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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景仁《岁暮怀人(录二)·打窗冻雨剪灯风》原文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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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窗冻雨剪灯风,拥鼻吟残地火红。寥落故人谁得似?晓天星影暮天鸿。

【赏析】

诗中“拥鼻吟”出自《晋书·谢安传》并见于《世说新语·雅量篇》。谢安的鼻子有毛病,吟诗带浊音,很像洛下书生读书的声音。由于谢安负盛名于当时,江南名士争相仿效用这种声音吟诗,可又学不像。于是有些人便故意捂着鼻子发出浊重之声来吟诗,叫 “拥鼻吟”。用在这里,有附庸风雅、强学吟诗之意,是自谦之词。

在《两当轩集》中,这诗是一组七绝二十篇的第一篇。总题《岁暮怀人》。从二首至十八首下,均注明所怀思的对象,一人一首,不另标分题。只第一首(“打窗冻雨”)和最后两首下未作标注。揣其诗意,这首尾三章都是自抒幽独,泛言怀人,而不是怀思某一具体的人,因此第一首当是组诗序曲,最后两首当是尾声。

这首诗给人的总体印象是什么?充塞于诗行的是一种什么感情?诗呈现出一种什么色彩?我吟讽再三,总的印象是,这诗非常冷,诗中有一股幽悄浸人的寒气,读之仿佛能看到病榻诗人幽独、索寞的形象;笼罩于诗行的则是一种凄惶、孤寂的感情;全诗呈现一派黯淡、昏黄的色调。这三者融合在一起,形成了清窈迷惘的意境。

要问何以获得如此感受,还得作一些具体分析。诗中描写环境,室外,写了“雨”和“风”;室内,写了“灯”和“地火”(炉火)。那雨,是“打窗冻雨”。“冻雨”就是寒雨,苏东坡所谓“冻雨霏霏半成雪”;可见,这种雨着物成冰,有时则化为雪霰,敲窗有声。那声音不似急骤的金戈铁马之声,而是时作时息,簌簌然,沙沙然。天气本来严寒,夜深人不寐,听到这种声音,身寒之外,更添一份心寒。再加上一阵阵“剪灯风”。冻雨敲窗在外,寒风则穿穴入室,吹得昏黄的灯光摇曳不定,终于熄灭。残灯无焰,四顾幢幢,已觉有鬼气。诗人以多病之身,历此情境,更感生命也如灯焰临风,谁知几时熄灭?这样的深夜,况复急景凋年,客况潦倒,他怎能不感到凄惶?更何况,孑然一身,既无家属,眼前也没有可以“说彼平生”的挚友,他怎能不感到孤寂?百无聊赖,只好吟诗,以消永夜,以抒忧怀。但“吟”而曰“残”,可见取暖的火炉子已将成灰烬,诗不成章而搁笔。这都是由于心绪紊乱,灵感抑塞之所至。在这一间小小的屋子里,填塞了多少寂寞凄凉?黑沉沉,阴惨惨,惟见地上一点炉火,半明不灭;像磷火映得一切都是惨绿昏黄。这便是诗中展示的诗人此时此刻所处的环境和心境。

《唐音癸签》引杨仲弘之言曰:“绝句多以第三句为主,而第四句发之。……至如宛转变化工夫,全在第三句。若于此转变得好,则第四句如顺流之舟矣。”仲则这首绝句,在写足寒夜索居,斗室之中逼仄、压抑、凄寒之感后,第三句忽起故人之思,诗心陡然飞出室外,飞向天涯。这样一转,便漾出层层沦漪。他想到,生平故旧,大多寥落,有如辰星暮鸿,不能接席。用晨星孤鸿来形容故旧寥落,本已熟烂,但诗人这样一转一结,则见心随晨星孤鸿一齐飞到辽阔的天边,诗人从逼仄压抑的斗室之内飞出来了。只是,正如东坡词说的那样,“高处不胜寒”。他进入了一个更加缥缈、寒冷、凄迷的世界。可见,他的心并未从高举中得到解脱,只是忧思飘忽,化作游丝飞絮,飘飘然不知所止。岁暮怀人,自不免回忆生平身世。始则感旅怀之幽独,终则驰心于晓天星影之间,暮天孤鸿之侧,寥廓虚空。铸而成诗,形成了一种清窈迷惘的意境。钟嵘所谓“言在耳目之内,情寄八荒之表”;吴锡麒评仲则诗所说的“清窈之思,激哀于林樾”,读此信然。这诗极写一个“怀”字,予怀渺渺,直贯以下各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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