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气动群木,虚楼飞叶声。风灯无定照,峡月不终明。托宿维舟夜,临泷未济情。寸心平自若,应任险中行。
【赏析】
这首五律作于公元1660年春。头年,明永历帝逃入缅甸,明王朝覆亡、清王朝统治已成定局。在这种情况下,诗人自北回归家乡,舟至粤北武江,写下此诗。原作共四首,此为其一。诗中所说之“泷”指六泷,为武江最急湍处。诗以舟行济险作譬,抒发了十几年抗清扶明不畏艰险的战斗豪情。
诗题《归舟》,但此诗的起笔,却不从行舟说起,而是用整整一半的篇幅,首先描绘“维舟”之地武江的夜景: “水气动群木,虚楼飞叶声。风灯无定照,峡月不终明。” “峡”,屈大均《广东新语》云: “西北自乐昌平石下六泷,有冷君,蓝豪二峡。”诗之首联着重写岸景,颔联着重写江景。岸边,由于水气的荡漾,树木也似乎在晃动,寂无人声的楼房被包围在树叶的飒飒声中。江上,渔船的灯火闪烁不定,而江峡上空之月也忽暗忽明。四句诗均为夜景,但诗人笔下的夜景,却不是静谧的,而是呈现出一种动荡不安的状态;水气蒸腾,树木摇晃,叶声飒飒,风灯乱摆,峡月忽明忽暗。这静夜,似乎象征清朝统治下的中国,忠于明朝的抵抗活动已趋于平寂;而其中的动景则象征诗人不甘当前朝遗民的起伏激荡的内心世界。
本来此诗按照固有的顺序应先写“托宿维舟”,然后才写夜晚所见之景。但诗人却把这一顺序作了一个颠倒,用所谓逆挽一法,先绘写所见夜景,然后才托出第五句,指出所见之夜景,为“托宿维舟”之夜所见。这样,就突出了所见的景物,能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
诗之第六句迅疾转入对明日舟行的担忧。诗人不是在临济六泷时才考虑六泷的险情,而是在头晚未眠之时即开始忧虑泷上的安危。这样,虽未对六泷之险作正面描状,而其恶流湍急、浪涛骇人、惊心动魄之势自可意会。这句诗从侧面写六泷之险,目的是为七、八两句预先作铺垫。否则,七、八两句将失去依托,显得突然,不知其来。
诗的最后两句吐露胸臆:“寸心平自若,应任险中行。”诗人对待六泷的态度却是毫不畏惧,一任自然,这同第六句写其担忧恰成鲜明对照。还应看到,这两句诗表面上是写不惧险滩急流行舟,实际上借险滩急流行舟以寄深慨。诗人从十七岁开始,一直坚持抗清斗争,他曾为逃避清兵的追杀,隐匿于深山;也曾试图同抗清志士联络,加入他们的队伍;还曾打算西走云贵,直接投奔永历帝。十几年的政治斗争生涯,充满了艰难险阻,有如险流行舟。但诗人毫不后悔,心襟坦荡,“平自若”三个字,正是这种心境的概括。这层意思,须待读者思而得之,所谓空际传神,意余象外等等正指此。最后一句以抒发豪情戛然而止,既深沉有力,又情韵悠长。
综观全诗,从写武江夜景入手,以吐露豪情作结,景具象征意义,情有话外之音,故此诗以含蓄为最大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