足赤金,以一万元的市价开盘拍卖。商人们竞相争购,最后卖得一万五千元。他带钱回到家中,把情况告诉母亲,说道:“娘,我学会这种手艺了。”他母亲苦笑一笑,叹道:“全无办法,只盼伟大的安拉拯救了!”她气得哑口无言。
哈桑信以为真,安心、愉快地和他一块儿起居饮食,继续又航行了三个月,到达一处海岸线很长、有着各色沙土的海边停泊。祆教徒对哈桑说:“目的地到了。哈桑,来呀,我们上岸去吧。”同时他吩咐船长好生等候他。
哈桑一骨碌爬起来,关锁铺门,跟随波斯人,预备去学手艺。走了一会,他忽然想起母亲的告诫,一下子疑虑起来,一再迟疑、盘算,低头站着,一动也不动。波斯人见他站着不动,一声笑了起来,说道:“你疯了?我为你抱着满腔好意,你为什么疑心我要害你呢?上我家里去你既然有顾虑,那我跟你上你家里去教你好了。”
哈桑一听他的吩咐,象脱缰的小马在旷野奔跑那样,一溜烟跑到铺中,拿着工具,立刻赶回家来,摆在波斯人面前。他慢吞吞地取出一个圆锥形的纸袋,说道:“哈桑,指友谊起誓,要是你不比我的儿子可爱,我决不教你这种手艺的。说实话,我只剩这袋仙丹了。我当你的面配备药料的时候,你要留神看着。哈桑我儿,你要知道,每十磅铜料,只须放半块钱重的仙丹,便可炼出十磅纯金。哈桑我儿,这个纸袋里有三‘乌勾叶’①仙丹。等你用完了,我再给你制造吧。”
①‘乌勾叶’,埃及重量单位,约等于二十八英两。
他站起来,束上腰带,拿条绳子把哈桑的手脚捆在一起,并找来一个箱子,取出里面的衣服什物,把哈桑装进去,关锁起来。接着又腾空一个箱子,把哈桑的财物和他一手替他炼的金子,全都收来装在里面,关锁起来,这才急急忙忙跑到街上,雇个脚夫,把两个箱子挑出城外,放在海滨。他赶到停着等他的一只大船上。水手一见他,立刻上岸,把两个箱子抬上船去。一切都弄妥帖了,他才高声对船长和水手们说:“大功告成,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接着船长大喝一声,吩咐水手们:“大家快张帆起碇,准备开船吧。”于是他们一帆风顺地把船开走了。
他母亲生气,不耐烦再说话。他却把波斯人的话记在心里,十分喜欢,兴奋得整夜睡不着觉。第二天清晨,他带着钥匙,去到市中,刚打开铺门,那波斯人也就赶到。哈桑起身迎接,要吻他的手。他却拒绝,不让他吻①,说道:“预备坩埚,快生起火炉吧。”
①年轻人吻年长者的手,表示尊敬。年长者不让吻,也是尊敬对方,表示不敢当的意思。
他叫哈桑捶碎铜盘。哈桑遵命把破铜盘捶成碎片。他把碎铜片扔进坩埚,放在炉上,待铜片熔解了,才伸手从缠头里取出一个纸包,打开它,把半块钱大的、象黄色眼药的一种什么东西扔在坩埚里,然后吩咐哈桑使劲拉风箱,加强火力。哈桑遵命,连续拉风箱,一会儿,坩埚里的黄铜就变成金子。哈桑眼看这种情景,欢喜若狂,一下子愣住了。他把金子拿在手里,掂一掂,再拿把锉刀,锉一锉,仔细端详,见是质量最好的纯金。他喜得差一点发狂,弯下腰去吻波斯人的手。波斯人制止他,说道:“你带这块金子上金市去,卖掉它,赶快把钱拿回来。你须留神,不要多说话。”
“该死的家伙!”哈桑一声叫骂起来,“你是个邪教徒;你撇开伟大的、创造宇宙的安拉,从事拜火,你是教徒中的败类。”
“让你教我这种手艺哪。”
“狗家伙!象我这样已经宰掉——包括你在内——一千个穆斯林的英雄人物,跟你会有什么友谊呢?”
“火是光明与黑暗的主人,是我膜拜的主宰。你要是象我一样地膜拜它,我愿意把财产给你一半,并把女儿匹配给你为妻。”
“有个破铜盘。”
“明天教你吧。我预备教你炼铜成金的本领。”
“拿它炼更多的金子呀。”
“我的主人,你说得对。”他回答着一面收拾坩埚,摆满一炉炭,拉着风箱,生起火炉。波斯人问道:“孩子,你要做什么?”
“我是你老人家的奴婢。你对我的关怀照顾,愿安拉报答你。”
“孩子,我打算驶到产仙丹的那座云山去;因为仙丹是炼金必需的原料。”他说着指火、光发誓,表示决不再危害哈桑。
“孩子,如果没有罪过,饶恕也就不存在了。因为要试验你的忍耐性,我才那样对待你。你是知道的,事无大小,全是安拉规定的。”
“娘,我们是穷人,没有什么财物好惹人撞骗,他怎么会设阱陷害我们呢?那个波斯人道貌岸然,是个廉洁的长者,显然是受到安拉启示,他才同情可怜我呢。”
“好的,老伯。”哈桑同意了。
“在一天之内你要上金市去卖两趟金子,这不是发疯吗?你不明白吗,如果秘密泄漏,叫人猜疑起来,这就要我们的命了?孩子,我要嘱咐你,我教会你这种手艺以后,你可不能轻举妄动,每年炼它一次,就尽够你一年的费用了。”
“哈桑,你想宽些,耐心些,好事都在后头哩。”
“到了这步田地,我怎么还能相信你呢?”
“全无办法,只盼伟大的安拉拯救了!”他哈哈大笑起来,“我的孩子,你太无知,我看你是不适于做这种手艺的。你想想看,一个人能在街头或大庭广众之中学做这种手艺吗?我要是在这里教你,被人看见,人家会造谣,说我们弄炼金术,被官家知道,我们就完蛋了。孩子,你要学这种手艺,那就跟我来,上我家去吧。”
“先生,你什么时候教我呢?”哈桑欣然答应。
“你这是背信弃义呀!”哈桑提出抗议。
“你说得对,孩子。”波斯人抿着嘴笑了笑,“但是谁真懂得友谊的价值呢?”
“你心里想要我做什么呢?”他贪婪地望着哈桑笑一笑,随即拿起一个铜碗,捶碎它,放在坩埚里,撒上一点点仙丹,一会儿便炼成一块纯金。哈桑看了这情景,欢喜若狂,呆呆地望着金子发愣。波斯人趁机敏捷地掏出烈性强得可以麻醉大象的一包麻醉剂,弄一块塞在【米云】里,说道:“哈桑,你等于是我的亲生儿子,我把你看得比我的生命、财产还可贵。我有个女儿,打算把她匹配给你为妻。”
“你在前带路吧。”
哈桑随祆教徒登陆,向前走到距海岸很远的地方,祆教徒便坐下,掏出一面铜鼓,一个丝制的绘着符咒的鼓槌,一敲,旷野中便飞起灰尘。哈桑觉得他的举动奇怪,可怕得很,吓得面无人色,懊悔不该随他登陆。祆教徒望他一眼,说道:“你怎么了,我的孩子?指火、光起誓,你用不着害怕。如果不是我的工作需要借重你的姓名,我是不带你上岸来的。告诉你吧,未来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前面的尘埃,它可以供我们骑坐,轻而易举地带我们跨过广阔的原野呢。”
一会儿以后,灰尘开处,出现三匹母驼。祆教徒和哈桑各骑一匹,其余一匹驮着粮食,一齐向前迈进。行了七天,到一处一望无垠的地区。下得驼来,一望,见一幢高大的有四根赤金柱子的圆顶建筑,便进去打尖,并吃饮食充饥。哈桑摆着头东张西望,忽然指着更高的地方,问道:“老伯,那是什么?”
“是一幢宫殿。”
“我们不到里面去看看吗?”
“唉!你别跟我提这幢宫殿了,”他不耐烦地说,“那里面住着我的仇人,我同他之间的纠葛,现在还不是对你谈论的时候。”
祆教徒一敲铜鼓,母驼闻声出现在他们面前。于是他们跨上骆驼,继续向前迈进,跋涉了七天。到第八天,祆教徒说道:“你看见什么了,哈桑?”
“我见云雾弥漫在东边和西边。”
“那不是云,也不是雾,而是一架被云隔开的、高不可攀的大山。由于太高的缘故,山顶上没有云雾。这是我的目的地,我的希望都在山头上,因此我才带你上这儿来,要借你的双手实现我的愿望。”
“指你的信仰和主宰起誓,你带我上这儿来要实现的愿望到底是什么?”哈桑感到没有活命的希望了。
“做炼金术需要一种药草作为主要原料。那种药草的出处须有云雾回绕,并经云雾侵蚀过,腐化过。此山云雾深处,便是那种药草生长的地方。如果采到那种药草,我就可以把炼金的全套技术都传授给你。”
“好的,我的先生。”哈桑绝望到极点,想着母亲啜泣,懊悔当初不该违背她的指示。
他们一直向前,去到山麓。哈桑抬头看见一幢屋子,指着问道:“那屋子是做什么用的?”
“是鬼神和吃人的妖魔居住的。”
祆教徒跳下骆驼,叫哈桑也下来,并走到他面前,吻他的头,说道:“过去的事,你别怨我。因为经受那次锻炼后,你上那幢屋子里去,我能保证你平安无事。我向你发誓,这次你上山去的收获,我们共同享受,你可不能隐瞒我。”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
祆教徒打开一个袋子,取出一盘磨和一些麦子,推磨磨细麦子,再用水和了面,做成三个面饼,然后点着火,烤熟面饼,这才掏出铜鼓和彩槌一敲,便有一群骆驼应声而来。他选择一匹,宰掉,剥下皮,回头对哈桑说:“听我吩咐吧,哈桑我儿。你带这柄刀子在身边,钻进皮去,让我把你缝在里面,摆在地上。一会儿有很大的兀鹰飞来,把你攫走。等它带你到达山中,你拿刀割开皮,钻了出来。大鹰一见你,它就落荒飞逃。那时候,你朝下望,同我说话。下一步该怎么做,我会指示你的。”于是他把三个面饼、一囊水连同哈桑本人一起缝在骆驼皮中,让他躺在地上,自己远远地避开。一会儿,突然飞来一只大兀鹰,攫着他飞腾起来,慢慢落到山上。哈桑发觉自己已经到了山中,拿刀割开骆驼皮,钻了出来,对山下的祆教徒说话。祆教徒听了哈桑的谈话声,喜得手舞足蹈,吩咐道:“你转过背去,一直向前走,看见什么,立刻告诉我。”
哈桑听他指挥,果然向前走了几步,发现那里堆着无数的骷髅,附近还有许多木柴。他把情况全都告诉给祆教徒。祆教徒听了,说道:“那是我们寻找的对象,也就是我们的目的。你收集六捆柴,丢给我。我们需要拿它炼金子哪。”
哈桑听从他的吩咐,收集六捆柴,丢下山去。祆教徒见柴已到手中,便得意忘形地露出狰狞的面目,对哈桑说:“狗崽子!我利用你进行的事已经大功告成。今后你是在山中一直住下去还是跳下来摔死你自己,让你自己选择吧。”他说罢,扬长而去。哈桑叹道:“全无办法,只望伟大的安拉拯救了。我叫这个畜生给骗了。”他坐着伤心哭泣,吟道:
命运要叫一个耳聪目明而且头脑清楚的人颠沛流离的时候,
必先塞聋他的耳朵,
遮瞎他的眼睛,
并叫他的理智象脱发那样脱尽。
等它的规定彻底执行以后,
它才恢复他的理性,
让他回忆着往事吸取经验教训。
你别追问事件怎样演变,
因为凡事都具有微妙的根据。
哈桑站起来,东张张西望望,流落在高山顶上,相信没有活命的希望了。他走到侧面,见悬崖下面一片蓝色,仔细端详,原来是个海天相接、一望无际的大海,滚滚如山的波涛,掀起白色的浪花。他坐下来,诵了几节《古兰经》,虔心虔意地祈求安拉伸出援救的手,让他摆脱劫运,或者干脆死掉,快快得到归宿,倒也心甘意愿。他忏悔、祷告一番,不顾一切地跃身投到海里。出乎意料之外,他安全地落在波涛的怀抱里,接着又被风浪轻快地推到沙滩上。他站起来,见自己没伤亡,欢喜若狂,非常感谢、赞美安拉。他走动着,打算找点食物充饥。忽然发现那是他跟祆教徒白赫拉睦经过的地方。他继续向前走了一会,来到一幢高耸入云的宫殿面前,抬头一看,原来那是他来时曾向祆教徒打听而他说里面住着他的仇人的那幢屋子。他自言自语地说:“指安拉起誓,我非进去不可。也许到了里面我就能脱险了。”
他走过去,见大门敞开着。他刚跨进大门,便发现门堂里的长凳上坐着两个月儿般美丽可爱的女郎,正在低头对弈。一会儿,女郎中的一人无意间抬头看见他,喜得狂叫起来,说道:“指安拉起誓,这是一个人哪!我想他是那个祆教徒白赫拉睦今年给弄来的。”
哈桑听了女郎的谈话,赶忙跪在她面前,痛哭流涕,说道:“小姐,指安拉起誓,我就是那个可怜的人呀。”
“姐姐,你来证明吧,我要跟这个人结拜为兄妹。从今以后,我要为他的死而死,为他的生而生,为他的快乐而快乐,为他的忧愁而忧愁呢。”两姊妹中的妹妹对她姐姐说,并起身牵着哈桑的手,和她姐姐一起走进屋去,脱掉他身上的肮脏破旧衣衫,拿来一套宫服,给他穿戴起来,并预备各种珍馐美味,摆在他面前,姊妹两人陪他吃喝。她们说:“你同那个下流无耻的狗彘般的坏魔法师之间的情况如何,把你在他手中的遭遇从头详细告诉我们吧。我们也要把我们和他之间的始末讲给你听,以便将来你跟他碰头见面时,好提防他。”
听了两姊妹的谈话,哈桑感到她们对他格外亲昵、关怀,便放下心来,理智也逐渐恢复正常状态,毫不隐瞒地把自己的遭遇从头到尾详细叙述一遍。两姊妹听了,问道:“当时你向他打听这幢宫殿的情况没有?”
“我向他打听过,但是他说:‘我不喜欢这幢宫殿,那是魔鬼妖怪栖息的地方。”
“那个邪教徒把我们当魔鬼妖怪吗?”两姊妹十分生气。
“不错,他是那样说的。”
“指安拉起誓,”妹妹说,“我一定要杀死他,非消灭他不可。”
“他是一个诡计多端的魔法师,你怎能接近他、杀死他呢?”
“他住在一个叫‘姆尚也歹’的花园中。最近我非找到那儿杀他不可。”
“哈桑说得对,关于那个狗子所说的话都是事实。”她姐姐说,“不过你还是先把我们的情况告诉他,让他心里有数吧。”
“你要知道,我们都是公主出身,我们的父亲是神王中的一个有权威的国王,宫中婢仆成群,养着无数的神兵神将,声势非常浩大,膝下有我们姊妹七人,都出自一母之腹。可是父亲鲁莽、嫉妒、狂妄成性,成为仅有的怪人,因此他不让我们嫁人。有一天他召集宰相、朝臣,对他们说:‘告诉我吧,宇宙间什么地方可以找到既有森林河流又为人神足迹所不能到的地方吗?’
“‘主上,陛下要找那样的地方做什么?’
“‘我打算把七个公主迁到那里去住。’
“‘主上,圣所罗门时代那些反叛的鬼神在云山上建筑的一幢宫殿,是适于公主们居住的。因为那幢宫殿自从叛徒们被消灭以后,便空闲着,而且地处边险地带,没有人到那儿去。那儿周围有森林,有果树,有河流;河水比蜂蜜还甜,比雪还凉。患麻风、癞病和其他不治之疾的人,喝了那里的水,疾病立刻可以痊愈。’
“父亲听了,就派兵马送我们到这儿来,给我们预备了各种日常生活需要的东西。他要见我们的时候,便派手下精通魔法的助手来接我们,带我们到他宫里,父女见面,共享天伦之乐,彼此都感到快慰。我们和父亲在一起,陪他过些日子,他又派兵马送我们回到这儿来。我们的五位姊妹到森林中打猎去了,那里野兽很多。我们轮流着每次留二人在家值班,负责烹调,预备饮食。今天该我和我的这位姐姐值班,留在家里给她们预备饭菜。我们早就祈祷,恳求安拉差遣一个男人到这儿来陪伴我们,安慰我们。赞美、感谢安拉,他应答我们的祈祷,已经差你来了。既来之,则安之。你放心愉快地跟我们在一起过活吧。这里非常安静,什么危险都没有。”
哈桑高兴快乐,情不自禁地说道:“赞美安拉,是他同情怜悯我们,指引我们走光明大道。”
公主起身,牵着他的手,带他走进一间宽敞的房间,给他预备人间罕有的被褥,让他在里面安歇。一会之后,打猎的姊妹们回来,她俩把哈桑的情况告诉她们。她们非常喜欢,涌到房里去看他、问候他、祝福他。从此他和她们在一起欢欢喜喜地过幸福生活,跟她们出去打猎,亲手宰猎获物。他感到生活的乐趣,元气逐渐恢复,身体也慢慢健康起来。尤其在那样优越、舒适的环境中,公主们天天陪他在雕梁画栋的宫里谈心、消遣,或随他至万紫千红百花争艳的花园中散步、游玩,无微不至地好言安慰他,尊敬他,使他无忧无虑,因此他的身体日益健壮,越来越结实。大家欢天喜地,生活中有无限的乐趣。后来小妹妹把祆教徒白赫拉睦诬蔑她们,说她们是魔鬼、妖怪的事告诉姐姐们。她们听了非常生气,发誓一定要杀死他。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过了一年。有一天,哈桑和公主们坐在河边一棵大树下乘凉,忽然发现那个鬼鬼祟祟的祆教徒带来一个漂亮的、被捆绑着的、受尽折磨的穆斯林青年,走进山麓那幢圆顶屋里。一见那种情景,他的心卜卜地跳个不止,脸色变得苍白,搓着手,对公主们说:“姊妹们!指安拉起誓,求你们帮助我杀死那个魔鬼吧。喏,他拐带一个好人家的穆斯林青年自投罗网来了。我有意杀死他,替我自己报仇雪恨,并从他的魔爪中解救那个青年,让他回家去和父母兄弟团聚。我们这样做好事,安拉会报答我们的。”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看安拉和你的情面,我们帮助你。”她们应诺着,戴起面罩,佩带宝剑,并给哈桑预备一匹战马和锐利的宝剑,把他武装起来,大家一同下山。只见祆教徒宰了骆驼,剥下皮,正在威逼那个青年,要他钻进皮去。哈桑悄悄地出现在他后面,一声吼叫起来,吓得他心惊胆颤,呆若木偶。哈桑逼近他,骂道:“不准你动,鬼家伙!你这个狗东西!你是穆斯林的仇敌,是骗子,是坏蛋;你还拜火拜光,拿火、光发誓吗?”
祆教徒回头看见哈桑,说道:“我的孩子,你是怎么得救的?是谁带你下山来的?”
“安拉解救了我,并且象你沿途虐待我那样叫你跌在仇人手中了。你这个邪教徒!今日狭路相逢,没有一个母亲或弟兄,朋友或什么约言可以挽救你了。你说过:‘谁违背誓约,安拉惩罚他。’你背信弃义,因此安拉叫你落在我手里,没有逃避的余地了。”
“指安拉起誓,我的孩子,在我心目中,你本人比我自己的灵魂和眼球还可贵呢。”
哈桑怒火上冲,立地抽出宝剑,一剑结果了他的性命,随即拿起他的口袋,取出里面的铜鼓和鼓槌,一敲,便有一群骆驼闪电般奔到他面前。他解了那个青年的束缚,选择两匹骆驼,拿一匹替他驮饮食,另一匹供他骑用,然后吩咐道:“你可以回去了。”
公主们见哈桑杀死祆教徒,十分高兴,非常钦佩他的勇敢和义气,大家围着他欢呼、祝福,说道:“哈桑,你做了一桩好事,可以借它消灾延年,博得帝王的赞赏呢。”于是簇拥着他回到宫中,吃喝、谈笑、玩耍,继续过舒适、愉快的生活。
哈桑和公主们过着极其快乐的享福生活,把他的母亲一股脑儿忘得干干净净。正当他乐以忘忧的时候,有一天旷野中忽然飞起一阵灰尘,弥漫了整个天空。公主们对他说:“去吧,哈桑。你进房去,或者上园里树丛中暂且避一避,这跟你无干。”
哈桑起立,走进房去,关上房门,悄悄地躲在里面。一会之后,灰尘开处,出现了浪潮般的骑兵,排山倒海地向宫殿涌来。公主们殷勤接待,请他们住在最好的房屋中,当宾客招待了三天,这才打听他们的情况和使命。他们说:“我们奉国王的命令,前来迎接你们。”
“父王要我们回去做什么?”
