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秋日的暖一陽一已连晴了三天,但赵太太的心情却无比郁结。她一直惦记着要趁这几天的好天气,把洗好的棉被拿到天台晾晒一下。可天台的钥匙却在这幢电梯大厦的管理员钱伯伯手里,钱伯伯三天前住院了,是中风,好歹抢救回来了,但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谁也不知道钱伯伯究竟把钥匙藏在了什么地方。
好在顶替钱伯伯担任大厦管理员的小伙子,向物业公司申请之后,终于获得批准,用尖嘴钳与榔头强行撬开了天台铁门上挂着的铜锁。
为了抢夺天台上晾晒棉被的最佳位置,门一撬开,赵太太就抱着棉被以百米冲一刺的速度冲进天台。可就在她冲进天台的一刹那,顿时发出了一声尖一叫,然后晕倒在门边。
随后进来的年轻管理员,看到倚在天台女儿墙边的那具面目全非血淋淋的一尸一体后,也禁不住惨叫了一声。
那具一尸一体埋在一堆空纸箱中,只有头颅和两只手露在外面。它的脸皮被剥了下来,黑白相间的眼球挂在殷红的肌理组织上,嘴张开着,似一个深邃暗黑的洞。它的双手高举,但十根手指的最前端却都被人用利刃斩断了。
但奇怪的是,尽管这几天的天气一直很好,但天台上却没有半点异味,也没有盘旋而至发出难听嗡嗡声的苍蝇。看得出,这具一尸一体在这里已经躺了很长一段时间,变成了干一尸一。
孙小一姐的秘密
空荡荡的电梯大厦业主活动室中,四个人围坐在一台自动麻将机旁,一男三女,心不在焉地打着麻将。自从那天在天台上发现了一具死状惨烈的一尸一体后,警察立刻赶到现场,并移走了一尸一体。可奇怪的是,从此之后,警察却再也没到大厦来调查过这起案件。
玩麻将的四个人,很快就把话题引到了这件事上。
坐东面的赵太太打出一张三筒后,故作神秘地说:“自从我在二十年前离婚后,儿子就和我一起生活。现在儿子在艺术学院读书,他一一交一一了个女朋友,是警察。我的警察准儿媳告诉我,天台上的一尸一体之所以会被剥掉脸皮,还被斩断手指,就是凶手不想让别人认出死的人是谁——要知道,相貌与指纹正是一个人的特征呀!”
大家都知道,赵太太是个写侦探犯罪小说的作家,文笔甚是犀利,对侦破方面的技巧也略有涉猎。她一直对自己在天台见到一尸一体后晕倒一事耿耿于怀,所以千方百计想要改变一下自己在邻居们心目中的印象。
坐南面的钱阿姨却有些不以为然,她碰了赵太太打出的三筒,迟疑片刻,扔出一张四万,说:“我家先生是在大厦值班室中风的,但他是个忠于职守的人,即使发病,也一直让大厦的监控设备正常运转着。”她就是大厦前任管理员钱伯伯的妻子,现在钱伯伯出院了,就在家里躺着吸氧——反正现在钱伯伯已经瘫痪了,还丧失了语言能力,在医院里也只是一浪一费钱财,还不如送回家来等死。
古语有言,世上唯有麻将能解千般愁。所以即使丈夫瘫痪卧一一床一一,钱阿姨也来到活动室中玩麻将。
照钱阿姨的话来说,大厦的监控设备一直都开着,虽然警方停止了调查,但她和新来的年轻管理员却一起看过一遍录影带。不过因为经费有限,大厦只在入口处安装了一台摄一像一头,其他地方则毫无防范。
钱阿姨说,钱伯伯每天都会去天台做清洁,也就是说,既然他没报过警,那么一尸一体应该是在钱伯伯中风之后才出现在天台上。而大厦入口处的摄一像一头却记录,这三天根本没有任何陌生人曾经进入过这幢电梯大厦。
坐西面的孙小一姐摸了一张牌,看到是张没用的九条,顺手打了出来,说道:“我平时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看侦探犯罪小说,赵太太写的书我也看过。”孙小一姐是一个台湾老男人养的金丝雀,肤白貌美,身材火一辣,平日里不用上班,有的是空闲时间,看过的侦探犯罪小说自然不会少。
