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对襟大褂
这天是公元2016年4月4日,清明节。
单位放假三天。
一个老旧的小区,一套二居室的旧房子,一个中年男人躺在旧沙发上翻看一本旧书。墙上,挂着一个很老的挂钟,在挣扎着走。
他叫周典,在单位是一个小头目,管着十几个人。
过了一阵子,他把书扔到了旁边。
他觉得,故事里的韩乎乎太傻了,不应该再去找许绛。他认为,一一夜情最好的结果是:事后,永无瓜葛,谁也不认识谁。
他有过几次一一夜情,从未惹祸上身。
枯坐了一阵子,他决定出去走走。
他住在一个很老的小城里,一条不宽的河穿城而过,城外还有两座山,都不高,也没什么名气。
他没有开车,骑着自行车慢悠悠地出了城,一路向南。
春暖花开,风和日丽,如果能有一次艳一遇,那就更好了。可惜,现实和故事不一样,想什么,没什么。
前面很突兀地出现了一片桃树林。
周典愣了一下,他记得去年来过这里,当时还没有桃树林。他四下看了看,恍恍惚惚地觉得自己正行走在一个诡秘的故事里。
那是跨越千年的桃花,妖艳夺目。
他把自行车停在路边,走进了桃树林。
一条羊肠小道,曲曲折折地伸向前方,去向不明。地面上没有一颗杂草,干净得如同小姑一娘一的脸。
桃树林中,有许许多多的旧物件:石磨,石碾,瓦缸,独轮车,陶罐,还有一些怪模怪样的巨大石块。
周典仿佛走进了一个死去的朝代。
有风,桃花一瓣像蝴蝶一样翩翩起舞。有一些落到了周典的脖子里,凉凉的,润润的,软一软的,像女人的唇。
走着走着,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小片空地,空地上有几间茅草屋,屋门开着,里面静悄悄的。旁边拉着一根绳子,上面晾着一件款式很老的女式对襟大褂,蓝色的布料,绣着白色的桃花。
那件大褂还没干,有水滴下来。它和那些旧物件一样,属于一个死去的朝代。
“有人吗?”周典喊了一声。
没人应。
他走进了茅草屋。
屋子里没有人,有一张雕花的旧木一床一,没有被褥。有一张旧桌子,上面放着一个木笔筒,里面插着几支一毛一笔。还有一块砚台,一瓶墨汁,没有纸。
周典有一种穿越的感觉。
他坐下来等。
等了一个多小时,不见有人出现。
他忽然心血来一潮,走过去拿起一毛一笔,倒上墨水,直接在桌子上写下了一首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他还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手机号码,希望茅草屋的女主人看到之后和他联系,成就一桩美事。
他踏上了归途。
天很高很蓝,两边的麦苗长势很喜人。暖暖的春风从背后一下下推着他,似乎是在催促他赶快离开。
这是一条新修的公路,没有一辆车,也不见一个人。
周典一边骑车,一边不时回头看一眼,希望看到一个古典美一女在背后冲他招手,让他回去,做露水夫妻。
背后一直没有人。
他再一次回头的时候,看见身后不远处有一朵桃花,它随着风,忽快忽慢地滚一动,似乎是在跟着他。
此时此刻,他还没有觉得恐怖,回过头,继续蹬自行车。
桃花离开了桃树,就显得很落寞。它跟了周典一段路,掉进了旁边的排水沟里,挣扎了几下,终于没有爬上来。
2、诡异的桃花
这里距离周典的家还有十公里,不远,也不近。
天地间十分安静,只有自行车轮胎摩一擦路面的声音,单调,枯燥。路两边的柳树一抽一出了嫩芽,周典甚至听到了它们生长的声音。
风大了,比冬天的风暖一些,比夏天的风凉一些。
前面出现了一个女人,穿着短裙,似乎是在等着搭顺风车。她看了一眼周典的自行车,迅速把目光移开了。
周典一边蹬自行车,一边念叨:“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他在勾一引她。
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听见那个女人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话。他停下来,问了一句:“搭车吗?”