“某藩王结婚,主上要你们回去看热闹,参加婚礼。”
“要我们去多久?”
“一去一来再加上在国内逗留的日子,要花两个月的工夫呢。”
公主们到哈桑房里,把情况告诉他,嘱咐道:“这个地方等于你自己的家乡,我们的屋子等于你自己的屋子,你安心住在里面,不用忧愁,不用害怕,没有人能找到这里来的。你快快乐乐地过下去,我们去一趟就回来。这是宫内各道房门的钥匙,由你保管着。但凭着姊妹的情谊起誓,你千万别开这道门;这对你是不必要的。”
公主们嘱咐一番,向他告别,随骑兵去了。他孤零零一个人留在宫中,感到孤单寂寞,十分忧愁苦闷,宽敞的宫殿在他眼里也越来越狭窄,情绪非常混乱,想起她们就哭,睡不着觉。有时他一个人出去打猎,拿回来杀了吃,可是始终觉得孤苦无聊,生活一刻也不安定。他在宫中急躁地转来转去,走遍了每个角落,打开姑娘们的闺房观看,见屋中藏着骇人见闻的各种金银财宝,却因她们不在面前而觉得索然无味;其中为他所感兴趣而一心向往的,却是临行她们禁止他开启的那道房门。他想:“姊妹们不让我开这道房门,是因为里面藏着不可告人的东西吧。指安拉起誓,我一定要开门,看个究竟,即使因此而丧命也在所不惜。”
他拿钥匙开了房门,进去一看,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只见对面有一道玛瑙石砌的阶梯。他沿梯一直往上走,去到另一个天地里,眼前出现一片广阔的田地花园,长着茂盛的庄稼和花草树木,成群结队的飞禽走兽在那里蹦跳飞翔,清脆婉转地歌唱着。再朝远处看,便是一望无际,波涛汹涌的海洋。
他不息地左右前后仔细观看,最后来到一幢用金砖、银砖、宝石砖、翡翠砖建筑的有四棵柱子的宫殿里。里面的椅凳上嵌满了红宝石、绿翡翠、风信子石和其他各种名贵的珍宝玉石。中央有个池塘,塘边矗立着赤金桂,檀木顶的亭榭,镶着各种灿烂辉煌的有鸽蛋大的珍珠宝石。亭里摆着一张沉香木制成的,用赤金条和彩色珠宝玉石镶成图案花纹的靠椅。池塘附近养着雀鸟,清脆悦耳地歌唱着。这幢宫殿非常巍峨幽静、堂皇富丽,即使赫赫不可一世的波斯罗马帝王,也是梦想不到的。哈桑看了那种情景,流连忘返,贪婪地欣赏着建筑物的精巧、别致的结构,巨量的金银珠宝,善鸣的雀鸟和幽雅清静的庭园风光。他怀着凭吊古迹的心情,对前人的威力正在感觉惊愕、迷惘的时候,忽然看见十只飞鸟从远方飞来。他知道它们是来饮塘中的水的,怕它们发现自己而惊逃,便迅速躲避起来,暗中窥探。只见它们落在一棵大树下面,围绕着一起游息。其中有一只格外美丽可爱,显出高傲自大的骄态,其余的围着伺候它;它却随意啄它们,追逐它们。后来它们一起围它坐下,用爪子剥下羽毛,随即从每件羽衣下面出现一个少女,一个个喜笑颜开,月儿般美丽可爱,大家坐在草地上,尽情地谈笑、嬉戏。哈桑躲着看得出神,心里想:“指安拉起誓,姊妹们不许我开门,就是因为这些姑娘的缘故吧。”
姑娘们欢欢喜喜快快乐乐,一直嬉笑、游戏的情景,哈桑躲着看得出神,一点也不觉得饥饿。直到午后,那个特出的姑娘才对伙伴们说:“公主们,时候不早,天快黑了,我们也玩厌了,路程还远着哪,我们快赶回家去吧。”于是她们站起来,把羽衣往身上一披,随即变成飞鸟,跟先前一模一样,展翅扬长飞去。
哈桑大失所望,忍不住伤心啜泣,软绵绵地瘫了下去,一点力气也没有。他要站起来,可是力不从心,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连方向都辨不清楚。后来他挣扎着离开那个奇异的境界,慢慢返回宫中,原样锁上了门。从此他染病在身,不吃不饮,落在相思的海洋里,不停地呻吟、饮泣。
第三天清晨,他开了门,去到那幢奇异的宫殿中,坐在昨天起坐的地方,对着大树下面的景物,耐心等到日落,却不见一只鸟儿飞来。他痛哭流涕,伤感着倒在地上,昏迷不省人事。过了好一阵,才苏醒过来,慢慢返回宫中。天黑了,他觉得宇宙狭小,整夜呻吟、饮泣,通宵不能入睡。
第二天,太陽照亮了山岗和大地,宇宙间充满了光明,万物都活跃起来,但哈桑却不吃不饮,惴惴不安,如醉如痴地想着奇异宫中的事情发愣,满腔郁结,正感觉寂寞无聊而无人安慰的时候,旷野间突然升起了尘埃,他知道是宫殿的主人们回来了,立刻起身,躲藏起来。
一会之后,护送公主们的人马来到宫前,公主们走进宫来,放下宝剑,卸了武装。其中只是她们的小妹妹例外,她来不及卸装,一直冲进哈桑房中,却不见哈桑,便到处寻找,发现他在一间小室里,疲弱不堪,瘦骨嶙峋,脸色苍白,由于伤感过度,一双眼睛哭得深陷下去。她看了那种情景,大吃一惊,吓得差一点丧失神志。她问他的情况和遭遇,说道:“告诉我吧,以便我做你的替身,替你解决各种疑难问题。哥哥啊!我看你流的眼泪不少,你这样的情况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指安拉和我们之间的情谊起誓,快把你的情况和秘密告诉我吧。我们分手之后到底发生什么事件,你别害怕,一桩桩一件件都讲给小妹听吧。为了你,我烦恼极了,生活也打乱了。”她说着呜呜地伤心哭泣。
“妹妹,我说出来,怕你抛弃我,我会忧郁而死呢。”
“不,指安拉起誓,纵然粉身碎骨,我也不要离开你。”
哈桑把开了那道门的见闻和十天以来没有吃喝睡觉的情况叙述一遍,然后痛哭流涕。她听了,觉得可怜,洒着同情的眼泪,说道:“哥哥,你只管放心,不必忧愁苦闷。我要冒着生命的危险,置生死于度外,尽我平生的力量,替你筹划,满足你的愿望。但是我要嘱咐你,在姐姐们面前你必需保守秘密,在她们中的任何人面前不可透露你的情况,免得你和我的生命难保。如果她们问你开门没有,你可绝对不能承认。只说:你们走后,我孤零零一个人留在宫中,感到十分孤单寂寞罢了。”
“很好,你的主意非常正确。”他吻她的头,顿时觉得心旷神怡。先前他惟恐因开门而遭杀身之祸,一直顾虑着,愁得要命。幸亏公主同情怜悯他,生命有了保障,满腔的忧愁恐怖,才烟消云散,感到腹内苦饥,向她索取食物充饥。
小公主离开他的居室,愁眉不展地去见姐姐们。她们问她为何闷闷不乐。她告诉她们哈桑害病,整整十天没吃喝,因而替他担忧。她们问他害病的原因。她说:“原因是我们撇下他走后,他孤单寂寞,那段时期,他觉得比一千年还长呢。他是个孤苦零丁的异乡人,被我们扔在空旷的宫殿里,无人陪伴他,安慰他;兼之他年纪轻,也许无意间想起家中的白发老母,为他早伤心晚哭泣,过忧愁、苦恼的日子。这种情况我们是可以理解的,应该体谅他。让我们去安慰他、陪伴他吧。”
公主们听了小妹妹的叙述,觉得对不起他,一个个洒下怜悯的眼泪,说道:“指安拉起誓,应该谅解他。”于是大伙约着去到宫外,遣回兵将,然后从容转到哈桑房里,问候他。只见他改模换样,形容憔悴,脸色苍白,瘦骨嶙峋,疲弱不堪,情况非常凄惨、可怜。她们望着忍不住流下同情的眼泪,大伙坐下来安慰他,叙谈旅途中稀奇古怪的见闻和参加婚礼的盛况。从此她们一直陪伴他,伺候他,安慰他,嘱咐他好生将息。可是事与愿违,他的病势反而日益加重。眼看着那种情景,她们束手无策,人人伤心饮泣,其中哭得最悲痛的是她们的小妹妹。
公主们整整陪伴、侍奉哈桑一个月,大家感到疲劳,想骑马出去打猎、消遣,换换空气。主意打定以后,便征求小妹妹的意见,希望她陪她们一块儿出去打猎。她回道:“姐姐们,指安拉起誓,哥哥的病势如此沉重,需要我在他身边看护、照管,因此我不能陪你们去。等将来他的病痊愈,我再奉陪你们吧。”
她们听了妹妹的话,都钦佩、赞赏她的情谊,说道:“你对这个异乡人做了好事,真是功德无量。”于是她们留下妹妹,携带十天的粮食,骑马出猎去了。
一会儿之后,小妹妹料想她们去远了,就回到哈桑房中,对他说:“哥哥,来吧,带我去你发现飞鸟的那个地方去看一看好吗?”
“指安拉起誓,我愿意极了。”哈桑不禁喜出望外,随小公主一起开了那道房门,沿阶梯去到上层那幢宫殿中,把他发现的地点和她们游息的地方指给她看,并叙述当时的情景,尤其对她们中身材苗条的那个女郎谈得更详细。小公主听了,明了其中实情,惊惶失措,吓得面无人色。哈桑莫名其妙,说道:“妹妹,你的脸色变得这样苍白,神气也都改变了,这是为什么呢?”
“哥哥,你要知道,你说的那个美丽姑娘,她原是个长公主。她父亲是神王中最有权势的,统辖着广阔的地域,包括大陆和海岛,神和鬼都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家父不过是他的一个藩王罢了。他的财富之多、兵马之众、地域之广,是任何帝王不能同他相提并论的。他养着二万五千骁勇无比的女将,她们武装起来,骑马冲锋上阵的时候,一人能抵挡一千勇士。他有七个超群出众的女儿,尤其是大女儿,智勇双全,并不亚于女将们。他指定一块纵横相距一年路程的地方给他的大女儿管辖。那个地方周围有大江大河围绕,是天然的屏障,任何人神都不能到那里去。你所见随在她左右的那几个姑娘是她的僚属。她们借以飞翔的羽衣,是神制造的仙衣。如果你想捉住那个姑娘,同她匹配为夫妻,那你坐在这儿等她吧;因为每当月初,她们都要上这儿来的。你见她们来时,赶快躲藏起来。你必须藏好,不可露出破绽,否则我们的生命就危险了。你听清我的嘱咐,牢记在心里吧。你须在附近找一处你可以看见她们而不被她们发觉的地方隐藏起来。她们脱羽农时,你留神看清公主的那件,把它偷走,因为没有羽衣,她就飞不回去。你拿着羽衣,就等于控制她本人了。要是她说:‘谁偷我的羽衣,还给我吧。喏!我跟你在一起,听你支配了。’这你可要留神,别叫她欺骗你;因为你若把羽衣还给她,她不仅要你的命,还要捣毁我们的宫殿,杀死我们的父亲呢。往后的情况如何,让我一起告诉你吧:她的随从见她的羽衣被偷,无法挽救,没奈何,只好撇下她,扬长飞去。这时候,你要好生保存那件羽衣。拿着羽衣,她就变为俘虏,在你掌握之中,无法飞回家去。可你千万别告诉她羽衣在你手里。”
听了小公主的嘱咐,哈桑转忧为喜,非常兴奋,亲切地吻她的头,并安下心来,随她转回宫去,愉快地过了一宿。第二天,他开了门,溜到上层的宫殿中,坐在里面,耐心地等到傍晚时候,小公主才送饮食给他吃喝,替他更换衣服。从此他继续不断日复一日地等待着,经过月圆,挨到下月初,她们才闪电般飞来,落在宫中。一见她们,他立刻闪身隐在一处他能看见她们而她们看不见他的地方,暗中窥探。他见她们在附近的草地上脱掉羽衣,然后翩翩游玩去了。待她们渐渐走远,他便蹑手蹑脚慢慢地走过去,偷了公主的羽衣。
她们在一起尽情地嬉戏、游玩够了,然后回草地来穿羽衣,预备飞回家去。可是公主不见了她的羽衣,一声惊叫起来,气得批自己的面颊,撕身上的绸衣。其余的人闻声跑来围着她,问她发生什么事情。她告诉她们羽衣不见了。她们听了,惊恐万状,一个个急得批着面颊悲哀哭泣。当时已经是天黑时候,她们不能陪她耽搁下去,只得撇下她,匆匆归去。
公主一个人留在宫里。哈桑侧耳细听,只听她凄然叹道:“拿羽衣的人哟!求你还给我,别叫安拉惩罚你吧。”哈桑听罢,从容走过去,一把握住她的两手,把她带回宫去,关在房里,然后去见小公主,告诉她捉到公主、带她到宫中的经过。最后说道:“现在她在房里咬着自己的手指伤心哭泣呢。”
听了哥哥的叙述,小公主立刻跑进房去,见公主忧郁苦闷,正在悲哀哭泣。她跪下去,吻了地面,毕恭毕敬地问候她。公主怒目斥道:“小公主!象你们这样的人,能随便用卑鄙下流手段对待国王的女儿吗?你自然明白,家父是赫赫有名的神王,他的兵马,只有安拉知道他们的数目。他手下的哲人、魔法师、祭司、魔鬼和妖精也是别人望尘莫及而不可战胜的,所有的神王都尊敬他,畏惧他。可是你们身为公主,为什么要胡作非为呢?你怎么敢和人类串通、泄露我们内部的秘密呢?事实如果不是这样,那么这个男人他是从哪儿来的?”
“公主,此人是非常厚道的。”
公主听了她替哈桑辩护,觉得没有脱身幸免的余地,大失所望。后来小公主端来饮食,陪她一起吃喝,好言宽慰她,安她的心,花言巧语,不惮其烦地规劝她,打动她。公主却长吁短叹,老是悲哀啜泣,整夜没睡觉。
第二天清晨,公主知道既然落在人家手里,摆脱不了圈套,便回心转意,止住悲泣,怡然自得,对小公主说:“小姐,我的命运既然掌握在安拉手里,他存心使我别乡离井,和亲戚骨肉断绝往来,所以我忍受主的分派,这是再好没有的了。”
于是小公主把宫中最好的屋子腾出来供她居住,随时随地陪伴她,好言安慰她、逗趣她,致使她的身心轻松愉快,有说有笑,心安理得,忘记离愁的时候,她才去见哈桑,对他说:“来呀!快来吻她的手吧。”
哈桑急急忙忙去到公主屋里,亲切热烈地吻她的手,说道:“小姐,你放心吧。我留你在这里,是因为我和我的这位小妹妹愿意做你的奴婢,终身服侍你。我这样做的目的,是要按照安拉和圣贤的规定,跟你结为合法夫妻,带你回故乡去,和你住在巴格达城中,给你预备婢仆,让你过幸福生活。我家里还有一位善良的老母,她会疼爱你,照顾你。我的家乡是个好地方,那里的什么东西都是最好的,人们个个满面春光,非常和蔼可亲。”
哈桑苦口婆心、诚诚恳恳地跟公主叙谈,拿好言安慰她、逗趣她。可是她默然不言不语,一句话也不回答。这当儿,突然听见有人敲门。哈桑匆匆出去开门一看,原来是公主们打猎回来。他满心欢喜,迎接着问候她们。公主们喜笑颜开,同声祝福他,为他的健康感到快慰;于是她们下马进宫,各自回到房中,卸掉猎装,换上漂亮的绸衣,然后走出来,吩咐带上猎获物。当中有羚羊、野牛、小兔、狮子和鬣狗等物。她们指定一部分杀吃,其余的蓄养起来。哈桑束起腰带,跟她们一起,忙着宰割野兽。大家说说笑笑,眉飞色舞,感到十分欢喜快乐。宰割以后,大家坐下来预备烹调,好痛痛快快地吃喝享受。哈桑非常热心,任劳任怨,格外卖力。公主们很感激,说道:“兄弟,你太客气了;你过分关怀照顾我们,真是令人感激、钦佩。而且你是人,比我们神类可高贵多了;这种事情,我们应该跟你合作,大家动手才对呢。”
哈桑眼泪汪汪,忍不住嚎啕痛哭起来。公主们觉得奇怪,问道:“什么事呀?你哭什么?你这一哭把我们给弄胡涂了,今天我们不能安安静静地过日子了。你好象思乡心切,想念你的母亲。如果真是这样,我们预备送你回家去。”
“指安拉起誓,我是不愿离开你们的。”
“我们谁扰乱你,才使你这样不安静呢?”
哈桑默然不言语,什么都不肯吐露。小公主便趁机说:“他从空中捕到一只飞鸟,希望姐姐们替他装饰那只鸟儿哪。”
公主们聚精会神地盯着哈桑,说道:“我们都在你面前,你要什么,我们都替你做。你先把情况告诉我们吧,什么都别隐瞒。”
“那么,请你告诉她们好了。”哈桑吩咐小公主。
“是这样的,姐姐们,前次我们奉命回去参加婚礼,把这个可怜人留在宫中,他感到十分孤单寂寞,惴惴不安,怕人闯进宫来危害他。姐姐们都知道,人类都很轻浮,遇事不多加思索,因此,当他寂寞无聊的时候,便不顾一切,胡里胡涂开了那道房门,一直往上走,闯到上层的那幢宫殿中去消愁解闷,寻找快乐。他在宫里徘徊、观望,流连忘返,有时感觉恐怖,怕人闯进去,因而随时环视,心神不安。有一天,他在宫里,忽然飞来十只鸟儿,落在大树下面的草地上。其中的一只个子比较高大,羽毛格外美丽,形态非常矜骄、傲慢。其余的被它追啄,都不敢抵抗。一会儿以后,它们伸爪脱掉身上的羽衣,霎时变成十个月儿般美丽可爱的少女,欢欣鼓舞地在一起游玩、嬉戏,直到傍晚,才转来披上羽衣,变成鸟儿,展翅扬长飞去。他钟情于那只大鸟,念念不忘,神魂为之颠倒,悔恨当时不偷掉她的羽衣。他废寝忘食,呆在宫中,等待她们。经过月圆,到了月初,好不容易它们才照例翩翩飞来,脱掉羽衣,高兴地游玩、嬉戏。他趁她们玩得高兴时,悄悄偷掉大鸟的羽衣。因为他知道没有羽衣,她就飞不了。他隐藏起来,免得被她们发现,会遭杀身之祸。他耐心等着,待其余的鸟飞走了,这才跑去捉住她,把她带回宫来。”
“她在哪儿?”姐姐们问小妹妹。
“他让她住在最漂亮的那间屋子里。”
“来吧,带我们去看一看她。”她们要求哈桑。
哈桑一骨碌爬起来,带她们上公主居住的屋子,开了门,引她们进去。她们举目一看,见她苗条美丽的体态,感到十分惊羡,急忙倒身跪下去吻地面,毕恭毕敬地问候她,齐声说道:“指安拉起誓,这桩事妙极了!公主如果知道此人的底细,那么你这一辈子会爱他爱到底呢。告诉你吧,公主,他并不想胡做非为,而是诚恳合法地向你求爱。据说你的羽衣叫他给烧毁了,否则我们会向他要还你呢。”于是她们中的一人征得她的同意,主持着替她和哈桑缔结婚约,尽了证人的义务,促成他们之间的美满姻缘。接着姊妹们尽东道之谊,预备适合公主身份的丰富筵席,欢喜快乐地替他俩举行婚礼。
新婚后,哈桑和公主一对青年恩爱夫妻,跟公主们在一起过快乐的美满生活。她们每天变换着给他俩预备各种可口的饮食,并送给珍贵礼物,陪他俩谈天、游玩、消遣。哈桑感到无比的快慰,公主也心旷神怡,在公主队中充分享受生活乐趣,一股脑儿把家里的人忘得干干净净。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过了四十天。有一天夜里,哈桑做梦,见他母亲形容憔悴,面色苍白,骨瘦嶙峋,显出一副衰老、苦闷的可怜相,而他自己却丰衣足食,境况非常优越,母子之间,真有天壤之别。他母亲眼看这种情景,对他说:“儿啊!你能忘记我,一个人过享乐的幸福生活吗?你仔细看看我的情景吧。从分别后,我从来没忘记你,不停地提念你,一直要提念到老死呢。我已经在屋里给你建了一座坟墓,表示千秋万世都不忘记你。儿啊!你看我还能活着等待你吗?我们母子还能见面,象过去那样团聚吗?”
