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士不忘在沟壑,勇士不忘丧其元。我今不死更何待? 愿早一命归黄泉。
【赏析】
本诗可看做李贽的绝命诗。写诗后不久的一天,李贽要人为他剃头,乘剃头匠走开的间隙,他用剃刀割开了自己的喉咙。剃头匠回来时,李贽已是鲜血淋漓,但还没有断气,剃头匠问他: “和尚痛否?”已无法出声的李贽用手指在剃头匠掌心写道: “不痛。”剃匠又问:“和尚何自绝?”李贽再写道: “七十老翁何所求。”两天以后,李贽气绝而死。(见袁中道《李温陵传》,《神宗实录》称李贽绝食而死,或是据当时东厂锦衣卫的报告。)
“七十老翁何所求”是王维《夷门歌》中的一句,这是否表明李贽悲观消沉不欲求生呢?本诗作了一个更为明确的回答。
诗歌前两句便宏扬一种大义凛然的生死观。这两句原是孟子的话,见于《孟子·滕文公》下,意思是说,志士应坚持道义操守,贫贱不移。应常常想到死无棺椁,弃于沟壑,而且无所憾恨;勇士应为道义而勇武,常常想到为道义抛头颅(据赵岐《注》:不忘,即常念着;在沟壑,指因贫穷而死,无棺木以葬,弃于荒野沟壑之中。元,即头颅。)这两句话也就是孔子所说的“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论语·卫灵公》)和孟子在另一处所说的“舍生而取义者也”(《告子》上)之意。李贽一生离经叛道,思想独立不羁,对儒家礼教作过广泛深入的批判,并在官运最亨通的姚安知府任满时削发为僧,皈依佛门禅宗。然而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没有恬淡宁静地把死看做佛家最高理想境界的“圆寂”,或道家的所谓“决痤溃痈”,而是取了儒家悲壮的生死观:为道义而死。为理想而献身(当然,他的道义理想是与孔子的“仁”和孟子的“义”是不同的),紧承这样一种准则信条,作者在三、四句中写道:既如此,我今天不死还等待什么呢?我只愿早早结束自己的生命。孤立看这两句似乎是轻生,但正因为与前两句相承,所以它无疑表达的是作者决不改变自己思想信仰、向政治迫害低头的不屈精神。诗题“不是好汉”,这看似自嘲,实是自励与自傲。本来李贽的案子经审讯后,镇抚司建议不必判处重刑,只需押解回籍了事。(据黄仁宇《万历十五年》)但李贽不想为这条生路而牺牲自己的思想信仰,他用死实践了诗歌中表明的决心。所以他死时所说的“何所求”决非万念俱灰而欲死,而是要为自己的信念去献身。
诗歌感情浓烈,情调悲壮。前两句用典巧妙而自然,带议论色彩;后两句直抒胸臆,具有很强的感染力。