女人硬挤出几分笑容,说:“不用了。”
周典四下看了看,发现附近没有一户人家,旁边的荒地上,有一棵孤零零的桃树,花一瓣落了一地。他觉得这个女人出现的地点不太对头。
“你去哪儿?”他扫了一眼那个女人白花花的大一腿。
那个女人转过身,背对着他。她穿了一件白色的长袖衫,背后印着一朵硕一大的桃花,娇一艳欲滴。
又见桃花。
周典有些尴尬,骑上自行车,走了。走出一段路,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女人还是背对着他。
他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看见路面上有一朵桃花在滚一动。它发现周典回头,就停了下来,不动了。此时,风还在刮着。
周典怔忡了一下,继续骑行。不知不觉,他加快了速度。
前面的公路边多了一个卖桃子的小贩,他戴着一顶草帽,低头坐着,面前摆了一筐桃子,个头挺小,跟鸡蛋差不多。
桃子是桃花的未来,桃花是桃子的过去。
周典觉得有点不对头:这个季节,哪儿来的桃子?
他从小贩身边过去了。
小贩没抬头,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故意装作视而不见。
周典心里犯起了嘀咕,不自觉地回头看。
他又看到了那朵桃花。
它还是忽快忽慢地滚一动着,距离他不足二十米。此刻,没有一丝风,似乎有一个看不见的人,趴在地上用嘴吹它……
周典一念及此,风一下就大了,仿佛是在给那个看不见的人打掩护。
他刹住了自行车,在路边等着那朵桃花。他倒要看看,那到底是一朵什么样的桃花,竟然会盯梢。
它警惕地停了下来,原地转了转,就像一个人在东张西望。
一辆卡车驶过来,带起了一阵风,把它吹得东倒西歪,卷入了车轮下,瞬间被压扁了,粉身碎骨。
周典没看到它的真面目,也不知道它是不是他第一次看到的那朵桃花。如果是,它怎么能像人一样跟着周典走了几公里?
太一陽一已经偏西了。
周典骑上自行车,使劲地蹬。他忽然觉得今天不太吉利,想快点回家。骑出去大约三公里,他又回头看了看。
那朵桃花又出现了,虽然经历了一场严重的车祸,但是它的动作依旧轻一盈。
周典的心里一下就空了。
他停下来,死死地盯着它。
他的脑子里浮现出一幅画面:
卡车走远之后,公路上有一小块桃花一瓣试探着动了动,接着,它的花梗,它的萼片,它的花一蕊也开始慢慢地移动……终于,这些支离破碎的东西凑到了一起,重新组合成了一朵桃花。
确切地说,它的样子更像是一朵桃花的照片。
它试着走了两步,基本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有点扁。走出一段路,它突然感到身上缺了一点什么东西,就停了下来。
它的花粉没了。那是它身一体最一精一华的部分,如同一个人的大脑。
花粉太微小了,它终于还有找到。
它叹了口气,摇摇晃晃地追周典去了……
怪事又出现了:风向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它掉头跑了。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保护它,不让它被周典抓住。
周典回想这一路见到的一切:一片离奇出现的桃树林,几间坐落在桃树林里的茅草屋,一件绣着桃花的对襟大褂,一朵不离不弃的桃花,一件印着桃花的长袖衫,一筐鸡蛋大小的桃子……
都和桃有关。
他的脑袋忽然炸了一下:难道是桃花鬼缠上了他?
那是故事里的情节,周典很快就否定了。
他抬头看,天上白云朵朵,它们的形状和桃花一模一样。不管是地下还是天上,它们无处不在。
他顿时嗅到了一股诡异的气息。
他把自行车停好,躲到了路边的一棵树后面。
他坚信那朵桃花还会回来。
按理说,为了不被发现,他应该把自行车也藏起来,不过,他觉得那朵桃花没有那么高的智商,应该不会起疑心。
果然,几分钟之后,那朵桃花又回来了,它走走停停,很鬼祟的样子。
周典突然冲出去,一脚踩住了它。
它没叫,也没挣扎。
周典把它拿起来,仔细观察。那是一朵看上去很普通的桃花,粉粉的,嫩一嫩的,似乎没什么异常。周典狠了狠心,一口把它吞了下去。
这个世界总算是消停了。
3、她来了
距离小城越来越近了,公路上的车多了起来。
周典再一次回头看。谢天谢地,后面没有桃花。他觉得有些饿了,打算找个小饭馆吃点东西再回家。
路边有一家水饺店。
周典走进去,对服务员说:“一盘水饺。”
“肉馅儿还是素馅儿?”