哈桑从梦中惊醒,忍不住伤心、哭泣,眼泪雨水般流过腮颊,苦闷到极顶,抑制不住奔腾澎湃的情绪,惴惴不安,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熟。第二天清晨,公主们照例到他房里去问候他,和他欢聚,他却不理睬。她们问公主他不愉快的原因,她回道:“我不明白。”
“你问一问他吧。”
公主走到他面前,问道:“亲爱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他长吁短叹一阵,勉强断断续续地对她叙述梦境。公主听了,把他做梦的经过转告公主们。她们听了,非常同情、怜悯他,说道:“我们不能阻止你去看望你母亲,我们应尽量帮助你去看望她。以后你也应该常来看望我们,不要跟我们断绝来往,即使每年来见一次面也是必要的。”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哈桑慨然同意她们的建议。
公主们立刻行动起来,给他夫妇预备粮食和许多言语不能形容的名贵首饰,无数的财礼。一切准备妥帖,把鼓一敲,许多骆驼便从四面八方闻声赶来。她们选择一批骆驼,让哈桑夫妇各骑一匹,其余的驮着二十五驮金子,五十驮银子,于是依依不舍地约着送行,继续跋涉三天,走了三个月的路程,这才互相告别。临行,哈桑的义妹小公主格外悲伤,拥抱着他不放,哭得昏迷不省人事。过了一会,她慢慢苏醒过来,叮咛道:“到家中跟你母亲见面,生活安定以后,可别忘了每半年来看我们一次。要是你觉得有什么不如意或者受到什么威胁,只消敲一下祆教徒的铜鼓,便有骆驼赶到你面前,你可以骑着骆驼来找我们。可是你不要自误啊。”
哈桑对她发誓,决心遵守她的嘱咐,并恳求她们留步、转回宫去。她们带着离愁依依不舍地向他告别。其中最惜别的是他的义妹小公主。她从分别回宫之后,神魂不定,无从抑制情绪,白天黑夜都伤心哭泣。
哈桑带着妻子,赶着骆驼,不分昼夜,继续跋涉,行经平原、漠野,越过山谷,通过崎岖小道,一路平安到达巴士拉,来到自家门前。他卸下驮子,遣走骆驼,然后走到门前,刚要敲门,便听见他母亲哀怨、凄惨的悲泣声。他受了感动,心肠一软,忍不住流下伤心的眼泪。他急促地敲门。他母亲在里面应声问道:“谁敲门呀?”
“是我,快开门吧。”
他母亲开门一看,认出他是哈桑,欢喜过度,一下子昏晕过去。哈桑赶忙把她救醒,母子抱头痛哭一场,然后起身搬运行李、驮子,一切布置安排妥帖,母子才安闲地坐下来促膝谈心。他母亲问道:“儿啊!你跟那个波斯人在一起过得好吧?情况如何?”
“娘!他不是波斯人,而是一个拜火的邪教徒。”于是他把祆教徒带他出走,把他缝在驼皮中,被兀鹰攫到山中,发现那般受祆教徒欺骗利用之后而牺牲了的尸骨,他跳崖落到海中脱险,到宫殿中结识公主们,祆教徒回到原地自投罗网,以及他结婚的经过,从头到尾,详细叙述一遍。他母亲听了,感到十分惊奇、可怕,虔心虔意地感谢、赞美安拉一番,然后起身去看驮子,问里面装的什么东西。经哈桑一解释,她越发喜欢了。后来她走到儿媳妇面前,和她交谈,好言安慰她,望着她轻盈、苗条的体态和笑容可掬的美丽面孔发愣,感到十分欢喜、快慰,唠唠叨叨地说道:“哈桑我儿,赞美、感谢安拉,是他保佑你,使你平安归来啊。”她说着急急忙忙跑到市上,买了十套最华丽的衣服和顶考究的被褥带回来给儿媳妇穿用,使她欢喜快乐,让她过得安逸、舒适。后来她对哈桑说:“儿啊,我们有这么多钱财,不能再在这个小城市里呆下去了。因为我们原是穷苦人家,过惯清寒生活,如今一旦富裕起来,人们会怀疑我们是做炼金术呢。让我们搬到巴格达那座安全的城市去,在哈里发的保护下安居乐业地过活吧。难得安拉解救你,让你发了财,我们就该好好做人;你可以在巴格达城中开个铺子,安静地坐下来做买卖,赚些钱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就行了。”
哈桑觉得母亲的话有道理,完全同意,立刻出去活动,卖了房屋,唤来骆驼,驮着财物,携带母亲和妻室动身起程,跋涉到底格里斯河畔,然后雇船,载上财物,一家人经水道径向巴格达前进。一路上风平浪静,航行了十天到达巴格达。
他租了旅店中一间仓房,把财物搬到里面储藏起来,当天在旅店中住宿一夜。第二天他衣冠楚楚地穿戴起来,便有一个掮客去找他,问他需要什么。他说:“我需要一所宽大、漂亮的房子。”
掮客带他去观看出卖的房屋。他看中一所原属官宦人家的住宅,非常高大、堂皇,便以十万金的代价买下,搬进去居住,并购买家具、婢仆,收拾、布置得齐齐整整,焕然一新,从此跟母亲和妻室在一起,过着非常舒适、快乐的幸福生活。
时间过得很快。哈桑迁到巴格达后,不知不觉已经三易寒暑。在三年内,他老婆生了两个儿子,大的叫纳肃尔,小的叫曼肃尔。这时候他想起宫殿中的姊妹们,想起她们无微不至地关怀、照顾他,群策群力地支持、帮助他,成全他的愿望,因此十分惦念她们;于是他去市中,买了最名贵的丝绸和首饰,预备送给她们。他母亲问他为什么买丝绸、首饰。他回道:“我决心要作一次旅行,去拜望那些待我很好、生活上给我周全照顾的姊妹们。若是安拉意愿,我看过她们,很快就赶回来。”
“儿啊,你别离开我吧。”
“娘,我去去就来。现在我告诉你怎样待遇儿媳妇吧。她的羽衣装在箱子里,埋在地下,你好生看管着,别叫她知道,否则她会取出来,带着儿子高飞远走,那就要我的命了。娘,我再一次嘱咐你,你千万别告诉她。你要知道,她是神王的女儿。她父亲是神王之首,兵权很大,钱财很多。她父亲非常宠爱她,在神界中她的地位很高,她为人也很高贵;因此劳烦母亲多多照顾,严加管束,别让她随便出门,也别让她在窗前东张西望,免得惹是生非。万一人世间的什么不测祸患发生在她身上,这会使我为她而牺牲生命的呢。”
“我一定不违反你的嘱咐。儿啊!你这样嘱咐我,难道我疯了,才要违反你不成?儿啊!你放心去吧。等你平安归来,那时候你看好了。若是安拉意愿,你的妻子会把我们之间的情况告诉你的。”
事属巧遇,哈桑母子之间的秘密谈话,叫他老婆全都听在心里,他母子却茫然不知。哈桑放心地出了巴格达城,去到郊外,拿出铜鼓一敲,骆驼便应声赶来。他选择二十只驮着伊拉克的特产,辞别母亲、妻子。临行,他又嘱咐母亲一遍,这才启程。
他继续不停地向前迈进,行经平原、漠野,越过山谷地带,通过崎岖小道,不分昼夜地整整跋涉了十天。到第十一那天,才算一路平安,到达目的地。他带着礼物走进宫殿。公主们见了他,眉飞色舞,一个个喜出望外,大家祝福他,问候他,收下礼物,象过去那样热情地接待他,问他母亲和妻室的情况。他告诉她们,妻子生了两个儿子,大的满两岁,小的满一岁。于是她们把他当为上宾殷勤招待。他感到无限的快乐,和她们在一起谈笑、游玩,有时陪她们出去打猎。
哈桑出门后,他的妻子跟他母亲在一起过了两天;第三天她对婆婆说:“赞美安拉!难道我跟他在一块儿生活了三年,连澡堂都不能进吗?”她说着呜呜地伤心哭泣。婆婆怜悯她,说道:“儿啊!我们是异乡人,你丈夫又出门在外;要是他在家里,他会带你上澡堂去的。我一个老太婆,什么人都不认识;现在我给你烧些热水,让你在家中的浴室里随便洗吧。”
“娘,你这种话即使对使女们说,也不会令人满意的。娘,男人爱吃醋,这是可以原谅他们的。因为他们以为女人上街去,往往会做出见不得人的丑事。娘,你老人家知道,女人全都不是一种货色。一个女人如果她存心做坏事,那谁也不能禁止她,也没有办法监视、阻挠她。禁入澡堂和其他的手段也不是阻止的办法,她可以为所欲为地进行她的企图呢。”
她呜呜地哭泣起来,咒骂自己,怨自己离乡人命苦。她婆婆听了,疼她,怜悯她,知道她的脾气是说了就要做的,于是赶忙站起来,急忙准备澡堂中需要的东西,然后带她上澡堂去沐浴,满足她的愿望。
她们婆媳两人一进澡堂,妇女们都把视线集中在她身上,大家惊叹着赞美安拉伟大,都聚精会神地欣赏他创造的那个美丽形象。从澡堂门前经过的妇女,也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进去看热闹,挤得水泄不通。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一下子她的名声给传开了,人们都在谈论她,夸赞她。
事属巧遇。当天哈里发何鲁纳·拉施德宫中一个叫图哈斐突·奥娃黛的宫女也上澡堂去洗澡。她见澡堂中全是妇女,挤得没有插足的余地,便打听情况,拼命挤到哈桑夫人面前,仔细端详,呆呆地望着她那苗条美丽的形影发愣,连声赞美安拉创造力的伟大、巧妙。于是她自己不去洗澡,却抬着惊奇、羡慕的眼光,呆呆地坐着饱眼福。只见她从容不迫,轻举慢动地洗过澡,穿起衣服,戴上首饰,花枝招展,显出更标致、可爱的美态,姗姗走到铺毡子的座位上斜靠着休息,惹得妇女们都围着她看热闹。她休息一会,举目看妇女们一眼,这才站起来,从容随婆婆姗姗走出澡堂。
图哈斐突·奥娃黛也站起来,走出澡堂,跟在后面窥探她的行踪,直到一幢大屋子门前,看她走了进去,认清她的住处,这才匆匆奔回王宫,一直跑到祖白玉黛王后面前,跪下去吻了地面,还来不及开口,王后便问她:“图哈斐突,你尽在澡堂里耽搁,这是为什么呢?”
“娘娘,我看见一桩新鲜奇怪事情,象她那样美丽的形貌,我这一辈子在男子和妇女之间都没有看见过。因此我被她吸引,弄得徬徨、迷离,呆呆地望着她发愣,连头都没洗就回来了。”
“是什么事,图哈斐突?告诉我吧。”
“娘娘,我在澡堂里看见一个绝世佳人,身边带着两个活泼可爱的孩子;象她那样苗条美丽的女人,我这一辈子还是第一次看见;她的标致漂亮是空前绝后的,世间没有谁能跟她媲美。娘娘,指你的恩惠起誓,要是主上见了,准会杀掉她丈夫,把她夺来做妻子的呢;因为她太美了,世间没有比她更可爱的美女。我打听她丈夫的姓名,据说她丈夫是巴士拉商人,名叫哈桑。我从澡堂里出来,跟在她后面窥探她的行踪,直到她家门前,一看,原来是面向河流和街衢各开一道大门的那幢旧相府。娘娘,如果主上知道这件事,我怕他会违背教律,做出谋夫霸妻的坏事来呢。”
“该死的图哈斐突,难道这个女人真美得足以使主上违背教律,甚至于为她而出卖宗教吗?指安拉起誓,我非亲眼看看这个女人不可。如果她名不副实,不象你所称赞的那样美丽,我要叫人割你的头呢。你这个小娼妇!主上宫中有三百六十个妃嫔和宫娥彩女,难道真没有一个比得上她吗?”
“不,娘娘,指安拉起誓,不但全巴格达城,甚至整个阿拉伯国家都找不到象她那样漂亮的美女,而且人世间也没有谁能跟她媲美。”
祖白玉黛王后出声一喊,马师伦便应声来到御前,跪下去吻了地面。王后吩咐道:“马师伦,我命你上那所具有两道大门的旧相府中去一趟,把住在里面的那家婆媳和她的两个孩子给我带进宫来。快去快来,不要耽搁。”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马师伦遵从命令,急急忙忙走出王宫,一直去到旧相府门前敲门。哈桑之母应声问道:“谁敲门呀?”
“是哈里发的奴婢马师伦。”
她开了门,马师伦走进去,问候她。她应付着问他来做什么。他说:“祖白玉黛王后请你老人家带儿媳妇和两个孙子上宫里去一趟,因为妇女们都称赞你的儿媳妇生得美丽,王后要亲眼看看她。”
“马师伦,我们是异乡人,我儿子不在家。他出门前嘱咐我们婆媳不要出去见人,因此我们不敢随便出去,免得发生什么意外,让我儿子知道,小则我们婆媳吃不消,大则会影响我儿子的生命呢。马师伦,求你行行好,别叫我们做我们担当不起的事吧。”
“老人家,如果此事对你们有什么不利,我是不会强迫你们去的;这不过是祖白玉黛王后要亲眼看她一眼罢了。若是安拉意愿,你们去这一趟,同样我会负责送你们回来的。你们别违拗命令而自找烦恼吧。”
哈桑之母不敢违拗命令,进去预备一番,然后带儿媳妇和两个孙子随马师伦进宫,一直去到祖白玉黛王后面前,跪下去吻了地面,问候她,祝福她。王后见哈桑夫人戴着面幕,便对她说:“你不揭下面纱,让我看看你的面貌吗?”
她第二次跪下去吻了地面,然后揭开面纱,露出一张闭月羞花的美丽面孔,整个宫室似乎被她容颜上的光泽照得焕然一新。王后见了,趋前仔细端详,被她的美丽所吸引,感到万分惊奇、羡慕。其他在座的人,也一个个惊羡得象疯人一样,哑口无言。王后把她搂在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吩咐宫人赶快收拾布置,并拿来最华丽的衣服和最珍贵的首饰,给她穿戴打扮起来,说道:“夫人,你太可爱了;我看你身上的每一件装饰品,都是令人惊奇、羡慕的。”
“娘娘,我有一件羽衣,要是我在你面前穿起它来,你见了会觉得更惊奇可贵呢;其他的人见了,也会同声赞赏而认为奇观呢。”
“你那件羽衣在哪儿?”
“我婆婆收藏着;你替我向她要来吧。”
“老伯母,指我的生命起誓,你回家去把她的羽衣给我取来,让我们看看,你再收回去好了。”王后吩咐老太婆。
“娘娘,她这是说谎呀。你见过女人有羽衣吗?这不是事实;飞鸟才会有羽衣呢。”老太婆不承认。
“娘娘,我的确有件羽衣在婆婆手里,她把它装在箱中,埋在贮藏室里。”
娘娘从自己脖子上解下价值连城的项珠,递给老太婆,说道:“给你,老伯母,你拿去做抵押。指我的生命起誓,你快回去,把羽衣取来给我看一眼,你再拿回去吧。”
老太婆赌咒发誓,说她从来没见过羽衣,也不知道它在哪里。王后生气,骂老太婆一顿,从她身边拿下钥匙,递给马师伦,吩咐道:“这串钥匙给你,你带着上她们家去,打开贮藏室,找到埋在里面的箱子,取出来,砸破它,把里面的一件羽衣给我带来。”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马师伦回答着,收下钥匙,叫老太婆随他一块儿去。她站起来,边走边哭,懊悔当初不该依从儿媳妇,带她上澡堂去洗澡。现在她知道先前她坚持要上澡堂去洗澡,原来是她的陰谋诡计。
回到家中,老太婆开了贮藏室,马师伦走进去,找到箱子,弄开它,取出羽衣,包在一个包袱里,赶忙带回宫去,呈献给王后。王后接过去,打开包袱,仔细欣赏羽衣,感到十分惊奇、羡慕。她把羽衣递给哈桑夫人,问道:“这是你的羽衣吗?”
“不错,娘娘,这是我的羽衣。”她欢欣鼓舞,伸手接过来,仔细检查一番,见它完整如初,一根羽毛也未脱落,不禁喜出望外。于是在王后面前,把两个儿子搂在怀里,再把羽衣往身上一披,霎时变成一只飞鸟,翩翩跳起舞来。王后和在场的人都觉得惊奇,呆呆地看她跳舞,只听得她说道:“太太们,我跳得不错吧?”
“好得很;你的每个动作都是美丽可爱的。”人们齐声说。
“太太们,我将要表演的,比这个还好呢。”她说着展开翅膀,带着两个孩子,飞上屋顶,居高临下地俯视宫里。人们围绕着她抬头观看,赞叹不已,说道:“指安拉起誓,这个稀奇美丽的形象,我们从来没有见过呢。”
她打算飞走的时候,忽然想起哈桑,凄然吟道:
远离家庭奔去拜访密友的人儿哟!
你以为我在你们之间享受过荣幸,
生活向来都很安静?
他把我的羽衣收藏起来的时候,
以为我不会向唯一的主宰诉苦、呼吁。
他曾再三叮咛,
叫他母亲好生保藏羽衣,
给我欺凌和压抑。
我听见他们窃窃私语,
把话记在心头,
期待着更多的幸运。
我上澡堂去,
那是一个脱身的机缘,
惹得人们精神恍惚、神志迷离。
拉施德夫人走到我面前,
左顾右盼,
仔细端详一会,
对我的容颜感觉惊奇,
满口称羡。
我向她呼吁:
“娘娘啊,
我有一件高贵、华丽的羽衣,
穿在我身上的时候,
可以悦目畅怀,
你见了一定觉得惊奇可羡。”
她问我:
“那件羽衣,
它在哪里?”
我回道:
“被埋藏在屋中的贮藏室里。”
马师伦急忙奔去,
匆匆把羽衣带到王宫里;
突然间它射出灿烂的光辉,
照亮了整个宫廷。
我从她手里接过羽衣,
打开仔细检阅,
见衣领和纽扣全都完整无缺。
我披上羽衣,
接着孩儿,
展翅飞上屋顶。
婆婆啊!
你儿子旅行归来的时候,
请你转达我对他的心意:
如果他愿意跟我联系,
叫他离开家庭。
她吟罢,祖白玉黛王后对她说:“美丽可爱的人儿呀!赞美安拉,他赏你这样灵巧的口舌和笑逐颜开的面孔。可是你不飞下来,和我们在一起,让我们多多欣赏你的美容吗?”
“已经过去的,再要它转回来,那谈何容易啊!谈何容易啊!”接着她对忧郁苦恼的婆婆说:“娘啊!指安拉起誓,我寂寞够了。等你儿子回来,他觉得离别的时间太长,想要和我见面,请你告诉他,叫他上瓦格岛找我去吧。”她说罢,带着两个儿子,展翅飞回老家去了。
哈桑之母眼看儿媳妇带着孙子高飞远走,惊惶失措,嚎啕痛哭,不停地批自己的面颊,气得昏迷不省人事。过了一会,她慢慢苏醒过来。王后安慰她,说道:“老太太,我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当初如果你告诉我这种情况,我就不会强迫你。到现在我才知道她原是一只神鸟。如果早知此中底细,我是不会让她穿羽衣的,我也不会让她带走孩子的。老太太,请原谅我、宽恕我吧!”
“娘娘,我不怪你。”她说着,一筹莫展,垂头丧气,茫然走出王宫,慢吞吞地回到家中,批着面颊哭得死去活来。她过于想念儿子和孙子,勉强撑持着在屋里掘了三座坟墓,当作他们的归宿地,从此伏在坟头上,天天早伤心,晚哭泣,一直过着凄惨、孤独的痛苦生活。
哈桑去到云山宫中,跟公主们生活在一起,有时一同出去打猎消遣,高兴快乐地过了三个月,她们才给他预备五驮金子、五驮银子和一驮粮食,并亲身送他回家,陪他行了很远的一段路程,经他流着惜别的眼泪,发誓请她们留步,她们才依依不舍地和他分手。
他不辞辛苦,在旅途中昼夜不停地跋涉,兼程赶回巴格达,卸下驮子,遣走骆驼,进入家门,走到母亲面前,预备问候她时,才发现她因伤感、失眠过度,形容憔悴,骨瘦如柴,颤巍巍地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打听老婆和孩子的情况时,她越发伤心,哭着晕倒,昏迷不醒。他莫名其妙,立刻寻找妻室儿子;可是找遍整个屋子,却一直不见他们的踪影。他奔到贮藏室,见屋门洞开,箱子给刨出来,羽衣也不见了。这当儿,他才知道妻子已经找到羽衣,儿子也给她带走。他急急忙忙奔到母亲面前,见她清醒过来,向她打听妻子的下落。她哭哭啼啼地说:“儿啊!这是他们的坟墓,愿安拉加倍赏赐你。”
他狂叫一声,一下子栽倒,昏迷不醒,陷在迷糊状态中,给他母亲带来更多的忧愁苦恼,使她感到没有生存的余地,绝望到极顶。直至午后,他慢慢清醒过来,痛定思痛,伤心啼哭,批自己的面颊,撕身上的衣服,彷徨、迷惘地在屋中踱着,走投无路,凄然吟道:
前人曾控诉离别的苦刑,
认为随时受到生离死别的威胁,
如今我的遭遇跟他们有什么区别?