孙小一姐分析道:“就算天气再好,现在毕竟也入秋了,只怕三天也绝不可能令一个刚死的人变成干一尸一。我猜,那个死者早就被谋杀了,但直到变成干一尸一后,凶手才趁着钱伯伯中风入院,大厦没有管理员时,把干一尸一抛到了天台上。”
赵太太很赞同孙小一姐的话,她补充道:“没错,我的警察准儿媳也说,警方在天台没发现过多的血迹,也没发现凶手抛弃的脸皮与手指前段,所以认定天台只是凶案的第二现场。”
“可是,警方为什么拉走一尸一体后,就再没到大厦来了解情况呢?”钱阿姨不解地问。
赵太太神秘莫测地耸耸肩膀,说:“或许警方有自己的安排吧……说不定早有警察偷偷潜入大厦中,监视着住户的一举一动……就连我们,一样也逃不过警方的监视。”
一直保持缄默的李先生终于发话了。李先生是个股民,平时在家里上网炒股,几乎从不出门。他推dao面前的麻将牌,看着孙小一姐打出的九条,说了一个字:“一胡一!”
收了钱,李先生冷笑一声后,说:“入口处的摄一像一头没拍到陌生人进入大厦的镜头,这就说明凶手一定就住在大厦里,是大厦的住户之一。而一尸一体变成干一尸一,需要极长的时间,只有大厦里的单身住户才有条件在自家屋里藏匿一具一尸一体。”
他扫了一眼在座的另三位女士,朗声说道:“幸好我老婆每天都呆在家里,不然我肯定也成了警方眼中的嫌疑人。不过,大厦里的宅男宅女们可要当心了,他们现在肯定都处于警方的重点监控之下。”
孙小一姐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不大好看,谁都知道包一养她的那位台湾老男人,每隔一个月才来大厦呆一礼拜。在这麻将桌上,她算得上是唯一的一个单身住户。她的声音显得有些颤一抖:“人家这么一个弱女子,哪有能力杀人?人家见到血都会头晕的耶。”和台湾人厮混得久了,她的语音语调都不知不觉带了一点台湾味。
李先生面无表情地说道:“狗急了会跳墙,人急了能干出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若是孙小一姐不介意,不如让我们到你家里参观一下。如果在你家里发现了大片的血迹,或是才粉刷过的墙壁,那我们就可以报警抓你了。”
“你们凭什么搜查我的家?你们又凭什么暗示我是凶手?”孙小一姐愤怒了。
“哈哈,我在和你开玩笑呢!”李先生这才收起严肃的面孔,朗声大笑了起来,但笑完后,才发现自己这个玩笑实在是不合时宜。正好,孙小一姐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接完电话,便说约了小一姐妹去做头发,抛下麻将桌边的三位牌友,神色不爽地径直离开了。
孙小一姐走了后,剩下的三个人自然是没法再玩麻将了。赵太太有些幸灾乐祸地对李先生揶揄道:“瞧吧,你惹恼美一女了,现在麻将也没得玩啦。虽然你的分析有一定道理,但也不该现在就说出来呀。”
而钱阿姨则若有所思地从怀里摸了一串钥匙出来,这是大厦的备用钥匙。物业公司担心大厦里某处住户屋里起火,而户主却正好不在,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所以让每家每户一一交一一了一把备用钥匙到管理处。当然,这些备用钥匙绝对是不可能轻易使用的,只有在紧急情况发生时才能拿出来。
钱阿姨盯了一眼赵太太,激动地说:“你写了这么多侦探犯罪小说,难道就不想过把业余侦探的瘾?”
