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神秘的鬼雾
周天沛突如其来地从城里回家,让周老爹吃了一惊。他看着儿子,问药材行的生意不做了?怎么突然回家了?周天沛眼神躲闪着说,没事,就想回家看看。周老爹盯着儿子,用烟袋杆敲敲他的脑袋,说:“你骗得了我?说吧,是不是铺子出了事?”
周天沛在城里经营一家药材铺子,非常忙,平时难得有空回家。今天平白无故跑回来,怎么会不引起周老爹的疑心?况且,从小到大,周天沛就没让周老爹省过心,调皮捣蛋的功夫一流,这两年一交一了个不错的女朋友,才渐渐安稳下来。见父亲担心,周天沛低头说和女朋友莹莹闹僵了,想回家散散心,他要跟着父亲去放山。周老爹吸着旱烟,半天没说话。他很喜欢莹莹,那是个爽一快利落的女孩,儿子应该珍惜这份感情。也好,上山没准挖个“大货”(大山参),买些鲜亮衣裳,兴许能把莹莹哄高兴。
关东山,三宗宝,人参貂皮乌拉草。放山其实就是进山林,挖关东的头宗宝——人参。野生人参怕热、怕旱,多生长在海拔1000米左右的针叶、阔叶混一交一林里。周天沛的家乡,位于长白山南麓的耳山,正有这样的气候条件。六月,人参的紫一红一色浆果格外醒目,是放山的好时节。野山参因为长年采挖,已濒临灭绝,也正因如此,山参价格一路飙升,碗密、带圆芦和珍珠疙瘩的上等野山参已卖到两三百万元一斤。
周老爹放山一辈子,是远近闻名的采参“老把头”。这两年,他感到身一体在走下坡路,头总是古怪地作痛,去医院检查,却又查不出任何一毛一病。周老爹觉得自己老了,所以打定主意,今年再放最后一次山就退休。
“后天去放山。你行吗?”周老爹问儿子。
周天沛说没问题。小时候,他没少跟着父亲放山,周天沛问这次都有谁去。周老爹叹了口气,说山上有“鬼雾”,还有人撞鬼,去年放山的“老把头”石头大爹失踪了,跟他的两个人也全无踪影。从那儿以后,人们说山神不庇佑放山人了,再不敢去,只有刘山子和周石岩愿意跟他。周天沛皱皱眉,早先他听人说过,山里有雾凝结的鬼,鬼一现身,马上满山大雾,所以,人们称为“鬼雾”。但到底也没有人真正遇到过,现在怎么又传说起来了?周老爹说有放山人看到黑衣绿脸鬼躲在树后,晚上睡窝棚,出来解手,突然有鬼影拿着利斧过来,吓得放山人把索拨棍都丢一了,一路跑下山。这两年,“鬼雾”一直闹得很凶。
周天沛沉思半晌,没有说话。看着父亲吸旱烟,他拿过手机,给莹莹发了条短信,告诉她自己要上山,然后上炕睡觉。
一大早,周老爹就把刘山子和周石岩叫了来。周石岩是个孤儿,他爹十年前跟周老爹一起放山,遇到了“麻达山”(迷路了),再没有回来。这些年,周老爹一直接济周石岩,甚至连他上初中的学费都是周老爹出的。周石岩从去年起在山外跑单帮,帮人收购药材,听周老爹说要去放山,他马上来报名。刘山子是外地人,来这边做生意,对放山感到很好奇。在周老爹的布置下,他们备足粮食、炊具、火柴、食盐、咸菜以及衣服、狍皮、背筐、手电等,带好了快斧、铲子、铁锹、鹿骨扦子、剪刀、红绒线绳、铜钱。
周天沛在一边摆一弄猎槍。他槍法一一精一一准,他要准备的就是子弹。没准在山上还能打几只狍子,他可是有几年没上山打猎了。
入夜,周天沛早早睡了,周老爹趴在炕头上吸烟。突然,隐隐的头痛像锋利的钻刀要钻开他的头。周老爹用头抵着炕沿,拼命向下挤一压。这时,窗口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的笑,那笑声若有似无,尖利细微,如同鬼魅。周老爹猛地转过头,窗子上印着一个长发鬼,鬼脸浓绿,鬼眼如同铜铃,那鬼还在灯影里向着周老爹狞笑。周老爹霍然起身,拿起利斧朝外走去。推开门,满天大雾,一阵湿气扑人的脸。
绿脸鬼,不见了。
2.暗伏杀机
天麻麻亮的时候,周老爹叫起周天沛。昨晚老爷子没睡好,眼睛红红地,撞到鬼的事,他不想跟人提。这鬼是来阻止自己进山的吗?周老爹想不通。无论如何,这是他最后一次放山,他不想放弃。
吃过早饭,刘山子和周石岩早早过来了。周老爹带着三个人拜过山神爷,虔诚地祈求平安。几个人每人手里拿根索拨棍,棍子是硬木制成,上端稍粗,下端较细,在下端钉着数个铜钱,铜钱间留有间隙,以便在拨草找寻人参时能发出响声,伙伴间可取得联系,又可惊走小动物。