因为我听不见妻子的声音,
他们的形影也不在我跟前出现。
他吟罢,毅然决然拿起宝剑,拔了出来,走到母亲面前,说道:“娘!如果你不把真情实况全都告诉我,我要先杀死你,然后自杀了事。”
“儿啊!你别激动,我告诉你好了。你先插上宝剑,静下来,听我告诉你家里的遭遇吧。”
他依从母亲,插上宝剑,靠她身边坐下。她这才把事件的经过,从头到尾,详细叙述一遍,最后说:“儿啊!如果不是她哭哭啼啼坚持着要上澡堂去,如果我不怕你旅行归来,她多嘴惹你生气,那么我决不会带她上澡堂去的。再说祖白玉黛王后如果不生气,不强迫我交出钥匙,那我死也不会献出羽衣的。儿啊!你自然明白,哈里发的权力高于一切,谁也不可能跟他对抗。他们把羽衣拿到宫里,你妻子接过去,翻着仔细看了又看,生怕有损坏的地方,临了发现羽衣完整无缺,这才欣然脱下王后给她的衣服、首饰,把儿子搂在怀里,披上羽衣,摇身变成一只鸟儿,在宫中走来走去。当时人们都围着观看,十分惊羡她的美丽。可是一忽儿之后,她飞上屋顶,对着我说:‘等你儿子回来,他觉得离别的时间过长,想要和我见面,请你告诉他,叫他上瓦格岛找我去吧。’这是她临走时嘱咐我转告你的。”
哈桑听了母亲的叙谈,狂叫一声,晕倒在地,昏迷不醒。夜里他稍微清醒些,便批着面颊,象蛇一样,躺在地上打滚。他母亲坐在他身旁,伤心啜泣。直到更残夜静,他才清醒过来,于是痛定思痛,痛哭流涕,凄然吟道:
请你们暂且止步,
回头看一看被遗弃者的疾苦。
也许你们觉得他有可怜之处,
因为经过离愁的缘故。
如果你们和他碰在一起,
一定不会承认他是你们的亲戚。
因为他害病的原因,
好象是你们之间从来没有见过面。
为了爱情,
他愿捐去可贵的生命。
若不为奄奄一息的呻吟,
人们早把他当尸体埋殓。
请相信:
离散是人生最难度过的关隘。
在情人眼里,
生离的痛苦超过死别十倍。
他吟罢,站了起来,叹息、啜泣着在屋里转过来,踱过去,不吃不饮,整整坚持了五天。他母亲提心吊胆地守护他,费尽心机地宽慰他、规劝他。可是他始终悲哀、哭泣,不停地长吁短叹,临了,感觉精疲力竭,才倒身呼呼地睡熟。在梦中,他看见老婆哭哭啼啼,显出忧愁苦恼的神情,于是从梦中惊醒,狂叫着吟道:
你的形影随时离不开我的记忆,
我心里最崇高的地位已经被你占领。
若不图在梦中跟你见面,
我就不会躺下去睡眠。
如果不希望和你白天聚首,
我就不愿苟延生命。
哈桑越哭越伤心,心中的忧愁苦恼有增无减,从此天天失眠,饮食逐渐减少,艰难地过了一月。有一天,他忽然想起云山中的公主们,打算去向她们求援,以便达到目的。临了,决心动身起程,预备许多伊拉克的特产,唤来五十只骆驼驮着,并吩咐母亲一番,然后告别,自己骑着一只骆驼,径向云山出发,要去找姊妹们,希望她们帮助他寻找妻子。他向前迈进,继续跋涉,一直去到云山的宫殿中,献上礼物。公主们看见他,非常高兴,热诚地欢迎他,祝福他,问道:“兄弟,分别才不过两月,你便匆匆转来,这是为什么呢?”
他伤心哭泣,告诉她们妻子趁他不在家时带孩子飞走的经过。她们听了,十分难过,追问她走时嘱咐什么。他回道:“姊妹们,当时她对我母亲说:‘等你儿子回来,他觉得离别的时间过长,想要和我见面,请你告诉他,叫他上瓦格岛去找我。’”
公主们听了他的叙述,眨眨眼,比个手势,彼此面面相觑;接着大伙低头凝视地面,静默了好一阵,这才叹道:“全无办法,只盼伟大的安拉拯救了!兄弟,如果你抬起手来能够摸着苍天,那么你就可以找到妻子了。”
哈桑伤心哭泣,眼泪雨水般从腮上流下,湿透了衣襟。公主们觉得可怜,流着同情的眼泪安慰他,替他祈祷。他的妹妹小公主很热情,安慰他说:“哥哥,你安下心来,静静地等一等吧。有志者,事竟成。坚韧不拔的人,终有达到目的的一天。忍耐是成功的钥匙。古人说得好:
扔下命运的缰绳,
让它无拘无束地自由漫行。
清夜里你敞开胸襟,
恬静地埋头睡眠,
不必顾后思前。
因为转瞬间或一觉惊醒,
安拉会把乾坤转变。
你应该抖擞精神,坚定下来;须知该活十岁的人,他不会九岁时夭折的。悲哀、哭泣不管用,只会给人带来疾病。现在你跟我们在一起,好生将息吧。若是安拉意愿,我替你想法,“让你找到妻子好了。”
听了小妹妹的劝慰,哈桑十分感动,忍不住痛哭流涕。可是她始终陪随他,劝慰他,宽他的心,追问她飞走的原因,说道:“哥哥,我本来打算叫你烧掉那件羽衣的,可是魔鬼叫我忘记这桩事了。”她一直陪他谈话,好言劝慰。可是日子越久,哈桑越觉不安。她看着他一往情深,惴惴不安的情况,难过到极顶,愁然去见姐姐们,哭哭啼啼地跪在她们面前,吻她们的脚,恳求她们伸出援助的手,使他找到妻子,想办法让他上瓦格岛去。她不顾一切地老在姐姐们面前哭泣,终于赢得她们的同情,引动她们同声啜泣,对她说:“你放心吧。若是安拉意愿,我们当竭力帮助他,使他和妻子见面。”
哈桑跟公主们在一起过了一年,终日伤心哭泣,眼泪没有干过。公主们有个叔父,是她们父亲的同胞兄弟,叫奥补督勒·滚都士,为人很好,一向疼爱他的大侄女,每年都到云山看望她,替她解决疑难问题。在年初她对他谈过哈桑被祆教徒折磨和他报复杀掉祆教徒的情况。他非常高兴,给她一包乳香粉,嘱咐道:“侄女啊,要是你有什么忧虑或不如意的事,或者需要什么,只消把香粉撒在炉中,出声一喊,我会立刻应声赶来,满足你的要求的。”
大公主想到她们已经一年不见叔父了,对姊妹们说:“叔叔整整有一年没到我们这儿来,你们快拿燧石打着火,给我取香粉盒来吧。”
公主们兴会淋漓,点着火,拿来香粉盒,递给大姐。她接过去,打开,取出一点香粉,撒在火炉中,出声喊她叔父奥补督勒·滚都士。香粉刚烧尽,接着边远地方扬起尘埃。一会儿灰尘开处,出现一个老人,骑在大象背上欢呼鼓舞地奔来,摇手向公主们打招呼。一会儿他赶到她们面前,纵身跳下大象。公主们拥抱他,问候他,吻他的手。他和她们一块儿坐着谈心。她们问他不来看她们的原因。他说:“我在家里跟你们的婶娘一起谈心来着,突然闻到乳香气味,便立刻骑象赶到你们这儿来。侄女们,你们要我给你们做什么呢?”
“叔叔,我们整整一年不见你了;按习惯说,我们分别的日期是不该超过一年的,因此我们想念你哪。”
“我很忙,原是打算明天要来看你们的。”
她们感谢叔父,祝福他,围着他谈心。大公主说:“叔叔,那个被祆教徒白赫拉睦骗到这儿来的名叫哈桑的青年,他的遭遇和他报仇杀掉祆教徒的经过以及他追求国王的女儿所发生的种种磨难、捉住她、娶她为妻并带走她的情况,我们全都跟你说过了。”
“不错,可是后来他怎么样了?”
“公主替他生了两个儿子,然后趁他不在家,带着儿子回娘家去了。临走对他母亲说:‘等你儿子回来,觉得离别的时间过长,想要和我见面,请你告诉他,叫他上瓦格岛去找我。”
奥补督勒·滚都士叔叔摇摇头,咬着指尖,垂头不语;他伸手擦一擦地面,然后举目东张西望,只顾摇头。哈桑躲着偷看他的神情,公主们忍耐不住,尽催他:“叔叔,我们的肝胆都要碎了,你快给我们讲吧。”他再一次摇头,说:“姑娘们,这个人不顾死活,冒着生命危险,自找苦头,他是永远不能上瓦格岛去的。”
公主们出声一喊,哈桑闻声跑了出来,走到奥补督勒·滚都士长老面前,问候他,吻他的手。长老非常高兴,让他坐在自己身边。这时候,公主们说:“叔叔,你把刚才对我们说的话对哈桑解释清楚吧。”
“孩子,我劝你丢掉这个念头吧,你即使跟随飞神,乘着行星,也不能上瓦格岛去的。这儿和瓦格岛之间隔着七道深谷、七个大海、七架高山,你怎么能上那儿去?谁给你带路?指安拉起誓,你快打消这个念头,别枉费苦心吧。”
哈桑听了长老的话,痛哭流涕,哭得昏迷不醒。公主们围着他伤心啜泣,他的妹妹小公主批着自己的面颊,撕破身上的衣服,声泪俱下,哭得尤其伤感。长老眼看他和侄女们因爱情、友谊而引起的忧愁苦恼情绪,很受感动,觉得可怜,说道:“好吧,你们别哭了。”继而他对哈桑说:“孩子,你放心吧,若是安拉意愿,我替你解决问题好了。起来,孩子!振作起来,随我来吧。”
哈桑欢喜若狂,一骨碌爬起来,精神抖擞,神气十足地向公主们告别,跟奥补督勒·滚都士一起骑上大象,闪电般继续跋涉了三昼夜,去到一座大山面前。山上的石头全是蓝色的,山上有个山洞,一道铁门牢固地关闭着。长老拉着哈桑下得象来,走到山洞门前,抬手一敲,洞门豁然开启,出来一个秃头黑奴,活象一个魔鬼,右手握着宝剑,左手拿着钢盾。他一见长老,扔下剑和盾,赶忙趋前,亲切地吻老人的手。长老拉着哈桑,一起走进山洞;黑奴随在他们后面,关上洞门。哈桑一看,山洞又宽又大,里面有一条望不到头的长廊。他们沿长廊约莫走了一哩路,来到最宽阔的地方,随即面向其中有两道黄铜门的一隅。长老开了一道铜门,走进去,对哈桑说:“你坐在这儿等我,可别开门,我去一会就来。”
长老去了一会,牵来一匹鞍辔齐备,行走如飞的快马,打开第二道铜门,眼前便展开一望无际的原野。他边行边嘱咐哈桑:“孩子,这儿有一封信,你带在身边,骑上这匹快马,它会带你上与此地相仿佛的另一个山洞门前。到那儿,你下马来,把缰绳摆在鞍头上,让它进去。你安心在山洞门前等候五天,别着急。到第六天,会有一个黑老人出来见你。他身穿黑袍,白胡须垂到脐下。你向前吻他的手,拉着他的衣衫,悲哀哭泣,求他同情你、怜悯你。等他问你需要什么,你就把这封信递给他,他会不言不语地把信拿进洞去。你再在山洞门前等候五天,可要耐心,别急躁。你等着看,到第六天,如果他本人出来见你,那说明你的问题就有解决的希望了。如果他的仆人出来见你,你要知道,那出来的人会杀死你的呢。孩子,你要知道,冒险者是会牺牲性命的。如果你爱惜生命,干脆就别冒这个险。要是你不害怕,那就勇往直前,让事实来说明一切吧。如果你要去见公主们,我叫大象来,让它带你去见她们,她们会送你回家去跟家人团聚的;往后安拉会另给你安排一个妻子的呢。”
“老伯,如果达不到目的,我怎么能活下去呢?指安拉起誓,我决不回家,必须坚持到底,直至找到妻子,或者为她牺牲生命为止。”
哈桑说罢,嚎啕痛哭。奥补督勒·滚都士长老看情况,知道他决心很大,劝不过来,相信他非冒险不可,于是对他说:“孩子,你要知道,瓦格岛是七个岛屿的总称,岛上驻着娘子大军,居民中牛鬼蛇神,样样俱全,上那个地方去的人,没有能生还的。指安拉起誓,你还是快回家去的好。你要知道,你想寻找的那个女人,她是瓦格岛国王的女儿,是赫赫有名的美丽公主,你怎能找到她呢?孩子,你依我劝告吧,往后安拉会补偿你一个更好的女人呢。”
“老伯,指安拉起誓,即使粉身碎骨,我也要爱她爱到底。因此我必须上瓦格岛去寻找妻子;若是安拉意愿,我可以找到妻子的。”
“这么说,你非去不可罗!”
“是,我一定要去。可是恳求你帮助我,替我多多祈祷;也许最近期内安拉会让我跟妻子团圆的呢。”
哈桑说罢,痛哭流涕,凄然吟道:
你们是我的希望、目的,
属于最良善的人民,
因此我把你们摆在耳朵和眼睛里。
你们占有我的心灵,
作为你们栖息的屋宇。
你们悄然归去,
使我感到凄凉、悲切。
别以为我会转移眷恋的念头,
因为我爱你们的心情,
跟可怜人应受的折磨毫无差别,
没有割裂的余地。
你们归去,
我的欢欣、快慰随之而消灭,
境遇混乱得无法澄清。
你们丢下我,
让我凄怆地守着空中的繁星呻吟。
我痛哭流涕,
滂沱四溢。
黑夜啊!
你叫我彷徨、失眠,
熬煎着你带来的漫长苦刑。
那牢不可破的爱情,
叫我眼巴巴等待着月儿升起。
和风呀!
我的生命所剩无几,
你掠过她们的留宿地时,
劳驾替我向她们致意,
附带谈一谈我所遭遇的苦刑,
因为她们不了解我的处境。
哈桑吟罢,伤感着晕倒,昏迷不醒。一会儿以后,他慢慢苏醒过来,奥补督勒·滚都士长老对他说:“孩子,你家里还有白发老母,别叫她绝望而遭丧子的痛苦吧。”
“老伯,指安拉起誓,要带着妻子我才能回家去,否则,让我死在异乡好了。”他说罢吟道:
指爱情起誓,
离别固然不可撕毁誓言,
我更不属于背信弃义之列。
我满腔情愁、惦念,
若向人透露一点衷情,
他们会说我得了疯病。
爱情、忧愁、哭泣、苦痛,形成了我的境遇;
这境遇该怎么了结?
奥补督勒·滚都士长老眼看哈桑很坚决,宁可牺牲生命,而不愿空着手回家,于是只好把信递给他,叫他照指示行事,说道:“凭着安拉的护佑,你快去吧。”
哈桑跨上快马,放松缰绳,闪电般勇往直前,继续行了十天,前面便出现黑夜般无比庞大的一堵陰影,横贯东西之间。他走到陰影下面,胯下的快马长嘶一声,便有雨点般数不尽的骡马闻声涌现出来,围着哈桑的快马,一起向前奔跑。他怀着万分恐怖的心情,一直奔到奥补督勒·滚都士长老所说的那个洞前停下。他下得马来,把缰绳系在鞍头上,让它进洞去。他自己依照长老的嘱咐,惶惑不安地站在洞外,整整等了五昼夜,一直没有睡觉,想着别乡离井、妻离子散的苦难和残酷的遭遇而悲伤哭泣。
第六天,一个身穿黑袍,名叫艾彼·勒威史的黑老人从山洞中出来。哈桑一见,根据奥补督勒·滚都士的叙述,知道便是他,赶忙倒身跪了下去,亲切地吻他的脚,匍匐着悲哀哭泣。老人问道:“孩子,你要我做什么?”
哈桑伸手把信递给老人。他接过去,不言不语,默然转进洞去。哈桑遵循奥补督勒·滚都士长老的嘱咐,在山洞门前等候。他忧郁苦恼、惴惴不安,经受着离愁的苦楚,忍不住伤心哭泣,好不容易才熬过五天。到第六天清晨,艾彼·勒威史才蹒跚出来,做手势招唤他。他走过去,老人拉着他,带他走进洞去。他相信问题有解决的希望,欢喜若狂,随老人继续走了约莫半天的工夫,去到一道穹形门前。老人开了铜板门,带他走进玛瑙石镶金砌成的走廊,一直向前,去到一幢大理石建筑的宽敞宫殿里,庭园中长满了花草树木,小鸟在枝头清脆、悦耳地歌唱着。四间相对矗立的大厅中都有喷水池设备,池的四角蹲着金狮子,口中喷出珍珠般闪光的泉水。厅中的交椅上各坐着一位长老,身旁摆着许多典籍,金香炉中冒出馨香扑鼻的香味。长老们正在谆谆指导门徒们攻读。他们进去的时候,四位长老起身迎接,表示尊敬,并遣散门徒,让艾彼·勒威史坐下,问他关于哈桑的情况。艾彼暗示哈桑,吩咐他:“把你的情况和遭遇从头到尾扼要地对长老们谈一谈吧。”
哈桑非常激动,忍不住嚎啕痛哭,果然把自己的境遇从头叙述了一遍。他们听了,惊叫起来,齐声问道:“你是给祆教徒缝在骆驼皮中,被兀鹰攫到云山中的那个人吗?”
“是的,就是我。”哈桑回答。
长老们异常惊奇,转向艾彼·勒威史,问道:“老人家,白赫拉睦把他骗上山去,他怎样下来的?在山中他看见什么奇怪东西没有?”
艾彼·勒威史吩咐哈桑:“孩子,你怎么下山来的,看见什么奇怪的事物,都告诉老人家吧。”
哈桑把自己的遭遇:怎样战胜祆教徒、杀死他,救出青年,如何捉住姑娘,妻子怎样欺骗他、带走儿子、给他带来苦难的经过,从头到尾,详细叙述一遍。长老们听了,都觉得惊奇、诧异,对艾彼·勒威史说:“老人家,指安拉起誓,这个青年可怜得很,你得帮助他,让他找到妻子才对。”
“老兄们,这是一桩再危险不过的事情,比这个小伙子轻生的人,我还没有见过。你们都知道,上瓦格岛去难于上青天,不冒生命的危险是无法去的。那里警戒森严,障碍很多。我发誓不踩那儿的地面,不问那儿的事情。我自己是这样,那么这个小伙子呢,他怎能上那儿去找国王的女儿呢?谁能帮他完成这个任务呢?”
“老人家,这个人冒着生命的危险,带来令兄奥补督勒·滚都士的介绍信,你就该帮助他了。”
哈桑倒身跪下去,吻艾彼·勒威史的脚,把他的衣襟拉来顶在头上,哭哭啼啼地哀求:“指安拉起誓,求你带我去找我的妻子吧,即使此去有生命的危险,也是心甘情愿。”
长老们同情、怜悯哈桑,一个个为他而流泪,齐声对艾彼·勒威史说:“老人家,你行行好,看令兄奥补督勒·滚都士的情面,找机会把这桩功德承担下来吧。”
“这个小伙子不知天高地厚,真是可怜得很,我们尽量帮助他好了。”
听了艾彼·勒威史的诺言,哈桑欢喜若狂,吻他的手,同时也吻长老们的手,表示感谢,恳求他们促使他的希望实现。艾彼·勒威史取笔墨写封信,折叠起来,封好,递给哈桑,并给他一个皮袋,里面盛着乳香粉和打火的燧石,嘱咐道:“你好生带在身边,遇到什么危险,只消焚一点香粉,出声喊我,我会应声前来搭救你呢。”接着他使人唤来一个飞神,问道:“你叫什么?”