赵太太做梦都想当一次真正的侦探,她还想在自己的警察准儿媳面前露把脸呢。李先生就更不用说了,现在正熊市,股票跌得厉害,他正愁找不到出气筒发泄一下心中的积郁。
事不宜迟,趁着孙小一姐一时半会儿回不了大厦,三个人来到了孙小一姐的房门外。为了获得第一手证据,赵太太还回家拿了一台DV机。
钱阿姨掏出钥匙,插一入锁孔,轻轻扭了一下。只听“啪”的一声,门开了。
门开的一刹那,三个人同事听到屋里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亲一爱一的,你回来了?你不是说打完麻将还要去发屋做头发吗?”这声音,不苍老,也不是台湾腔,而是一个年轻男人的纯正标准普通话。一个油头粉面只穿着浴袍的小白脸从卧室走了出来,一看到站在门边的两女一男,顿时吓得脸色惨白。
这年轻男人双膝一软,差点跪坐在地上,他愣愣地看着赵太太、钱阿姨、李先生,语无伦次地说道:“你们是周先生的人吗?我和孙小一姐是纯洁的朋友关系,我和她没什么的……”
赵太太顿时莞尔,她记得包一养孙小一姐的那个台湾老男人就姓周。不过看眼前这油头粉面的小白脸,只披着一件浴袍出现在孙小一姐家里,还说自己和孙小一姐没关系,真是难以让人相信。但这是别人家里的隐私,自己也无权过问,所以赵太太放下了DV机,准备退出房门。
但这个年轻男人此时也注意到了赵太太手中的DV机,他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一性一,顿时跪在了地上,仿佛触电了一般颤一抖着哀求道:“你们千万不要把拍到的东西一一交一一给周先生……也千万不要给孙小一姐说……我可以给你们钱!每个月周先生都会给孙小一姐一大笔钱,孙小一姐把其中一大半一一交一一给了我,我可以把自己得到的钱再分一大半给你们!”
赵太太与李先生犹豫了片刻,他俩的视线同时落在了钱阿姨的脸上,而钱阿姨则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谁都知道,钱阿姨的老公中风了,现在瘫痪在一一床一一,还丧失了语言功能,现在只能躺在家中一一床一一上等死。如果有一大笔钱,钱伯伯就能够得到治疗,兴许还可以多活几年。
见三人的心思有所松动,这个年轻人忙不迭地冲进卧室,过了一会儿,他拿出一叠百元大钞,求饶道:“这是一万块钱,你们先拿去。过几天,我再拿五万给你们……”
钱阿姨伫立在门边,默不作声地接过了钱,然后转过身,向电梯走去。
李先生的秘密
业主活动室里,自动麻将机上摆着一摞百元大钞,正是刚才那个油头粉面的小白脸拿出来破财消灾的一万元钱。
麻将机旁,坐着赵太太、钱阿姨与李先生。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可就是都不说话。
气氛显得有些尴尬,还是赵太太咳了一声嗽后,最先发话:“这笔钱呢,我就不要了,都给钱阿姨吧。现在钱伯伯躺在一一床一一上,正是用钱的时候。”
钱阿姨感激地看了一眼赵太太,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但李先生却板着脸,大声说道:“赵太太,你可以把你那份送给钱阿姨,但你没权利把我那份也送给钱阿姨!”他撇了撇嘴,“大家都知道,现在股市大跌,我亏了一大笔,老婆都闹着要和我离婚呢!现在我也是急着用钱的时候,我也需要这笔钱!”说完后,他不待另两位女士发言,便伸出手从那一万元钱里一抽一出了厚厚一叠,转身出了房间——他竟整整一抽一走了五千块钱!
业主活动室里,只剩下赵太太与钱阿姨面面相觑。
这时,她俩听到有人正踱着步子慢慢走进了屋里。转过头来,没想到看到进来的人,正是刚做好了头发的孙小一姐。
赵太太和钱阿姨赶紧把桌上的钱藏到了怀里,而孙小一姐一走进来,就激动地大声说道:“我刚才看到李先生出大厦了,现在我才想起,其实李先生也有可能就是那个杀人凶手!”
