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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蚊之战》作者:[俄] 康斯坦丁·西特尼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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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孙女娜斯佳先于谢明·尼基佛罗维奇(俄语MeBe译,意为“熊” )走进办公室。“讲故事!……讲故事!”她一边喊叫着,一边坐在椅子里蹦上蹦下,乐不可支,拿起一本彩色大画册放在膝盖上。

谢明·尼基佛罗维奇把外孙女抱起来,自己庄重地坐下去。他搂着娜斯佳,打开了画册,并念出了名称:《熊蚊之战》。

“外公,为什么熊要跟蚊子打战呢?”

“哦,也许是它们想较量一下谁的力气大。”

“外公,它们怎么能比较力气的大小呢?米什卡(熊的谑称)很大,而蚊子却那么……小。”

“娜斯佳,这是一个狡猾的故事。米什卡很大,蚊子当然不能把它摔倒。”

“它们本应该和睦相处嘛。”

“嘿,你真是我的聪明宝贝!”谢明·尼基佛罗维奇夸奖道,“你瞧,米什卡就没有想这一点……”

这时候,守林员贝加索夫走进来说:“将军,您的女婿依戈尔·安德烈依奇已经闯祸第三天了。”

“此话怎讲”谢明·尼基佛罗维奇感到吃惊。

贝加索夫慢条斯理地取出一根烟卷,了起来。此后他才细细地道来:黑沼泽地岛上,刚好在大地测量工作者的旧窑洞旁,有一套已经30多年无人问津的设备。人们都把它叫做“探测器”。设备很古怪,大概是钛合金制的,已经生锈。准是大地测量工作者扔在那儿的。此设备不久前还是完好无损的。但是,依戈尔到来的第三天就看到,那设备有一面被凿穿了一个洞。从洞里不断地涌出一股酸样的东西。如今周围的河水都完全变白了,就像掺进了牛一样。

“你凭什么认为,这是依戈尔干的?”

“他的伤痕呗!”贝加索夫早有准备地说,“要是他没有到那里去就好了。”他继续说,“那里的蚊子太毒了。三天前还什么问题都没有,还受得了。到了第三天中午,我从该岛旁边经过,由于蚊子,森林都快看不见了。”

女儿玛莉莎用力跺着脚走过来。“你们谈论依戈尔些什么?”她疑心重重地追问。

“你不知道他到沼泽地去了吗?” 谢明·尼基佛罗维奇反问女儿。

“你们干吗都在注意他?”玛莉莎发火了。

“你用不着发火,姑。”贝加索夫以教训的口吻说,“将军并非白心。沼泽地的蚊子繁殖得太多了。”

“你要是再去那里一趟就好了,贝加索夫。”谢明·尼基佛罗维奇说,“随便什么……”

“他到沼泽地去了!”玛莉莎吼起来,“你们会看到的,他马上就会回来。”

“他昨天是10点钟回来的。”谢明·尼基佛罗维奇说,“可现在已经一点半了。为什么他不带上武器?”

“他带着相机就走了。”玛莉莎说,“他昨晚上跟我讲述了……我不完全懂……他在沼泽地那儿看到了一种东西。他说那跟宇宙有关。那东西跟火星有关……”

谢明·尼基佛罗维奇不由自主地笑了笑。他知道女婿迷恋于宇航故事,但他却认为这是白白费时间。

“我说,就是他。”贝加索夫说,“根据就是他的伤痕。”

他没有道别就回森林去了。

“这跟火星有什么关系?”谢明·尼基佛罗维奇问。

“你等等,我这就去拿来给你看。”玛莉莎跳起来,接着就跑出房间。她返回时,手里拿着一本大大的相册。这是在国外出版的,专供俄国宇航界用的册子。

“你瞧。”说着,玛莉莎打开了相册。相册里页是一些黑白照片,是一些宇航器的照片。所有这些宇航器马上就映入谢明·尼基佛罗维奇的眼帘,因为在它们上面都标有同一个字样——“探测器”,只是它们的系列号不同而已。在书签页上还有女婿所书的细小的文字。玛莉莎念道:“配备有投放器的‘探测-4’型观察站是1969年11月1号投放的。但是由于程序储存器设备支架脱落,助推火箭发动机在启动后的第33秒钟就提前熄火。事故原因就在于第二级运载火箭剧烈振动时支架不够牢固。观察站就留在了偏64.7,高200~226千米,周期为88.7分钟一转的人造地球卫星轨道上。据飞行指挥中心称:‘它是11月底进入地球密集大气层并烧毁的。’据官方讲……好了,现在你明白了吧?”

