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我吧,我的护身法宝(伊.克.沃隆佐娃赠给普希金一枚戒指,诗人视它为护身法宝.)
作者：［俄］普希金
当我遭到迫害.感到懊恼,
当我心神不宁,你要保护我!
我是在悲痛的日子里把你得到.
当海洋掀起万丈波涛
在我的周围隆隆咆哮,
当乌云夹一着雷电袭来......
保护我吧,我的护身法宝.
当我在异国忍受孤寂的煎熬,
或在无味的宁静中厮混逍遥,
或在烽火连天的激战时候,
保护我吧,我的护身法宝.
神圣而又甜蜜的骗人之道,
心灵中这一盏明灯高照......
可是灯光熄灭,将人出卖了......
保护我吧,我的护身法宝.
但愿头脑中的回忆平平静静,
永远别刺痛心上的创伤道道,
别了,希望;睡吧,愿望;
保护我吧,我的护身法宝.
"安德列.谢尼耶"安德列.谢尼耶(安德列.谢尼耶(1762－1794),法国诗人.他热烈欢迎了法国资产阶级大革命的最初步骤,并在两首颂诗中予以讴歌.然而他没有接受革命事变的进一步发展:审判国王时,他出面保护国王,并激烈地反对雅各宾派.一七九四年七月二十五日谢尼耶被雅各宾一党一人逮捕.处死,几天之后,热月政变时罗伯斯庇尔也被推翻,并和他的最忠诚的拥护者们一起被处死.普希金本人对法国第一次大革命抱有基本相同的态度.谢尼耶对他的敌人罗伯斯庇尔和雅各宾派的诅咒,其内在一精一神正与普希金对迫害他的亚历山大一世的仇恨相呼应.当普希金听到亚历山大一世逝世的消息后,他在写给彼.亚.普列尼奥夫的信中欢呼道:"......我可真是一个预言家,预言家!我要把安德列.谢尼耶的姓名用经书的字体刊印出来."这首诗,通过法国历史的事实,寄托了诗人个人的信念,也表达了他对俄国十二月一党一人推翻沙皇的希望.)
献给尼.尼.拉耶夫斯基
Ainsi,tristeetcaptif,mālyretoutefoisS,
éveillait......(我为愁所苦,我被俘为囚,可是我的竖琴仍十分清醒......(原文为法文))
当震惊的世界睁大了眼睛
一直望着拜伦的骨灰罐,
当他的幽灵守在但丁身旁(拜伦参加过意大利烧炭一党一人的革命解放运动,而烧炭一党一人把但丁视为最伟大的民族天才和自己的先驱者.)
倾听欧罗巴竖琴的和弦,
另一个幽灵又在呼唤我,
它早已经不歌唱,不啼哭,
在悲痛的日子里,从血染的
断头台上走进陰森的坟墓.
我把鲜花献到墓前,
献给一爱一情.橡树与和平的歌手.
我在歌唱.他和你在谛听.
不知是谁家的竖琴在演奏.
疲惫了的刀斧(指断头台.)又一次举起,
它需要新的祭品.
歌手准备停当;最后一次
为他弹奏沉思的竖琴.?！”
明晨执刑,这是黎民的常事;
然而青年歌手的竖琴
在唱什么?它在歌唱自一由:
它始终没有变心!
"欢迎你,我的太陽!
我曾把你天庭的脸庞颂扬,
它露出面颊,像一一团一火光,
它冲开暴风雨徐徐上升.
我颂扬过你那神圣的雷霆,
它把可耻的堡垒(指巴士底狱,法国封建专制制度的象征.一七八九年巴黎人民起义,攻占这个堡垒并予以摧毁.)劈成瓦砾,
它把自古形成的傲慢的权力
砸得粉碎,任人睥睨;
我见过你的儿女们的公民骁勇,
我听到他们把兄弟般的诺言许下,
还有他们吐露胸怀博大的誓词(指一七八九年六月二十日第三等级代表在自行召开的国民会议上举行的宣誓:在国家宪法制定以前,决不离散.),
和对专制制度英勇无畏的回答(指"君主立宪派"领袖奥诺列.米拉波(1749－1791)伯爵对国王的使臣的回答,他说国民议会是根据民族的愿望召集的,只有用刺刀才能把它解散:"回去,把这话转告你们的主子."一七九○年米拉波背叛革命,开始接受王室贿赂,四处为宫廷奔走,次年病死.).
我看见他们掀起的波涛如何汹涌,
摧毁一切,滚滚前进,
而热情的代言人(根据普希金对调查委员会的解释,"他就是米拉波".)满怀惊叹地预言
大地将会万象更新.
你那智慧的诗才已在闪光,
神圣的流亡者的英灵
已经光荣地跨入不朽的伟人庙(古代众神的庙宇,在巴黎原属教堂管辖,后来根据国民议会的决议改为安葬伟人的灵堂.法国革命期间,伏尔泰和卢梭的骨灰都移葬于该处.)的殿堂,
从岌岌可危的宝座上
剥掉偏见护身的外罩;
一双双镣铐落地.法律
以自一由作为靠山,向人民宣布了平等,
于是,我们欢呼:好极了!