“奴婢叫黛赫涅叔·本·府格颓史。”
“附耳上来!”
黛赫涅叔遵命把耳朵凑了过去。艾彼·勒威史把嘴贴在他耳朵上悄悄地说了一通。黛赫涅叔边听边点头。继而他吩咐哈桑:“来呀,孩子!坐在黛赫涅叔肩上,他会带你飞到空中,可是你听见天神赞颂时,千万别开口,否则你和他都要遭殃的呢。”
“好的,老人家,我决不开口。”
“此去,他带你飞行一天,次日黎明,去到一处洁如樟脑的地区。打那儿你一个人向前走十天,去到一座城门前。你进城去找国王。见面时,问候他,吻他的手,把信呈上去。往后他怎么指示你,你就怎么做吧。”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
长老们都替哈桑祈祷,并谆谆嘱咐黛赫涅叔一番,哈桑这才告别,坐在飞神肩上,一直升到云表,继续飞行了一昼夜,到处都听见天神赞颂之声。第二天黎明时,到达一处白如樟脑的境界。黛赫涅叔让他待在那儿,从容归去。
到了那个地区,哈桑知道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处在那样的境界里,便壮着胆,遵循艾彼·勒威史长老的吩咐,不分昼夜地赶着路程,继续跋涉了十天,到达一座城市前。他走进去,打听王宫的所在和当地的情况。知道那是柯夫尔国,国王叫胡稣涅,兵马很多,布满全国各地。他请求入见,得了许可,去到国王面前,见他非常威武。他跪下去,吻了地面,便听见国王问道:“你要做什么?”
他掏出信,吻一吻,递给国王。国王接过去,读了信,点点头,吩咐侍从:“带这青年上宾馆去吧。”
侍从遵命,领哈桑去宾馆里,当上宾招待,供给各种可口的饮食,殷勤侍奉,陪他谈心,安慰他,打听他的情况,问他的来意。他把自己的境况和遭遇全都告诉侍从,在宾馆中待了三天。第四天,侍从带他进宫谒见国王。国王对他说:“哈桑,你到敝国来,是想进入瓦格岛,正如艾彼·勒威史长老在信中所提那样。孩子,我打算在这几天内送你成行。但这条路可不好走,要经过干燥的漠野,危险重重,沿途非常恐怖。不过你放心好了,前途是有希望的,我一定给你想办法,若是安拉意愿,我能使你达到目的呢。孩子,你要知道,戴谊勒睦人的一支强大精锐的部队要侵入瓦格岛,都没成功。为了艾彼·勒威史长老的情面,我不能叫你白跑一趟,一定要替你解决问题。不久就有船只打瓦格岛开来。快了,等船到时,我让你上船去,把你托付给水手们,叫他们保护你,带你上瓦格岛去。途中若有人盘问你、打听你的情况,你只消说是柯夫尔国王胡稣涅的女婿。船到瓦格岛靠岸时,你听船长吩咐,上岸去,那儿陆地上摆着许多长凳。你选择其中的一条,安静地躲在下面。等天黑时,有一支娘子军赶来分别坐在凳上。那时候你伸手拉住那个坐在你借以藏身那张凳子上面的女兵,向她求援。你要知道,孩子,如果她肯援救你,问题可以迎刃而解,你就能找到妻子,否则,你只有忧愁、绝望,生命也就难保。你要知道,孩子,你这是冒着生命的危险行事,不成功,就得要命。你要知道,孩子,如果不是安拉关怀、眷顾,你是不可能到这儿来的。这是我可以尽力的地方,除此以外,我没有别的办法帮助你了。”
哈桑听了国王的嘱咐,哭得死去活来,凄然吟道:
这是当前责无旁贷的使命,
我必须急起直追;
如果坐失机会,
难免就要付出我的生命。
倘若在森林中一旦受到狮子袭击,
只要给予充分的时间,
我必然要操最后的胜算。
哈桑吟罢,跪下去吻了地面,问道:“尊敬的国王陛下,要等多久船只才开到这里?”
“再等一个月;船到之后,他们在这儿销售货物,必须逗留两个月,才启航归去,你须等六个月的工夫,才有机会成行呢。”国王说着,叫哈桑回宾馆去休息,吩咐侍从给他预备适于帝王享受的饮食、服饰,供他享受。他在宾馆中安心等了一个月,船只果然开到。国王带他上船去,一看,见里面载着沙子般数不尽的人群。船停泊在海中,有小艇来往搬运货物。他耐心等他们卖完货物,距启航只有三天的日期时,国王才唤他进宫,给他预备行装,重重地赏赐他,然后召见船长,吩咐道:“你把这个青年带走,别告诉任何人。到瓦格岛时,让他上岸去,不必带他回来。”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船长唯命是从地应诺着。
临了国王嘱咐哈桑:“你的情况不可告诉船里的人,别叫他们知道你的遭遇,免得发生意外。”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哈桑回答着祝福他,呼他万岁,并替他祈福求寿。国王谢谢他,祝他一路平安、顺利达到目的,然后把他托付给船长。船长应承下来,把他装在一个木箱里,搬进小艇,趁人们忙着搬运货物而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弄到大船上。
船在海中一帆风顺地航行了十天。到第十一那天靠岸,船长带哈桑登陆。他见岸上摆着许多凳子,便偷偷摸摸地走过去,钻到一张凳下,躲藏起来。天黑时,有无数女兵,身披铠甲,手持明晃晃的宝剑,飞蝗般赶到海边,集中视线,仔细监察运来的货物,然后一个个坐在凳上休息。哈桑试探着伸手拉那个女兵的衣尾顶在头上,哭哭啼啼地吻她的脚。女兵一怔,叫道:“你是谁?趁没人看见你,赶快站出来,免遭杀身之祸。”
他从凳下钻了出来,站在女兵面前,吻她的手,苦苦哀求:“我的主人呀!在你的庇护下,恳求你可怜我这个离乡背井、妻离子散、冒险前来寻找眷属的异乡人吧。你做好,安拉会赏赐你呢。如果你不肯救我,那么求你给我保守秘密吧。”
他向步兵苦苦哀告,被附近的一个商人听见,觉得可怜,知道他冒险而来,其中必有缘故,因而发生怜悯心肠,走过去斡旋,对他说:“孩子,你安心下来,仍然躲在凳下,等到明天晚上,看安拉怎样安排吧。”
商人说罢,匆匆走了。哈桑仍然钻到凳下,躲藏起来。之后,女兵们燃着用沉香、龙涎香混在油质中制成的粗大蜡烛守夜,直至次日清晨,才一哄而去。商人们活跃起来,搬运货物,从早忙到日落。哈桑躲在凳下,觉得前途茫茫,正在悲哀啜泣的时候,昨夜同情怜悯他的那个商人突然出现在凳前,给他带来一身铠甲、一柄宝剑,一条镀金的腰带和一杆长槍,随即悄悄隐去。他仔细斟酌,体会商人给他带来武器的目的是要他武装起来;于是他钻了出来,穿起铠甲,结上腰带,佩戴宝剑,握着长槍,提心吊胆地端坐在凳上,随时提念安拉,希望冥冥中得到安拉护佑。
当他感到惊恐万状的时候,突然远方出现火把、灯笼和烛光,照得大地如同白昼,接着娘子军也就赶到海边。他站起来,混在她们队中,好象是她们的一个成员,跟她们一块儿守夜,直至黎明,她们动身时,他才趁机随她们去到营地,进入当中的一个帐篷里,抬眼一看,见那帐篷的主人,就是前夜他在海边向她求援的那个女兵。只见她进入帐篷,随即卸下武装。他仔细端详,见她是个头发斑白的老太婆,麻脸皮、蓝眼睛、皱腮巴、大鼻子、脱眉毛、缺牙齿,淌着鼻涕、流着口水,相貌狡猾、丑陋,活象满身花斑的蛇蝎,形象非常可怕。老太婆看见哈桑,感到十分惊奇,问道:“你怎么到这儿来?你乘什么船来的?为什么你没有遇险?”
哈桑跪下去,拿腮角擦她的脚,哭着吟道:
待命运指定团圆的日期,
久别后我们会重相聚首。
期待着的人儿到我面前的时候,
一切苦难、灾祸都会宣告绝迹,
爱情从此长存不灭。
尼罗河如能象我的眼泪这样均匀地泻流,
人世间就不存在荒芜地区。
但它突然泛滥、漫溢,
淹没了阿拉伯、埃及,
也使叙利亚、伊拉克变为灾区。
亲爱的人儿哟!
这一切的是你离开我的结局。
愿你怜悯我,
指定相逢、见面的日期。
哈桑吟罢,把老太婆的衣尾拉来顶在头上,痛哭流涕,苦苦哀告,向她求援。老太婆见他忧愁、苦痛的神情,触景生情,心一软,产生慈悲心肠,答应帮助他,嘱咐道:“你别害怕。”于是打听他的情况。他把自己的身世、遭遇从头详细叙述一遍。老太婆听了,十分惊奇,说道:“你放心,不必忧愁、苦恼,现在你已到达目的地,没有什么可怕的了。若是安拉意愿,你的希望是可以实现的。”
哈桑感到十分高兴、快乐。那天正是月末最后的一天,老太婆召来部下官员,吩咐道:“你们去传达命令,叫队伍明天清早都开出去,谁都不准留在营中,违令者,军法从事。”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官员回答着退出帐篷,传达命令去了。这当儿哈桑知道老太婆原是娘子军的首领,主意好,有本事,能发号施令。
老太婆名叫佘娃西,绰号温姆·黛娃西。她吩咐、布置以后,已是黎明时候,队伍都开拔出去,营中只剩老太婆和哈桑,于是她吩咐哈桑:“靠近我些,孩子!”哈桑遵命走过去,站在她面前。她问道:“你冒险到这儿来做什么?为什么你愿意牺牲自己?你的真实情况到底怎样?全都告诉我吧,什么都别隐瞒。你别害怕,我既然同情、怜悯你,答应援助你,我就得实践诺言。如果你把真情实况告诉我,哪怕就是杀人流血,我也要帮你解决问题的呢。你既然已到我帐下,这就没有事了,我决不让瓦格岛上的人伤害你。”
哈桑把自己的遭遇从头叙述一遍,并把妻子的情况,怎样捉住她、跟她结婚、生育孩子以及她找到羽衣带孩子逃走的经过,毫不隐瞒,详详细细全都告诉了老太婆。她听了,摇摇头,说:“赞美安拉,幸亏他保佑你,让你到这儿来遇在我手里。要是换了别人,那你早就完了,生命既不可保,更谈不上解决问题。这是你忠诚的动机、纯洁的爱情和对妻子赤诚的关怀使你达到希望目的。如果你不是真心爱她,那你不至于冒这个危险了。赞美安拉,他使你平安无恙。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应该替你解决问题呢。若是安拉意愿,我们竭力帮助你,在最近期内,使你的希望实现。可是你要知道,孩子,你的妻子住在瓦格岛的第七个岛上,相距七个月的路程。上那儿去必须经过一处飞禽地带,由于雀鸟鸣叫和飞翔发出来的声音过于嘈杂,形成一片混乱,致使行路人彼此听不清对方说话的声音。在那地带跋涉十一昼夜之后,进入一处走兽境界。由于狼狮虎豹等野兽狂吼怒嗥,喧逐之声震耳,叫行人说什么也听不清楚。在那个地区须继续跋涉二十昼夜,才到一处鬼神地区。由于鬼神尖声呼喊、喘息以及火、光、烟、热从他们口中喷发出来的喧哗、混乱,震聋行人的耳朵,眯瞎行人的眼睛,阻拦行人的去路。在那里谁都不能朝后看,否则便自招灭亡。因此行人只好把头靠在鞍头上,整整坚持三天,才能闯过去,到达瓦格岛附近的一架高山和一条长河面前。你要知道,孩子,我们这儿的部队全是姑娘组成的,统由瓦格岛第七岛上的一个女王指挥。打这儿上第七岛去,有一年的路程。那条长河的另一面还有一架高山,叫瓦格山。这个名字的由来,是因为山上有棵大树,它的枝叶跟人头一样;太陽出时,树上的枝叶齐声叫喊:‘瓦格!瓦格!赞美创造万物的主宰!’听见它们的叫声,我们知道是天亮了。同样的,太陽落山时,它们也‘瓦格!瓦格!赞美创造万物的主宰’地叫起来;听见它们的叫声,我们知道是天黑了。在这儿,任何男人都不能跟我们混在一起,也不可能到我们这儿来,也不能踩我们的这块地面。女王和我们之间相距一个月的路程。岛中的居民全都归她管制,其中神鬼妖魔应有尽有,数目之多,指不胜屈。如果你觉得恐怖,我送你到海边,派船只护送你回去。要是你认为住在此地还好,我不但不禁止你,而且要把你当眼珠一样看待;若是安拉意愿,我很快替你解决问题好了。”
“老人家,我不要离开你,我愿意跟你在一起,直至找到我的妻子为止。”
“这是轻而易举的事,你放心吧。若是安拉意愿,你的希望很快就可以实现的。我非竭力帮助你,满足你的愿望不可。”
哈桑祝福她,吻她的手;一方面感谢她的好意和关怀,一方面却想着事情的结局和离乡的可怕而叹息、流泪。临了,老太婆下令敲鼓,召集人马,动身起程。哈桑跟老太婆一起出发,沉思默想着,觉得前途茫茫不知将要发生什么事故,惴惴不安,神魂不定。幸亏老太婆宽慰他,安他的心。
她们继续不断地跋涉,一直去到飞禽地带的第一岛。听了厉害的嘈杂声,哈桑认为是天翻地覆了,顿时觉得头痛,神志不清,眼花耳聋,吓得胆颤心惊,相信非送命不可,想道:“才到飞禽地带便这么恐怖,要到了走兽地带,那怎么得了!”老太婆佘娃西眼看这种情景,哈哈大笑,说道:“孩子,刚到第一岛你就这么恐怖,往其他境界去,那该怎么办呢?”
他诚恳、虔信地祈祷,切望安拉保佑,帮助他顺利达到目的。于是跟她们继续向前,通过飞禽地区,进入走兽境界,勇往直前,直至进入鬼神世界时,情况更危急、恐怖了。哈桑吓得要命,懊悔当初不该随她们冒险。他虔心诚意地祈祷,切望安拉保佑,坚持向前迈进。通过那个境界,一直去到河边,在一架高耸入云的山麓驻下,架起帐篷。老太婆特地为他预备一张镶珠宝金玉的云石交椅,让他坐着休息,并让部队都从他面前走过,经他检阅后,然后围绕着他扎营、休息,欢欣鼓舞地吃喝。因为她们回到家乡,所以大家可以高枕无忧,安然过夜。
哈桑脸上戴着面纱,只露出眼睛,叫人看不出他的真面目。佘娃西下令军中,叫娘子军都列队慢步从哈桑帐篷前经过,让他检阅,也许他的妻子在军中,好让他有所识别。因此每过一队,佘娃西都问哈桑有没有他的妻子,而他的回答都是否定的。末了,在队伍的最后姗姗出现一个姑娘,被十个女伴和三十个女仆簇拥着,在人丛中摇摇摆摆,袅袅娜娜地走过来。哈桑一见,心跳得几乎飞了,说道:“她在同伴中这样庄重、傲慢,跟我在云山公主们宫中瞧见的那位公主完全一样。”
“那么她是你的妻室了?”佘娃西问。
“不,指你的生命起誓,老人家,这不是我的妻室。在这个岛上我所见的女子,没有谁象我妻那样苗条、美丽可爱的。”
“你说说看,把她的相貌、特征全都告诉我,让我心中有数。因为我是娘子军的首领,瓦格岛中的姑娘我全都认识。经你叙谈以后,如果我认识她,那我想法找到她好了。”
哈桑详细叙述了一番。佘娃西低头凝视地面,过了好一会,才抬头对他说:“赞美伟大的安拉!我把你给害了,哈桑!但愿我不认识你,那该有多好啊!因为据你刚才所谈关于你妻的特征,我认识那个姑娘了,她是国王的长女,整个瓦格第七岛都在她的统治之下。现在你睁开眼睛,另作打算吧。你如果是在睡梦中,那该是清醒的时候了。无论如何你是不可能接近她的,即使幸而跟她见面,那也不可能把她弄到手;你和她之间跟天地间的距离正是一样。你还是快回去的好,别把你自身连同我自己都扔进火炕里。你的希望渺茫得很,你从哪儿来,快回哪儿去,别白牺牲我们的生命吧。”
佘娃西说罢,非常替他担心,同时也感觉自危。哈桑听了老太婆苦口婆心的忠言,痛哭流泪,顿时晕倒,昏迷不醒。老太婆不停地洒水在他脸上,救醒他。可是他过于忧愁、苦闷,越哭越伤心,泪水淋湿了衣襟,自觉已无生存的余地,凄然说道:“老人家,我千辛万苦,既然奔波到这儿来,怎好空着手回去呢?你老人家是娘子军的首领,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满足我的愿望呢。”
“指安拉起誓,孩子,你从这些姑娘中任意选择一个,我把她匹配给你,代替你的妻室好了,免得你落在国王手中,那我才无法挽救你呢。指安拉起誓,听我的话,除公主外,随便选择一个,在最近期内平平安安转回家去,别拖累我,也别叫我再替你担心。指安拉起誓,你已经到了最危险的边缘,没有谁能援助你了。”
哈桑垂头丧气,嚎啕痛哭,吟道:
我恳求责难者,
请别过分埋怨,
因为我的眼睛是为悲哀流泪而生长的。
爱人高飞远走,
我的眼泪象山洪泛滥、奔流,
洪峰淹没了我的腮角。
我的恋念日益增添,
却得不到爱人的怜悯。
山盟海誓之后,
你们背信弃义,
撇下孤零零的我,
扬长归去。
离别之日,
你们姗姗隐去,
让我沉醉在屈辱的酒杯里,
永久看不见光明。
赤心哟!
愿你跟爱情常在一起,
慢慢化为液体。
眼睛哟!
愿你毫不吝啬,
慷慨捐出最后一滴热泪。
他吟罢,伤感着晕倒,昏迷不醒。佘娃西不停地洒水在他脸上,救醒他,说道:“孩子,你还是回家去的好。什么时候我若带你进城去,我们的生命就难保;因为女王如果知道是我带你到她国中——这个人类从来没到过的岛上,她会埋怨我,判我们杀头之罪呢。孩子,你回去吧,我愿赏你无数金银财宝,不但供你一生之用,而且尽够你娶天下女子之用。听我的话,快回去吧,别作践生命。我算是尽可能地劝告你了。”
哈桑伏在地上,拿腮角擦她的脚,哭哭啼啼地说道:“老人家,我的主人,我的眼珠呀!我奔波到这儿来,离爱人的家不远,眼巴巴期待着和她相会,还没见她的面,怎么好回家呢?也许我有缘和她相会呢。求你帮助我吧。”
佘娃西可怜他,安慰他,对他说:“你安心吧,别忧愁苦恼了。指安拉起誓,我决心冒着生命的危险跟你在一起,直至你的希望实现,或者牺牲我的老命好了。”
哈桑感到欢喜、快慰,一下子乐开了,陪老太婆一起谈心,直至天黑,姑娘们散了,有的进城上王宫去,有的在帐篷中过夜。老太婆带他进城,腾出一间屋子,让他躲在里面,自己亲身伺候他,免得被人看见,告诉女王,而遭杀身之祸。她向他谈论他岳父——国王的威权,叫他有所警惕。他哭哭啼啼地向她诉苦:“老人家,如果不能和妻子团圆聚首,那我就活厌了,情愿一死了之,因此才冒着生命的危险,只希望达到这个目的,否则牺牲生命好了。”
佘娃西被哈桑忘我的、勇敢的、不怕牺牲的坚强意志所感动,觉得很可怜,因而抖擞精神,深谋远虑地替他想办法,以便他跟妻子团圆的愿望能够实现。可是他的妻子是岛上的女王,名叫努鲁勒·胡达,是瓦格岛国王的长女。她还有七个妹妹,跟她父亲生活在一起。老太婆由于哈桑急于要见他的妻子,迫不得已,鼓起勇气,进宫谒见女王。她原是女王姊妹们的保姆,对她们有抚育之恩,一向为她们姊妹和国王尊敬、爱护,因此进宫时,女王努鲁勒·胡达起身迎接,拥抱她,请她坐在自己身边,问她旅行的情况。她回道:“陛下,指安拉起誓,这次旅行非常吉利。我给主上带来一件礼物,这是非常稀罕的,我将要把他献给陛下,希望陛下从中帮忙,替他解决疑难问题。”
“那是什么东西?”女王问。
她一方面把哈桑的情况和遭遇对女王叙述,一方面自己感觉恐怖,哆嗦得象暴风中的竹子,支持不住,一下子倒下去,伏在女王面前,说道:“陛下,在海边有个陌生人向我求援,当初他躲在凳下。我发现他,悄悄地把他给带进城来。他全副武装,跟娘子军一个模样,谁都不知道这桩事情的底细。我跟他谈过陛下的威严、权力,可是他一点也不畏惧。我威胁他、吓唬他,他却吟诗、流泪,说:‘找不到妻子,我就牺牲生命吧,我不愿空手回去。’他是冒着生命的危险,流浪到瓦格岛的。他为人实在坚强、勇敢,象他那样的人,我生平还没见过呢。”
女王听了老太婆的陈述,明了哈桑的情况,大发雷霆,低头沉思一会,然后抬头瞧着她,骂道:“你这个老坏蛋!胆敢带男人到瓦格岛来见我吗?难道你不怕我的惩罚吗?指国王的头颅起誓,要是不看你保育我们的恩情,我必得狠狠地把你和他杀死,作为后人的警戒,免得以后有人敢象你这样胡作非为。现在我命令你快带他到宫里来见我。”
佘娃西急急忙忙走出王宫,惊惶失措,茫然不辨方向,自怨自艾地叹道:“这样的灾祸都是哈桑一手制造出来的。”她蹒跚奔到哈桑躲避的屋子里,喝道:“喂,小伙子!随我来吧,女王叫你哪,死期降到你头上来了!”