进了山,他们首先要做的事不是寻山参,而是找适宜地方搭窝棚。窝棚不能搭在靠近树的地方,夏天风大,大风刮断枝桠砸到窝棚,会砸死人;也不能搭在附近有河流的地方,现在是汛期,近河容易遭水灾。经过几小时的寻觅,周老爹终于寻到一块理想处所,棍子一指,几个人停了下来。
周石岩去附近察看地势,周天沛和刘山子挖地窨子,要深半米,再在上面搭上“马架子”形的顶棚,顶棚上苫厚厚的青草。周老爹放下包裹器一具,拣了些石头在窝棚边搭起一尺高的山神庙,庙里挂上红布,表示把山神爷请到了身边,可保佑大家一路平安。
周天沛挥动镰刀割着青草,出了一身的汗。他直起腰,抹一把汗,看着苍莽森林,正要对父亲说什么,突然,远处传来周石岩恐怖的尖一叫一声。周天沛呆住了,周老爹拿起利斧朝周石岩喊叫的方向跑去。
周天沛和刘山子跟在周老爹身后,一直跑出几百米,看到周石岩头朝下居然被吊在了半空,他踩上了“狼套子”。周老爹砍断绳子,周天沛和刘山子稳稳接住了周石岩。周老爹朝地上呸了一口,这里的人祖辈放山,没人敢下狼夹子、狼套子,是谁这么一陰一损?他仰起脸看天,一陽一光在树隙间晃着,一闪一闪,他似乎看到了鬼魅的脸。
回去的路上,谁都不说话。出师不利,这可不是好兆头。周老爹气乎乎地背着手,走在最前面。
天黑下来,窝棚前点起了大堆的篝火,几个人就着炒大酱吃烧饼。周老爹先吃完,叫周石岩这次就“守锅”(管后勤),他的脚被狼套子伤了,不能走远路。这通常是年龄较小的“初把”干的差事,捡柴、采集野菜,遇到雨天替众人烘烤衣服,夜间负责燃起篝火驱蚊、除潮、防野兽。周石岩点点头,狠狠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脚。他三十多岁了,光棍一条,每次放山都想挖个大棒槌,可天不遂人愿。这真让他又气又恨。
周天沛看着远处黑漆漆的密林,脑子里像有一一团一乱麻。放山本身就是件危险的事,风吹雨淋,虎狼威胁,蚊虫叮咬,毒蛇袭击,多种伤害随时都可能临头,但这次行程,凶险中似乎更有一种诡异。
周天沛想着,手紧紧地攥一住了槍。
3.恐怖月亮洞
吃过早饭,拜过山神,几个人带上中午吃的干粮,向深山进发。
到达周老爹指定的地点,三个人排成横排。周老爹在前,称为“头棍”,刘山子在中间,称为“腰棍”,周天沛把边称为“边棍”,每人相距10 米左右,用手中的索拨棍拨动草丛,细心寻找山参。这种有组织的“人蓖子”过后,山参漏网的可能一一性一一极小。
索拨棍所到之处,发出一阵阵悦耳的响声。周天沛的眼睛仔细盯着草丛,青草丛中,高高的稗子吐出黄绿的穗儿,不时地跳出一两只蚂蚱,飞起一只灵巧的鸟儿,还有蝴蝶。周天沛有点儿心不在焉,他在想陈莹莹。要是和她一起来放山,那该是件一一浪一一漫的事。可她能原谅自己吗?这次放山,能不能挽回她的心?周天沛心里没底。
过了大半晌,几个人搜寻了方圆几百米,没有山参的踪影。周老爹直起腰,看看日头,下令休息。放下水壶,拿出背袋里的干粮,几个人咬着烧饼,吃野葱大酱。周天沛说要去附近转转。周老爹嘱咐他小心,把索拨棍拿好,周天沛答应着,转过一棵树,向远处走去。
周天沛不是个安分的人,名义上来寻山,他却有自己的打算。并且,要他像老爹那样一天天只是弯着腰寻参,恐怕得闷死。所以,他想去打只野兔野鸡什么的,不仅找了乐子,还能在篝火上烤了打打牙祭。
山上野兽不多,但雉鸟不少。走出不远,周天沛便发现一只斑谰雉鸡,五彩的羽一毛一,十分美丽。周天沛悄悄举起猎槍,就在他瞄准的瞬间,雉鸡飞走了。周天沛追过去,雉鸡飞飞停停,像是在和他捉迷藏。周天沛跑得满身是汗,见雉鸡停在一块突起的岩石上,马上举槍瞄准。槍响了,却没打中雉鸡。雉鸡受了惊吓,突然高飞,隐入遮天蔽日的丛林。周天沛无比沮丧,坐下来喝水。灌下几口水,他突然发现远处一个山洞若隐若现,洞一口掩着低矮灌木,隐隐开着些青黄的花朵。风过处,树枝倒向一边,隐隐露出山洞的边。
周天沛走过去,拨一开灌木,心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眼前的洞幽深莫测,洞一口浑一圆宛如满月。这莫非是传说中的月亮洞?相传古代的赤川王及王妃死后,按赤川王的遗嘱,后人将他和王妃葬于山势险峻的月亮洞内。还曾听老辈人说,洞里曾有两堆坟,坟前有石虎守着。