“素馅儿。”
很快,水饺端了上来,冒着热气。
周典咬了一口,胃一阵一抽一搐,大声地问服务员:“这水饺是什么馅儿的?”
服务员瞥了他一眼,说:“桃花香菇馅儿。”
周典一下没了食欲,想吐。
这个世界疯了,桃花都能做馅儿了。
他一交一了钱,起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了停,回头朝后厨看了一眼,一个长满长头发的脑袋一闪而没。
他落荒而逃。
他的心里太乱了,必须马上回家梳理一下,否则,他可能会疯掉。问题是,到家之后,会不会看到茶几上放着一盘桃子?或者,一床一上躺着一个人面桃花的女人……
天色已经暗了,小区里人不多。
绿化带里有一棵桃树,已经枯死了。一个女人靠在桃树上,黑糊糊地看着周典。昏暗的天光中,她的脸有些模糊,长长的头发却格外醒目。
周典的心里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桃树是她的前世,她是桃树的今生。他把自行车停在楼下,回头看了一眼,钻进了楼道。
那个女人没动。
走进家门,他先看了看沙发,没有桃子,又看了看一床一,也没有女人。他松了一口气,反锁上了房门,坐到了沙发上。
过了一会儿,他走到窗前,往外看。
那个女人不见了。
天已经黑了,小区里第一次这么冷清,不见一个人。
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周典先是愣了一下,马上明白了:茅草屋的女主人看到了他写在桌子上的字,和他联系了。
他一阵激动,在手机上打字:冒昧造访,未能谋面……
还没等他把短信发过去,对方又发来一条短信:你在哪儿?很显然,对方是一个急一性一子的人,都不需要铺垫。
周典立刻把自己的地址发了过去。
对方回复:马上到。
周典知道,鱼上钩了。他打开电视机,心不在焉地看着,竖一起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敲门声响了起来:“啪,啪,啪。”那声音很轻,只响了三下,显得有些鬼祟。
周典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一只眼睛贴在猫眼上,朝外看去。楼道里很黑,看不到敲门人的脸。
他没有开门,也没有开腔,静静地等待着。忽然,他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难道是桃花鬼敲门?
他去了厨房,抄起了一把菜刀。
又过了一阵子,门外的人又开始敲门了:“啪,啪,啪。”
周典猛地拉开门,惊醒了头顶上的感应灯。
门外站着一个女人。她穿着那件绣着桃花的对襟大褂,梳着古代女人的发型,脸色十分惨白,跟鬼似的。也许,她就是鬼。
周典吓了一跳,警惕地问:“你找谁?”
那个女人瞥了一眼他手里的菜刀,幽幽地说:“你买大褂吗?”她的声音有些沙哑,透着一股沧桑。
“什么大褂?”
“我身上穿的这件。”她定定地看着周典,眼睛里含一着某种深不可测的意味。
“我不需要。”周典有些反感地说。他见过推销化妆品的,见过推销保险的,还是第一次见推销大褂的。
她缓缓地抬起了手,周典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她解一开了最上面的扣子,说:“你摸一摸,布料挺好的。”
周典不摸,一下就把门关上了。他害怕那是一个陷阱。他在门后站了一会儿,悄悄地趴在猫眼上往外看,楼道里又是一片漆黑,不知道那个女人走了没有。
刚在沙发上坐下,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那件绣着桃花的对襟大褂,原本晾在桃树林里,为什么出现在了门外?
有两种可能:刚才那个女人恰好也有一件同款的大褂,或者,她就是茅草屋的主人。可是,她为什么假装成推销员?
事情一下子变得深邃起来。
周典拿出手机,拨打刚才那个给他发短信的号码。
门外立刻响起了手机铃声,是一首古筝演奏的古老曲子。
她还没走!
她就是茅草屋主人!
手机铃声响了几声,戛然而止。她不方便接听周典的电话。
周典警觉地抬眼看了看,防盗门关得严严实实,纹丝不动。他站起身,走过去,把耳朵贴在防盗门上,听外面的动静。
外面很静。
也许,那个女人和周典一样,把耳朵贴在防盗门上,听里面的动静……
周典悄悄地退回到沙发上,希望外面那个女人能自生自灭。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隐隐约约又听见了那个鬼鬼祟祟的敲门声,一下子坐起来,抄起菜刀走到门口,静静地听。
“啪,啪,啪。”还是那个熟悉的声音,诡秘而恐怖。
周典心一横,猛地拉开了防盗门。
门外站着一件绣着桃花的对襟大褂,没有胳膊没有腿,没有鼻子没有嘴。
只有大褂,没有人。
周典一下子就醒了。
4、眼白
清明节过去了。
那些和死人有关的东西,瞬间销声匿迹。周典知道,那个女人没有离开,正躲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里,伺机而动。
她缠上他了。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缠上他。是因为他去过那片桃树林?是因为他写下了那首诗?是因为他看过那个桃花鬼索命的故事?