哈桑莫名其妙,随老太婆上王宫去,心里念念不忘安拉,暗自祈祷:“主啊!怜悯我,保佑我,别叫我受灾难吧。”幸而老太婆边走边教他对答、应付的方法。一会儿,他们走进王宫,到达女王面前。哈桑一看,见女王头戴面纱,便赶忙跪下去,吻了地面,祝福她,替她祈福求寿,呼她万岁。女王暗示老太婆,叫她唤哈桑靠近她,跟她对谈。老太婆遵命,对哈桑说:“主上祝福你,问你姓甚名谁?哪里人?你的妻子叫什么?”
这当儿,哈桑镇静下来,毕恭毕敬地回道:“回陛下,我叫哈桑,是巴士拉人。我妻的姓名我可不知道。我的两个孩子,大的叫纳肃尔,小的叫曼肃尔。”
“她从什么地方带走你的儿子呀?”女王问。
“从巴格达哈里发的王宫里。”
“临走时她说什么没有?”
“当时她嘱咐我母亲:‘等你儿子回来,他觉得离别的时间太长,想要和我见面,请你告诉他,叫他上瓦格岛找我去。’”
“如果她有意离弃你,那么她不至于对你母亲这样说了,”女王点点头说,“要是她不想跟你相会,那么她不至于告诉你她的住址而叫你去找她了。”
“女王陛下,我的情况和遭遇一点也不隐瞒,全都告诉你了。我向安拉和陛下呼吁求援,恳求陛下行陰功,可怜可怜我,帮我寻找妻子,让我们夫妻、父子团圆聚首,千万别责罚我。”说着,痛哭流涕,凄然吟道:
虽然我不曾完成应尽的使命,
可是困难还没对我的辛勤宣布死刑。
固然我不曾尝过幸福的滋味,
但我必须向你致谢,
因为是你指示我找到幸福的根源。
女王低头沉思默想一阵,点点头,举目瞧着他,说道:“我同情你、怜悯你,决心让你检阅城中和岛上的妇女;如果发现你的妻室,我让你带她回去;要是她们中没有你的妻室,我可要把你吊死在佘娃西门上呢。”
“我同意这个办法;陛下提出的条件,我全都接受。全无办法,只盼伟一大的安拉拯救了。”
这当儿,女王下令,召集城中的妇女,并吩咐佘娃西到城中去,负责催促所有的妇女进宫。人到后,女王每次带一百人从哈桑面前走过,让他观看。直至城中的妇女全都让他看过,却不见他的老婆在她们队中。女王问道:“看见你的妻子没有?”
“指陛下的生命起誓,她不在她们队里。”
女王十分生气,吩咐佘娃西:“你上后宫去,把宫中的姑娘全都带来给他看吧。”老太婆遵命,带来全体宫娥彩女,让哈桑看过,可是他老婆仍然不在她们队中。他对女王说:“指陛下的生命起誓,她不在她们队里。”
女王生气,呼唤侍从,吩咐道:“你们给我摔倒他,砍掉他的头,免得以后还有人敢冒险窜到我们岛上来,窥探我们的秘密。”
侍从遵命,摔倒哈桑,撩起衣襟,盖住他的眼睛,然后拿宝剑架在他脖子上,等女王一下命令,就杀他。这当儿,佘娃西奔到女王面前,跪下去吻了地面,把她的衣尾拉来顶在头上,苦苦哀求:“陛下,凭我保育你的恩情,求你暂别杀他。主上已经知道,他是个可怜的异乡人,冒着生命的危险,受尽世人所不曾遭遇过的苦难,幸亏安拉保佑,才摆脱危难的。他知道陛下仁慈、公道,所以奔到这儿来,求主上庇护他。如果陛下杀死他,消息宣扬出去,会损害陛下的声望呢。总而言之,现在他在陛下的掌握和刀剑之下,逃也逃不了。陛下暂别杀他,等到发现他妻子果真不在瓦格岛时,陛下什么时候要他,我能马上带他来。我对陛下有过保育的恩情,指望陛下慈悲为怀,所以我接受他的请求,保证陛下能满足他的愿望,这是陛下向来为人公正、仁德的缘故,否则我是不敢带他到这儿来的。当时我说:‘让女王看一看他,听一听他那珠玉般的诗句吧。’再说,他既已来到我们国内,吃过我们的饮食,我们就有责任保护他,而且是我答应带他谒见陛下,请求援助的。因为离别是最难忍耐的苦事,尤其妻离子散,比受死刑还苦,这是陛下知道的。如今城中和宫里的妇女,除了陛下,他都看过;恳求陛下取掉面纱,让他看一看吧。”
“难道他是我的丈夫吗?我替他生过孩子吗?你要我给他看吗?”女王微笑着问,于是吩咐带上哈桑,在他面前取下面纱。他一见,狂叫一声,晕倒在地,昏迷不醒。他的叫声,差一点震倒了宫殿。老太婆赶忙救醒他,安慰他,问他怎么了。他说:“这位女王,要末她就是我的妻室,要末她的模样挺象我的妻室呢。”
“该死的接生婆哟!”女王生气了,“这个异乡人呆呆地盯着我,他是一个疯子呀!”
“陛下,原谅他,别责备他。古人说得好:害单思病的人是没有药医治的,当事者跟疯子是没有区别的。”
哈桑痛哭流涕,凄然吟道:
我看见她们的遗迹,
引起我的怀念、忧心,
我用热泪洒遍她们的故居。
拿离别来考验我的人哟!
恳求你行行好,
让她们回到我的怀抱里。
哈桑吟罢,剀切地对女王说:“指安拉起誓,陛下虽然不是我的娇妻,可是陛下的倩影跟她毫无区别。”女王听了,启齿笑了一笑,转向佘娃西,吩咐道:“你带他去,让他在原来的地方住下,好生伺候他。他的事待我斟酌看;如果他是个守信义、重交情的仁人君子,那我们应当协助他,替他解决问题。尤其他到我们这儿来,吃过我们的饮食,而且万水千山,跋涉奔波,千辛万苦,吃尽人间苦头,我们怎能不管他呢。希望你带他到你家里,把他交给手下人,然后快来见我。若是安拉意愿,我有好事跟你商量呢。”
佘娃西遵循命令,带哈桑回到自己家中,把他交给侍从,吩咐好生侍候他,供给各种需要的东西,什么都不可短少,然后匆匆转到王宫,听候吩咐。女王命她武装起来,带领一千骁勇的骑兵听令。她立刻穿起铠甲,佩戴宝剑,并带来一千骑兵。女王命她带领人马上她父亲的京城去见她的小妹妹买娜伦·瑟诺玉。临行嘱咐道:“告诉我妹妹,我想念两个外甥,叫她拿我送去的铠甲给他俩穿戴起来,让你带他兄弟两人来见我;可千万别提哈桑的事。动身时,你告诉她,我请她本人也上我这儿来玩。如果她有意来看我,那你先带走孩子,星夜赶回来,不必和她同路。你留神些,这桩事不可让人知道。我起誓,如果我发现我妹妹真是哈桑的妻室,证实两个外甥真是他的儿子,那我不禁止他们夫妻团圆,我也不反对他带走他的妻子。”
佘娃西信以为真,却不明白女王心中的打算。其实女王早就胸有成竹,假使她妹妹不是哈桑的妻室,她的两个儿子的相貌跟他不一样,她就决心杀死他。她对老太婆说:“如果我没猜错,那么买娜伦·瑟诺玉妹妹一定是哈桑的妻室。因为我妹妹本来就是他眼中的那个形象嘛。他形容的那些苗条、美丽、可爱的特征只是我们姊妹,尤其是小妹妹的身上才具备嘛。安拉是最了解一切的。”
佘娃西接受命令,吻了女王的手,然后告别,先回到自己家中,把女王所说的话,全都告诉哈桑。他听了,欢喜若狂,站了起来,亲切地吻她的头。老太婆嘱咐道:“孩子,这回你可以欢喜快乐,用不着忧愁苦闷了。”于是和他告别,携带武器,率领一千人马,径向京城出发。她继续跋涉了三天,赶到京城,和买娜伦·瑟诺玉公主见面,问候她,传达女王努鲁勒·胡达的问候,并转述女王对她母子的系念和为她不去看她而引起的埋怨情绪。买娜伦·瑟诺玉公主说:“我没去看姐姐,这算我无礼;现在我就要去看她呢。”于是吩咐在城外张起帐篷,并预备名贵礼物,准备起程。这当儿,国王从宫窗向外眺望,见城外的帐篷,便问是怎么一同事。左右的人报告说:“那是买娜伦·瑟诺玉公主张起的帐篷,因为她要去拜望她的姐姐努鲁勒·胡达。”
国王听了报告,从国库中取出许多金银珠宝和粮食给她做礼物,并派人马护送。
国王的女儿原是七姊妹,其中除了最小的一个之外,其余的都是同胞姊妹。长的叫努鲁勒·胡达,老二叫奈芷闷·隋巴哈,老三叫佘睦穗·祖哈,老四叫佘者勒图·顿尔,老五叫姑图勒·古鲁彼,老六叫佘勒福勒·白娜图,最小的叫买娜伦·瑟诺玉。买娜伦·瑟诺玉是异母所生的,年纪最小,是哈桑的妻室。
一切预备妥帖以后,佘娃西走到买娜伦面前,跪下去吻了地面。公主问道:“有什么事吗?”
“令姐努鲁勒·胡达女王要你给两个少爷穿上她给他们的铠甲,由我带他们先走,赶去报告公主驾临的喜讯。”
买娜伦·瑟诺玉听了老太婆的话,脸色一下子变了,低头凝视地面。一会儿,她抬起头来,摇一摇,说道:“刚才听你提到我的儿子,我顿时觉得心惊胆颤;这是因为从他二人生下地来,我一直小心翼翼地保育他俩,向来不让人神中的男女见他俩的面,我怎么好让你带他俩去呢!”
“公主,你这象什么话呢?难道你不放心你大姐吗?你别发疯吧。你要违背女王,这是不可能的事,她会埋怨你呢。自然喽,我的小姐,令郎年纪还小,担心他们的安全是必要的,对心爱的人儿更应该加倍提防、保护。但是,我的小姐呀,我怜惜、疼爱你们母子的心情,你是明白的。你们姊妹都是我一手保育成人的,那时候你儿子还没有诞生呢。现在请把孩子交给我吧,我要拿自己的腮颊铺路给他们走,要揭开自己的胸膛,把他们装在心房里呢。对于保护他们的方式方法,不用你操心,也不必多嘱咐。你放心,让我带他们先去见他们的姨妈吧,我最多能在你之前一两天内赶回去罢了。”
佘娃西说好说歹,一直纠缠。公主怕惹姐姐生气,左右为难,又不知将会发生什么意外,迫不得已,只好顺从她,同意她带走孩子。于是她叫出两个儿子,替他俩洗澡,给他俩穿上铠甲,打扮一番,然后把他俩交给老太婆。
佘娃西飞鸟般带着孩子告辞,按照女王努鲁勒·胡达的嘱咐,选择一条不同的路线,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两个孩子,继续跋涉,星夜赶回去。
女王看见两个外甥,非常高兴,搂着不放,让他俩坐在左右股上,抬头对老太婆说:“去带哈桑来见我吧。我接见他,让他住在我的屋子里,一直没杀他,仁至义尽地保护他,尽管他千辛万苦,越过许多死亡的路途,可是直到今天他还没有摆脱杀身之祸,必得喝死的苦汤呢。”
“等我带他来,你能让他跟两个孩子见面吗?如果孩子不是他的儿子,你放他回去吗?”
“该死的老坏蛋哟!”女王大发雷霆,“你跟那个外路人之间的勾结、欺骗行为要延长到什么时候呢?那个胆敢混进我们地方、窥探秘密、了解情况的小子,难道他深入内地,看了我们的面目,玷辱了我们的身体,他还想平平安安地回去,在人群中散布谣言,让一般商人把我们的情况带到天下各地去传播吗?让人们都张着嘴说:‘有一个青年人冒着危险,突破鬼神、野兽,飞禽地带,上瓦格岛去了一趟,又平安地回来了。’这是万万不可容忍的。指创造宇宙万物的主宰起誓,如果这两个孩子不是他的儿子,我一定要亲手杀死他。”
女王说罢,大喝一声,吓倒了佘娃西。这当儿,她命侍卫和二十个仆人跟随佘娃西,吩咐道:“你们跟这个老家伙一块儿去,把她家里那个小子赶快给我带来。”
佘娃西脸色苍白,哆嗦着跟随侍卫和仆人,连走带跑,回到家中。哈桑一见,忙起身迎接,吻她的手,亲切地问候她。她却不回答,喝道:“去吧,女王找你说话哪。我不曾劝你别干这种事,叫你赶快回家去吗?你却不听我的劝告。我情愿给你足够的财物,要你赶快回去,你不听我的话,却替你自己和我选择这条死路。好了!你自作自受,死期快就到了。走吧!那个凶恶、残酷的女王在等你说话哪。”
哈桑胆战心惊,绝望到极点,暗自祈祷:“大慈大悲的主呀!求你救援我,保佑我。”于是垂头丧气,悲观失望地被老太婆、侍卫和仆人们押进宫去,走到女王面前,一眼看见他的两个儿子纳肃尔和曼肃尔正在跟女王一起游玩。他仔细端详,认识清楚,欢喜过度,狂叫一声,晕倒在地,昏迷不醒。
两个孩子看见哈桑,认识他,被一种天性的父子之爱推动着,一直奔到哈桑面前,喊着爸爸哭泣。老太婆和在场的人,眼看这种情景,大发慈悲心肠,忍不住洒下同情的眼泪,说道:“赞美安拉,他叫你们父子见面了。”这当儿,哈桑苏醒过来,把两个儿子搂在怀里,呜呜地嚎啕痛哭,哭得声嘶力竭。女王仔细琢磨,证实两个孩子是哈桑的儿子,她妹妹买娜伦·瑟诺玉是他的妻室,不禁火上加油,怒火上冲,瞪着哈桑暴跳如雷,一下子把他给吓倒,昏迷不醒。过了很长时间,他才慢慢苏醒过来,睁眼一看,见自己被拖出宫外,扔在地上。当时佘娃西左右为难,十分痛心,在女王盛怒之下,不敢替他说情。哈桑被逐出宫外,痴呆迷离,走投无路,茫然不知何所适从。没有一个人宽慰他,跟他谈心,给他出个主意或收留他。宇宙在他眼里变得很狭小,这说明他非死不可的了。因为他既不识途,又没人领路,无从动身回家,更不可能逾越鬼神、野兽,飞禽盘踞的地带。他想着儿子悲哀哭泣,绝望到极顶,悔恨当初不听人劝告,不该到这个地方来寻死,凄然吟道:
苦难日增月累,
要忘记她们,
这颇不容易,
让我为失去的心爱人儿痛哭流涕。
我畅饮离别的酒杯,
尝到个中的滋味。
失恋的人哟,
谁不抖擞精神,急起直追?
你们铺下一床埋怨的毯子,
在我和你们之间划下鸿沟。
这毯子呀,
几时才被卷起?
我夜夜失眠,
你们却酣睡不醒。
这只为我舍弃一切甜蜜的时候,
你们却误以为我忘记过去。
你们治病救人,
是著手成春的良医。
我这颗彷徨的心灵,
怎不期望跟你们联在一起?
别后我的境况你们可曾看见?
宇宙间的人类,
不管他们富贵与贫贱,
全都遭受我的白眼。
我对蜜语、誓愿一向坚守不渝,
希望你们怜悯我的处境。
你们是我的灵魂,掌握着我的心,
今后能否有相逢见面的机会?
离别给我带来创痍,
你们是否还生存在人间?
希望派人送来一缕生活的消息,
医疗我这颗重创的心灵。
哈桑吟罢,茫然向前,去到郊外,走投无路。正当徬徨歧途的时候,突然发现一条河流,便不自主地向河边走过去。
哈桑的妻室买娜伦·瑟诺玉公主准备妥帖,在佘娃西带走孩子的第二天,要动身前去看望她姐姐努鲁勒·胡达女王。可是第二天正当她预备起程的时候,国王的侍卫突然来见她,跪下去吻了地面,说道:“启禀公主:国王向你致意,请你去见御驾。”
她匆匆随侍卫前去,看国王有什么话要说。到了国王面前,国王请她在自己身边坐下,说道:“儿啊,你要知道,昨夜里我做了一个噩梦,兆头不好,因此我替你担心,怕这次旅行会发生不幸事件。”
“这是为什么呢?在梦中父王看见什么呀?”
“在梦中我好象走进一个宝库,里面有许多金银珠宝,可是整个宝库中的金银珠宝我都看不上眼,只是其中的七颗宝石例外,很惹人眼,是最名贵的宝物。于是我从七颗宝石中选择了一颗,它是其中最小、最好、最灿烂的一颗。因为它太可爱,所以我把它放在掌中,走出宝库,高兴地仔细观看。可是突然飞来一只怪鸟——它不是本地出产的雀鸟——一下子扑下来,啄着我掌中的宝石,随即高飞远走。我感到忧愁苦恼,十分恐怖,随即从梦中惊醒。我把梦景说给圆梦的人听,让他们解释。他们说:‘陛下有七位千金小姐,其中最小的一位将要遗失,被人夺走。’儿呀,你是我的小女儿,在我心目中,比你姐姐们更受宠,地位比她们都高。喏,你将上你大姐那儿去,我不知此去会发生什么意外。你还是不去的好,快回后宫去吧。”
听了国王的叙述,买娜伦·瑟诺玉的心卜卜地跳个不止,十分担心两个儿子,低头默然不语。一会儿,她抬起头来,望着国王,说道:“父王,大姐努鲁勒·胡达既然邀请我,她难免不时时刻刻眼巴巴地等着我吧。我们整整四年不见面了。我要是不去,她会生气的呢。我去她那儿,最多逗留一个月,就告辞回来。再说我们这个地方关山远隔,固若金汤,跟外界之间有着白地、黑山、卡夫尔岛、鸟堡和飞禽、走兽、神鬼栖息丛居地带之隔,谁有本领闯过那些关口、要隘而到瓦格岛来呢?外人要上我们这儿来,一定会中途淹死在海洋里,谁也不敢上我们这儿来的。父王,你放心吧,不必为我的旅行而担心受怕。”
买娜伦·瑟诺玉好言宽慰国王,说服他,征得他的同意。于是国王派一千人马,护送公主,命他们到河边时,驻在那里,等着接她一起转回京城;同时并嘱咐公主,叫她在姐姐处住上一两天,然后快快告辞回家。她回道:“听明白了,遵命就是。”于是动身起程。国王走出宫外送行,临别谆谆嘱咐她快去快来。
公主在人马的护送下,小心翼翼,继续奔波跋涉了三昼夜,到达河边,张起帐篷,然后随身携带宰相和几个婢仆渡河,去到城中,进入王宫,谒见女王,却见两个儿子在姐姐面前,喊着爸爸哭泣。她忍不住流下眼泪,把儿子搂在怀里,哭哭啼啼地说:“你们看见爸爸了吗?这不是我跟他分别的那个时候了。如果我知道他还活在人间,那非带你们去找他不可。这只怪我一手摧毁自己的家庭,自作自受,害了两个孩子哪!”