周天沛手拿索拨棍,进了山洞。走出几米,他隐隐听到些动静,像是人的呼吸声。周天沛一愣,浑身每个汗一毛一孔都渗出一滴冷汗。这洞里会有人?他停住脚,突然听到细细的“悉索”声,接着,一阵“扑噜噜”的响动,一只大一鸟紧一贴着他的头顶飞出洞去。周天沛抹一把额头的汗,摇摇头。真是胆小鬼,一只隐伏的鸟儿就把自己吓成这样?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周天沛点了一根油松,再往里走不过十米,周天沛突然看到对面坐着一个人。那个人头垂到胸前,一动不动。周天沛一哆嗦,火把差点儿掉到地上,他战战兢兢地上前,火把凑近了些,那人一动不动。周天沛轻声叫了两声,那人突然仰脸跌倒在地。原来是个死人。
周天沛再凑近些,看到死人的胸前插着一一一柄一一砍刀。这是谁?怎么会被杀死在山洞?他的身边,还有索拨棍,鹿扦子,铜钱,确定无疑,这是放山人。周天沛的心砰砰直跳,他定定神,接着往里走,走出不过几米,又看到两个趴在地上的死人。一尸一体已经风干,一个手里拿着索拨棍,一个拿着鹿骨扦子。周天沛拾起索拨棍,将一尸一体翻转过来,每具一尸一体上都插着一一一柄一一砍刀。
周天沛再不敢往前走了,他高高地举起火把,洞依然深不见底。强烈的恐惧让他不自觉地后退,转身向外跑去。
跑出洞一口,直射的一陽一光让周天沛有些眩晕。他长舒一口气,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走了半个多小时,不见父亲和刘山子的踪影。难道自己走错了路线?周天沛拿起手里的索拨棍敲了两下树干,这是问同伙“你们在哪儿?”良久,山林里远远地传出三声敲击树干的声响,这是说:“我们在这儿。”循着索拨棍的回声,周天沛转过头,向着另一侧的山路走去。他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不停地敲击手里的索拨棍,两个小时后才找到了父亲和刘山子。刘山子看一眼周天沛说:“你要再不回来,我们就去找了。这深山老林的,你喂了老虎都不知道。”
周天沛没理会刘山子,将手里的索拨棍递给父亲。周老爹看到棍子,脸色大变,问他是在哪儿找到的?周天沛说在一个山洞,人死了,好像是被杀死的。
“这是去年放山失踪的石头老爹的。你怎么知道他被人杀死了?”周老爹吃惊地问。
“他胸前有砍刀。野兽不会用砍刀吧。”
周老爹抬起头,参天树木遮天蔽日,他心里突然涌一出一股不详的预感。石头老爹没回去,人们一直认为是遇到了“麻达山”或遭遇了野兽袭击,想不到竟是被人杀的。难道山上真的有鬼?刘山子害怕了,他嗫嚅着说:“要不我们回山吧。放空山没关系,丢一了命可什么都没了。”
周老爹白了他一眼说:“我这辈子还没放过空山。这次要是空手回去,一辈子的脸都丢尽了。”周老爹说完,想想,又看着刘山子说:“这件事,来历不明。要不,你先下山通知村里人?石头老爹的家人,去年只埋了他的衣服当坟,现在找到了一尸一体,该运回去才妥当。另外,你让村里人赶紧报警。”
刘山子瞪大眼睛看着周老爹,半晌才说:“我不下山。自己一个人,万一半山腰碰上野兽怎么办?要不我和天沛做伴回去?”
周天沛的头摇得像拨榔鼓,说:“下山不过两个时辰的路,怕啥?我不回去,好不容易来放一次山。”
周老爹叹了口气,说:“你们都不回去,那就打起一一精一一神。鬼雾要他们的命,说不定还会要我们的,你们都要机警些。”
周天沛看着父亲,欲言又止。周老爹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问儿子是否还认得去月亮洞的路?周天沛点头,说费些功夫应该找得到。周老爹仰脸看天,说明天一起去月亮洞看看,今天,太晚了。
返回营地时,天已经黑透了。周石岩早做好了饭等他们。他的脚上敷了些草药,看上去已经好了些。周老爹疲倦地喝了碗饭,吃了半张煎饼,早早躺进了窝棚。
山上起了大雾。周天沛睡不着,坐在篝火边擦猎槍。这样的大雾,会不会是“鬼”带来的?他倒想见识一下这雾幻化成的“鬼”。