玛莉莎到凉台上等候依戈尔,而谢明·尼基佛罗维奇则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他被一种不祥的预感所困扰……钻到餐桌下的特乐寓神经质地、深深地打着哈欠,开始不断地哀怨吠叫。随后谢明·尼基佛罗维奇听到了玛莉莎的喊叫声……他急忙跑到台上,一眼就看到贝加索夫从森林方向拖着脚步走来,帽子不见了,样子就像个野人。谢明·尼基佛罗维奇把目光投向森林,马上就皱起了眉头,他不明白,松树林上方蔚蓝色的天空里那一片灰色的云究竟是什么。

眼看着那灰云体积在增长,密度在加大,向上隆起,长得就像山丘一样。突然间就急速向前冲来。贝加索夫加快了脚步。玛莉莎急急忙忙地向他迎了上去。

“依戈尔在哪里?”她老远就大声问着。

贝加索夫挥了挥手,嘴里含糊不清地大声说了句什么,就匆匆从她身旁跑过……谢明·尼基佛罗维奇急忙下楼去,大声地呼唤着管家菲利浦和保姆。但是当他看到眼前的贝加索夫时,马上就把他们给忘了。贝加索夫完全变了个样,脸庞搐,眼睛浮肿,上气不接下气,老是去抓自己的胸脯。

“我对不住您!”他哭了起来,“我没有找到他……我有罪呀,谢明·尼基佛罗维奇!……”

谢明·尼基佛罗维奇把他推开,跑到门外台阶上……天变暗了,似乎那灰云已经爬上了太,或者说,升起了一股龙卷风。眼前飞来了第一批大得出奇的蚊子。只是在此时,谢明·尼基佛罗维奇才注意到那满耳充斥着的、低低的嗡嗡声。这声音又有点像高压水管喷水时发出的声音……

“娜斯佳在哪里,”谢明·尼基佛罗维奇断断续续地问。

“在她的房间里。”保姆胆战心惊地回答。

“房间的窗户关好了吗?”

“难道会有穿堂风?”

谢明·尼基佛罗维奇点了点头,可是他自己想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他总觉得。是忘了一件什么事。玻璃门外,天已经黑压压的了,好像面临着一场暴风雨似的。他匆忙走到门前,把门关严。他再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担心的究竟是什么。上百只巨蚊像无数把小锤在敲打着玻璃窗。在昏暗的空中还汇集着上千只。虽然门已紧闭,它们发出的惊人嗡嗡声仍然传了进来……谢明·尼基佛罗维奇四处看了看,对形势做了一番估计……

“应当打电话给指挥所,”谢明·尼基佛罗维奇心里想着,“要叫救援直升机来。”他竭力回忆着他把手机放到哪里去了。突然间他想起了,究竟是什么事一直在使他不安。原来他忘了关房间通台的门!他刚刚想到这点,楼上就传来了犬特乐富拼命的尖声。它就像一枚出膛的炮弹那样,一下飞到客厅的中央,惊惶失措。

谢明·尼基佛罗维奇已经来到了石阶上。被吓坏了的娜斯佳立即飞到了他的怀里,小脸紧紧地贴着他的肩膀。她身后紧跟着的是保姆。保姆双手捂着脸,紧张得差点就滚到石阶下去了。

“全都进屋去!”谢明·尼基佛罗维奇大喊道。

他们一窝蜂地涌入依戈尔的房间。特乐富率先进到屋里,马上就钻到电脑桌下面去……”

谢明·尼基佛罗维奇关好门之后,立刻打量起女婿的办公室来。房间不大,六个人在这里还显得拥挤。贝加索夫笨拙地把手别在身下,躺在沙发上。玛莉莎坐到计算机桌前。保姆把娜斯佳抱到另一张桌上坐好。菲利甫则去检查窗子关好了没有。

“现在我们怎么办,女儿?”谢明·尼基佛罗维奇问。

玛莉莎看了看丈夫的电脑。

“依戈尔经常利用电子通信。”她没有把握地说着,“我可以试试跟某个人联系一下……”

玛莉莎皱起眉头,回忆着丈夫所教的内容,毫不犹豫地抓住了鼠标……

“现在我发一封信给依戈尔的一个朋友,他会把一切情况汇报给司令部的。”

“让他给司令部挂个电话,派一架救援直升机来。”谢明·尼基佛罗维奇说,“我们一定要找到依戈尔,一定!”