“哦?!”赵太太和钱阿姨诧异之至。
孙小一姐解释道:“李先生说,他老婆一直都呆在家里,所以他不是单身住户,所以就没有杀人的嫌疑。其实这样的推论很不严密——你们想一想,我们有多久没看到李太太了?”
这话倒也不错,李太太整天深居简出,很少与大厦里的住户打一一交一一道。李太太给人留下的印象并不深刻,赵太太记得自己上次看到李太太,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了。
其实孙小一姐觉得自己整天太闲了,她认为自己也有做业余侦探的潜质,所以在发屋做头发的时候就一直在琢磨着谁是凶手。
拿孙小一姐的话来说,完全有可能是李先生杀死了自己的老婆,然后让她在家里变成了一具干一尸一,等钱伯伯中风住院后,他再把李太太的一尸一体扔在了天台上。正是因为他不想让别人知道死者的身份,所以才剥掉了李太太的脸皮,并斩断了她的手指末端。
孙小一姐最后对钱阿姨说:“你那里不是有大厦的备用钥匙吗?趁着李先生外出,我们现在上去看看,如果找不到李太太,又在地上发现了血迹或是他粉刷过墙壁,我们就可以报警抓他了!”
钱阿姨望了一眼赵太太,又想到刚才李先生从那一万元钱里一抽一了一叠钱走,这让她很是忿忿不平。于是她从怀里摸出了那串备用钥匙……
几分钟后,赵太太、钱阿姨与孙小一姐就乘坐电梯来到了李先生的家门前。
钱阿姨掏出钥匙,插一入锁孔,轻轻扭了一下。只听“啪”的一声,门开了。
就在门打开的一刹那,三人同时嗅到了一股血腥的气味,还有一股热一浪一扑面而来。
客厅里有一张红木椅子,此刻李太太就披头散发地坐在椅子上。不过,她的手足都被结实的绳索捆绑着,她的身上到处都是伤口,最明显的一道伤口在咽喉处。咽喉处的伤口外,凝固着一滩乌黑的鲜血。血腥的气味令人反胃,屋里不时出现的苍蝇,更是让人恶心透顶。
吓得目瞪口呆的三个女人迟疑了很久,赵太太才最先壮起胆,走到李太太身前,探了探她的鼻息,接着赵太太噔噔噔向后退出几步,跌坐在地上,几绺冷汗簌簌地从额边滑一下。失声叫道:“她死了!”
赵太太擦了一下额边的汗液,这时她才注意到,屋里开着暖风空调,而且换气扇也是开着的。
赵太太真不愧是写作侦探犯罪小说的作家,凭借她的写作经验,立刻判断道:“一定是李先生将妻子捆绑在椅子上之后,再杀死了她。李先生之所以会打开暖风空调,是想阻缓李太太一尸一僵形成的时间,并加快一尸一体腐烂,影响警方对死亡时间的判断。而他打开换气扇,则是想等李太太的一尸一体腐烂后,换气扇可以把屋里的一尸一体腐烂气味排到窗外,阻止邻居嗅到一尸一臭味后报警——由此可见,他离开大厦后就不准备短时间回来。如果我没猜错,接下来他一定会借口去外地出差或旅游,等过了一段时间,一尸一体变作一副骨架之后再回来。到时候他就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证实自己清白无暇。”
她冷笑一声后,又补充了一句:“呵呵,在我的一篇侦探犯罪小说里,凶手也用了同样的诡计。”
孙小一姐也点了点头,说:“赵太太的那本侦探犯罪小说,我也看过。不得不说,李先生他可真够冷静的,杀了老婆后,居然还和我们一起打麻将。呵,说不定他本来就是想在牌局里赢我们一笔钱,挣来跑路的花销。”不过,她却没想到,李先生不仅赢了一点钱,还从钱阿姨那里拿走了五千块钱。而且,这五千块钱的最初主人正是她自己。
钱阿姨却思索片刻后,怯生生地说:“既然李太太的一尸一体还在屋里,这就说明了天台上的那具一尸一体并不是她。那么,那具被剥掉脸皮斩断十根手指的一尸一体又是谁呢?”