她姐姐不理睬她,破口骂道:“小娼妇!你这是哪儿来的这两个儿子?你背着父亲嫁人吗?通奸吗?你要是跟人通奸,就该重重地处罚你,以儆效尤;如果你背着我们结了婚,那你为什么带着儿子背夫逃走?为什么叫他们父子分别离散?你藏着孩子,以为我们不知道吗?安拉是未见能知的,他把你的秘密、丑事给我们揭穿了。”她咒骂一顿,吩咐仆人一齐动手捉住她,绑起她的胳膊,戴上铁镣,痛打一顿,打得皮破血流,并用她自己的头发把她吊起来,禁闭在监狱里,然后写信报告国王。
父王陛下:
兹在我处发现一个人类中的青年男子。据买娜伦·瑟诺玉妹妹自称,该男子是她的合法丈夫,婚后曾生育两个儿子,但她一向隐匿前情,不让父王、家人知道个中秘密。及至该男子被捕之后,自称名叫哈桑,承认曾娶妹妹为妻,但日久之后,她中途携带孩子背夫逃走。临行对其母说:“等你儿子回来,他觉得离别的时间过长,想要和我见面,请你告诉他,叫他上瓦格岛去找我。”
我辈捕获哈桑之后,曾命佘娃西赶往京城,邀妹妹来我处小住;今她已如约来到我处。先是我嘱佘娃西先带妹妹之两个儿子前来见我,她果然如约带来。我传见自称为妹丈之男人,彼一见两个孩子,彼此认识,足见他是两个孩子之父,妹妹是他之妻,已无疑义。女意以为该男人之口供是实,无可非议,而罪恶、丑行全在妹妹一人身上。惟恐王家之威望信誉在国人前扫地,我对妹妹之放荡、奸昧行径,深感痛心疾首,已重加体罚,禁闭在案,并呈报前情,敬候父王裁夺。事与王家名誉有关,有损父王之威信、体统,若不及时予以裁处,则难免不流为千古笑柄,而遗臭万年。父王若有所指示,吾辈自当唯命是从。临书不胜迫切待命之至。
女王努鲁勒·胡达把信交给使者,命令星夜送往京城。国王收到急信,大发雷霆,非常恼恨,马上回信。
努鲁勒·胡达吾儿见字知悉:
来书收悉。关于买娜伦·瑟诺玉之案件,命汝全权处理。如事件果如汝信所述,则不必与我商讨,判伊极刑可也。
国王的回信送到,努鲁勒·胡达拆开读罢,吩咐仆人把买娜伦·瑟诺玉带来。仆人遵命,果然把血迹斑斑,身在缧绁之中,戴着重镣的买娜伦·瑟诺玉带到她面前。她凄惨悲怯地站在姐姐面前,自顾遭受到如此侮辱、浩劫,不禁想起过去的尊贵、威严,忍不住痛哭流涕。她姐姐不但不同情、怜悯她,反而正言厉色地咒骂她,准备一张梯子,吩咐仆人拿索子把她牢固地绑在梯上,并披开她的头发,紧紧地跟梯木结在一起,穷凶极恶地虐待她,毫不念惜姊妹之情。买娜伦·瑟诺玉身受凌辱、摧残,哀泣、呻吟着求救,可是没有人同情、援救她。她苦苦哀求,说道:“姐姐哟!你怎么这样忍心?你不可怜我,也不怜悯这两个孩子吗?”
听了妹妹的哀求,努鲁勒·胡达越发残酷,骂得更厉害。她说:“你这个婊子!安拉都不怜悯你,还有谁可怜你?为什么我要同情你?”
“可以了,你别搬安拉来咒骂我,我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指创造宇宙万物的安拉起誓,我没有偷汉,我是合理合法地嫁人的。我的话是真是假,自有安拉知道。你对我这样残忍,我恨死你了。没有确凿证据,你凭什么诬我偷汉?你诬蔑我的如果真是事实,安拉会惩罚我,你等着瞧吧。”
“你敢跟我这样斗嘴?”努鲁勒·胡达跳起来,把买娜伦·瑟诺玉打得死去活来,昏迷不醒,才拿水浇醒她。她挨了重打,身体绑得过紧,遭受极端侮辱,疲惫不堪,一下子折磨得不象人样,有气无力地吟道:
如果我有了罪孽,
违法乱纪,
我愿诚心忏悔,
前来向你们赔罪。
努鲁勒·胡达听了她的哀吟诵,异常愤怒,骂道:“烂婊子!你敢在我面前吟诗弄文,想要摆脱你那不可赦免的罪行吗?我非叫你回到你的丈夫跟前,亲自证实你的罪恶不可,因为你通奸,犯了大罪,反而傲然自诩为荣。”于是她吩咐仆人拿来树枝,卷起袖子,噼噼啪啪不住地鞭挞,从头打到脚,打得她遍体鳞伤,昏迷不醒。
佘娃西眼看女王毒打她妹妹,心中难过,哭哭啼啼地诅咒着逃跑。女王大吼一声,吩咐仆人们:“你们快去,把她追回来。”仆人遵从命令,一哄跑出去,捉住她,带进宫去。女王吩咐他们摔倒她,让她扑卧着,拖出去扔在宫门外。
哈桑忍着痛苦在河岸上踟蹰、徘徊。他忧郁、苦恼、绝望,茫然连昼夜都分不清楚。他继续向前走了一阵,突然发现两个孩子,身边摆着一根铜拐杖和一顶系着带子画着符箓的皮帽子。两个孩子正在争吵、斗殴,彼此打得头破血流。其中一个说:“拐杖只该归我享受。”另一个说:“不,应该由我继承。”哈桑过去劝解,拉开两人,问道:“你们嚷什么?”
“叔叔,你给我们裁判吧。这是安拉派你来替我们判断是非屈直哪。”孩子说。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告诉我吧,我给你们裁判好了。”
“我们是同胞弟兄。先父是最精明的预言者,住在这个山洞中。他过世后,留下这根拐杖和这顶帽子。我们弟兄两人都要继承遗物,互不相让,因而争执不下。请你替我们裁判,解除我们的争端吧。”
“拐杖和帽子有什么区别?值多少钱?从表面看,拐杖值六块钱,帽子值三块钱罢了。”
“你不知道它们的特点哪。”
“它们有什么特点?”
“它们具备着神奇的秘密呢。拐杖的价值跟瓦格岛全部的收入一样值钱;帽子呢,它的价值也不亚于拐杖。”
“孩子,指安拉起誓,把它们的秘密讲给我听吧。”
“叔叔,它们的秘密大着哪。因为先父活了一百三十五岁,历来埋头计划、钻研,从事制造、改进它们,给它们绘上天体运行图,写上各种符箓、咒语,致使它们具备了隐身的秘密和特殊的用途,直至最后能够精确控制、操纵它们。完成这项工作以后,他老人家一命呜呼,离开人世。至于那顶帽子的秘密,谁只要把它戴在头上,便能障住人眼,任何人都看不见他。那根拐杖呢,谁拥有它,便能统治鬼神,所有的鬼神都服从他,听他使唤,只要举杖一打地面,所有的帝王全都望风而降,人、神都皈依他,服从他。”
哈桑听了孩子的叙述,垂头凝视地面,暗自说道:“指安拉起誓,有了拐杖和帽子,我一定能操胜算。若是安拉意愿,我比这两个孩子更应该享受它们。让我想法子从他们手中弄到拐杖和帽子,借此从那个暴虐的女王手中救出我的妻子,然后离开这块任何人都不可幸免、逃脱的歹地吧。安拉让我到这儿来碰见这两个孩子,也许是他有意让我从他们手中获得拐杖和帽子呗。”于是他举目瞧着两个孩子,说道:“你们要我替你们判断,那让我先试验你们吧。试验之后,你们中优胜的继承拐杖,落后的享受帽子好了。经过试验,分别清楚,便可辨别谁该享受什么了。”
“叔叔,我们委托你了;请试验我们以后,再判断谁该继承什么吧。”
“你们听我的话吗?服从我的判断吗?”
“是,我们都听你吩咐。”
“那么,我捡个石头,投了过去,让你们去抢,看你们谁先跑到,捡来石头,就算夺得拐杖,落后的,继承帽子。你们看这样行吗?”
“行,我们听你的话,同意这个办法了。”
哈桑拾起一个石头,使劲把它抛向眼睛看不见的地方,两个孩子便争先恐后,没命地奔去抢夺。哈桑趁孩子跑远,拿帽子戴在头上,并拾起拐杖,握在手里,匆匆离开那个地方,亲身试验一下拐杖和帽子的秘密。这当儿,弟弟先跑到目的地,捡起石头,急急忙忙奔回原地,却不见哈桑的踪影,这才吼着问他哥哥:“替我们做裁判的公证人哪儿去了?”
“我没见他,莫非他升天了,还是钻进地里去了?”哥哥回答着,弟兄两人到处寻找。哈桑站在一旁,冷眼观看,听他弟兄两人争吵、互骂,彼此埋怨对方,最后叹道:“拐杖、帽子都丢了,我们都不能享受了。父亲早就警戒、嘱咐我们,可我们把父亲的遗言给忘记了。”
临了,待他弟兄两人悲观失望、垂头丧气各自归去以后,哈桑这才从容进城。他头戴帽子,手持拐杖,因此谁都看不见他。他径直去到佘娃西家里,走近她身边,伸手一摇她头前摆着玻璃器皿和磁器的搭板,板上的器皿便落到地上。老婆子这一惊非同小可,打着自己的耳光,跳将起来,一面收拾器皿,一面暗自想道:“指安拉起誓,这是努鲁勒·胡达女王派鬼神给我捣乱起来了。只望安拉保佑,免除她的恼恨了。主啊!她妹妹是她父亲最宠爱的人儿,却无辜受到残酷吊打、折磨,象我这样的异乡人,要是惹恼了她,那该受到什么样的虐待呢?”临了,她出声说道:“指创造人、神的伟大的安拉起誓,指刻在圣所罗门戒指上的文字起誓,魔鬼啊!你是谁?请告诉我,回答我吧。”
“我不是魔鬼,而是徬徨落魄、流离失所的可怜的哈桑。”他说着取下头上的帽子,原形出现在老太婆面前。她一看,知道是他,一把扯住他,拉到僻静地方,说道:“你疯了才跑到这儿来吗?快躲起来吧。你的妻子是那个烂婊子的妹妹,都难免她的折磨,要是你落在她手里,那将受到什么样的虐待啊!”于是把他妻子的遭遇和受到的鞭挞以及她自己的遭遇全都告诉他,接着说道:“女王撵走你以后,心中懊悔,立刻派人跟踪追赶,还给追赶的人许多金子,并委他代替我的职位。她发誓要逮捕你,决心杀死你和你的妻子呢。”
老太婆伤心流泪,拿伤痕给哈桑看。哈桑也伤感哭泣,说道:“老人家,我该怎么办才能离开这个地方,摆脱那个暴君的危害?有什么方法让我救出我的妻室儿子,平平安安地带走他们?”
“能够救了你自己,那就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我非把妻室儿子都抢救出来不可。”
“你怎么抢救他们,我的孩子?现在你快躲起来,等待安拉安排吧。”
这当儿,哈桑拿拐杖、帽子给她瞧。她一见,欢喜若狂,叫道:“赞美复活枯骨的安拉!指安拉起誓,孩子,这以前,你和你的妻子是死定的了,可现在呢,我的孩子,你和你的妻子都有救了。因为这根拐杖和它的主子我都认识,他是给我传授法术的最伟大的一位预言者,活了一百三十五岁。他历来埋头钻研、苦干,制成这顶帽子和这棵拐杖,最后才瞑目长逝的呢。我曾听他对他的两个儿子说:‘我的孩子,这两件宝物不归你们享受,将来有个异乡人要从你们手中夺走它们,至于怎样夺走,那你们是不知道的。’两个孩子说:‘父亲,他怎么夺取,告诉我们吧?’老人说:‘这个连我也不清楚。’我的孩子!你是怎么得到这两件宝物的?”
哈桑把抢夺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叙述一遍。老婆子听了,很高兴、快乐,说道:“孩子,听我告诉你吧,那个婊子胆敢欺负、鞭挞我,我不跟她在一起了,我决心去山洞里,跟同道的人在一起共度晚年。你呢,我的孩子,你戴上帽子,拿着拐杖,直上王宫去,找到你的妻子,举杖一打地面,并出声一喊,符箓的仆人便应声出现在你面前,听你使唤。你要做什么,尽管吩咐他吧。”
哈桑向佘娃西告别,戴上帽子,拿着拐杖,直奔王宫,闯入禁闭室,见老婆被绑在梯子上,满面愁容,气息奄奄,动弹不得,近于死亡状态,呆望着梯下嬉戏的两个孩子,伤心饮泣,情况异常凄惨、可怜。他眼看老婆身受这样的酷刑,十分痛心,一下子晕倒,昏迷不醒。一会儿,他慢慢苏醒过来,流着眼泪,取下帽子,现出本来面目。儿子一见他,便喊着‘爸爸’叫起来。他赶忙戴上帽子,隐匿起来。他老婆闻声从昏迷状态中清醒,见两个孩子喊着爸爸哭泣,却不见丈夫的踪影。这当儿,她感到心碎肠断的痛苦,哭哭啼啼地问道:“孩子,你们在哪儿?你们的爸爸在哪儿?”她顿时想到自身的遭遇,忍不住痛哭流涕,眼泪淹没了腮角,流湿了地面。她的手足牢固的被绑着,无法拭泪,任蚊蝇侵扰她的身体,在绝望的环境中,没有救援的人,因此她一直伤心哭泣,想着往事,百般懊悔。
哈桑走到儿子面前,取下帽子。儿子一见,便认识他,出声呼唤爸爸。他们的母亲听了喊声,伤心哭泣,叹道:“命运如此,这是没有办法的。”继而她想:“真奇怪!这时候他们为什么想念爸爸、呼唤爸爸呢?”
这当儿,哈桑抑制不住激情,毅然取下帽子,出现在老婆面前。她一见,认识清楚,狂叫一声,声音震动整个屋子。她惊讶地问道:“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从天上掉下来的吗?由地里钻出来的吗?”她说道,眼里噙着泪水,哈桑也失声痛哭。继而她说:“生前注定的一切全都实现了,我们都是瞎子,可是现在不是悲哀、埋怨的时候。指安拉起誓,你从哪儿来,快回哪儿去躲起来吧,别让人看见你,免得传到我姐姐耳中,她会把我们一块儿杀死呢。”
“亲爱的!我冒着生命的危险上这儿来,只要不死于非命,那我必须救出你母子,一起转回家去,同时我非给你姐姐那个婊子碰一鼻子灰不可。”
听了哈桑的谈话,她微微一笑,继而她哈哈大笑一阵,不停地摇头,最后叹道:“我的灵魂哟!这谈何容易啊!除了安拉,谁要挽救我,这谈何容易啊!救救你自己,赶快走你的,别白牺牲你的生命吧。她拥有无数大兵,无敌于天下,所以你就别想带走我了。再说这个地方关山险阻,沿途布满了惊险、恐怖、危险和困难,非凡的鬼神都闯不过去,你怎么还能转回去呢?你快走,别再给我增加忧愁、苦闷吧。别提救我的话了,谁也不能把我从这个倒霉地方救出去的。”
“指你的生命起誓,我的眼珠啊,不跟你一起走,我是再也不离开这个地方的。”
“我的人儿哟!你想想你到底是哪一类?你能做这种事吗?你自己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你纵有统治人神的本领,也不能轻易摆脱这个地方的。安全地拯救你自身吧,不必管我,让我这样好了。这以后,还可能发生别的事变呢。”
“亲爱的,我上这儿来,是要用这根拐杖和这顶帽子救你脱脸。”于是他叙述碰见两个孩子和获得宝物的经过。这当儿,努鲁勒·胡达女王突然走进禁闭室,听见他们谈话。哈桑赶忙戴上帽子,隐匿起来。女王问道:“烂婊子!是谁跟你讲话呀?”
“除了这两个孩子,没有人跟我讲话。”
她拿起鞭子,毫不留情地毒打。哈桑隐在一旁,冷眼观看。她不住地鞭挞,打得她昏迷不醒,这才吩咐侍从弄走她,另换禁闭的地方。侍从遵命,果然把她弄到另一个禁闭的地方,扔在地下。哈桑跟踪追到那里,等侍从走了,他才取下帽子,出现在她面前。她看见他,对他说:“我的遭遇你看见了,这是我辜负你、违背你、背着你出走而招致的。指安拉起誓,我的人儿啊,你饶恕我吧。告诉你,妻子离开了丈夫,才知道丈夫的可贵呢。我作孽,做了错事,我向伟大的安拉忏悔,求饶。今后要是安拉让我们夫妻重新聚首,那我再也不敢作孽了。”
“你没错,其实是我不对。”他望着妻子受罪,十分心疼,“因为我出门时,把你扔在家里,让你跟不了解你的人在一起。我的心肝,我的眼珠啊,告诉你吧,承蒙安拉赏赐,我有力量拯救你了。今后你要我送你去见你父亲,跟他永远在一起,以尽为女的孝心呢,还是愿意立刻随我回家去,过安居乐业,白头偕老的夫妻生活?”
“只有安拉才能拯救我。你死了这个念头,赶快回家去吧,因为你是不了解这个地方的危险的。你要是不听从我,你将会亲眼看见这桩事的结局呢。”
她忍不住呜呜地嚎啕痛哭,两个儿子也陪她哭泣。女仆们闻声进来察看,见买娜伦·瑟诺玉公主和她的儿子在伤心哭泣,大家都可怜她,洒下同情的眼泪,都埋怨、咒骂努鲁勒·胡达女王做人残忍不道。哈桑始终忍耐着,直到天黑,当人们都睡熟了,他才结起腰带,走到妻子面前,解掉她的束缚,吻她的头,说道:“多么长的相思,多么久的见面的日子啊!莫非我们的相会是在梦中吗?”于是他抱着大儿子,他妻子抱着小儿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悄悄溜出禁闭室,奔到王宫大门前;可是宫门牢固地关锁着,无法开启。哈桑喟然叹道:“全无办法,只望伟大的安拉拯救了。我们是属于安拉的,我们都要归宿到安拉御前去。救难济危的主呀!一切事物我都考虑、斟酌过,只剩最后这着不曾想到。这该怎么办呢?待到天亮,可就糟了。”他搓着手,绝望到极点,忍不住伤心流泪。他妻子也无限的感慨、痛苦,对着丈夫泣不成声,说道:“指安拉起誓,山穷水尽,我们无路可走,让我们毁灭自己,摆脱人间的苦难吧。否则,到天亮时,我们更遭殃了。”
正当哈桑夫妇徬徨绝望的时候,忽然门外有一股声音,说道:“指安拉起誓,买娜伦·瑟诺玉太太呀!要是你们夫妻听我吩咐,我这才给你们开门呢。”他们听了说话的声音,默不作声,打算回到禁闭室去。这当儿,那声音继续说道:“你们怎么了?为什么不回答我?”
他们仔细斟酌,知道说话的是佘娃西,这才放心,说道:“任你吩咐什么,我们都照办;不过现在不是谈话的时候,你先给我们开门吧。”
“指安拉起誓,要我开门,必须你们先发誓,带我跟你们一起走,我要和你们同甘共苦,活在一起,死在一堆,千万别把我扔在这个婊子跟前受苦,因为她为你们的事轻视我、鄙弃我。我的女儿呀!我的本领你是明白的,求你们带走我吧。”
既知道说话的是佘娃西,哈桑夫妇心中的疑虑顿时冰消云散。于是镇静下来,对她发誓,她这才开了大门,放他们出去。哈桑夫妇走出宫门,抬头一看,见老太婆跨在一个希腊式的红色瓦缸上,瓦缸的环上系着一条树皮绳子,它滚动的速度,比乃智德出产的骏马还快。她走近他们,说道:“跟我来,别害怕;我有四十套法术,拿其中最小一套,就可以把这座城市变成汪洋大海,把里面的女人变成鱼鳖;这在我是易如反掌,不到天亮就可以做到的。可是慑于你父亲那个老王的权威,为了要保护你的姐姐们,尊重城中无数的苍生,我才不肯干这种缺德的事。不过我得显一显神通给你们看,凭着安拉的吉利和匡助,一会儿你们就可以看见奇异的法术了。”
哈桑夫妇高兴、快乐,相信有救星了。于是一块儿去到城郊,哈桑举起手中的拐杖,鼓起勇气一打地面,说道:“符箓的仆人们,快来见我吧!”他刚一说,地面突然裂开,钻出七个魁梧巨伟的魔鬼。它们的脚插在地里,头伸到云雾中,一起跪在哈桑面前,吻了三次地面,异口同声地说:“我们的主人啊,我们应命来了,有话尽管吩咐,我们绝对服从。只要你乐意,我们可以为你移山倒海呢。”
他们剀切、迅速的回答,使哈桑喜不自禁,越发胆壮、气盛,问道:“你们是些什么人?叫什么名字?是什么种族?属于什么类别?全都告诉我吧。”
他们跪下去第二次吻了地面,异口同声地回道:“我们是七个神王,每人统着神、鬼中的七个种族,合计起来,总共管辖着四十九个种族。除了神鬼以外,其他栖息在山中的妖魔、陆上的走兽、空中的飞禽、水中的鱼鳖虾蟆,都在我们的统辖范围之内。凡是掌握这根拐杖的人,我们全都受他统治,听他使唤,不敢违背命令。现在我们是你的奴仆,你需要做什么,尽管吩咐吧。”
听了他们的回答,哈桑夫妇和佘娃西皆大欢喜。于是哈桑说:“叫你们的兵马出来,让我看看吧。”
“我们的主人啊,叫他们出来,恐怕吓坏你们。因为他们的数量太多,形形色色,形相、肤色各不相同,有的有头无身,有的有身无头,有的象野兽,有的象狮子。如果你非看不可,我们先让你看象野兽的那部分吧。我们的主人啊,目前你需要我们给你做什么呢?”