玛莉莎轻轻咬了一下嘴唇,就开始在键盘上敲打起来。有个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急忙用鼠标一点,一张照片开始全屏显现出来。

“爸,你瞧!”她高兴地叫了一声,“这是依戈尔前天晚上给人家发的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沼泽、小岛。岛上有几棵白桦树:照片的前景上有一个黑色带红斑点的东西。谢明·尼基佛罗维奇仔细看了看:那是某种成套设备的残余,就样子而言,很像他在相册里看到的那种宇宙探测器。

“你能找出,他把这张照片发到哪里去吗?”他问。

“我这就试试看。”玛莉莎用鼠标点了一下,“瞧,是发给一个来自莫斯科叫C.瓦列金的人。”

计算机里说了句什么,接着就在下方弹出了一道窗口。窗口上即刻出现了一句问话:“依戈尔,你在岗位上吗?”

玛莉莎回以反问:“您是哪一位?”

窗口上又出了一句话:“得了吧。老朋友都认不出来了。我是瓦列金呗。”窗口上继续出现着话语:“听着,老兄,你是对的。正是那个问题。当院士得知情况的时候,他心情很沉重。他将火速赶到你们那里去。跟他一同前往的还有整整一班子人。已经轰动了,好家伙!你现在就要成为大名鼎鼎的人物了。干吗不吭气?哑掉啦?”

“瓦列金,我不是依戈尔。依戈尔到森林里去了,至今还没有回来。我是他的妻子玛莉莎。我们被迫躲在屋里。周围都是蚊子。我们不能出去。您必须给司令部打个电话,让司令部派一架直升机来救我们……”

窗口上又出现这样的话语:“您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依戈尔,我知道,这就是你。别装蒜了。”

这时,玛莉莎才轻松地叹了口气,立即回复道:“我不是依戈尔,请相信我们。”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出现了简短的回答:“好吧,我按你们的要求挂电话。到此结束。”

玛莉莎感谢父亲,因为他去劝说飞行员绕道走。飞行员是一位40来岁的男子,他拒绝了他们的要求。他坚持说,他还有任务,机上乘客又太多,燃料也不够。玛莉莎听了他这番话,心里很难过,她想,如果飞行员硬是不同意,那她会怎么办。她做好了一切准备……目的只是找到依戈尔……

依戈尔……就在沼泽地的某个地方,他急需帮助。也许他受伤了,但是还活着。还活着!她对此深信不疑。她贴近粘满灰尘的舷窗玻璃……眼前出现了一条架有高压线的林间通道。他们的正下方还有一条公路。玛莉莎看到了一辆吉普车。她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她已经准备叫喊,让飞机停下。

谢明·尼基佛罗维奇俯身贴近飞行员的耳朵说了句什么,并且向右边沼泽方向挥了挥手。下面是一片受褐铁矿堆压而枯萎的植被。这里的沼泽富含褐铁矿。只是小草丘之间的水有一种奇怪的白色,就好像灌进了牛,大量的牛。沼泽上方弥漫着青烟,仿佛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火灾……

谢明·尼基佛罗维奇请求降低飞行高度,马上整个场景就动了起来。首先显现的是:沼泽上方升起了一股青烟。这烟显得很奇怪。它似乎是有生命的。它从四面八方散开来,好似打扫了沼泽降落场之后,在往上蹿,蹿得高过了生长在沼泽沿岸的树木。一种不协调的火红色的东西奔到眼底。但是,玛莉莎还未看清这是怎么回事,灰云就已变得密集起来,边缘部分成了乌鸦巢的样子,悬浮在树梢,忽尔单个地散落开来,忽尔又重新集聚成一片完整浓密的乌云……

随着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寻找依戈尔的希望越来越渺茫。飞行员最后坚决掉转机头,迎向太,谢明·尼基佛罗维奇没再对他说什么。玛莉莎的心一落千丈。这意味着一点:完了。她的头昏昏沉沉,如坠九霄云中。一切她都看得到,听得见,但是,几乎没有任何形迹、任何话语留在记忆之中。只有当周围发生了某种离奇的情况时,她才仿佛从一个透明的茧壳之中挣脱而出。世界忽又有了声音和色彩。首先她发现,飞行员脸色苍白。他焦急不安地紧紧握住方向盘,竭尽全力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它。随后她就听到父亲惊慌的喊叫声,看见他瞪着大大的眼睛。接着,她听出了主要问题:发动机出事了。均匀而有力的螺旋桨转动声开始变得不再有规律。飞行员努力采取措施,但螺旋桨勉强哼了两声便停止了。在这出事前夕的紧张寂静中爆发出一声积聚起来的呼啸——他们坠落了。下面掠过一块水泥场、一些顶上有定位器的建筑、几辆黑色的油罐车……接着是撞击……黑暗……

……玛莉莎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白墙白顶的房间里。她躺在一张又硬又窄的沙发上。头枕在长圆形的皮靠枕上……她转过头来,看见了父亲。

“娜——斯佳。”她吃力地喊出了一声。

“娜斯佳一切都好,”父亲急忙说,“她现在跟菲利浦和保姆在一起。倒是你怎么样?”