这些原因都很肤浅,也很正常,应该不至于招来鬼。
他忽然又想到:是不是哪个和他有过一一夜情的女人,设计陷害了他?一念及此,他立刻觉得,故事照进了现实。
可是,那天他去桃树林,事先没有任何人知道,包括他自己,哪个女人会在那里提前设下陷阱?
事情不明不白,无根无源。
这一天,周典在单位加班,很晚才回到小区。他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死寂的夜里很响:“嚓,嚓,嚓,嚓……”
前面是黑糊糊的楼道,那个女人会不会在里面?后面是那棵枯死的桃树,那个女人会不会靠在上面?
前怕狼后怕虎。
周典迟疑了一下,走进了楼道。他住在二楼,一楼是空房子,三楼住着一对年轻夫妻,他们有一个三岁的男孩,很闹腾。
楼道里很黑,是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一楼的房门突然打开了,一束光射一出来,周典暴露在那束光里。对方把他看得清清楚楚,而他却看不见对方的一丝一毫。
他下意识地把头扭向一边。一个女人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提着一袋垃圾。她的背影很瘦,头发很长。
很多年前,这套房子里住着一对老夫妻,他们死后,房子一直空着,现在为什么出现了一个女人?
直觉告诉周典:她是冲他来的。他等了半天,那个女人一直没有回来。很显然,那袋垃圾只是一个道具,她另有目的。
第二天,周典没去上班,躲在防盗门后面,趴在猫眼上看外面。他觉得,那个女人肯定会来找他。
大家都去上班了,楼道里十分安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始终没有什么情况。
周典打了个哈欠。
一个脚步声忽然响起来,很轻,走走停停,明显含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脚步声停在了周典家门口。
周典的心快跳出来了,他从猫眼往外看,看到了一只巨大的眼珠子,全是眼白。
过了半天,外面的人一直不动。
周典抄起旁边的菜刀,猛地拉开了防盗门。
还是那个女人。今天,她穿的是现代人的衣服,脸色也不那么白了。只是,她的眼睛很红,像兔子一样,很吓人。
周典不说话,定定地看着她。他努力地掩饰着内心的恐惧。
那个女人瞥了一眼他手里的菜刀,慢吞吞地转过身,下楼去了。
“你是谁?”周典喊了一句。
她停下来,背对着他。
“你是不是找我有事?”
她没说话,也没动。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桌子上的那首诗,是我写的。”
她还是没什么反应。
“你想干什么,说吧。”周典豁出去了。
她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周典的心情极其糟糕。他觉得,他和那个女人结仇了,而且是不共戴天之仇,必须要用命偿还。
周典躺下了。
这天夜里,窗外没有月光,漆黑一片。老天无声无息,不向周典做出任何提示。在如此死寂的夜里,一切都变得恐怖起来。
周典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房子里走。那是一朵桃花,它弓着身一子,像一毛一毛一虫一样蠕一动着前进。他甚至都闻到了它的体味。
人的心里如果有鬼,那么,周围的一切都是鬼。
周典晃了晃脑袋,驱赶幻想。
不是幻想。
他一抽一了一抽一鼻子,真的闻到了一股香气,是桃花。他一下子坐起来,打开了灯。卧室里没有问题,桃花在外面。
他的心里戒备起来,悄悄地下了一床一。
客厅里没开灯,黑糊糊的。
很远的地方,隐隐约约出现了雷声。这一个雨夜,周典将和一朵能直立行走的桃花住在一起……
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只石英钟,不快不慢地走着,无比冷静。
周典一步步走向开关,慢慢地伸出手,按了下去,吊灯忽悠一下就亮了。
一朵桃花。
它站在一陽一台上,蠢一蠢一欲一动,似乎是在准备去做什么事。
周典十分惊恐,迅速把灯关上了。
恐怖看不见了。但是,它还在。
关上灯之后,周典更加害怕,又一次打开了灯。一陽一台上有一扇窗户半开着,外面装有防盗网。可是,防盗网只能防住正人君子,连小偷都防不了,更别说鬼鬼祟祟居心叵测的桃花了。
雨下起来,黑暗的世界淹没在水声里。
周典感到自己钻进了一个跨越千年的故事里,或者说,那个故事跨越了千年的时光,把他给罩住了。
那个故事告诉他:他要破财。
有风从窗户吹进来,那朵桃花扑向了周典。
周典逃进了卧室,反锁上了门。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在极度的恐惧中煎熬了很久,他没听到外面有任何响动。
那朵桃花在干什么?