一听这话,赵太太与孙小一姐顿时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屋里,只听得见换气扇转动时所发出的吱吱声。
赵太太的秘密
赵太太报了警,警察很快就赶到了现场。
警察查验了李太太的一尸一体,又听了三个女人的证词,立刻发出了通缉李先生的命令。
当天夜里,警方就找到了李先生。不过,他们找到的,是李先生的一尸一体。
李先生是自一杀的,他从一座悬崖跳了下去。在他的身上,找到了一份遗书,还有五千块钱。
李先生在遗书里坦承,是他杀死了自己的老婆。
因为股市遭遇熊市,他的资产缩水大半,几近破产。就因为这事,李太太与他闹起了离婚。争吵总伴随着拉旧账与恶语相加。怒气攻心的李先生平抑不了心中的愤懑,一气之下将太太击晕,并捆绑在红木椅子上,用菜刀割断了她的咽喉。面对妻子的一尸一体,李先生骤然冷静了下来。
李先生记得自己以前曾看过赵太太所写的一本侦探犯罪小说,于是采用了与书中凶手所用的相同的一尸一体处理方式——他启动房一中的暖风空调,并打开了换气扇。他准备等待老婆的一尸一体变作一具骨架后,再回到家中,装作无辜地发现一尸一体。
提到自己选择自一杀的原因,李先生只是说,当他处理好一切,准备离开这座城市时,才发现天下之大,却并无他的藏身之处。他很后悔杀死了妻子,但世上没有后悔药,他更害怕以后每天在噩梦中见到找自己索命的妻子。于是,他决定以死谢罪。
李先生在遗书里并未提到那五千块钱的来历,或许他觉得这种小事根本不值一提,这倒让钱阿姨与赵太太松了一小口气。
警方很快就结案了。
在结案的时候,孙小一姐忽然向警察提问:“为什么你们不再调查天台上的那具一尸一体了?”
听到这句话,警察不由得笑了:“什么?天台上的一尸一体?我们警方为什么要调查天台上一具由石膏制成的一尸一体模样的雕塑?”
在业主活动室里,警察不无郁闷地告诉孙小一姐,天台上那具一尸一体,只是个石膏制成的雕塑而已。一尸一体上的鲜血、一尸一斑,都是用颜料涂在石膏上的。难怪发现一尸一体时,天台上没有嗅到一丝血腥的气味。
警方认为这只是某人的恶作剧罢了。调查了大厦住户的相关资料后,警方发现赵太太的儿子在艺术学院里攻读雕塑专业,于是怀疑这具石膏一尸一体雕塑是赵太太儿子的“杰作”。或许他把天台当作了一个艺术创作的基地吧,也说不定钱伯伯也知道这事,只可惜现在钱伯伯瘫痪失语了,无法求证。
警方也本想找赵太太的儿子了解一下情况,但赵太太的儿子却外出采风,谁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警方也只好结束调查,不再过问此事。
听完警方的介绍,孙小一姐诧异地看着赵太太,问:“你不是说,你的警察准儿媳告诉了你许多关于这起案件的内幕消息吗?”