玛莉莎没有回答。她又转向窗口,看着远方那灰云近的森林。不知为什么她会觉得,那云就是来自依戈尔的信息,她的眼睛顿时湿润起来……谢明·尼基佛罗维奇摸了摸女儿的手,便起身走出去了。贝加索夫躺在治疗室里。他情况很不好。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口吐褐铁色唾沫,深度昏迷已经好几个小时了。这段时间里他整个脸发生了可怕的改变。开始蜕皮,头发也失去了光泽,并一撮一撮地脱落。指甲破裂成片状。贝加索夫的呼吸困难,并带有响亮的咝咝声。他好像就要死了。

墙角担架上躺着用单盖着的飞行员。他在机场就已经死了。

谢明·尼基佛罗维奇来到玛莉莎身旁。这时他看到一些黑色的大型直升机一架接一架地悄悄降落在机场上。他站在那里看着那些身着防护装的人,像豆子从豆夹里蹦出来似的,从飞机椭圆形的舱口里一个个跳到地上。从莫斯科来的院士到了。

“你太幸运了,将军。”上校说着,用指甲掏了掏牙齿,又吹灰找裂缝地仔细查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当我们到达军区司令部的时候,那里几乎不剩一个人了。全是密集的灰色块——蚊子。整幢建筑里总算还有一位将军。这位将军……怎么称呼来着……是叫巴布金呢?……还是巴巴耶夫?……您的副手……居然想出在全区森林里撒放杀虫剂的馊主意。一切结束得很糟。他自己却想匆匆逃跑。结果被人们抓住了……”

从治疗室走出来一位军医,他边走边脱着橡胶手套……最后他蹲下,背靠着墙,起烟来。

“他怎么了?”谢明。尼基佛罗维奇问。

“我好像说过,这是一种缺铁的贫血。”

“贫血?血液过少?”

医生点了点头,并补充说:“罕见的病症。这种病状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他若有所思地说,“患缺铁贫血时,人体的铁含量会剧减,血液里的血红蛋白组成会受到破坏……”

“请继续说下去。”谢明·尼基佛罗维奇请求着。

“往后一切就简单了,”医生活跃起来,“铁是我们身体里分布最广泛的微量元素,也是自然界最常见的两种元素之一。在它处于自由离子状态的时候,它是有毒的,因此它向来都处于化合状态……可是现在,您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一方面我们血液里原来饱含着的铁几乎荡然无存——缺铁贫血表现的典型的症状有:肤色苍白、指甲易碎、心慌、哮喘、皮肤干燥、头发脱落;另一方面,会出现大量自由离子状态的铁,从而使机体严重中毒,在野外条件下,在小型试验室里的一切分析……”话没说完,他突然打住,站起身来。

谢明·尼基佛罗维奇扭头一看,原来他跟前已经站着一位体格标致的年轻少校。

“将军,院士在等您。”他得意洋洋地说。

院士是一位矮小干瘦的老头,头梳得溜光的。在他那又窄又苍白的头上留着朝一边梳的刘海。他穿一身司令部的制服,步履细碎、急促……

“您亲眼看到了吧?”他问。当他得知谢明·尼基佛罗维奇并没有亲身到达沼泽的时候,他感到很痛苦:“为了到达那里,我愿做点贡献。”

谢明·尼基佛罗维奇什么也没有说。他觉得自己已完全衰老了,仿佛他生命的活力已经被人光了似的。

院士又继续说:“您的女婿很有预见地给我提供了照片。的确很有预见。但是现在您没什么可帮我们的了。这是科学家们的事。再说,您可以造成的都是灾害。正像使用您的杀虫剂那样。在没有征求意见之前,究竟是谁出主意,让你们在沼泽地施放杀虫剂?请如实地说说吧。唉,多么粗心啊!结果给我们增添了不少令人头痛的麻烦。”

谢明·尼基佛罗维奇不打算说明,向沼泽撒放杀虫剂的命令不是他下达的。他气冲冲地看了一眼院士额头上那孩童般的刘海。院士引起了他的强烈反感。

“我们正因为您的魔鬼试验而感到头痛!”