坐到半夜,周天沛觉得疲倦,也进了窝棚。这几年开药材铺,吃睡都在铺子里,周天沛睡觉极为警觉。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闻到一股烟味儿,烟味是从窝棚后过来的。周天沛急忙起身,走出窝棚,发现窝棚后面竟起了火,火光映出的树木后,一张浓绿的鬼脸一闪,风一般消失了。周天沛大惊失色,马上叫起所有的人,收拾东西离开。几个人七手八脚把皮褥子粮食食盐等卷成一一团一运出窝棚。窝棚四周是一片空地,窝棚烧光,火也就熄了,不会引起山火。
望着腾腾的烈火,周老爹的眉头拧成了疙瘩。窝棚怎么会突然起火?真是咄咄怪事。周天沛将父亲叫到一边,说看到了绿脸鬼,这大雾难道真的是“鬼雾”?周老爹打个寒战,突然皱起眉,捧住头蹲了下去。阵阵的钝痛让他呼吸困难,头晕目眩。他倚住一棵树,嘴里喘着粗气,眼前却现出一片又一片的山鬼,鬼魂像雾一般在他眼前蠢一蠢一欲一动,时隐时现。周天沛见父亲的脸痛苦地扭曲,忙问怎么了。周老爹一言不发,眼前晃过的一片又一片鬼影让他焦躁不安。周天沛看着父亲痛苦的样子,手足无措。突然,周老爹大叫一声,一跳三尺高,那样子就鬼魂附体。周天沛死死地抱住父亲,周老爹用力挣扎,狂一一性一一大发。刘山子和周石岩都吓坏了,一步步地后退,靠住树,不敢动弹。
半晌,周老爹终于长舒一口气,平静下来。他推开儿子,站起身,说:“走,换个山头。”
4.麻达山
再次找到落脚处,已是中午了。刘山子很畏惧,不愿再进深山,可独自下山,他又心有不甘。于是,只好跟在倔强的周老爹身后。这次,他们搭了更简易的窝棚,窝棚上盖了许多湿的茅草。深山夜冷,他们更要注意防寒。
周石岩依旧把锅,吃过午饭,周老爹说去月亮洞,顺路也可以找找参。周天沛点头。周老爹拄着索拨棍挺一直着身一子往前走,没人看得到他面色沉重,忧心忡忡。这次放山,太古怪了些,有人下狼套子,窝棚起火,频繁地头痛发作,看到一尸一体,这些,都是他从未经历过的。他虽敬鬼,却不信鬼,难道他错了?真的有鬼?
一行人走了约摸两个小时,周天沛停了下来,山头一个挨一个,他辨不清往哪儿走是去月亮洞了。前面,再翻过山头,就到了耳山的尽头。山那边背一陰一少树,没有山参需要的环境。而周天沛隐约记得,月亮洞不在这个方向。
“家住莱一陽一本姓孙,漂洋过海来挖参,
路上丢一了好兄弟,沿着古河往上寻,
三天吃下个喇喇蛄,找不到兄弟不甘心”
刘山子唱起了放山人的歌谣。周老爹通常听到这祖传的老歌谣会笑,但今天,他却笑不出来。
三个人又走出不远,看到树上有记号,是“照头”。这是以前的放山人遇到很小的参株不挖,或者将参籽撒在被挖出人参生长处的周围,便在附近树干上“砍照头”。即选择一株红松树,在对着发现人参的方向剥下一段长方形树皮,然后用刀在树干上刻痕。面向树干,左边的刻痕数代表放山人数,右边刻痕数代表“抬”出的人参是几品叶。同时用树皮搭个小庙,挂上一块红布,最后,还要把剥掉树皮处用火烧一烧,以防止流一出松油,掩盖了照头,称为“洗脸”。周老爹过去看,说是去年石头老爹砍的照头。去年他们挖了五品叶的老参,本来应该发笔财,想不到却连命都丢一了。
日头偏过头顶,周天沛抹一把额头的汗,呆立半晌,对周老爹说方向可能错了。周老爹皱起眉,疑惑地看着周天沛,问是不是真的错了。周天沛点点头,周老爹说方向错了不能乱走,还是先回营地妥当,若是遇到麻达山(迷路),就凶险了。周天沛点点头,喊起刘山子,往回走。
刘山子无一一精一一打采,神色间一直有几分畏惧,渐渐地,他和周天沛父子拉开了距离。
周老爹走得很快,周天沛要小跑着才跟得上。一路走下去,不知过了多久,周天沛回过头,突然不见了刘山子。他叫住父亲,拿起索拨棍,对着树干敲了两声,没有回声。周老爹疑惑地问刘山子怎么没跟着?周天沛摇摇头,也觉得奇怪。放山人的规矩,一人走漏了,所有的人都要把走过的路再重新走一遍。一个人如果遭遇麻达山,生还的机会将很渺茫。周天沛叫父亲歇着,他顺着来路去找。
走了将近一小时,仍不见刘山子的踪影。周天沛用索拨棍一路敲击,一直没有回声。他的心提了上来,难道刘山子发生了意外?一直见他跟在自己身后,怎么会突然失踪了呢?
