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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浩然《裴司士员司户见寻》鉴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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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司士员司户见寻

孟浩然

府寮能枉驾,家酝复新开。

落日池上酌,清风松下来。

厨人具鸡黍,稚子摘杨梅。

谁道山公醉,犹能骑马回。

【解析】

严羽赞扬“盛唐人有似粗而非粗处,有似拙而非拙处” (《沧浪诗话》),这里揭示出唐诗创作中所存在的大巧若拙的文学现象。“大巧若拙”,充满着艺术的辩证法。巧和拙,是对立统一的。写诗总是由生而熟,由拙而巧的,从这个意义上讲,巧由拙来;而巧至大,巧至极,便又化巧入拙,此时的拙,是巧后之拙,拙中有巧,“似拙而非拙”,若拙而大巧。孟浩然的《裴司士员司户见寻》就是一首大巧若拙的诗。这首诗没有华丽、精警的语句,没有细腻、深刻的描写,也没有不同凡响的构思,乍看“似拙”,但是,仔细吟咏,则好友相访之喜见于言外,设宴待客之事如在目前,十分真切传神。而且,“池上”““松下”这样的环境,“鸡黍”、“杨梅”、““家酝”这样的食品,与抒情主人公的真诚、淳朴相一致;淡淡之暮色,徐徐之清风,与语言的质朴平易、行文的通顺舒缓相一致;诗从客人“枉驾”来写起,到“骑马回”结束。前后呼应,一气呵成,内容、形式各要素之间都高度和谐统一,浑然一体。诗的结尾用晋朝山简的典故(山简镇守襄阳时,喜欢去豪族佳园喝酒,常大醉骑马而回),客人告辞,带醉而归,主人送客,兴犹未尽的情景跃然纸上,这个典故不仅用得贴切、自然,而且即使不知出典,也同样能理解诗意。这是一首五律,中间两联对仗工整,又从乎气,顺乎势,丝毫不影响全诗意气的连贯流畅。总之,这首看似平平淡淡的短诗,却是非大手笔不能为。

大巧若拙是一条艺术规律,是一种普遍现象,诸如王维的 《渭川田家》、李白的《哭宣城善酿纪叟》、崔颢的《长干曲》、高适的《营州歌》、杜甫的《赠卫八处士》、岑参的《逢入京使》等等,都平易质朴,仿佛信口而成,其实是大巧过人之作。

“大巧”为什么会“若拙”呢?这是因为,当技巧的运用达到“化”境,即能创造性地综合运用,左右逢源,得心应手,出神入化。从“必然王国”进入“自由王国”的时候,读者就看不到作者运用技巧的任何痕迹了,所谓“大匠运斤,无斧凿痕”,所谓“羚羊挂角,无迹可求”,就是说的这种境界。同时,技巧运用的炉火纯青地步的诗歌,往往归真返朴,形成质朴平淡的风格。孟浩然的《裴司士员司户见寻》,巧为对仗,妙用典故,扣题落笔,开门见山,首尾圆通,一气贯注,融情于景,寄情于事,纯粹白描,不假雕饰……。细细分析,还可列出几种技巧,而所有这些技巧都淡化、消融在诗里,写来无迹,读者感觉不到技巧的存在了。“无技巧”实有大技巧在。陶渊明的《饮酒》、《归园田居》诸诗,质木鲜文,平易简淡,却是“质而实绮,癯而实腴” (苏轼《与苏辙书》),是 “豪华落尽见真淳”(元好问《论诗绝句》),是“淡极始知花更艳”,古今视为诗中精品。

大巧若拙是一种高难度的艺术境界。无巧是真拙,小巧难“若拙”,唯有大巧,方能“似拙非拙”。大巧若拙不只是一个技巧问题,它是作者丰富的生活经验,精湛的艺术修养,艰苦的写作实践的结晶,是千锤百炼、功到自然成的结果,是“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 (王安石《题张司业诗》)。当然,大巧若拙也不是不可企及的,古人尚且能到,何况今人?

《裴司士员司户见寻》中,“杨梅”对“鸡黍”,有许多古人以为“杨”和“羊”同音。所以能与“鸡”相对,是为“假对”,即“借对”(见严羽《沧浪诗话》、赵翼《陔余丛考》等)。刘辰翁却认为 “杨梅假对”是“谬论”,这就未免武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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