院士笑了起来,马上又像山雀似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您是在把地狱魔鬼的特征加到我们身上,谢明·尼基佛罗维奇。其实一切都最简单不过。也可以说,很平常。这只不过是偶然巧合的一根悲惨的链条。我听说你们的沼泽富含赤铁矿……20世纪60年代末,当时有谁会想得到呢?而现在许多事情已不再是秘密了。在我们的宇航史上经常会出现一些极其滑稽可笑的事故,如果恰当地表述的话,事故……”他笑了笑,似乎宇航史上那些滑稽可笑的事故很使他心理上得到满足,“就拿火星来说吧……怎么说呢?我们为它已经付出了高昂的代价。但这有何用?、切几乎都是美国人干的。这是大失败的时代、大谎言的时代。当然我们是有成功之举的。我们终归最先完成了在火星表面的软着陆,的确如此。或者就拿那这个计划来说吧。”他用钢笔敲了敲照片,“这是一般智慧所达不到的。美国人只是到现在才认真考虑‘复活’火星的问题。而我们早在约个世纪60年代末就已经这么做了。”

院士谈得很有兴致,但是,谢明·尼基佛罗维奇却听得心里发闷。

“这是一项超密计划,甚至到现在还很少有人知道。我们的工作是与生物武器研制试验室联合进行的。我们苏联生物学家已经制造出了地球上的转移基因微生物,这种微生物已经惯在化合状态条件下生存。获取能量的铁菌有赖于金属的复活。我们计划把这种微生物投放到火星上去。火星的大气是由碳酸气组成的,里边没有氮。火星表面受强烈的紫外线照射。您可以相信我,在那里生活是极其艰难的:干燥、寒冷而且光稀少。摆在我们年轻一代面前的任务是艰巨的:要使那里的大气里富含氧气,要从火星矿石里边提取氧化碳和氮气以此准备好土壤后,我们计划地球具有转移基因的地衣、树木、昆虫……移植到火星上去……”

“……还有人。”谢明·尼基佛罗维奇嘲讽地补充道。

“什么,您说什么?”院士没有马上悟出他的言外之意来,“哎,将军,您真会开玩笑!……”

“有一点,我始终弄不明白。”将军说,“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了优先权,不对吗?”

“可现在您的优先权却是在我的沼泽里繁殖蚊子。而且任何杀虫剂都保护不了我的沼泽。”

“一点不假!”院士翘起了大拇指,“传统的杀虫剂对我们的蚊子一点不起作用。相反,甚至还为它提供了营养物质。这已经为试验室的试验所证实。”

“那么,您现在下令对蚊子采取什么措施呢?”

“什么都不采取,亲的将军。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会自行死绝的。当然是因饥饿而死。眼下主要的任务是:停止铁菌的繁殖。说实话,该怎么办?我还没有考虑成熟。请不要忘记,制造铁菌是为了改造整个比我们亲的地球母亲干燥得多的火星。这种铁菌没有任何天敌,它们能以惊人的速度繁殖。因此请注意,它们整个的生命是建筑在金属,首先是铁,复活的基础之上的。而铁则是任何植物、任何机体的重要组成材料。您已经看到,铁菌是怎样影响人体的。这就是为什么要尽快找到‘探测器’并把它和周围环境隔离开来的原因。也许我们不得不用水泥将沼泽填封起来。我已经跟莫斯科说过了。在最短的时期内莫斯科就会派来运输直升机。”

“您究竟在干什么,坏蛋?”谢明·尼基佛罗维奇痛苦地说,“把这么美的景色毁了。到火星戈壁滩去?哦,依戈尔呢?”他突然想起了玛莉莎,“依戈尔怎么样啦?”

院士两手一摊。谢明·尼基佛罗维奇激愤争论起来:“您亲口说过,只要能看上一眼……您情愿做出一点贡献”……去您的吧!您只会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鬼混,从来没有勇气正视你自己创造的怪迹!”