没有找到刘山子,周天沛只好回去。周老爹见周天沛独自回来,脸一下子变得铁青。无论如何,不能丢下刘山子。他喝下半壶水,和周天沛一路往回走。
天渐渐地黑了,周天沛倚住一棵树休息,抬起头,他大吃一惊,急忙叫住父亲。眼前的树折断了三根松枝,这是周天沛两小时前走过时作的记号。他和父亲遇到了“麻达山”。
周老爹一言不发,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们不能再盲目地找下去,得赶紧回营地。周老爹抬头看看树冠,树叶繁茂的一面是西南方向,再看树干上的苔藓,生长苔鲜的一面是北面。他用索拨棍指指方向,周天沛点头,两人朝西南行进。天,完全黑下来,周天沛点着火把,因为是晴天,天空的星星格外明亮,能清楚地辨别出北斗七星。
密林深处,不时地传出野兽的叫一声。周天沛的心像浮在水里的皮球,按下去又浮上来。一只夜鸟从他们头顶飞过,发出一声嘶鸣,这声音让父子俩更是心生不安。周老爹的额头浸出冷汗,走了没多远,他的眼前一阵又一阵地眩晕,头痛了起来。无数个鬼影几乎是同时向他伸出了手,周老爹蹲下一身一子,不能自已地撞向了身边的红松。周天沛见状,扔掉火把,急忙将父亲抱住,周老爹的额头已碰出一血来。奇怪的是,用力地撞击,头竟不痛了。周天沛用火把照着,从草丛中找出止血的药草,一揉一烂了,敷到父亲的额角。周老爹歇了口气,周天沛说下山之后无论如何得到省城检查一次,一定是哪儿出了一毛一病。周老爹摇头,头痛倒罢了,怎么会看见鬼影?莫非触怒了参神?自己这辈子不知挖了多少株参,遭到参神的惩罚也是应该的。这么想着,周老爹长长叹了口气。
直到凌晨,周天沛和父亲才举着火把,回到住处。
周石岩看到只有两个人,急忙问刘山子哪儿去了?周天沛摇摇头,说他失踪了。周石岩的脸色瞬间变了,放山人最不幸的事就是走失了人。与之相比,放空山还在其次。周老爹瓮声说明天接着寻找刘山子。周石岩紧紧盯着周老爹,神色有几分古怪。周老爹看他一眼,周石岩转过头去。
5.棒槌鸟与山鬼
周天沛一路走一路想着,刘山子八成是遭遇了不测。他是个生意人,本来对山路就不熟悉,一个人,又不懂得自救,这一天一一夜过来,生还的可能一一性一一极小。但让周天沛奇怪的是,刘山子一直跟在自己身后,怎么会突然失踪?如果遇到猛兽,他也该听到刘山子的呼救,如果刘山子看不到周天沛父子,应该马上敲击索拨棍,他们就会立即停下。这件事,怎么想都觉得蹊跷。
“刘山子,好像拿的是石头老爹的索拨棍。”周天沛突然说。
周老爹停住脚,大惊失色,“你确定?”
周天沛点点头,说:“我也是刚刚想起来的。你看了那根索拨棍之后,刘山子就拿了过去,他的索拨棍好像尖头缺损了些,就把石头老爹的拿在手里。”
周老爹的脸色变得惨白。在放山人眼里,索拨棍是寻宝的,有灵一一性一一。但死人的索拨棍是要和放山人葬在一起的,如果被活人拿着,则是不祥,会把活人引到死人那里。刘山子是外地人,他哪里知道这个?
“再去找月亮洞!”周老爹急切地说。
周天沛点点头。周老爹从背后一一抽一一出利斧,周天沛辨别一下方向,朝着东北的山头走去。昨天只走了偏北的方向,所以没找到月亮洞,这回走东北,应该不会错。周天沛在前,周老爹在后,两人走了四个多小时,周天沛累得气喘吁吁。四周浓荫蔽日,根本看不到月亮洞的踪影。他正要对父亲说休息一下,突然听到父亲在前面一声大喊:“棒槌鸟。”
周天沛抬头,果然,一株枞树上,立着一只红嘴灰羽一毛一的“棒槌鸟”。这可是放山人的吉兆,几十年不遇的事情。棒槌鸟出现的地方,方圆几米内必有山参。周老爹放山一辈子,这是第二次遇到棒槌鸟儿。他背好利斧,拿出索拨棍,在四周仔细寻找起来。周天沛和父亲背向,两人相约走出十米,再从不同方向一起汇合。
搜寻了约摸半小时,周天沛将索拨棍往地上一戳,一声大喝:棒槌。
这也是放山人的规矩,称为“喊山”。放山人见到人参,要马上把索拨棍向地面一立,随即高喊“棒槌”,把人参用棒槌定住的意思。后面的人则应声询问“几品叶”或“什么货”。然后再齐声高呼:“快当,快当!”(顺利、祝贺之意)。周老爹走上前,见到一枝六品叶的老参,他的心突突跳着,用剪刀剪下浆果,手竟有些颤一抖。这儿并不是肥沃之地,参能长成六品,少说也有三四百年的参龄。周老爹拿出拴有铜钱的红绒绳,一端拴在人参一一茎一一上,另一端拴在索拨棍上。这就意味着锁住了人参,人参不能“土遁”跑掉。依着规矩,周老爹又在人参上搭了遮荫的小支架,在附近的松树上砍了“照头”。放山人的规矩,做了记号的参,别人是不能挖的。参不会独居,四周一定还有。但看看天,两人还要向山洞行进,便决定明天再过来寻找。
因为寻到了山参,本已一一精一一疲力竭的周天沛又一一精一一神抖擞起来。这参,会有多重?他卖过的五品叶野山参,一斤是170万元,这参恐怕会超过一两半,那就会几十万啊。周天沛的手因为激动而有些潮一湿。
