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位名叫周华的生意客,每当柑桔下树季节,他就低价收购,大量贮存。到来年春二三月,柑桔断季时节,他又大量抛售,从中赚取一些利润。
这天,周华从襄一陽一乘船,运了一些柑桔到武昌来卖,时值旅游旺季,武昌城内人山人海,来往游客不断。他刚下船上岸,就有许多人围拢来购买。周华一人又是称秤,又是算帐收钱,直忙得晕头转向。没想到武昌的生意果然好做,周华心里高兴。手脚也格外利索,一直忙到客人渐渐少了,他才猛然发现,天已黑了,四周都是黑雾弥漫,而自己竟还没去找住宿的地方。
于是慌忙将装柑桔的麻袋捆好,扛在肩上,满街满巷地去寻找客栈。可他一连间了好几家,从前街走到后街,把整座县城都走遍了,也没找到一处能够借宿的地方,大小客栈都住得满满的,周华蹒跚着走到北门外,浑身又累又乏,两条腿酸溜溜的,实在走不动了。
他正想找块干净地方坐下来,稍稍歇息一下,见旁边一个客钱门还开着,便径直走了过去,问客钱老板说:“东家,你这里还有房间吗?”
老板正准备关门,见有人问,头也不抬地说:“早住满了。”
周华急了,抢上一步说道:“东家,我寻了多少间客找,都没得住,你店里不管啥房间,能住人就行,让我进去住一宿吧。”
客栈老板说:“不是我见了铜钱不赚,确实是客人太多了。你看,地铺都打到一陽一台上去了,有啥子办法嘛。”
周华哀求说:“东家,我是襄一陽一人,第一次到武昌来,人地生疏,求你帮我想个办法吧。”
客栈老板想了想,说道:“房间倒是还有一间,只是常常闹鬼,吓得没人敢进去住,好多年都没开门了。你要是敢住,我就叫人去给你清理清理。”
周华一听有住的地方,心里踏实了,拍拍胸膛说道:“我是出门人,祸福随时都在头顶上悬着,还怕啥子鬼?住!”
客栈老板见周华说话豪爽,胆子又大,心里暗自佩服。于是叫两个老仆去把那间屋的锁开了,又将地面扫得干干净净,一床一也铺得整整齐齐。
晚饭过后,已是半夜时分,周华独自走进那间厢房,见屋子清洁,一点也看不出有鬼的迹象,心中更觉坦然踏实。奔波劳累了一天,此时浑身倦怠,便挑开蚊帐,准备上一床一安歇。周华刚坐上一床一沿,正宽衣解一带,屋子里猛然间起了阵怪风,一直旋转,屋瓦哗啦作响。他不知何故,正觉惊异,忽见旋风走出一个无头一尸一来,看下半身婷婷玉立,应该是个女一尸一。
周华因听店老板说过这屋里有鬼,心里有些准备,因此一点也不害怕,嘻嘻笑道:“我道是啥子怪物哩,原来是个无头鬼呀。”
话刚说完,又见一个绿衣女郎,手携一颗人头从旋风中走了出来,捧着头装在无头鬼颈上。周华凝目看去,见无头鬼眉含一春山,眸凝秋水,丰神态度,楚楚可人,样子并不十分吓人。周华心中十分不解,心想莫非刚才自己是看花了眼?但转念一想,又觉不对,这夜半深更的,哪有这么秀丽的女子独闯男人卧室?遂大声间道:“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那女子似没听见,对着镜子梳理满头青丝。那头又浓又密的黑发,长长地直披到腰际。
周华急了,又大声问道:“喂,问你话哩!你怎么不开腔呢?我告诉你,你可别吓我,我不会怕你的。”说着,心里也不禁有些发慌,缓了口气说:“我俩无冤无仇,你不会害我吧?你不说话是你不想说话,对不对?那好,我说给你听吧。我是从襄一陽一运柑桔到武昌来卖,客栈住不下,才住到你这一间房的,你要不乐意,我这就搬出去。不过,你要有啥冤枉?就尽管对我说,我一定设法替你申冤雪恨就是了。”
鬼听了这话,转过头来,开口说道:“你怕鬼吗?”
周华说:“我活人都不怕,还怕什么死鬼。”
无头鬼道:“你真的愿意替一我申冤吗?”
周华说:“你如果真有冤屈的话,我当然要替你申冤嘛。”
无头鬼叹了声气,说道:“十几年了,多少人来住过我这间房,结果不是被吓跑了,就是被吓得半死,没有一个敢开口说话。没想到你胆子奇大,既然这样,我就对你实说了吧。我原来也是一个富家女子,十几年前,一伙盗贼见我有几分姿色,把我劫持到这房里欲行强一暴,我不堪受辱,取剑自刎了。那伙人未能如愿,便心生气恨,一剑砍下我的头颅,抛于荒郊野外,真是心狠手辣,惨无人道啊。这个深仇大恨,我一定要报。”
周华听了,心里也有些难过,间道:“我怎样才能帮你报这个仇?”
