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秦川开着大卡车出差回家,总觉后背冷飕飕的。
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快黑了。
刚想下车,秦川忽然发现,在副驾驶座的座底下,竟横着一双一一乳一一胶手套,五指怪怪的伸开,就象一双死人的手。
秦川倏地打了个冷战,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顾不得关上打开的车窗,逃命似的下了车,只恨爹一一娘一一少生了两条腿。他的老婆柳姗姗打开门,瞪着气喘吁吁的秦川,一脸的不悦:“不是说中午回来吗?出啥事了?”
“路上碰到老同学一江一子轩,送了他去城里。”秦川的声音有气无力,像被一一抽一一掉了体内的一陽一气。
柳姗姗顿时瞪大了双眼,失声道:“你认错人了吧?你出差没几天他就出车祸死了!我打电话想告诉你,可你总不在服务区!”
“不会吧?”秦川吓呆了。他很快想起了车里的那双手套,顿时吓得面无血色。
柳姗姗见秦川这副模样,也被吓得结巴起来:“又怎么了?”
秦川呐呐道:“我的车上落了一双手套,不晓得是谁的?”
柳姗姗面色苍白,颤声道:“别去拿,小心出事!”
这一晚,两人都失眠了。
第二天一早,两人起一床一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车。
秦川打开车门,只见那双手套诡异地搭在方向盘上,就像握着方向盘在开车。
柳姗姗哆嗦着手取下手套看了看,分明就是一双医用的一一乳一一胶手套。她讶然自语:“一江一子轩又不是医生,哪来这种手套?”
两人面面相觑,吓得都有些迷糊了。
不安地过了半个多月,秦川又开着他的大卡车出差去了。
(二)
车子开出没多远,秦川便收到了一江一子轩发来的短信。
“鬼还会发信息?不,一定有人在装鬼。说不定,这次能逮个正着!”主意一定,秦川咬了咬牙,开车驶向了手机短信里指定的那个地点。
大卡车在山道上拐弯,秦川的脑子里也跟着在拐弯:“世上到底有没有鬼?如果是装鬼,装鬼的人又会是谁?”
快到那地点时,秦川看到有个人已经等在了那里,穿着黑色的长风衣,低头抱着双臂,脖子上系着一条黑色的围巾。
车子开过去,那人慢慢抬起了头,正是一江一子轩。
秦川只觉头皮一阵发麻,短短一瞬间,已经吓得汗透衣背。
一江一子轩面无表情地坐到副驾驶座上,抬起一手,慢慢取下了脖子上的黑色围巾。
一直在注视着一江一子轩的秦川,目光触到他的脖颈,心突地一跳,脱口喊道:“你不是老一江一!”
一江一子轩转头望着秦川,又慢慢抬起另一只手,伸到了他自己的脸上,慢慢开始剥下面皮……
这一刻,秦川只觉手脚一片冰凉,好像自己成了《画皮》中的男主角,等待他的,只有被挖心的下场。
面皮慢慢剥下,赫然露出了另一张脸。
“是你?!”秦川惊呼出声,一脸的错愕。
那人却微笑着,慢慢将脸凑了过来。
“不!不要……”秦川急得满头大汗,没等他反应过来,眼前寒光一闪,出现了一把锋利的短刀……
秦川断气后,一个酒瓶朝他迎面砸下!
酒瓶的玻璃残片四碎纷飞,那人的心也宛如玻璃一般,跟着碎了。
事后,一双准备好的一一乳一一胶手套,慢慢戴在了秦川的手上。
车发动后,那人立刻跳下了车。
卡车疯了似地冲向山道边,轰然翻落。
默默看着山下吞没在火海里的大卡车,那人一双毫无人气的眼睛里,隐隐泛起了一抹泪光。
(三)
接到柳迟电话的时候,柳姗姗的手抖得厉害。
秦川出事了!
在山道上翻了车,彻底毁容,喉管也断了。
驾驶室里,滚着半个酒瓶。
一交一警队凭车子的牌照和死者身上的证一件,暂时确定死者是秦川。
柳迟在一交一警队工作,是柳姗姗的弟弟,来看她时,手里拿着一双一一乳一一胶手套。
柳姗姗像见到了鬼,霍地站了起来:“手套哪来的?”
