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南宋绍兴年间,宋高宗赵构只知饮酒作乐,朝政混乱。
宰相秦桧权倾朝野,他贪财如命,想方设法敛集私人财富,其中借生日祝寿收受贺礼就是一条进财之道,每年寿辰,送礼的人挤得门庭如市!
这年,秦桧的生日又到了。雍州太守霍琪峰图迁升高位,提前准备了一份重礼。为了掩人耳目,霍太守挖空心思用一千两黄金,命工匠制成烛芯,外面浇灌花蜡,制成一百支龙凤寿烛,另备绢花十朵,绢叶上写着“雍州府尹霍琪峰拜献”,将寿烛和绢花分装两箱,派了一名专差,监押四名夫役抬着礼箱前往京师杭州而来。
一路上晓行夜宿,穿州过县倒也平安无事。这天,行至鄂州地界的山脚下,突然天降滂沱,一行五人见路边有间茅屋便急忙钻进去躲雨。
屋主是个三十多岁的穷小子,原先本是大户人家独生子,因娇生惯养不务正业,破落败家后,孤身一人住在这间仅有的田房里。时值隆冬,这小子身上只穿件夏葛单衣,盖了个棕蓑卧在草席一床一上。他看了看进屋的五个公人及箱扛,皱着眉头有气无力地说:“天都快晚了,瓢泼大雨下个不停,我这茅屋七通八漏,挡不了风避不了雨。顺山脚走一里多路有个客栈,诸位官差不如去那里投宿较为方便。”
五差役也感到这茅屋难避风雨。听说离此不远处有客栈,都乐意前往投宿。夫役还怂恿专差,说:“我们将斗笠取下来盖住礼箱,不让它淋湿,我等即便淋成落汤鸡也无妨!走吧,客栈投宿去吧。”差官也有此意,但心有思虑就对屋主提出:“天色已晚,风雨中难辨方向,我们要是走岔了路就更吃不消了!你引路带我们去吧,赏你一百文钱。”
屋主本不愿受这趟辛苦,因穷极无奈,想到一百文钱可缓解数日饥肠,便瑟瑟缩缩起一床一披上棕蓑,下巴不住打着冷战,朝前带路将五差役领到前村客栈。
二
前村客栈的店主名叫麻三,妻子柳氏,开的是个“夫妻店”。见风雨中来了客人,麻三满脸堆笑把客人迎进店里,急忙端来火炉,让客人烤衣取暖,一会又端来热水,请客人洗沐。柳氏下厨准备酒菜饭食招待客人,十分殷勤。
酒菜还没上齐,五差役饥饿难耐,就叫店主妇:“你陆续上菜得了,我们先喝着酒。”五人于是吃喝起来,边说边谈论天气,差官说:“明天若是雨再不停,耽误了秦丞相的寿诞那可吃罪不起!只有天晴之日昼夜兼程,辛苦几日,一定要赶在寿辰前送去!”
店主夫妇在厨房也暗暗议论。
柳氏对丈夫说:“那个差官的话你都听见了,这些公人是去京城给秦丞相送寿礼,礼物必定贵重。这机会千载难逢,这块肥肉不能放过!”
“你不看看,人家五个雄赳赳壮汉,我一个人敌得过吗?”丈夫犯难了。
“我有办法。”柳氏说罢急入卧房拿来一个小布袋,解一开取出两个纸包展示给丈夫看,“不消动武,用这些药粉就可以送他们五人上西天!”
原来柳氏一向不走正道,专替荡女、一婬一尼打胎,蓄有毒药甚多。当下就用堕胎药和着杀鼠药,拌在最后一道佳肴酱汁黄焖鸡里,端上桌去请客人享用。五人见此佳肴,哪管三七二十一,风卷残云般顿时吃个碗底朝天!酒足饭饱,白天累了一天,瞌睡来了,倒头便睡。
引路的穷小子不堪风雨之苦,难以返回,麻三夫妇让他留下来暂宿一一夜,赏了一碗饭,安置在柴房里睡下。
半夜里,五差役药一性一发作,一个个昏迷不省人事。麻三手执砍柴铁斧,蹿进客房里,将五人一一劈死。夫妻俩进入客房,打开礼箱一看,哪有金银珠宝,只有两箱蜡烛外加十朵绢花,看来都不值钱。
夫妻俩懊恼极了,就随便把箱子拽在一床一下,连夜把五具一尸一体一一拖去投入房后山上的崖洞里,又把房内血迹扫洗干净,这时天已拂晓。
三
天明后,带路的穷小子因差官昨晚曾说过酬钱一百文,早就起来等着要钱,去到客房不见人影,认为是五差役早早赶路走了,就向店主麻三询问:“客人走时,是否留了钱托你转一交一与我?”
“留啥钱啊?”麻三诧问。
“昨晚说好的,叫我引路酬劳一百文钱。”穷小子答道。
“没留钱,你昨晚怎不及时讨取?”麻三打了个主意,又说了,“算了算了。我们熟人熟事的,承你关照,以后还望你多为客人引路投宿小店,我这里送你两支蜡烛,拿回去晚上照个亮也好。”说着,进入客房,一会拿着两支蜡烛出来递给穷小子,连说,“莫嫌弃,小意思。”
穷小子把蜡烛带回去,夜里拿一支照明,怪啦,左燃右燃总是点不着!就近火塘细看,烛芯露金,心里琢磨:怪不得这蜡烛拿在手里沉甸甸的,用嘴一咬,软得很;用舌一一舔一,有甜味。他原是富家子弟,辨金识宝,已知烛芯是黄金制成。
第二日清早,他拿着两支蜡烛到城里一家首饰店里,请店家鉴定,店家用“试金石”一划,金色十足,一称,每支恰重十两。
穷小子凭空发了二百两银子的意外之财,喜从天降,想到那天为公人引路投宿客店,次日一早不见踪影,其中必有蹊跷!