无头鬼说:“你只要把我的头骨找来,与我的一尸一首合葬一处,就算帮了我的大忙了。”接着,又告诉了周华头骨和一尸一首埋葬的地方。周华听了,一口应承下来。
第二天,周华起一床一后,就来到无头鬼告诉的地方寻找。寻了一会,果然在荒草丛中,找到一个骷髅头,因日晒雨淋,已朽烂得不成样子。周华把头骨拣起来,用一张白布包好,按照无头鬼说的埋一尸一地方,挖开浮土,与一尸一骨合埋在一起。回到客栈,老板见周华一一夜无事,还平安活着,很是惊奇。不知他是哪个得道的仙家,能驱鬼降魔,不觉对他另眼相看,连房租也不敢收他的了。
晚上,周华卖完柑桔回到客栈,又进那间屋去睡觉。刚进屋坐定,无头鬼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玉貌羞花,丰韵聘婷,与活人没有丝毫差异,与昨日的虚幻缥缈自是不同。周华顿时心神恍惚,目不转睛地对着她痴看,一时间竟忘了她是一个鬼。
“你是什么人?”周华间道。
“我是鬼呀。”无头鬼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说,周华说:“我怎么一点儿也不觉得你像个鬼?”
无头鬼说:“我因身首异处,不能显形如常。如今靠你解救,我与活人已无啥差别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呐。”
周华欢喜道:“我二十出头未娶亲,你十八九岁未出嫁,正好相配,不知你是否情愿?”
无头鬼说:“相公,你胆又大,心又善,我咋不喜欢?只是我还是鬼,不是人,要先报仇,再报你的恩。”
从这以后,无头鬼每夜都来到周华屋里呆上一会,陪周华说笑,闲话一些家常琐事。她来无影,去无踪,周华也一点不觉奇怪。二人渐渐情深意重,难分难舍。周华为了和无头女鬼长久相处,又捎信从家里运来一船柑桔。白天,他便挑了柑桔到街上叫卖,晚上就坐等无头鬼到来,一人一鬼畅饮叙谈,日子过得自在欢快,不觉一月过去。这天,周华卖完柑桔回客栈,被几个强盗跟上。
原来,这几个强盗探听到周华卖柑桔赚了大钱,就装着住店的祥子,准备来客栈抢劫。他们来到周华房间,对周华说:“你一个人住店,不觉冷清?干脆我们住在一起吧。”
周华忙说:“不冷清,夜里有人来陪我哩。”
贼问;“啥子人?”
周华说:“鬼嘛,无头鬼,过一会她就来了。”
贼吓了一跳,正想溜出门逃走,谁知刚一开门,“砰”地一响,一根木棒从门坊上打落下来,几个贼齐声怪叫:“不好,鬼来了,快逃!”
周华抬头以看,无头鬼果真来了。见她举起木棒又准备打,忙摇手制止道:“别打,别打。”
无头鬼拦住门口,说:“这几个贼就是害死我的恶人,我寻了他们一个多月了,今天凑巧碰上,就活该他们倒霉,怎么就别打了?”
周华说:“咳,你把他们打死了,一尸一首在我门口,明天不是要我去吃官司吗?”
鬼想了想,甚觉有理。于是让那几个贼跑了出去,自己随后追去。赶到荒郊野地,一阵乱棒,把几个贼打倒在地,没过几天,那几个贼就气绝身亡了。
无头鬼解了心头之恨,回到客栈。周华见她神情,知她大仇已报,便笑着说:“如今你已报了仇,雪了恨,可以跟我回襄一陽一老家了吧。”
无头鬼说:“相公,没有你,我今日还身首异地,没有出头之日。大恩大德,我终身难忘。如果相公肯收留我,明日你到城边麻柳林去找一个姓杨的人家,他家有一个女儿,害了晕病,整日不吃不喝,昏睡不醒,那就是我投胎转世的肉一身一子。她的七条魂魄,只剩了一条,有六条还留在我这里。你用一个红布袋,张开对着我连叫三声‘余波儿,把这六条魂魄收入袋里,拿到杨家去还给她,杨小一姐的病就好了。”
周华照着她的话做了,第二天章着红布袋来到麻柳林一问,果然有户姓杨的人家。这杨家百万家财,是一方巨富,只因独生女儿得病,一家人愁眉不展。虽多方寻医拿药,仍不见半点好转。杨员外无计可施,只好写了告示,四处张贴,声称凡是能治好小一姐病的,若是年轻郎中未行婚配者,愿将小一姐嫁之,若已有家室,则愿千金酬谢。周华见了气心中暗喜,上前揭了告示,径直来到杨员外家,说自己有把握能治好小一姐的病。杨员外此时正六神无主,又听周华说得很有把握,便将他带到小一姐绣房。
周华一见小一姐面容,差点惊叫起来,那一床一上躺着的杨小一姐竟与无头鬼长得一模一样。于是取出红布口袋,对专小一姐鼻孔,触轻拍打着小一姐的头,唤道:“余波儿,快醒!余波儿,快醒!”
说来也怪,杨小一姐一听周华声音,眼皮动了动,不一会就睁开双眼坐起来,病果然就好了。
杨员外见小一姐病好,众里非常高兴。又见周华年轻英俊,不食前言,让周华与小一姐拜堂成亲,成就了一桩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