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在正午时分响起,伴随着热闹的喧天锣鼓,前来贺喜的人几乎踏平了廖家门槛。
今天既是廖老太爷的百岁寿诞,也是廖家新屋落成上梁的吉日,又恰逢着前天刚得到乡里的喜报:玄孙廖幼儒中了举人──三件喜事凑在一起,不仅廖家人个个高兴得合不拢嘴,便是四县八乡的远亲近邻们,也都十分愿意来凑这个热闹沾沾喜气。
作为一江一塘县的旺族大户,廖家一直没有分家,从老太爷算起,到现在差不多已经五代同堂了。不仅老太爷夫妻双双达到百岁暇龄,就连他们的五个儿女、十多个孙辈,也都已经过了人生七十古来稀的阶段。前些年道台大人不知听了谁的建议,将本县本府年过七十的老人统计在册,造了一本《寿民录》作为国家祥瑞之兆上献朝廷,果然让皇帝龙颜大悦,着实嘉奖了道台大人一番。而在这本册子里,廖家人就差不多占去了一半页面:八十二岁的廖家长子,八十岁的二子,七十七岁的三子……尤为难得的是,不仅这些廖家的嫡系子孙个个康宁长寿,他们的老妻也都一精一神矍铄,毫无老迈龙钟之态,所以在一江一塘县,一提起廖家,人人都是啧啧称奇羡慕万分。
热闹的流水宴在廖家从正午一直摆到夕一陽一下山,人们才渐渐散去。散席的时候,当然大家也忘不了善颂善祷一番:“明年可还要来吃老爷子的寿酒啊……”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廖家的繁茂鼎盛之象却在举族搬进新居后不到两个月,就开始了衰败,先是廖老太爷偶感风寒一病不起,在某夜的睡梦中静静离世,紧接着老夫人因为哀伤过度,也随即逝去……
刚办完两位老人的丧事,没多久便是廖家的大房、二房、三房……陆陆续续地,高龄的老人们都相继谢世。随着五房里最后一位年过七旬的长辈过世,剩下的小辈们也就不再恪守“聚族而居”的家规,很快便分家析产。以后因为经商或是别的原因,又有不少人搬到了外县,而留在本地的廖氏子孙里也没有再出现长寿之人,而是像大多数普通百姓一样,往往寿至五十上下便老病而亡了。
一江一塘县的长寿之族就此式微消散,渐渐地再也无人提起。
时间流逝了二十多年,一直外放为官的廖幼儒因病乞休回到了家乡。重新站在廖家祖宅门前的时候,廖幼儒想起了多年前自己中举时的风光场景,不禁感慨万千。
回乡定居,置产自然是头等大事,考虑到偌大的祖宅一直空锁无人居住有些可惜,廖幼儒索一性一出资将之翻葺一新。结果在淘修屋后水井时,有工人意外地在井底发现了一个式样古朴的石匣,匣底正有红色的汁液微微渗出。打开匣盖,里面满装着色泽芳红的丹砂,仔细闻嗅,甚至还可以闻到隐隐的清香味道。
少年时代的久远记忆慢慢涌上了廖幼儒心头:以前居住在老宅时,这口井向来就是全家人的饮水之源,而一江一塘县水土贫瘠,别处的井水总有一股酸涩的味道,要用明矾净上一回才堪饮用,唯独廖家的这口水井格外清澈,那种清甜芳洌的气息,直到现在似乎还留在脑海里呢——难道以前太爷爷、太爷们的长寿竟是从这上面来的?廖幼儒平时也颇喜钻钻丹鼎之术,看着手中的这匣丹砂,一个念头不知不觉跳入了脑海之中……
虽然因为年代久远,丹匣的来历已经无从考证,但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的:在重新将这匣丹砂砌入井壁,并且从入住之日起,再次以这口甜水井作为主要饮水来源之后,廖家的长寿之人渐渐又增多起来,廖幼儒本人就一直活到了一百零七岁的高龄。
临终之前,廖幼儒立下了遗嘱:廖家子孙,当永远居住在祖宅之中,切勿轻易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