天黑的时候,周天沛终于找到了月亮洞。周老爹警觉地攥紧斧子,周天沛点着火把,两人悄悄走到洞一口。洞里漆黑一片,走出不到两米,周天沛叫了起来。周老爹近前一年,刘山子躺在地上,浑身是血,手里还攥着索拨棍。周天沛蹲下一身去,正要查看,突然,周老爹一把将周天沛拽到身后,并抢过火把,高高举过头顶。山洞一口,立着一只鬼。
鬼白发绿脸,眼似铜铃,异常恐怖。突然,山鬼嘴里喷一出一一团一火,周天沛和父亲后退两步,山鬼一跳一跳,眼前一阵烟雾,瞬间不见了。
周天沛喘着粗气,风一吹,浑身冰凉凉的,他出了一身冷汗。周老爹倚住树,呆愣愣地,半晌没说话。他的头突然眩晕,伴着疼痛,眼前缓缓地走过一个人,周石岩的父亲,十年前死去的麻子。麻子走到他近前,狞笑着,猛地扬起手里的索拨棍……周老爹大骇,叫了一声,转身就逃。周天沛跟在身后,紧紧拉住了父亲。幻觉消失,周老爹倚在儿子身上,身一体不住地战栗。半晌,周天沛定定神,问父亲怎么了?周老爹摇头,面色凝重,似有难言之隐。周天沛举着火把,再次进洞,他要去看看刘山子,把他的一尸一体弄出来。
奇怪的是,他里里外外找了个遍,一尸一体竟然不见了。周老爹也在附近察看,浑身是血的刘山子就像蒸发了一般。两人不由地面面相觑,难道是山鬼作祟?
周天沛感到强烈的恐惧,他低声对父亲说得赶紧回去,这地方藏着凶险。周老爹点头,重新拾起斧子。两人刚一转身,没走出几步,一根长藤从天而降,周天沛用力推了父亲一把,周老爹还是没有完全躲开,衣服袖子被藤上的砍刀掀了去。周天沛举着火把察看,幸好只是胳膊擦破了皮,并无大碍。周天沛心惊肉跳地抬起头看,一只山鬼站在树梢,两眼闪着绿色的鬼火。周天沛举起槍,瞄准,山鬼一晃,转眼不见了。
6.惊天的秘密
夜里走山路最容易迷失,周天沛父子走到一块突出的岩石下,停住了脚。岩石巨大,宛若屋顶,周天沛说不如在这儿呆一晚,天亮抬了参再回营地。周老爹看看天,又要起雾,点头答应。
周天沛在岩边升起一堆篝火取暧,周老爹疲惫不堪,浑身酸痛,他倚住石壁,很快便打起了瞌睡。但也只是睡了一会儿,便被噩梦惊醒了,他又梦到了麻子。周老爹一揉一一把脸,站起身,叫儿子也休息一会儿,他守着火。周天沛摇头,周老爹执意夺过他手里的猎槍,坐到了篝火边。
篝火在风里东倒西歪,周老爹一胡一思乱想,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十年前犯下了错,他一直心有不安,他一直都在弥补,可麻子为什么还不甘心?麻子是想要他的命么?周老爹仰脸看天,喃喃自语道:“对不起了,麻子。”
天已放亮,周天沛父子又该上路了。背包里还有两个烧饼,两个人分着吃了,然后去抬参。
抬参是件细致活儿,有的大参要抬好几天,而工具主要是鹿肋骨。如果人多,抬参时要有拨土的、有照明的,还有驱蚊的,分工细致,各司其责。在人参植株1米左右的范围内,仔细剥离土层,由清理每一条细根开始,逐渐向人参主根一部挖去。这个过程称为“抬参”,寓意人参支头很大很重,需要“抬”出来。一旦到达须根或主根附近,必须用鹿骨扦子清除土壤,保证不损坏人参的任何一个部分,即使是最细的须根也必须完整无缺。
周天沛趴在地上,跟父亲一起细细地挖取人参四周的泥土。一直到中午,两人肚子饿得“咕咕”叫,才挖到了粗短的两条腿一儿。周老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老参的长条须老而韧,缀有小米粒状的珍珠疙瘩,主根有黄褐色的老皮,质地紧密而有光泽,一毛一根上还有细密而深的螺丝状横纹。无疑,这是一只上上等的参。
一直到午后,周老爹父子终于将参完整地“抬”了出来,周天沛就近剥下一块桦树皮,铺上苔藓、地衣,把裹有适量“原坑土”的人参放在里边捆扎好。在四周,父子俩却没有发现幼参的植株。但因为砍了照头,以后再发现,也没有人会挖取。所以,他们可以放心地返回。挖出了百年老参,本来应该喜汽洋洋,但因为刘山子的死,山鬼的出现,父子俩的心还是蒙着一片一陰一霾。
天黑的时候,两人终于返回了住处。窝棚里一片狼藉,鹿骨扦,索拨棍,皮袄,扔得到处都是,地上还有一片片的血迹,却不见周石岩的身影。周老爹坐到窝棚前,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周天沛放下猎槍,四下里寻找,又用索拨棍敲了半天,压根不见周石岩的踪影。无奈,他升起篝火,想先煮点儿饭吃。可进到窝棚,发现里面的粮食颗粒无存。
周天沛攥紧了拳头。他背起猎槍,在附近林子里转了一个多小时,却并未发现异常。无奈,只好采了些山蘑菇,回去洗净,煮在盐水里。父子俩吃了些蘑菇,商定第二天再去找周石岩。
周天沛进了窝棚,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明天,不仅要去找周石岩,他要再最后探一遍山,如果还是一无所获,就必须得下山了。
睡到半夜,周天沛突然听到窝棚外有异样的响动。他悄悄坐起来,拿过了父亲手边的斧子。是风,好像是风吹动枝条的声音。周天沛又躺下了,可没等他合上眼,马上又坐了起来。他听到了脚步声,难道是周石岩回来了?