“姐夫出事的时候手上戴着它,可是,开车的人是不可能戴这种手套的。”见到柳姗姗的过激反应,柳迟不由一愣。
看着这双熟悉的手套,柳姗姗只觉心底寒气直冒。她越想越怕,终于说出了上次一江一子轩搭车以及回来后车里发现手套的怪事。
“会有这种事?”柳迟听得皱紧了眉头。
“千真万确!”怕柳迟不相信,柳姗姗又加重了语气。
“哦,我知道了。”望着柳姗姗苍白的脸,柳迟做了一个决定,决定自己亲自去一趟一江一子轩的家。
一江一子轩家的大门上着锁,显然没人住。
一江一子轩双亲早已过世,他一死,家中就只剩下他老婆倪虹。
柳迟随即想起,倪虹在街上开有服装店。他找上门时,倪虹正在摆一弄着一件穿在木头男模身上的风衣,一头乌黑短发衬着她一张雪白的脸孔,显得一一精一一明干练。
见到柳迟,倪虹的神情有些讶异。
店里也没顾客,很是冷清。
柳迟走上前问:“这是今年的新款吗?”
倪虹强颜一笑:“你这大忙人,该不会是来买衣服的吧?”
“怎么?不可以么?”柳迟微微一笑,看了看风衣的尺码,“这件小了,有大点的么?”
倪虹点了点头:“有。你随便坐,我进去给你拿。”
倪虹进了里屋,柳迟便在店里转悠起来。
这是男装店,挂的都是时下流行的男装。
目光落到那穿着风衣的木头男模脸上时,柳迟忽然一愣,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
随即想起,原来有点像一江一子轩!
男模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方,也好像在看着柳迟,看得他心里直发一毛一。他见过一江一子轩一尸一体,死不瞑目,眼睛就是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前方。
沉思中,柳迟的手不由自主地碰了下男模,谁知,男模竟朝他直一挺一挺地跌了下来,一双眼睛正好直勾勾的对准了他!
这一瞬间,柳迟的脑中猛地灵光一闪:“这个木头男模就是一江一子轩!”
(四)
柳迟走后,柳姗姗在家坐立不安。遗照上的秦川笑貌依旧,奈何已经和她一陰一陽一相隔。
“一江一子轩,我老公是你从小玩大的哥们,你为什么要害他呢?那双手套又该怎么解释呢?”柳姗姗忽然想起,一江一子轩老婆以前曾在医院里做过护一士。她家里有这种一一乳一一胶手套,似乎也是正常的。
“这么说,秦川上次车里的手套,就是一江一子轩留下的?也就是说,上次搭秦川车的人,真是一江一子轩了?”想到这儿,柳姗姗有种如堕冰窟的感觉。
(五)
柳迟来不及细想,连忙扶住了男模,仔细一看,只见男模腰下只有一根亮闪闪的不锈钢管撑着,分明就是个木头模具!这一惊一乍,竟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衣服要不要试试?”倪虹拿着风衣走出来。
见柳迟在端详男模,倪虹笑了笑说:“这个木头模特的脸原来不是这样,是我老公一朋友照着我老公的脸,加工了一张面具贴在上面。”
“哦?”柳迟听得心念一动,连忙问道:“那人叫什么?住哪儿?”
倪虹神情一黯:“就是你姐夫秦川。”
柳迟怔住。他没想到,秦川居然还有这能耐。
望着这木头男模,柳迟忽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神情变得异常严肃:“你丈夫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别标记?譬如,胎记之类的。”
“有。他右腿肚上,有一个明显的刀疤。”倪虹沉思片刻道。
“哦,谢谢。我有点事得先走一步,衣服改天来买吧。”说完,柳迟便匆匆告辞。
走出店门时,柳迟有意无意地看了看倪虹停在店外的粉色轿车。
(六)
一江一子轩和秦川的一尸一体都存放在公安局的停一尸一房里。
经过柳迟的请求,法医再次对一尸一体进行了检验,果然,一江一子轩一尸一体的脸上贴了一张制作极其一一精一一密的人皮面具。揭去后,是一张陌生的脸孔。
秦川一尸一体的小腿肚上,发现了一个明显的刀疤。
问题很明显的摆在了眼前:秦川的一尸一体应该是一江一子轩,而一江一子轩的一尸一体是一具无名男一尸一。
无名男一尸一是谁?秦川又在哪里?
所有的疑一团一一下子都落在了秦川的身上。
难道,这两起车祸,都是秦川设的假象?
回到秦川家里时,柳姗姗正面色苍白地坐在电话机旁。
柳迟看得心里咯噔了一下:“姐,怎么了?”
柳姗姗道:“一江一子轩来电话了。”
柳迟的眉头一下皱了起来:“你确定是他?”
柳姗姗道:“绝对是!以前他到我家来过,我记得他的声音。他在电话里说,柳姗姗,我做鬼也惦记着你!”
柳迟倒吸了一口冷气:“电话什么时候打的?”