“呃……”赵太太有些尴尬地答道,“我儿子根本就没有啥女朋友,我只是想在你们面前多点谈资,所以才虚构了这么一个警察准儿媳……”
“真无聊!”孙小一姐愠怒地叫了起来,然后忿忿地冲出了业主活动室。
不过,孙小一姐没有注意到,当她发怒时,钱阿姨却向赵太太发出了会心的一笑。
赵太太与钱阿姨向来一一交一一好,过从甚密。
当钱伯伯中风入院之后,钱阿姨便不得不为昂贵的医疗费而发愁,找到赵太太诉苦。
赵太太离婚后与儿子相依为命,虽然出版了不少侦探犯罪小说,但依然手头拮据,无法援助钱阿姨。正好赵太太记起,钱阿姨曾经提过在大厦的监控录像里,看到有陌生男人与孙小一姐一同相拥着回到大厦中过夜,料想这个油头粉面的小白脸就是孙小一姐瞒着台湾老男人周先生,在外面找的情一人。于是赵太太便心想,能不能从孙小一姐与那个年轻男人手中诈一笔钱出来,为钱伯伯治病。
反正孙小一姐的钱来得容易,来得也不干净,诈出来给钱伯伯治病,也算得上是劫富济贫了。
有了一个替天行道的动机,赵太太便开始着手构思一部天衣无缝的侦探犯罪小说。她先让在艺术学院里研修雕塑的儿子回到家中,制作一具一逼一真的剥去脸皮、斩断手指的石膏一尸一体,然后找钱阿姨要来天台钥匙,把石膏一尸一体扔在了天台女儿墙边。然后当新来的管理员撬开天台铁门发现石膏一尸一体后,赵太太立刻打电话报警。
赵太太在与钱阿姨、孙小一姐、李先生的牌局中,借莫须有的准儿媳之口,暗示孙小一姐、李先生,一尸一体的身份成疑。幸好李先生足够聪明,主动猜测孙小一姐有杀人嫌疑。不过,就算李先生不说,赵太太也会主动质疑孙小一姐。
钱阿姨按照赵太太的吩咐,待孙小一姐离去后,拿出备用钥匙,让李先生陪着一起去孙小一姐家一探究竟。当然,赵太太早就准备好了DV机,一进孙小一姐家,就拍下了只穿着浴袍的那个小白脸。
小白脸果然吓坏了,提出愿意拿钱消灾。可惜赵太太没料到李先生节外生枝,竟拿走了其中一半的钱。好在孙小一姐也看过不少侦探犯罪小说,猜测李先生也有可能是杀人凶手,意外地在李先生家里找到了李太太的一尸一体。
这是赵太太没有想到的事,这也说明了,生活中的悬疑,远远比小说中虚构的悬疑来得更加一精一彩,更加匪夷所思。
尾声
一周后,钱阿姨如愿从那个小白脸那里拿到了剩下的五万块钱。而更好的是,那天钱伯伯居然能开口说话了。事后,赵太太分析,这也许是钱伯伯临死之前的回光返照吧。
钱伯伯张开嘴,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快去大厦值班室!快去!有个密封好的档案袋!”
钱阿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赶紧打了个电话给赵太太,让赵太太陪着她去一趟值班室。
进了值班室,那个新来的年轻大厦管理员就拿出一个密封好的档案袋,一一交一一给钱阿姨,说:“这是我今天整理值班室时发现的,我想应该是钱伯伯留给您的。”
档案袋上写着“钱阿姨亲启”五个字,正是钱伯伯的亲笔字迹。
赵太太猜测道:“我猜,这是钱伯伯的遗嘱。”
她没猜错,这果然是钱伯伯的遗嘱。不过,看了这份遗嘱,钱阿姨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狠狠咬着自己的牙根。
在遗嘱里,钱伯伯说,他年轻时犯过错,在婚姻中出了一次轨。在那次出一轨中,他留下了一个女儿,那个女儿现在已经三十岁了。不过,女儿的智商有点问题,是智障,现在住在一精一神病院中。钱伯伯说,如果自己去世了,希望钱阿姨能善待这个女儿,并每个月给一精一神病院寄一笔钱过去。如果不及时寄钱,只怕女儿会被赶出一精一神病院,流落街头,最后不知所终。
看完之后,赵太太问钱阿姨:“你会给一精一神病院寄钱吗?”
钱阿姨狠狠地摇头:“不,绝不!我就要让这个野种流落街头,最后不知所终!”
这时,赵太太有些后悔自己曾帮了钱阿姨。她又问:“那你现在还送钱伯伯去医院吗?”