也许,那只是一阵风而已,根本就没有什么灵异事件……
他打算打开房门,出去看看。
这时候,敲门声响了起来。隔着卧室的门,那声音不太真切,透着一股鬼气。
周典的头发都竖了起来。他看了看时间,凌晨12点。这么晚了,谁在外面敲门?肯定不是邻里串门这么简单。
他呆呆地听着敲门声,不敢有任何动作。
敲门声更响了,简直可以说是在砸门。
外面那东西,肆无忌惮。
周典隐隐约约听见对门邻居打开门,又迅速把门关上了。他肯定是害怕了。他到底看见什么了?
他不知是惊恐还是愤怒,想大喊一声,终于没有喊出来。他不敢。
现实和故事有了分歧。
故事里,坏人们鬼鬼祟祟,目的是谋财。
现实中,坏人们肆无忌惮,似乎想要害命。
现实比故事更恐怖。
周典想打电话,却发现手机在客厅里。那些桃花也在客厅里,它们剥夺了他向外界求救的权利。
他已经面如死灰,甚至想从窗户跳下去。可是,窗户外面有防盗网。那些冷冰冰的金属物件,没能挡住那些鬼东西的来路,却断了他的退路。
外面,防盗门开始呻一吟,它快抵挡不住了。
防盗门都挡不住那个东西,卧室的门更是不堪一击。周典退回一床一上,死死地盯着卧室的门,等着那个东西破门而入。
他抬头看了一眼。谢天谢地,灯还亮着。
如果没有光,他可能已经崩溃了。
怕什么就来什么,灯突然灭了。
外面的雨一下大起来,似乎是在预告什么。
周典想白天的太一陽一,想小区门口的保安,想单位食堂里的饭菜……可惜,那些光明的东西,掩盖不住身边的恐怖。
敲门声还在继续,窗户又开始响了。
完了,那东西不止一个。
周典要崩溃了。
终于,窗外飘进一个声音,语速很慢,分不清男一女:“你……把……门……打……开……”那声音十分飘忽,缺乏质感。
周典哆哆嗦嗦地看过去,一个黑影趴在防盗网上,左一下右一下地晃动。
此时是半夜,距离天亮还有十万八千里。
黑影怪腔怪调地说:“你……把……门……打……开……”
“干什么?”周典颤一抖抖地问。
“我……冷……”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周典看见窗外趴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穿一件绣着桃花的对襟大褂,表情十分僵硬。
周典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邻居给保安打了电话,几个保安跑过来,抓住了那三个人,两男一女。他们不承认抢劫,也不承认盗窃,只说是一个新建景区的工作人员,找周典讨债。
那个女人低着头,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地说:“他乱写乱画,把那张很贵的桌子给毁了,不该赔钱吗?我找他要钱,他每次都拿着菜刀,我都没敢开口,只好找同事帮忙……”
原来如此。
雨更大了。
一楼新搬来的女租户提着一袋垃圾出了门,要去上夜班了。
雨水冲刷着周典的那辆自行车,车筐里的桃花掉到地上,随着雨水四下散去。前两天,风把它们从桃树上吹到了车筐里,把它们从车筐里吹到了公路上。现在,雨又把它们从车筐里冲向了别处。
它们看上去很娇一弱,似乎不是风的对手,也不是雨的对手,只能任其摆一布。
一个晚归的年轻人打着伞,急匆匆地往家走,丝毫没有注意到脚下的桃花。等他走远,一朵桃花突然动了,趴在雨水上,无声无息地朝他飘去。
在一个拐弯处,他和它都不见了。
鬼知道那朵桃花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