啊,真可悲!啊,荒诞的梦!
自一由在哪儿?法律在何处?
主宰我们的只有刀斧.
我们推翻了几个皇帝.又把杀人犯.刽子手(根据普希金对调查委员会的解释,指的是"罗伯斯庇尔和国民公会".)
推上宝座.啊,可怕呀!啊,可耻!
可是你,神圣的自一由,
不,纯洁的女神呀,你没有什么过错,
人民狂一暴盲动之际,
人民肆无忌惮的时刻,
你离开了我们,这不能怪你,不能怪你;
你那治病的器皿被血布遮蔽:
可是,你会回来的,为了复仇和荣誉......
你的仇敌又将倒地;
人民一旦品尝过你那神圣的甘露,
总要寻找再次啜饮的时机;
仿佛酒神使人民受到刺激,
他们四处流窜,口渴心急;
人民毕竟会找到你.人民在平等的荫凉下,
将在你的怀抱里,甜蜜酣畅地歇息;
黑风陰雨也一定会这样过去!
不过,我见不到你了......光荣.幸福的时代:
我注定要上断头台.我现在在拖延
临终的时刻.明晨行刑.面对冷漠的人海,
刽子手将不可一世地抓住我的头发
把我的脑袋提举起来.
朋友们,宽恕我!我的一尸一骨已无处安葬,
它不会埋在花园里了,我们曾在那边
悠然地谈论过学问,举行过欢宴,
还事先选定了安放我们骨灰瓮的地方.
但,如果你们对我的怀念
朋友们,还有神圣的情感,
就请你们执行我的最后的心愿:
哀悼我时,亲人们,要偷偷地哭泣;
可要提防......眼泪会招来怀疑;
因为我们这个时代,流泪也是犯罪;
如今啊,就连兄弟也不敢可怜兄弟.
还有一个恳求:我的诗,你们听过上百次,
那些拙作,写于我一胡一思乱想之时,
它斑驳陆离,记录了我整个青春华年
埋在心里的事.朋友们,那些诗笺
寄托着我的梦想,我的憧憬,
饱含一着我的泪水,我的一爱一情,
它保留了我的全部生活.我祈求你们
从阿贝尔.从芳尼?2那儿找出它们;
把我献给无辜的缪斯的诗集保存.
严厉无情的社会.傲慢尖刻的舆论
都不会知道它们的存在.可惜我的头颅
将会过早地落地:我的才能还不成熟,
还没有创作出高尚的作品赢得光荣;
我很快就会完全死去.但是,朋友们,
为了一爱一护我的幽灵,请保存起
我的手稿,把它们留给自己!
等到风暴过去,你们,偏一爱一我的人们,
有时不妨聚会,把我真实的诗句吟诵,
听久了,你们就告诉大家:这就是他,
这是他讲的话.而我,会摆脱墓中的梦,
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出来,坐在你们身旁,
我也会听得出神,你们的泪水使人神往,
到那时,我也许会得到一爱一的慰藉;
也许我的女囚,?3多愁善感,脸色苍白,
她也会来聚一精一会神地谛听一爱一的诗章......"
但是刚到这里一温一柔的歌曲突然中止,
年轻的歌手垂下了他沉思中的头.
眼前掠过春天的季节,带着一爱一和忧,
一双美一女的眼睛显得有些呆滞,
这时歌声.筵席,以及火热的良夜
全都活跃起来了;于是他的心
又飞向远方......他的诗又涓一涓地涌动:
"跟我作对的才华,你要把我引向何方?
我生来是为了一爱一情.为了和平的考验,
为什么我要抛弃无名的生活的影子,
抛弃自一由.朋友,抛弃甜蜜的懒散?
命运一宠一爱一过我那黄金般的青年时代;
欢乐用无忧的手把花环给我戴在头上,
纯真的缪斯陪我度过闲暇的时光.
我在热闹的晚会上为众友所一宠一爱一,
我用欢笑与诗歌淋一漓酣畅地歌颂
众家神所保佑的我的家园的安宁.
一当巴克斯的一操一劳使我感到疲倦,
我胸中突然又爆发起另一种火焰,
我终于清晨来到心一爱一的姑一娘一面前,
看到她正在发泄愤懑与不安;
当她眼里噙着泪水,发出威胁的语言,
诅咒我把光陰消磨在筵席之间,
驱赶我,谴责我,但又把我原谅:
啊,我的生活该多么甘美,多么甜香!
为什么我要离开懒散而平凡的生活,
奔向那灾难重重的可怕的地方,
奔向那野一性一的激一情.疯狂的愚昧,
以及仇恨和贪婪统治着的他乡!
你要把我引向哪里啊,我的希望!
我这忠于一爱一情.诗歌与宁静的人怎么能
在下等场所和可鄙的好斗者流争雄!
难道要让我驾驭倔犟的烈马,
紧紧勒住已经松开了的缰绳?
我能留下什么?一些将被忘却的痕迹:
毫无意义的莽撞和疯狂的妒嫉.
死去吧,我的声音,还有你,骗人的幻影,
你呀,语言,空洞的声响......