柳姗姗道:“就刚才。我刚挂电话,你就来了。”
柳迟沉思片刻,忽然自语道:“原来只是一个会画皮的‘鬼’。”
柳姗姗听得一愣:“你说什么?”
(七)
天色黑了下来。
柳姗姗一个人坐在房间里,耳边仿佛还在回荡着一江一子轩在电话里的声音。她虽然没做什么亏心事,但是现在,她特别害怕听见敲门声。
一床一头闹钟滴答滴答单调地走着,应和着柳姗姗扑通扑通剧烈的心跳。
“吱呀——”外面的门轻轻地开了。
声音虽然很轻,却让柳姗姗听得一毛一骨悚然,想站起来,可是双脚不听使唤的在发一抖。
开门后,又是死一般的静,静得连脚步声都没有。
房间的门敞开着。
柳姗姗睁大了双眼,死死盯着房间门口的地上。
一个人影慢慢映入了房间——头、肩膀、上身……双脚的影子也映入房间时,一个人出现在了门口。此人穿着竖着领子的风衣,脖子上的围巾遮住了半张脸,只露着一双毫无生气的眼睛。
瞪着这奇怪的人,柳姗姗的心底冒起了一股寒彻的冷意。
围巾慢慢拉下来,露出了一张让她心惊肉跳的脸——一江一子轩的脸。
瞪着慢慢走近的一江一子轩,柳姗姗感觉自己的神经已经绷紧到了极限。
一江一子轩脸上的神情非常僵硬,像极了一张死人的脸。
“不对,你有影子的,你不是一江一子轩!”柳姗姗忽然激动地站了起来。
一江一子轩停住脚步,慢慢探手入怀,掏出了一把明晃晃的短刀。
柳姗姗挣扎着想往后退,可身后只有一张一床一。
一江一子轩的双脚又开始了往前迈进。
“站住!”柳迟忽然从门背后一闪而出。
一江一子轩霍然转身,眼中露出了讶异之色。
“放下你的刀!”柳迟话音刚落,一江一子轩蓦地愣住,随即轻轻叹了口气,抬起手,慢慢剥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柳迟上前夺下了“一江一子轩”手里的短刀。
柳姗姗情绪激动起来:“上次搭我老公车的人,是不是就是你?”
“一江一子轩”一脸的平静:“没错,是我。我搭了他车,还给他留了双手套,晚上,我又过来把手套放在方向盘上,让你们以为真的有鬼。”
“那个替一江一子轩出车祸的人是谁?”“一江一子轩”的冷静激起了柳迟的愤怒。
“一江一子轩”不急不缓道:“一个叫花子。对了,你怎么猜出是我?”
柳迟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不该撒谎!我姐夫腿上那刀疤就是我小时候给他留的。对了,你这人皮面具是哪来的?”
“一江一子轩”道:“网上有订做。”
柳姗姗忍不住问道:“你已达到了目的,为什么还要扮你丈夫来害我?”
“你一直是他的梦中情一人!电话里你听到的,就是他一直说的梦话,我给录了下来。刚才,我只想在你的脸上轻轻划些记号,省得我老公在九泉之下还惦记着你!”
(八)
还原了本来面目的倪虹,忽然睚眦欲裂,瞪得柳姗姗汗一毛一发凛。
“叫化子是怎么回事?你丈夫又是怎么死的?”柳迟看不下去,插嘴问道。
“他的体型身高和我老公差不多。一天晚上,我开车回家,见他熟睡在街头。当时街上没人,我就把车开了过去。我的丈夫死于心肌梗塞,而只有是非疾病的意外死亡,我才能得到一份人身意外保险的保险金。还有,你姐夫的那场车祸,也是我……”
柳迟道:“我早就猜到了。你丈夫暗恋我姐,你要做的,应该是想办法挽回你丈夫的心。你丈夫死了,你也不该为了保险金拉个叫花子做替身。杀我姐夫,毁我姐的容,你又能得到什么呢?”
“我老公活着时,他的心就像玻璃做的,又冷又滑,我怎么也抓不住。他死了,我的心却成了碎玻璃,捂着割肉,疼得流血。你姐夺去了我老公的心,凭什么要活得比我好?所以,我也要她尝尝丧夫的痛!可是,你姐夫是个好人……”倪虹忽然俯下一身,把脸埋一进双手中,失声痛哭起来。
柳迟又问:“别哭了,告诉我,你老公的一尸一体呢?你把他藏到哪儿了?”
倪虹惊慌地抬起头,刚想开口,忽然目光惊恐地瞪着门口。在门口,她看到了一个被剥了面皮、满脸血肉模糊、却又目光哀伤的男人。
男人的腰下,只有一根亮闪闪的不锈钢管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