过了几天,他又去前村客栈,借故祭灶需烛,向麻三乞讨蜡烛数支。
麻三给他四支,说:“送了灶神,马上就是大年三十,拿四支去吧,讨个吉利,四季发财!”
四
过了年,穷小子有了钱财,已订下一门亲事,张罗着结婚,但他贪心不足,又以洞房花烛为由,去找麻三乞讨十对蜡烛。
这一来麻三的妻子柳氏突生疑窦,心想:“这小子怎么不断来家讨要蜡烛?原先穷得叮当响,怎么一下子娶妻成婚啦?”于是,对丈夫递了个眼色,夫妻俩进入客房,从一床一下拖出那两箱蜡烛,数了数,还剩下九十四支。细细剥蜡查看,发现了金芯奥秘,顿时傻了眼!又高兴,又害怕,也懊悔不该赠烛给这穷小子。怎么办呢?
麻三狠狠说道:“无毒不丈夫,不灭掉这活口,终是祸害!”
麻三装作若无其事地出房来,对穷小子说:“老弟,我们打开窗子说亮话吧,这蜡烛的奥秘你已先知先觉。我是今天才发觉,免得你以后再跑来找我讨要,我也不是昧心人,今天我们把它均分了。”
穷小子喜出望外,忙恭维说:“大哥真是明白人,令小弟敬佩!看来那天晚上我引五个客人投宿,并没白白辛苦。总而言之,大哥不亏待我,我也不想问别的事,只想分得蜡烛,其它什么事都没发生,都没听到看到。大哥放一百个宽心!”
麻三说:“白天耳目众多,你大一嫂已下厨治办酒菜,我们今天理当开怀痛饮,晚上,我帮你抬烛回去。这才是人不知、鬼不觉。”
麻三夫妻俩故伎重演,用毒药拌入菜肴内,将穷小子闹昏,用绳子勒死,投一尸一崖洞。
五
三日后,麻三夫妻收拾细一软,将金芯蜡烛换了竹箱装着,牵出临时购来的三匹马驹,一匹驮着财物,两匹作坐骑,迁往外地,定居在湖州。
两人先是租了两间铺面开米店,经营粮食生意以作掩饰,陆续将金芯变卖成银子,盖了广厦大院,呼一奴一使婢,不到两年,成为巨富。
麻三本是歹人,渐渐地赌一博嫖一娼,终日寻一欢作乐。为讨一妓一女欢心,麻三竟将劫杀公人所藏的绢花拿去遍赠诸一妓一。
一次,一个一妓一女接了一位嫖一客,是雍州衙署进京公干的胥吏,此吏见了一妓一女头上插着的绢花,觉得十分一精一致且很眼熟,拔下来把一玩一番,发现叶上写有一行小字“雍州府尹霍琪峰拜献”,猛然想到前年冬季,已革职的霍太守曾派人到京城给秦丞相送寿礼,派去的五差役未见返回,至今下落不明。而霍太守也因为丞相寿诞没甚孝敬,加之官声不好,考核政绩时受到革职处分,回乡赋闲多时。
现在好了,这绢花就是线索,定能查个水落石出。胥吏用一双金耳环向一妓一女将绢花换到手,去到湖州县衙谒见县令,备述了雍州府尹派差役送寿礼下落不明,现在湖州发现绢花等情况,请求县令缉拿嫌疑犯麻三进行审讯破案,并呈上诉状。
湖州县县令觉得案情重大,又有油水可捞,准了状纸,连夜召集捕快调查了解麻三的来头行踪,次日便将麻三缉拿到衙,坐堂审问。
麻三自知谋害公人劫取寿礼案发,又自忖死无对证,拒不招供,只承认赠一妓一绢花是有其事。
问他绢花从何得来?麻三称:“街上向游商买来的。”问他为何从原籍迁来湖州?麻三说:“因家乡地处偏僻,不易谋生,搬到热闹城市才能赚钱。”麻三拒不承认,只好丢监再审。
六
再说麻三之妻柳氏,因丈夫一向寻花问柳,挥金如土,深恐家财败尽,平时好说歹说规劝约束丈夫务正,麻三总是不听,反而对柳氏张口便骂,举手便打,柳氏已怀恨在心。
柳氏本非贤淑妇女,也有外一遇,一奸一夫多人,以思除去麻三以便自一由自在过活。麻三被县衙捉去关在牢狱,柳氏探知丈夫没招供罪行,认为这是个机会,不待传讯,先到县衙揭发丈夫如何谋害五差役,并将引路投宿的穷小子杀害灭口等罪行,还说出投一尸一的崖洞。
柳氏企图耍此小聪明减轻自己的刑罚,留得活命,她没料到公堂对质时,麻三见妻子出面揭发,便将柳氏一贯替人打胎、出主意下毒谋害差役等罪恶和盘托出。柳氏无可抵赖,夫妻俩画了供,被判极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