啊,不!
别再出声了,怯懦的怨言!
诗人,你应当骄傲,喜欢:
面对着我们时代的耻辱,
你没有顺从地低下头颅;
你蔑视强大的魔王;
你的火把在熊熊地燃一烧,
把无一耻的统治者们的会议,?4
以无情的闪光照亮.
你把那班专制的刽子手惩罚,
你的鞭子在他们身上一抽一打,
你的诗呼啸在他们的头顶;
你号召反对他们,你颂扬涅墨西斯;
你面对着马拉的祭司们
颂扬匕首和少女欧墨尼得斯(指暗杀法国资产阶级革命领袖之一马拉(1743—1793)的夏洛蒂.考尔黛.)!
当神圣的老人用变得麻木的手
从断头台上拉开加过冕的头,
你把手大胆地伸给了他们,
于是盛怒的最高法院
在你们面前瑟瑟发一抖.
自豪吧,自豪吧,歌手;而你,凶残的野兽,
如今任你拿我的头颅耍弄:
它在你的爪中.但,你听着,不信神的孽种:
我的呼叫,我的狂笑,将把你追踪!
任你饮我们的血,活着,害人:
你不过是侏儒,渺小的侏儒.
那个时刻会来到的......它已越来越近:
暴君,你就要倒下去!愤怒
终将再次爆发.我的祖国的哭声
将把受折磨的命运唤醒.
现在我走了......时间已到......你跟在我后面;
我在等你."
激一情的诗人就这样歌唱.
一切陷入沉寂.长明灯的柔和的光
在曙光中显得格外惨淡.
晨曦照进了牢房.于是诗人
庄重地把目光转向铁窗......
一阵闹嚷.来人了,在叫,他们!希望落空!
钥匙.铁锁.门闩郎郎响.
他们在喊......慢着,慢着,一天,就一天:
没有死刑,自一由属于大众,
一位伟大的公民将在
伟大的人民中间永生.?5
他们听不见.队伍默默无声.刽子手在等他.
但是,友谊使诗人在死亡的路上也感到舒畅.?6
瞧,断头台.他登了上去.他把光荣赞扬......?7
哭吧,缪斯,哭吧!......
普希金原注
(原注基本上用的是法文)
1．像最后的一线夕陽,像最后一阵风,使丽日的黄昏变得富有生机,我在断头台下,还在试弹我的竖琴.
(见安德列.谢尼耶的临终的诗)
2．阿贝尔,深知我青年时代一切秘密的好友(哀歌I):他是安德列.谢尼耶的朋友之一.
芳妮,安德列.谢尼耶的情一人之一.见献给她的颂诗.
3．我......的女囚.
见《年轻的女俘》(指夸妮小一姐).
4．见他的抑扬格诗.
谢尼耶遭到叛乱者的仇恨,是罪有应得.他吹捧夏洛蒂.考尔黛,辱骂科洛.德.艾尔布瓦,攻击罗伯斯庇尔.众所周知,国王得知对自己的判决时,向议会递一交一了一封语气沉着.保持尊严的信,请求准许他向人民申诉的权利.这封信是在一月十七日至十八日夜间签署的,而信的词句是安德列.谢尼耶起草的.
(阿.德拉杜什)
5．他是在热月八日,即罗伯斯庇尔被推翻的前夕,被处死的.
6．押往刑场的囚车上,和安德列.谢尼耶一起,还有他的朋友......诗人鲁塞.他们临终前一刻,还在谈论诗.诗,对于他们来说,仅次于友谊,是人间最美的东西.他们谈论的对象和最后赞扬的人是拉辛.他们决定背诵他的诗.他们选择了《安德罗玛克》的第一幕.
(阿.德拉杜什)
7．他在刑场上敲敲自己的头,说:我这里还是有点东西的."致克恩"
致克恩(安.彼.克恩(1800－1879),普.亚.奥西波娃的侄女.一八一九年在彼得堡舞会上,普希金第一次与她相会.一八二五年安.彼.克恩去三山村姑母奥西波娃家消夏,三山村与米哈伊洛夫斯克毗邻,两人第二次相会,来往时间较长.克恩离开时,普希金作为告别的礼物赠了她这首诗.)
我记得那美妙的瞬间:
你就在我的眼前降临,
如同昙花一现的梦幻,
如同纯真之美的化身.
我为绝望的悲痛所折磨,
我因纷乱的忙碌而不安,
一个一温一柔的声音总响在耳旁,
妩媚的形影总在我梦中盘旋.
岁月流逝.一阵阵迷一离的冲动
像风暴把往日的幻想吹散,
我忘却了你那一温一柔的声音,
也忘却了你天仙般的容颜.
在荒凉的乡间,在囚禁的黑暗中,
我的时光在静静地延伸,
没有崇敬的神明,没有灵感,
没有泪水,没有生命,没有一爱一情.
我的心终于重又觉醒:
你又在我的眼前降临,
如同昙花一现的梦幻,
如同纯真之美的化身.
心儿在狂喜中跳动,
一切又为它萌生:
有崇敬的神明,有灵感,
有生命,有泪水,也有一爱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