周天沛起身,一把撩一开窝棚帘子,察看四周。没有人。山风浸人肌骨,他不由地打了个寒战。会不会是他听错了?周天沛转过身,正要回窝棚,突然,背后窜出一个人,一把雪亮的砍刀朝他劈了下来。周天沛猛地弯腰,闪过来人,飞起一脚朝那人的胸口踢去。这时,树下又闪出一个蒙面人,拿着同样的砍刀,朝周天沛劈过来。周天沛突然侧身,挥起斧头砍那人的手腕,同时伸腿将那人绊倒。蒙面人一骨碌爬起来,转身就逃,被周天沛踢中胸口的人想站起来,却有些吃力,被周天沛几步赶过去,一把揪住了衣领子。
周天沛当胸几拳,将蒙面人打晕,一把扯下他头上的面罩。周天沛一下子惊呆了,竟是周石岩。周石岩脸色青紫,嘴里吐出白沫。周天沛看着他,怒不可遏。这时,周老爹听到动静,也出来了。
周石岩醒了过来,低着头,说自己撞鬼了。周天沛冷笑,用藤条将他捆了,冲进窝棚端了猎槍,黑一洞一洞的槍口对准了周石岩的脑门儿。
“说!为什么要装鬼?为什么想砍死我?为什么?不说实话我一槍崩了你。”
周石岩惶恐地抬起头,一下子扑倒在地。他哆哆嗦嗦地说出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起个大早,周天沛背着猎槍出发了。顺着月亮洞一直往前走,大约走出四五百米,周天沛看到几块活动的岩石堵住了洞一口。他将石头移开一条缝,隐隐看到对面的山,还有山下的苍莽的森林和奇异的植物。
周天沛盯着看了许久,堵好石头,返回了原路。他的手攥得紧紧地,这山,真的有鬼,而且是深藏不露的厉鬼,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太一陽一落山的时候,周老爹一行人顺利到达了山脚下。远远地,周天沛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在向他招手。是莹莹。周天沛兴奋地跑过去,一把抱起了她,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儿。
“你不生气了?”周天沛看着莹莹问。
“我想生气,可我管不住我自己。”莹莹说着,看到周天沛憔悴的脸,粗砺的一胡一茬,忍不住心疼地用手去轻轻一抚一摸。周天沛笑着说幸亏这两年我跟你苦学擒拿格斗的功夫,要不这次放山兴许就回不来了。莹莹看着他,眼睛里闪出晶莹的泪花。周天沛低下头,附在她的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莹莹脸上的笑瞬间消失,半晌,她轻轻说了句:谢谢你。
向周老爹道别,莹莹带走了周石岩。一路上,她心里像烧着一锅开水,眼前晃来晃去的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血红花朵。陈莹莹知道,要做好打一场艰苦硬仗的准备了。
7.最后的山参
三天后,公关机关周密布暑,周天沛做向导,由公安、武警组成的几百人的队伍迅速出击,耳山山一陰一上百亩地的罂粟种植园一天之内被全部捣毁。
冲天的火光映红了整个耳山,周天沛站在山顶,激动难捺。山一陰一土地贫瘠,却长罂粟,一个外表装成药材商的生意人和村干部签了三年的合同,半个山头都种罂粟。而月亮洞,就是进入罂粟园的钥匙。移开洞一口的巨石,就能看到一望无际的罂粟田。
看着公安人员押着一个又一个嫌犯离开,周天沛摇摇头,正要转身,他突然发现一个灰头土脸的人用力低着头,几乎侧着身一子从他身边离开。周天沛想想,追上去,一把拉住了他。
看到那张被烟熏得焦黑的脸,周天沛吃惊地张大了嘴巴。竟是刘山子。
“你,你没死?”他问。
刘山子更用力地低下头,一言不发。
陈莹莹是市缉毒大队的队长,这次,她因为获取了准确情报,立了大功。而她把功劳都记到了周天沛的头上。
上山前,周天沛的确和莹莹闹僵了。他和朋友去泡吧,突然在角落里看到莹莹和一个胖男人在一起,周天沛喝了酒,有了几分醉意,以为莹莹脚踩两只船,当即指着她大发雷霆。第二天他才知道,原来那个老家伙是贩一毒的皮条客,莹莹是为了得到确切的情报才和他接近。周天沛对破坏了莹莹的计划追悔莫及,而莹莹则一怒之下提出分手。他这一闹不仅暴露了一个线人的身分,线索也就此掐断了。
周天沛又愧又悔,想方设法要将功补过,挽回莹莹的心。当他听莹莹说罂粟可能是来自耳山一处不为人知的罂粟种植园时,他自告奋勇,借着放山之名去探路。功夫不负有心人,尽管危险重重,他还是成功了。