“我要你们把我们夫妻和这位廉洁的老妇立刻背往巴格达去。”
听了哈桑吩咐,他们一个个低头不语。哈桑问道:“你们怎么不说话呢?”
“我们的主人啊,圣苏里曼曾禁令我们背负人类,直到现在,我们没背过一个人,不让人骑在我们的肩、背之上。因此,我们只好给你们预备神马,送你们回去。”
“从这儿上巴格达去有多远?”
“这段路程尽够骑兵继续不断地走七年哪。”
“我到这儿来时,还没走一年,这到底是什么缘故呢?”哈桑非常惊奇。
“这是因为那班廉洁、虔诚的信徒受到安拉启示,他们同情、怜悯你的缘故;否则,你无论如何到不了这个地方,也不可能看见什么的。那位给你象骑的奥补督勒·滚都士长老,他在三天内叫你走了三年的路程;还有吩咐黛赫涅叔伺候你的那位艾彼·勒威史长老,他在一昼夜里也叫你走了三年的路程;这全是凭借安拉的福分才可能的。因为艾彼·勒威史是阿绥福·本·白尔赫亚的后裔,他能背诵安拉的大名。此外,从巴格达到云山相隔一年的路程;所以说从巴格达到这儿,相距七年的路程哪。”
哈桑听了解释,感到十分惊奇,喃喃地说道:“赞美把困难转为容易的安拉,赞美缩短距离的安拉,赞美克服强暴者的安拉,是他替我克服困难,让我到这儿来和妻子见面的。现在我却不明白,我究竟是清醒着呢,还是在睡梦中?难道我喝醉了吗?”临了,他仔细打量那班神王,问道:“骑你们的神马,几天可以回到巴格达?”
“不要一年工夫就可到啦。不过一路上需要经过无数干旱的山谷、盆地和荒凉寂寞的戈壁、原野,而且必须千辛万苦,冒尽种种阽危才能达到目的。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还不敢担保你们不受本地人和国王的危害。说不定他们一旦占了上风,你们被擒,那我们也就遭殃,从此他们会骂我们作奸犯科,胆敢带人类混入国王的禁地,冒犯国王,这我们可吃不消啊。要是只有你一个人跟我们在一起,那就容易应付了。但是安拉既然让你到这儿来,他也可以让你转回家乡去;最近的将来,他可以让你同令堂见面呢。你拿出勇气来,一切托靠安拉吧。不必忧虑,有我们护送你呢。”
“愿安拉赏赐你们!”哈桑十分感激,“请赶快给我预备马吧。”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他们回答着,一顿足,地面霎时裂开,他们钻了进去。一会儿,他们第二次出现,带来三匹鞍辔齐全的神马,每个鞍上搭着一个鞍袋,鞍袋的一边盛着水囊,一边盛满粮食。
哈桑夫妻两人每人带一个儿子,各骑一匹神马;这当儿,佘娃西跳下瓦缸,跨上第三匹神马;他们从此踏上旅途,继续跋涉了一夜。黎明时,他们岔向偏僻小道,面向山区,口中念念不忘安拉,继续向前迈进。途中,哈桑发现前面矗立着一架柱状的高山,象烟柱一样突入云表。他朗诵几节《古兰经》,祈求安拉保佑不受妖魔侵扰。继而越走越近,高山的面目也越来越清楚;到了山麓,才发现那所谓的高山,原来是个精灵。它的头象大建筑的圆屋顶,嘴象山洞,牙床象小巷,犬牙象铁钩,臼齿象石柱,鼻孔象铜壶,耳朵象盾牌,手象飞叉,脚象桅杆,顶天立地,庞然挡住去路。哈桑惊恐万状,立刻滚鞍下马,跪在精灵面前,只听精灵对他说:“哈桑啊,你别害怕。我是本地的头目,这是瓦格第一岛。我是信仰安拉的,我听了你们的谈话便认识你们。一见你们,我便打算离开邪魔地带,找一处与世隔绝没有人神居住的地区,安静地躲着膜拜安拉,以终余年。我要陪随你们,做你们的向导,带你们走出这个地区。我是夜里才出现的,请你放心,相信我吧。我跟你们一样,是信仰安拉的虔诚信徒哪。”
哈桑听了,知道他是一个守护神,相信有脱险的希望,因而笑嘻嘻地对他说:“愿安拉赏赐你;凭着安拉的福佑,你跟我们一块儿走吧。”于是守护神在前领路,大家心旷神怡,谈谈笑笑,继续前进。途中哈桑跟妻子谈心,叙述各种遭遇。神马带着他们,跑得象闪电一般快,直到天明。他们伸手从鞍袋中取出饮食充饥,吃饱肚子,然后继续迈进。守护神在前引路,尽走没有人迹的偏僻路线,爬山越岭,穿过崎岖的山谷盆地,不停地跋涉了一个月。到了第三十一那天,前面突然升起灰尘,阻断路途,遮黑大地,接着出现喧哗嘈杂的声音。哈桑惊惶失措,吓得面无人色。这当儿,佘娃西掉过头来对他说:“啊哟!不得了,瓦格岛的追兵赶来了,我们就要被擒了。”
“老人家,这该怎么办呢?”
“你举起拐杖,快打地面吧。”
哈桑果然举杖一打,地面裂开,七个神王一齐出现在他面前,问候他,毕恭毕敬地跪在他面前,说道:“主人不必忧愁害怕。”哈桑得了安慰,胆壮气盛,喜不自禁,说道:“鬼神的领袖们,现在是你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你带着夫人、少爷和随行的人到山上去,让我们跟他们拼吧。我们知道你们有理,他们狂妄,安拉会协助我们战胜他们的。”
哈桑夫妇带着儿子和老太婆跳下神马,遣走它们,奔到山中躲起来。这当儿,女王努鲁勒·胡达带领人马,分为左右翼,指挥着将领,一队队摆开阵势。接着两军相遇,互打起来,在火光烈焰中,勇敢的向前冲撞,胆小的抱头鼠窜;战争越打越激烈,神兵一直喷出火焰围攻,战到天黑,两军才收兵停战,各自扎营安歇。这当儿,七个神王上山谒见哈桑,跪在他面前。哈桑迎接着替他们祈祷胜利,问他们跟努鲁勒·胡达女王交战的情况。他们说:“他们只能跟我们对垒三天;今天我们占了上风,生擒敌人二千,杀死的人数不可细算。你放心吧,不必顾虑。”
神王报告之后,告辞下山,回到营中,烧起篝火,枕戈待旦,直熬到天明,这才率领部下,跨上战马,争先恐后,潮水般冲向敌人,既用剑砍,又放火烧,继续不停地搏斗、追杀,杀得敌人抱头鼠窜,逃到哪里,败到哪里,最后招架不住,一败涂地,尸横遍野。临了,努鲁勒·胡达女王和将领束手被擒,其余死剩的逃得无影无踪。他们整整战了一整天,一场大战才告结束。
第二天清晨,七个神王谒见哈桑,给他预备一张嵌珠宝的云石交椅,并给买娜伦·瑟诺玉和佘娃西各预备一张镶金银的象牙交椅,让他们坐定,这才把戴着镣铐的、以努鲁勒·胡达女王为首的俘虏带来发落。老太婆一见女王,怒不可遏,骂道:“臭婊子!你为什么折磨你妹妹?结婚是合理合法的,她没犯罪;伊斯兰教不许禁欲,婚配是古圣贤的体制嘛。你这个暴虐无道的婊子!不惩罚你倒也罢了,要惩罚你,就得预备两匹渴水的马,把你系在马尾巴上,让它们拖着你奔向海边去喝水,并嗾使两只饿狗追着撕你的皮,咬你的肉,活活的吞掉你,这样才能消人的怨气呢。”
哈桑下令处决俘虏。老太婆在旁助威,说道:“把他们都杀死,不许放走一个。”这当儿,努鲁勒·胡达戴着脚镣手铐,一旦变成阶下囚,显出一副可怜相,哭哭啼啼地望着她妹妹买娜伦·瑟诺玉,问道:“妹妹,这位到这儿来打败我们并俘虏我们的人,他是谁呀?”
“这个人伟大着哪。他叫哈桑,不仅战胜了我们,而且还打败了鬼神,因此他统治我们了。他是凭这根拐杖和这顶帽子的威力战胜你们并逮住你们的。”
努鲁勒·胡达女王明白这种情况,知道哈桑救出了妹妹的经过,便向她苦苦哀求、求饶。买娜伦·瑟诺玉怜悯、同情她,对哈桑说:“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姐姐?喏,她在你面前哪。她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怎么好处罚她呢?”
“她折磨你,这尽够对不起人的了。”
“她对不起我的地方,倒可以原谅她。可是你已经带我出走,而使家父感受心如火焚的痛苦,要是我姐姐再遭到什么意外,老人家的境遇会糟到什么地步呢?”
“那你作主好了,你要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得到哈桑的允许,买娜伦·瑟诺玉吩咐解掉努鲁勒·胡达和全体俘虏的镣铐,恢复他们的自由,慨然释放他们。这当儿,她姐姐走到她面前,抱着她痛哭流涕,说道:“妹妹,我对不起你的地方,千万求你饶恕。”
“姐姐啊!这是生前注定,该我倒霉。”于是姊妹两人坐在一起谈心,谈起她跟哈桑结婚的经过,哈桑为她而遭遇的种种艰难困苦,最后说道:“姐姐啊!这么英勇、坚强、敢作敢为的人,再加上安拉冥冥中的支持鼓励,因此他能到我们这儿来,打败你的兵马,并逮住你们。象这样特殊伟大的人物,他应该有所成就呢。”
“妹妹,指安拉起誓,你说得对,他经历的各种艰难困苦,实在惊险离奇。莫非他是为了你才找这种苦头吃的吗?”
“不错,一切都是为了我。”
临了,她尽力劝慰姐姐和佘娃西,消除她们心中的宿怨,恢复她们的感情,彼此和好如初。哈桑十分感谢神王的兵马,遣走他们,预备安歇过夜。
第二天清晨,他们预备起程,互相告别。哈桑举起拐杖一打地面,神王应声出现在他面前,问候他,说道:“赞美安拉!他使你心满意足了。你需要什么,尽管吩咐,我们立刻给你预备。”
“愿安拉赏赐你们,”哈桑感谢他们,“请给我预备两匹好马吧。”
他们遵循命令,转瞬间牵来两匹鞍辔齐全的好马。哈桑夫妇每人携带一个儿子各骑一匹,同时努鲁勒·胡达女王和佘娃西也各跨上战马,从此告别分手,各自东西。
哈桑夫妇带着孩子赶路,继续跋涉了一个月,来到一座城市附近,那城市的周围全是森林、河渠。他们在森林中下马休息、谈心。这当儿,突然发现一队人马迎面走来。哈桑过去仔细打量,知道是柯夫尔国王胡稣涅,因而赶忙向前,问候国王,吻他的手。国王下马,陪他到树荫里,双双坐下,非常高兴、快乐,说道:“哈桑,此次上瓦格岛去,你的经历如何,详细告诉我吧。”
哈桑把自己的经历从头到尾,详细叙述一遍。国王听了,感到十分惊奇,说道:“孩子,上瓦格岛去的人非遭杀身之祸不可,你却平安归来,这是唯一的例外,真奇怪极了。赞美安拉!是他保佑你哪。”
叙谈以后,国王起身上马,带哈桑夫妇进城,去到王宫中,当上宾招待,供给各种可口的饮食,陪他们谈天消遣,欢欣快乐地过了三天,哈桑这才告辞,征得国王的同意,携带妻子出发。国王依依不舍,骑马送行,陪他们行了十天,才转回宫去。哈桑夫妇和儿子,风尘仆仆,继续赶路,整整跋涉了一个月,来到一处黄铜地区,走近一个山洞面前。哈桑对妻子说:“这个山洞,你认识不认识?”
“我不认识。”他妻子摇摇头说。
“里面住着艾彼·勒威史长老,他对我的恩情可大了;经他介绍,我才认识胡稣涅国王呢。”于是他对妻子叙述艾彼·勒威史的情况。这当儿,艾彼·勒威史突然走出山洞,哈桑一见,滚鞍下马,急忙吻他的手。老头喜出望外,问候他,祝贺他,带他们进洞去,让他们坐下。哈桑叙述在瓦格岛的遭遇,老人感到十分惊诧,问道:“后来你怎么救出你的妻子的呢?”
哈桑叙述拐杖和帽子的故事。老头听了,越加觉得惊诧,说道:“哈桑,我的孩子啊!如果没有这根拐杖和这顶帽子,你是不可能救出他们的。”
“不错,那真是没有办法的事。”
他们正在谈话的时候,忽然听到敲门声。老人起身,开门一看,原来是奥补督勒·滚都士长老骑象来了。哈桑趋前迎接,问候他,拥抱他。老人非常高兴,祝他平安归来,于是一起坐下。艾彼·勒威史吩咐哈桑:“你把这次旅行的经过讲给老人家听吧。”
哈桑遵命,把他的遭遇,从头直至获得拐杖、帽子的经过,详细叙述一遍。奥补督勒·滚都士长老听了,说道:“孩子,你拿拐杖和帽子救了你的妻子,现在拐杖和帽子对你没有用处了。你去瓦格岛之行是我们促成的,为看重侄女的情面,我给你出过力;你行行好,把拐杖送给我,帽子送给艾彼·勒威史长老,作为对我们的报酬吧。”
听了奥补督勒·滚都士长老的提议,哈桑低头沉思默想,不好意思拒绝,想道:“两位老人给我出过大力,我上瓦格岛去全是他们两人促成的,没有他们的帮助,我到不了那个地方,也不能解救我的妻子,更不可能得到拐杖和帽子。”于是他抬头,慨然说道:“好的,都送给你们吧。不过,老人家啊!万一我岳丈那个暴君一旦带兵追来,没有拐杖和帽子,我这就无法抵抗了。”
“孩子,你别怕;我们在这儿当你的坐探,尽保卫的责任。凡是你岳丈派来的人马,有我们负责抵御,你尽管放心,根本用不着顾虑。”
听过长老的诺言,受到情礼的束缚,哈桑慨然把帽子送给艾彼·勒威史长老。接着他对奥补督勒·滚都士长老说:“老人家,劳驾送一送我,待我回到家中,好把拐杖送给你。”
奥补督勒·滚都士长老非常高兴、快乐,给哈桑预备了许多无法形容的金银、财宝。哈桑和两位长老在一起,做了三天的客人,然后告辞,带领妻子,跨上神马,动身起程。奥补督勒·滚都士长老一吹口哨,一头大象闻声从原野奔到他面前。他跨上大象,护送哈桑夫妇回家,做他们的向导,带他们走容易通行的捷径,翻山越岭,继续不断地跋涉,越走越接近目的地。途中,哈桑想到经过千辛万苦,才救出妻子,快要跟堂上老母见面,心中掀起澎湃的快乐情绪,不禁赞美安拉,对他的保佑和恩赐,万分感激,欣然吟道:
也许最近安拉让我们聚首、相会,
我们的脖子就可以靠拢在一起。
我将频频诉说别后的相思离愁,
并告诉你们离奇古怪的遭遇。
我渴念着跟你们见面,
因为碰头可以医治我的眼病。
一切事件都埋藏在我心里,
见面时好向你们倾泻衷曲。
我满腔情愁,
曾一度埋怨你们的行为。
可今日怨尤的气氛全都消散无余,
胸中只剩千丝万缕的喜悦。
哈桑吟罢,抬头朝前一看,一幢绿色圆顶的大建筑出现在他们面前,高耸入云的云山也隐约映入他们眼睑。这当儿,奥补督勒·滚都士长老对他说:“哈桑,给你报个喜讯吧,今晚你可以做我侄女的客人了。”
哈桑夫妇欢喜若狂,大伙下马,在圆顶的建筑里休息、吃喝,然后动身起程,继续向前迈进。直至快到云山下面的宫殿门前,奥补督勒·滚都士长老的侄女们便一哄涌了出来,欢迎、问候他们。奥补督勒·滚都士长老对她们说:“侄女们,我对哈桑尽了应尽的义务,帮他把妻子给找回来了。”
姑娘们一哄涌到哈桑面前,拥抱他,祝贺他,为他而欢呼,象过节一样高兴快乐。临了,哈桑的义妹小公主出现在他面前,抱着他失声痛哭,诉说别后的相思离愁,吟道:
从离别的时候起,
我的视线落到哪里,
便在哪里发现你的形影。
当我睡觉休息的时候,
在梦中总和你形影不离,
你好象永远生活在我的眼睛里。
她吟罢,不禁悲喜交集。哈桑感动得落下欢喜的眼泪,说道:“妹妹啊,关于这桩事情,在你们姊妹行中,我首先得感谢你,愿安拉重重地赏赐你。”于是他原原本本地叙述他的经历:途中惊险的遭遇,奇怪的见闻,跟他大姨子交涉的经过,大姨子要杀他妻子的情况,解救妻子的办法,获得拐杖和帽子的经过,艾彼·勒威史和奥补督勒·滚都士长老向他索取拐杖和帽子的情况,他因妹妹的情面而接受他们的要求等等全都告诉了她。最后他说:“指安拉起誓,你始终同情我、协助我;你给我做的好事,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小公主谢谢他的好意,替他祈祷一番,然后转身走到买娜伦·瑟诺玉面前,热情地拥抱她,把两个孩子搂在怀里,笑嘻嘻地说道:“国王的女儿啊,难道你一点良心没有,这才叫他们父子分离失散,使他心如火焚吗?你这样做,不是存心致他死命吗?”
“这是安拉的巧妙安排呀。”买娜伦·瑟诺玉笑了一笑,“骗人的人,安拉也要骗他呢。”
公主们摆出饮食,招待他们,大家痛痛快快地吃喝。从此哈桑夫妇成为她们的客人,在一起吃喝、游玩,欢欣快乐地过了十天,然后告辞。公主们预备了许多钱财宝物送给哈桑,同时哈桑也把拐杖送给奥补督勒·滚都士,这才携带妻子起程,继续跋涉,爬山逾岭,经过荒凉的漠野,整整赶了两个月零十天的路程,好不容易才回到巴格达,来到自家门前,抬起手来,一面敲门,一面“母亲!母亲”地大声喊叫。
他母亲从他走后,废寝忘食,终日忧愁哭泣,卧病不起,一直惦念着儿子,失望到极点。那天她睡在床上,辗转呻吟,蒙眬听到喊声,知道是儿子回来,将信将疑地撑持着来到门前,开门一看,见儿子、儿媳妇和两个孙子都站在门外,感到万分欢喜,狂叫一声,晕倒在地,昏迷不醒。哈桑赶忙急救,慢慢把她救醒,母子这才抱头失声痛哭。
哈桑带领妻子,扶着母亲走进屋去,并吩咐随从搬运金银财物,指挥着安置妥帖。这当儿,他母亲亲亲热热地拥抱儿媳妇,吻她的头,对她说:“国王的千金小姐呀!如果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我向安拉忏悔过了。”接着她转身对哈桑说:“儿啊,你为什么去了这么久呀?”
哈桑把自己的遭遇,从头到尾,详细叙述一遍。他母亲听了,对儿子的遭遇感到可怜、心疼,狂叫一声,晕倒在地,昏迷不醒。哈桑赶忙救醒她,她便抽抽噎噎地哭着说:“儿啊,可惜你丢掉拐杖和帽子,否则你可以借它们来统治天下呢。但赞美、感谢安拉,你们夫妻和孩子总算平安回家来了。”
哈桑母子久别重逢,一家人团圆聚首,欢欣快乐,极其舒适愉快地过了一夕。第二天,他换上一身华丽衣冠,去到市中,买了婢仆、衣物、首饰和富丽堂皇的家具摆设,并广置庭园房舍,从此一家老幼过舒适、美满、愉快的幸福生活,直至白发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