他们把越野车丢在路边吉普车旁,便徒步走去。院士走在前面。他身着鲜黄色带黑色条纹的特种制服,看起来就像一只黄蜂。谢明·尼基佛罗维奇身穿胶里防护服,感到又闷、又热,经常汗流浃背。面部前面只开了一道三角形的窗口,连脚面都望不到。所有的灌木丛都落满蚊子。蚊子懒洋洋地到处乱爬,偶然触碰到的时候,就一散开。森林得了病十分可怕。绿叶几乎不再存在,都变成了淡灰色,用手指轻轻一捻就碎,就像烧过的纸一样……

谢明·尼基佛罗维奇听到的只是自己的呼吸声。声音是从耳机里传来的,当然也可以听到别人呼吸声。在接近沼择的地方,蚊子就变得更加疯狂,更加凶狠。它们飞到特制防护服上,不断地撞击玻璃视窗,把嘴上的血、肠里的排泄物遗留在玻璃上。谢明·尼基佛罗维奇试图用手把玻璃擦干净,但结果是越擦越脏。他加快了脚步,去追赶院士……院士黑黄条纹的背影在前面远远的地方闪动。谢明·尼基佛罗维奇发现,草丘之间的水全都是白色的,仿佛这里倒了牛。到处散落着鸟儿的体。蚊子特别多,它在视窗前乱飞舞一阵,又匆匆离开,惹人生气。谢明·尼基佛罗维奇开始用手去赶蚊子,但这没多大作用。再说,他突然发现,他已经完全落后了。连院士的影子都看不到了。他本想打开手机,但是一想起院士那尖酸刻薄的语气他就改变了主意。

……沼泽中间耸立着一个小岛。岛上长着几棵白桦树。院士登岛,几乎是偶然的。他扒开光秃秃的山楂树丛,马上就看见了那个巨大的、栽到土里的金属圆筒。金属已经氧化,呈红色。这正是他要找的东西!它立在斜坡上,四脚落地,就像一名埃及西奈的朝圣者。院士走近圆筒。他面前既是人类的荣耀,又是人类的耻辱;既是智者的胜利,又是无知者的庆幸;既是一个控制着成千上万人命运的残暴的神灵,又是一只被用做祭祀的顺的小羊羔。他面前立着的就是一个火星自动探测站。从前它雪白而漂亮,如今已被烧焦,而且锈迹斑斑。它还有一个如今已空空如也的带降落伞的集装箱。

金属圆筒的一侧已经被凿穿。从破孔里边流出一股胶汁状的白色液体。在流出的过程中渐渐变稠,最后变成一小块,就像一些含脂酸。白色液体流向岸边,流进沼泽,挤走泽水,浸湿植物。转移基因铁菌已经惯了极端条件下的生活。只不过它们坠落之地不是火星干旱死寂的戈壁,而是俄罗斯南方富含铁矿、生机勃勃的沼泽……

小岛上空,蚊子肆虐。它们是在整个沼泽上空肆虐。森林因蚊子而摇晃。它们非同寻常,没有天敌,贪婪无情地杀死鸟兽,有时还杀人。它们既是人类智慧的产物,又是人类无知的产物。

院士围绕略有弯曲的金属圆筒转了一圈。突然他的一只脚陷进了一个洞里。有个人的手指掐住了他的脚髁,一双血迹斑斑、用破布缠着的人手从地下向他伸来,有如地狱的鬼怪。院士失声大叫起来……

……谢明·尼基佛罗维奇满身大汗,气喘吁吁,在沼泽地艰难地行走着。他来这里干什么呢?好吧,是院士带他来的。院士应当感到内疚。总之是好奇心驱使他到这儿来的。他终归是科学家嘛。

“可我呢?我来这里干什么?为什么要来这里?我比这儿贪婪的蚊子强在什么地方?难道就不得不跟蚊子干上一战吗?跟自己干上一战吗?只有这样,”他突然清醒地意识到,“只有这样。自己跟自己斗争一番!只有这样方能战胜蚊子!”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一声虚弱的叫喊。谢明·尼基佛罗维奇停下脚步,仔细听了听。声音是从岛那边传来的。他扒开树丛,马上就看到了正在与依戈尔搏斗的院士。

依戈尔为避免蚊子侵扰躲在大地测量工作者遗弃的小土窑里。头和手都已用撕破的套衫布条包裹着,两颊下陷,子拉渣,目光呆滞,而且有点失去理智。人们把他从土窑里拖出来,马上给他穿上了防护服。

“就这么结束了。”谢明·尼基佛罗维奇自言自语说。

他忽然惊奇地意识到,他既没有感到高兴,也没有激怒。现在他心里只想着一件事:似乎他已经到了家里。他什么都不再想,只想着扒掉自己身上的这套火星服,钻到热乎的澡堂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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