从周石岩口中,警方得知种植园背后有一个组织严密的集一团一,雇佣了山里人装神弄鬼,以“鬼雾”来吓唬放山人。每逢雾天,他们就出来装鬼,见雾必见鬼,见鬼必有雾,这被迷信的山里人真的当成了“鬼雾”。去年石头老爹就是因为发现了他们的秘密才被杀死。今年听说周老爹执意要放山,受雇于罂粟园的周石岩急忙跟了来,一路上故布疑阵,上山时误踩狼套子不过是他设下的苦肉计,为的就是留守营地,与罂粟园联络,尽力阻止周老爹接近罂粟园。而周老爹在窗前看到的鬼影,从天而降的暗藤,以及月亮洞的喷火鬼影,都是他装的。窝棚里的那把火,也是他提前暗放了火炭。周天沛在窝棚起火时看到的鬼脸,山洞一口悬在树梢的鬼脸,不过是风刮起的荧光面具。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周石岩设置的,就为了吓走周老爹父子。想不到周老爹一意孤行,最后还挖到了大参,这是他始料未及的。所以,最后他动了歹念,要铤而走险,想不到参没拿到,却落到了周天沛的手里。
至于死而复生的刘山子,则是另一种情形。他和周石岩是一伙的。这山里,罂粟园一共雇了三个人,刘山子和周天岩就是其中两个。他的失踪不过是故弄玄虚,在山洞前把守时因为没有戴面具,更没有想到周老爹父子会去月亮洞找他,情急之下,怕他们认出他,便躺到地上装死。当周石岩扮鬼时,他便顺着月亮洞溜走了。
半个月后,周天沛和莹莹回来看望父亲。周老爹正躺在一床一上,额头冒着虚汗,浑身颤一抖,他的头痛又发作了。周天沛和莹莹急忙上前,莹莹拧了热一毛一巾敷到周老爹的额头。半晌,头痛终于过去,周老爹挣扎着起来。他说自己可能活不久了,这鬼,天天来抓他。莹莹说她就会捉鬼,只要喝下她配的汤药,鬼会马上遁形。周老爹疑惑地看着她,莹莹细心地冲了半碗草药,端到他的面前。
“相信我,治您的头疼,我是最好的郎中。”莹莹调皮地看着周老爹说。
周天沛在一边忍不住,笑着对父亲说:“她知道你的病因。”
周老爹一愣,问她知道什么。
“周石岩都一交一待了。十年前他父亲和你一起放山,他父亲死了,你取回了‘大货’,他一直怀疑是你故意丢下他父亲。这些年,他一直没有忘记仇恨。自从受雇罂粟园,他从山上采到了致幻草,这种草开始是使人患上慢一一性一一头痛,痛得厉害就会产生幻觉。最后,会发狂致死。你吸的烟草叶子是不是周石岩帮着采的?那些叶子,加了这种草的汁,所以,不知不觉就进入了你的体内。这就是你经常头疼的原因。您刚才喝下的,就是解这毒的草药。”
听完莹莹的话,周老爹恍然大悟。他低下头,长长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周天沛见父亲并未高兴,反而脸色沉重,忙从怀里掏出一只红布包裹。打开包裹,里面是已经处理好的那根山参。山参重一两八钱,少说得值三十多万。
周天沛说父亲放山一辈子,却从未品尝过野山参,这参,就留给他补养身一体。周老爹看看周天沛,又看莹莹,说这参卖掉可以给你们结婚用。周天沛拿出一个存折,在周老爹眼前一晃说:“结婚的钱我早准备好了,你以为你儿子还不会为自己打算吗?”
周老爹拿过山参,又拿起索拨棍,对儿子和莹莹说自己出去走走。周天沛和莹莹面面相觑,不知道周老爹要做什么。
周老爹捧着山参,一路走到村口,来到了周石岩父亲的坟前。坟里埋的不过是麻子的衣服,他的一尸一首,一直没找到。周老爹将山参供在坟头,将索拨棍小心地插一进坟里,含一着泪说:“麻子,这笔债,就了了吧。我对不起你。”说完,周老爹深深地低下了头。
十年前,周老爹和麻子搭伙放山。周老爹无意中错拿了麻子的索拨棍,想不到当天麻子就不知去向。索拨棍是保佑放山人的护卫,麻子失踪,周老爹认定是自己拿了索拨棍的缘故,为此,他一直耿耿于怀。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他处处照应周石岩,想不到,这却反被周石岩认定是他害死了自己的父亲。而周老爹这十年放山,手里一直拿着麻子的索拨棍,他希望索拨棍能告诉自己麻子的去向,明知道不可能发生奇迹,但还是不甘心。
供了山参,周老爹抬眼看看远处的苍莽耳山,长长吐出一口气,蹒跚着向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