钱阿姨又摇了摇头,答道:“不,绝不!我就要让这个曾经背叛过我的男人死在家里,越快越好!”
现在,赵太太彻底后悔了。鬼大爷鬼故事:
钱阿姨将自己从小白脸那里诈来的六万块钱,分了三万给赵太太——既然决定不再救自己的丈夫,那也不能再占赵太太的便宜。
赵太太拿到钱后,立刻把这三万块钱汇到了一精一神病院,当作钱伯伯那位私生女的长期治疗费用。
回到电梯大厦,赵太太听到孙小一姐住的那层楼传来争吵的声音。出了电梯,她看到孙小一姐门前站着一个大发雷霆的老男人,正是那位来自台湾的周先生。
从周先生的话语中,赵太太明白了,是周先生提前来到大一陆,却在孙小一姐家中堵到了那个油头粉面的小白脸。周先生要结束与孙小一姐的关系,还要找人教训那个小白脸。现在,小白脸已经吓得跑路,再也不知所终了。
电梯到了钱阿姨与钱伯伯所住的那层楼,赵太太听到了哭声。出了电梯,她看到钱阿姨正在哭泣。从钱阿姨的话中,赵太太得知就在几分钟前,钱伯伯因为心力衰竭去世了。钱阿姨哭着说:“我现在才发现,即使他以前背叛过我,但我还是一爱一着他的呀!”她拿出那剩下的三万块钱,对赵太太说,“你帮我把这三万块钱汇给一精一神病院吧,我不能让他死不瞑目!”
回到家中,赵太太打开电脑,她想把这几天所发生的一切,写成一封邮件,寄给自己的前夫。
赵太太与前夫已经离婚很多年了,虽然当年是前夫抛弃了她和儿子,但随着时光的推移,赵太太早就原谅了前夫,认为他们还能做朋友,所以时常保持着联络。不过,这一切她都是瞒着儿子的,因为她知道,儿子一直无法在心中原谅父亲当年的背叛。
没想到刚打开邮箱,赵太太就发现有封未读邮件,打开后,竟发现是自己的儿子寄来的。
儿子在邮件里说:“一妈一一妈一,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能将那具石膏一尸一体做得如此一逼一真吗?有兴趣的话,你可以去我的工作室看一看。”
赵太太知道,儿子在郊区租了一间有围墙的平房,当作自己制作雕塑的工作室。那具一逼一真的石膏一尸一体,也是他在工作室里完成的。
赵太太拎着包,乘坐公一一交一一车,转了几次车,终于来到了儿子在郊区租的那间工作室。打开工作室的大门后,她立刻嗅到了一丝奇怪的气味。是血腥味。
工作室里的空气里充斥着浓重的血腥气味,一具男人的一尸一体被五花大绑着,吊在半空。一尸一体的脸皮被剥掉了,十根手指的前端也被利刃斩断了。尽管如此,赵太太依然从这具一尸一体熟悉的体型看出,这就是她的前夫。
赵太太嘤咛一声,晕倒在了工作室的大门旁,就像那天她晕倒在天台上一模一样。
不过,那次她是假装晕倒,而这次是真的晕倒了。
躺在冰冷地板上的赵太太,是被一阵铃声惊醒的,那是她的手机在鸣叫。
看了看来电显示,是儿子打来的。她手指颤一抖着,接通了电话,话筒的另一端传来了一个陌生男人低沉严肃的声音。
“你是赵太太吗?我是警察,我们刚发现了你儿子的一尸一体,他是自一杀的,有遗书。”
警察顿了顿,又说:“你儿子在遗书里说,他杀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杀人时,他并不后悔,但现在却后悔了。他本想离开这座城市,但发现天下之大,却并无他的藏身之处。他很后悔杀死了父亲,但世上没有后悔药,他很恐惧,他害怕每天午夜梦回的时候,看到被剥掉脸皮的父亲找他索命。于是,他最终决定以死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