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屧廊移得苎萝春,沈醉君王夜宴频。台畔卧薪台上舞,可知同是不眠人。
【赏析】
春秋时代吴、越之间经常发生争战,公元前496年,吴王阖闾在吴、越战争中负伤而死,其子夫差继位,誓以复仇,并使人立于庭,吴王进出都要大声地问曰: “夫差,而忘越王之杀而父乎”?吴王则应声而答: “唯,不敢忘!”公元前494年吴国果然战败越国。越王勾践派大夫种带着宝器美女走吴太宰嚭的门路去求和。伍子胥认为“不可”,结果吴王还是听了太宰嚭的话,答应了越国求和的要求。勾践自此卧薪尝胆,苦身焦思,折节下贤,与百姓同劳。而与此同时,吴王则走上骄纵昏聩的道路,以致造成一系列外交和内政上的错误,此后与越国便屡战屡败,直至公元前473年越灭吴,夫差自刎而死。这一段历史似乎有意在反反复复地向人们提醒一点,那就是“兴废由人事”!正因为如此吧,吴越的胜负兴亡虽然早已成了遥远的过去。但是,历代诗人并没有减少对它的兴趣,对它的回味,庞鸣的这首诗只不过是其中的一首罢了。同一题材写多了,自有难处,但亦可以通过不同的角度、手法、风格以显示其才思,还可以活跃读者的思想,就比如对吴国灭亡这件事,不少诗人都是从吴亡之后的景象落笔,由今而古,抒发“黍离”之悲,像李白的“旧苑荒台杨柳新,菱歌清唱不胜情。只今惟有西江月,曾照吴王宫里人”(《苏台览古》)。庞鸣的这首诗则不一样,它以吴胜越败为背景,描绘胜者(夫差)与败者(勾践)的不同的生活情境。题为《吴宫词》,笔墨自然以吴为主。“屧廊”,传说是吴王为西施构筑的,行则有声,故亦名“响屧廊”,遗址在今江苏苏州市西灵岩山。“苎萝”,山名,在浙江诸暨县南五里,一名罗山,西施所居之处,所以这里的“苎萝春”代指西施。诗的第一句就是将战胜者吴王夫差,得到生长在越国的美女西施一事加以形象化的描述,屧廊的构造表现了吴王对西施的宠爱;苎萝山的春光,象征着西施的风韵姿色,给人以美的想象。所以说诗要形象。这不仅是指以形象化的语言使叙事、议论变得生动活泼,具体可感,更在于形象能创造出丰富的内蕴。假如我们对“屧廊移得苎萝春”的内蕴有了充分的了解,那么读到“沈醉君王夜宴频”就不会感到突然,而恰恰是事物的必然。第三句转中有承。绍兴府治内卧龙山东北有越王台,原为勾践登眺之所。“台畔卧薪”陡然一转,概括了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以谋复国雪耻的决心;“台上舞”则与“夜宴频”相呼应,写出了吴宫歌舞不休、纵情享乐的场面。一转一承造成了两个人物(夫差、勾践),两种生活的强烈对比,但是,你可知道异中又有同——“同是不眠人”。“可知”二字巧妙地造成转折,逗出下文,且引出问题,吴王不眠醉观舞,勾践不眠思复国,“不眠”虽同,同中又有异,家国之命运,王朝之前程,不都潜藏在这形同实异的“不眠”之中吗?层层转折,按而不断,咏叹自深。
陆龟蒙说:“吴王事事须亡国,未必西施胜六宫。”(《吴宫怀古》)罗隐也有相似的意见:“家国兴亡自有时,吴人何苦怨西施!西施若解倾吴国,越国亡来又是谁。”(《西施》)显然,这些看法是有道理的,对人们也是有启发的。不过,诗毕竟是诗,诗人可以选其一点以概其余,但读者决不可拘泥一点以弃其余,更何况“俭节则昌,淫佚则亡”(《墨子》)这一点,作为一条深刻的历史教训,实足以讽谏当世,垂诫后代的。因此,似庞鸣《吴宫词》一类的诗,虽说不上全面揭示夫差亡国丧身的历史根源,却亦不失其存在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